第17章

【47】

我12歲剛到宋寄雪身邊,我不是這裏不舒服就是那裏不舒服,反正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像是不适應一樣。

但是半年以後,我就再沒有生過病。

我也從來沒有見過宋寄雪生病的樣子。

早上天蒙蒙亮打算起來做飯的時候,我還想着廚房水桶裏的水快沒了,一會兒要去接滿。想着今天早上弄點什麽早飯吃,前天買了兩斤雞蛋,是煮白水蛋還是煮蛋羹呢?

旁邊宋寄雪還沒醒啊?往常這時候他都應該已經醒了。

我想着去偷親他一下,但我手在摸到他額頭的時候,才感覺他燙得像塊兒炭,臉上也是不正常的紅。

我連忙背着他到了我們住的附近最近的社區醫院,他真的好輕,趴在我背上幾乎感受不到他的重量。

一路上我的心都在砰砰砰的跳,我慌得不行,從來沒有這種慌亂,出了門才想起門沒鎖,不過我們家的确也沒啥值錢的東西…

去了醫院,醫生說沒什麽大問題,就是最近降溫太快,宋寄雪抵抗力差,只是風寒感冒而已。又指了指外面大廳的一堆人,喏那些都因為降溫而突然感冒。

我看了看,基本上是一些老人和小孩子。

宋寄雪整個人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

他半路上醒了一會兒,又好像沒徹底清醒,趴在我後背迷迷糊糊間,似乎把我當成了他哥哥。

時而喃喃着‘哥哥…我頭好難受。’時而又說‘哥哥我沒事,不去醫院,去了又要花錢。’還有一些我實在是聽不太清的夢話。

快到醫院的時候,宋寄雪又好像徹底醒了。他嘴唇挨着我耳朵,連呼出來的氣都是燙的,他在我耳邊很小聲叫我的名字,“陸生陸生…”

我當時愣了一下,整個心霎時…化成了一灘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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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在問病情的時候,值班的老醫生照例詢問了是否過敏,以往病歷之類的問題。在知道他眼睛看不見以後,又給宋寄雪做了幾個簡單的小測試。

他到宋寄雪面前掰開他眼睛看了好一會兒。

“是之前視網膜損傷了吧?嗯……他這幾年看着也沒好好護理啊,目測好像有點更嚴重了,不過具體情況還得做詳細的檢查,不過社區醫院沒有這個設備。”

醫生是個上了年紀的爺爺,他給宋寄雪看完又慢悠悠回到位置上看向我,“你也過來,我看看。”

之前我挂號的時候都是借前臺的紙筆加上連比帶劃和他們溝通的,所以他也知道我不能說話。

我是因為以前聲帶長了塊息肉,當時沒注意,拖壞了。又發生了很多很多,導致本來做個小手術切掉就可以恢複聲音的小問題,到最後演變成嚴重到失聲的大問題。

那時候宋寄雪已經完全醒了,剛才還一直沉默聽着宋寄雪在聽完醫生說我的情況以後,“醫生,那他嗓子還能治好嗎?”

“到底你是病患還是他是病患?”老醫生一邊填病患信息頭也沒擡詢問着宋寄雪,“你們是什麽關系,你叫什麽名字?還有他的名字也一起說了。”

宋寄雪,寄寄的寄,雪是白雪的雪。

白陸生,陸地的陸,生生不息的生。

宋寄雪說完我倆的名字以後。

“然後我們是……”宋寄雪頓了頓,“我們是遠房親戚。”

宋寄雪在說我們關系的時候,其實我也在靜靜聽着。

我也在想,我們是什麽關系?他是我的監護人?不對,他又沒有責任,也沒有義務管我。

我們是沒有血緣關系的陌生人?是每天晚上睡在一張床的陌生人?是有着很親密很隐秘關系的陌生人?

我突然想起諾水橋那兒一周前跳河死了一個男的,還是他自己跳橋。這樣的事連我都聽說了,但是每次有什麽新鮮事都會告訴我的宋寄雪卻沒對我說一個字。

好像都說那個男的是個同性戀?

什麽是同性戀?

院子裏那些人圍在一起磕瓜子閑聊,用那種諱莫如深的仿佛在說什麽秘辛一樣的語氣。

‘同性戀啊,就是那種很惡心的,放着好好的男人不做,非要去捅屁眼兒走旱道的變态啊,’

另一個又接話,‘這種…好像是什麽病吧?’

‘啧啧啧,那以後可得離他們家遠一點,可別染上了。’

王嬸磕着瓜子:“要我說啊,那家那個小子就是在外面學壞了…學些不幹不淨的回來,多傷他娘的心啊。”

我在心裏想,那我和宋寄雪是同性戀嗎?

我們也得病了嗎?

