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82】

高考一共是考兩天。

考完以後不可避免開始最熱門的志願問題,宋寄雪以為我會去臨塘,甘山或者無臺。他覺得我喜歡雪,應該會想去北邊看看。

我跟他說去濱州,想去他待過的地方看看。

濱州有名的大學也有很多,但我其實更想問宋寄雪之前考的是哪個大學,可我還沒問出口,他就已經知道我在想什麽。

“陸生,這是你的人生,你不用什麽都想着我。”

最後選在濱州新陽市一個大學,其實以我的預估分數還可以選稍微好一點的學校。

選那個學校的理由也很簡單,也沒別的,我去網吧了解了一下他們學校官網的一些資料,給他們的郵箱發的信息,知道除了助學金每年成績上了前多少名還會有獎學金,且很優厚。

等成績的十幾天的,我閑不住又跑去之前的工地做零工,之前還是一片光禿禿的地方,那會兒還在打地基呢,這時候樓房的框架已經搭的差不多了。

天氣熱,工地的人都光着膀子。

“暫時不缺小工了,不過……你會抹灰嗎?”

抹灰就是把砂漿、水泥漿之類的塗抹在建築物牆面,地面,頂棚上,這個很好理解。

我以前也看到過別人抹灰,在我看來幾乎沒有技術含量。

我點頭。

抹灰的工資比小工高五十塊。

三百五十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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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第一天拿到工資準備離開的時候,程工突然叫住我:“你考完了?感覺考的怎麽樣?”

他看我點頭,又從兜裏摸出一個紅包,“喏,你考大學,我也沒啥送的,就當沾沾喜氣。”

我禮貌推辭了幾下,感覺他的确是真的想給,我便收下了。

程工人挺好的。

他提起他兒子說打算花錢送他去讀大專,他把抽完的煙頭扔地上踩滅,語氣裏帶着一點無可奈何。

“不然呢?還能怎麽辦,讓他跟我來工地?這兒幹得都是力氣活,沒前途的。年輕娃娃還是得讀書,多讀書好。你看你家裏人讓你上大學,也是希望你以後有更多的選擇不是?”

回去以後我打開紅包看了一下,他給我拿了五百的紅包。

投桃報李,程工給他兒子辦酒席的時候,我自然也去随了兩百的份子。

【83】

諾水橋是在南區和北區的連接處,腳下就是諾水河,我之前很少會走那裏路過,因為我回家也好,去學校也好都不需要經過那裏。

我也不會刻意繞遠路就是為了去看一條平平無奇的河。

但是程工那天定的酒店在諾水河對面。

這幾年諾水河的河位漲了不少,我記得幾年前還能看到底下有人釣魚來着,現在也沒人了。

我剛去那兒遠遠就看到一個老太太在橋邊,看起來精神有點問題,下着雨也沒打傘。

有幾個路人經過我的時候我聽到他們說,真晦氣,人都死那麽久了還沒消停。

原來之前諾水河跳河死的那個男的是他兒子。

因為要過橋,自然是要經過她身邊的。

她拉着我的手叫另外一個人的名字,應該是在叫他兒子,她一會兒說她錯了,一會兒又說她是為他好,怎麽就不聽之類的雲雲。

一陣風吹過,她花白的頭發像幹枯的蘆葦。

之前諾水河那事也算鬧得沸沸揚揚,我坐公交車都能聽到那些大爺大媽閑談呢。

一戶人家在外地上大學的兒子回來了,這是多麽大的一件大喜事啊。

她兒子當時考上大學的時候,老母親見天走街穿戶,兜裏揣着一把零嘴,逢人就誇。說她上幾輩都地裏刨食兒的,好容易祖上冒青煙出了個大學生。

老母親覺得臉上倍兒有光,老伴兒去得早,她硬是沒改嫁,為了供兒子讀書,又是從牙縫裏省又是起早貪黑去菜市場賣菜。

淩晨四點就能看到她矯健的步伐。

人們都誇她肯吃苦,誇她不改嫁的忠貞不渝,她也拿這些苦難當做榮譽的獎狀。

為了供出一個大學生,她眼睛熬壞了身子也掏空了,兒子考上大學,她仿佛回光返照一樣,身體比前些年還要健朗。

她總覺得自己兒子優秀得不行,就是配天上的神仙也是綽綽有餘,可這次他兒子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還帶回來一個男人,跪在老母親膝下說要和他過一輩子。

這事兒鬧得特別大,老母親以死相逼。

具體發生了我什麽不知道,反正在外人的敘述裏,當時她兒子和她吵了起來,又剛剛走過諾水河,老母親威脅說要是他不改好,她就去跳河,他兒子當時妥協了。

就在圍觀群衆以為這事已經翻篇的時候,沒多久又聽說那個大學生跳河了。

那位老母親所有人生榮譽就是供出了這麽一個大學生,她掏心掏肺花畢生心血的榮譽就這麽沒了。

後面再有人諾水橋那邊看到她的時候。

她竟有些瘋瘋癫癫了,一見到和他兒子差不多大的就要上去抓人的手,念叨兒子的小名,一遍遍說,我是為你好啊…我是為你好啊…

【84】

随了份子我就打算走了,并沒有想留在酒店吃席。

離開的時候程工一邊招呼賓客一邊叫服務員給我打包了一些菜,拿塑料盒子裝着疊放在一個紅色袋子裏。

讓我自己抓點糖的時候,我挑了一些水果硬糖和奶糖裝兜裏,是很甜的口味,宋寄雪應該會喜歡。

我看到了程工的兒子,一場為他而辦的升學宴,他在一邊事不關己的埋頭玩手機。

“我就不送你了啊,外面還下着雨呢,早點回去也好。”程工拍拍我,似乎想說什麽,又沒說出口,“唉。”

我本身不是很喜歡人太多的地方,程工那天的酒席請挺多人的,包下了那個酒店的兩層。

其實也請了不少工地上其他人,畢竟剛好那天下雨,大家也都沒啥事。

我走出酒店的時候,外面的雨已經比之前小了一點,也是因為這場雨,原本悶熱的天氣都涼爽了不少。

我回去的時候,見那個老太太還在那裏淋着雨,嘴裏念叨着對不起。

但我只是看着,然後從她身邊路過。

無論是她還是我,我們只是渺小的塵埃而已,各自都有各自的幸與不幸。

去宋寄雪店裏的時候,可能因為下着雨,店裏不怎麽忙。

老板又蹲在外面的轉角屋檐下抽煙,看我過來了,他先用眼神打了個招呼,也沒起來,他手裏的煙還剩半根,好像是老板娘好像不許他在屋裏抽來着。

“小宋,你家那個小孩兒來找你啦!”

我剛一進去就聽到裏面有人這樣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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