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如重生

◎是她自己◎

“娘娘教誨,微臣謹記。”

林芝年這樣端正恭謹,叫蘇允棠剛剛嚴肅了的神情也立即溫和:“快坐吧,稱不上教誨,很不必如此。”

雖是這樣說,小林太醫仍是認真的行了禮,才重新挺身落座,開始診脈。

如今自是不用委屈小林太醫屈身在小木杌上,春淡夏蒼早已在一旁備好了太醫要用的錦凳脈枕,連蘇允棠坐着的纏花大圈椅上都多鋪了一層厚實的軟墊。

不得不說,這樣的細微小節,去厄是顧及不到的,若非這四人的忠心不在此處,這樣的仔細用心放在椒房殿中,便是無災姐姐還在,都挑不出一句不是來。

不知道劉景天是從哪兒找出來的人,她從前掌管宮闱時,怎的就沒遇着?

蘇允棠随意出神,便沒留意為她診脈的林芝年眉頭一點點的皺了起來。

診過脈後,林芝年收回手,轉身詢問去厄:“娘娘這些日子睡得可好?”

去厄聞言一頓,卻也不得不扭頭看向春夏兩人。

她并不值夜,夜裏守在娘娘身邊的,都是這四人,其中又以夏蒼上夜最多。

夏蒼擡頭:“娘娘自進臘月便是夜寐難安,常常過了子時才睡下,半夜還會輾轉夢魇。”

去厄忍不住看她一眼,說的這般詳盡,只怕值夜時當真提着心,瞌睡都沒打一次。

林芝年緊緊抿着唇角,沉聲道:“果然,娘娘思慮過重,若總如此,微臣這微末醫術,怕是治不得娘娘了!”

蘇允棠一時訝然,一向溫潤柔和的人,第一次顯出幾分嚴肅與惱意,自然叫人吃驚。

可是這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迎上蘇允棠探究的目光後,林芝年面上的憂惱便如朝陽下的殘雪,飛快的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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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是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低頭問:“娘娘先前的脈象,分明已有釋然開闊之意,如今怎的不見大好,反而越發憂懼郁結起來?”

蘇允棠一時無言。

憂懼郁結,自然是見了無災姐姐之後,為家裏的打算憂慮擔心,憂心到夜不能寐、日不得安。

只是這種牽連九族的大事與任何人也無法提及,便是在夢中不敢多言,唯有沉默。

好在林芝年也并非一定要探個究竟,他見蘇允棠沉默,便也貼心的轉了話頭,問她“無痛之症”有無好轉,又叮囑殿內宮人服侍起居要更仔細,娘娘自個不覺,便如看顧小兒,加衣遞盞,用膳就寝,最好天氣好時再出去走走,身子還會好的快。

幾人都仔細應了。

病症看罷,林芝年為蘇允棠開了新方,收起脈枕,臨去之時,擡頭溫潤道:“微臣雖不知娘娘憂心何事,只記得上月來時,永樂宮荒涼破敗,如今娘娘解禁,便又是一派融融,可見時移景異,萬事都終有轉機之時,娘娘不知治氣養生,單是積在心裏,除了煎熬自身,叫真心愛重娘娘的人擔憂難過,又有何益?”

說罷,也不待蘇允棠回應,林芝年就像只是随口說了一句尋常閑話一般,自然拱手告別:“元節降至,外臣不便進宮,娘娘珍重鳳體,待來年破五之後,微臣再來為娘娘請脈。”

直到小林太醫的身影消失在了殿外,蘇允棠都未曾起身,就這樣坐在椅上,怔怔看着窗外的冬日明光。

不知道過了多久,剛去了一趟的宮務府的去厄走了進來。

“娘娘瞧,奴婢親自去掖庭挑來的兩個小丫頭,叫安兒寧兒,都是春日裏剛進宮的。”

蘇允棠記起要讓去厄去宮務府要人的事,目光看向去厄身後,果然跟着兩個兩個十歲出頭的小宮女,都是齊肩的短發,戴着鑲了一圈紅邊的絨毛小帽,手上還抱着開的正盛的長壽花,紅紅黃黃,格外喜慶。

普通宮女平日穿的只能是青綠一類的素色,只有元節時發下的新衣新帽,才會這樣用細細的紅綢滾一圈紅邊。

蘇允棠一頓:“快到元日了?”

去厄也在感嘆:“可不是,今兒個都是臘月二八了!”

蘇允棠幾乎有些恍然:“這麽快,這花兒是哪兒來的?”