可是我感覺我身體很好啊。

說明這不是病。

宋寄雪說話口音沒有一點長郡方言,老醫生一開始還以為他是外地人,一邊開藥單倒是和宋寄雪聊閑聊起來,

“你還是本地的哩,哪兒的啊。”

“下面楊柏的,醫生可能沒聽過。”

“哦,那邊好像是有姓宋的人家……”

“醫生抱歉,請問藥開好了嗎?”宋寄雪打斷了老醫生的話,我幾乎沒有看到過宋寄雪這樣很不禮貌打斷別人話的時候。

剛好下一位病人也在催促了,老醫生便把藥單交給我,說去哪裏哪裏繳費,等繳費完再拿着單子找他,他再說哪些藥怎麽吃。

我看了看宋寄雪,他對我的目光總是很敏銳。

“沒事,你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等我提着一包藥和繳費單子上來的時候,醫生的診室裏已經有另外三個人在了。看着像病人的那個小孩坐在宋寄雪之前坐着的椅子上,兩個應該是父母的站在旁邊。

宋寄雪被擠到邊上,在窗戶的位置站着,我走過去拉起他的手,他側過臉對我微笑。

旁邊的小孩還很好奇看着我們。

等到他們走了,醫生還是和我說用藥以及常規注意事項。他藥開得的确多,膠囊藥片留兩種,還有沖劑,瓶瓶罐罐。

宋寄雪猶豫着問一個感冒,開不了那麽多藥吧?然後他被醫生直接無視了,他說話這時候語速又很快,夾雜着一些濃重的方言。

“對了,這幾個不能刷醫保的。”他在結尾這樣補了一句。

其實我倆也沒有醫保。

但是關于他語速很快說的那些,我在心裏一一記着呢。

關于飲食,多食清淡,少葷腥油膩,忌過熱過冷,辛辣,刺激性食物。關于用藥,膠囊和藥片飯後吃,兩種沖劑飯前飯後都可以,還有一些瓶瓶罐罐一天一次。

走吧,我去牽宋寄雪的手。

輕輕輕輕在他手掌心撓了撓。

【49】

宋寄雪的生病讓我突然有了危機意識,因為我挂的專家號比一般的稍微貴一點,再加上他開的藥也都很貴,加上一起大概花了快四百多。

宋寄雪知道以後,都心疼壞了。我記得我以前生病也花了挺多錢的,宋寄雪倒是沒怎麽心疼的樣子,但是給他自己,倒是心疼得不行。

剛好我們到大廳的時候,一個陌生路人見我手裏拿着這麽多藥,直說我們被坑了。說那醫生給我們開的都是一些回扣很高,又不能刷醫保的藥。倒不是說這些藥沒有用,但是的确也有其他便宜又有效果的藥,他沒開。

“嗨,小兄弟,這家醫院就這樣。他要不給你開這樣回扣高的藥,他工資上哪兒來啊。”

宋寄雪聽了臉色更不好了。

“哎小兄弟,我給你推薦一個私人醫生,保證……”我一聽這個話頭就感覺不對,于是也沒興趣聽下去,推開他拉着宋寄雪就走了。

出了醫院大門,外面的風吹進來,我聽到身後的宋寄雪依舊在小聲抱怨。

說藥那麽貴,他只是小感冒,就算不吃藥自己也會好的,也犯不着上醫院。又說我以後要讀書花錢的地方更多,應該攢錢才對。

我在他面前蹲下,戳了戳他的腿,示意他到我背上。

“我能走。”

我保持蹲着的姿勢,又繼續戳了戳他的腿。

宋寄雪之前走路腿本來就軟,幾乎是靠着我在走,我怎麽可能讓他自己走回去。

“你起來,快。起來,我自己走…”

我依舊不聽,我這樣僵持着,他也沒辦法,最後宋寄雪還是認命趴了上來。

在清醒的情況下被我背着,他好像有些不自在。

“陸生,我剛才說的那些你聽到沒有?你以後花錢的地方多着呢,後面可不能這麽亂花錢了。”

才不是亂花錢,我故意颠了颠背上的他。

他感覺到了,沒繼續說下去。

只沒一會兒,他又開始說話,這次聲音倒是小了一點兒。

“以後不來這家醫院了。”他小聲抱怨,又戳我頭,“都這個點了,唉,估計今天也上不了工了……這個月的全勤沒了……早知道不來了…”他聲音越說越小。

走了一會兒,他又開始嘗試讓我放他下去,“我挺重的,陸生你放我下來。”

我全當沒聽到,反正我感覺不重。

我頭發去夏天的時候剪的,這會兒保持在剛好可以抓起來的長度,他一開始抓我肩膀,又環住我脖子,再後面又撥我頭發。

“陸生你頭發長好快啊……也對,以前還是我背你呢,現在都你背我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50】

那個老醫生或許的确坑了我們,但他的确很認真看了宋寄雪的眼睛,甚至還給他把了脈。

“平時讓他多休息,不要過度勞累,至于他那個眼睛啊,如果能找到匹配的眼角膜也不是不行……”

我在紙上寫,

[他的眼睛,真的能治好嗎?]

老醫生也在紙上給我回,

[不一定,只是說有一點點可能,畢竟這麽多年了,情況惡化也很正常。不過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最好先找條件好一點的醫院做個全方位的檢查。眼角膜不是那麽容易就找得到的,而且費用非常昂貴。]

[謝謝你。]

不知道是不是發現了什麽還是只是随便說的,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

那個老醫生寫下一行潦草的字:

[你這幾天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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