提起這個,去厄便頓了頓:“陛下吩咐暖房送來的,外頭還有幾盆,說要在椒房殿內擺着,圖個好兆頭。”

長壽花的兆頭自然是圖長壽,通常都是上了歲數的老人才喜歡,蘇允棠猶在錦瑟之年,這個時候就求長壽,多少有些不合時宜。

不過清早才被她氣走的劉景天,這時還會給她送花,原本就是最大的不合時宜之處。

“不光這個,還送來一副頭面,也是陛下賞給小姐的元節禮。”

去厄說着,又從外有端來了一方錦匣,匣外貼着天子內庫的簽條,打開之後,是一套嵌紅寶的玉珏壽字金發冠,同樣是寓意長壽延年。

能收進天子內庫的,當然都是好東西,這發冠金光璀璨、富麗堂皇,正适合元節。

只是去厄疑心之下,總覺着哪哪不對勁似的:“小姐不喜歡,奴婢就都收起來吧,哪有這歲數擺長壽花的?”

蘇允棠聞言卻搖了搖頭:“金冠用不着,先收起,花兒都搬進來擺上吧。”

去厄:“小姐喜歡這兒花?”

蘇允棠搖頭不語,花不過平平,只是長壽這樣的好兆頭,卻正是她現在用得上。

她提起了另一樁事:“過兩日輕雪與貴妃要回來,咱們要先安頓好它們的吃食住處。”

去厄詫異:“怎的接回來了?小姐先前不是說就讓它們在府裏終老。”

蘇允棠垂眸:“輕雪貴妃自小就認我為主,陪了我一輩子,放在外頭兩年不理已經夠過分了,怎麽能叫它們在外頭終老。”

去厄怔怔應了一聲,總覺着小姐好像有什麽地方不一定了,一時卻又說不出來。

蘇允棠已經又道:“一會兒得空了,去尋尋我從前練功時穿的短打胡裝。”

去厄瞪大眼睛:“小姐要那個幹什麽?多少時候不用了。”

蘇允棠:“正是許久不用才該尋出來,趁着日頭好,膝骨不疼,就在屋裏換上衣裳,打兩遍五禽戲散散筋骨也是好的,若不然總是這樣憋悶着,身子什麽時候能夠大安?”

去厄又驚又喜,連連點頭:“正是呢!小姐能想通就最好了,您等着,奴婢這就去尋!”

看着連蹦帶跳、許久沒有這麽高興過的去厄,蘇允棠也不禁擡了嘴角,可片刻之後,笑意收斂,眸中閃過一絲自責。

何止是去厄,無災、允德……乃至于外頭的貴妃與輕雪,又何時真的高興過?

林芝年的話一點不錯,父親去世,物是人非,這樣要緊的時刻,她卻不管不顧,煎熬自身,叫所有關心在意她的人為了她擔憂難過。

不,甚至不僅如此,這兩年來,她把将軍府與幼弟交給無災姐姐,将身邊多年的蘇家侍女尋各種理由送出宮嫁人,只留一個年歲小的去厄,甚至連貴妃輕雪都不肯放在身邊。

她尋了各種不得不為之的理由,看似順理成章,實則只是在心底下意識想提早安置好一切,放棄這一切——

她是在等死。

蘇允棠微微閉眸。

如此怯懦,怪不得無災姐姐連這樣的大事都不肯與她商議,只是要她忍耐等待,等待那由旁人搭上性命,九死一生才可能換來的“好日子”。

可是父親病逝後,分明身她蘇允棠,才是最該撐起将軍府的人。

如今她卻置身事外、躲在大将軍三個字的蔭蔽下顧影自憐,連她應當擔起的責任都抛到了腦後。

這樣的糊塗,父親若是還在,看到她這幅模樣,一定會後悔沒有早日過繼嗣子,把将軍府留給她。

蘇允棠重新睜開雙眸,去厄走的太急,劉景天賞下的玉珏壽字冠還在案上閃着金光,一旁嫣紅的長壽花在冬日暖陽下開的鮮豔爛漫。

在片刻的安寧與沉靜裏,糾纏了蘇允棠半月的憂懼不安,便仿佛也在這平靜中一點點沉進了最深底處,心境與神智,都從沒有像這樣澄澈清明。

她如今能做的事不多,最要緊的,便是眼前的鮮花金冠。

她前些日子渾渾噩噩,雖也疑心,卻沒有真正重視。

劉景天從來不是遲疑反複的心性,偏偏在她的處置上出爾反爾、反複無常,背後必有叫堂堂天子顧忌退讓的緣故。

能叫劉景天所顧及的,一定是她可依仗助益的。

其二,便是如小林太醫所說,養生治氣,保重自身。

無災姐姐籌謀這一切,并不是為了權勢野心,而是因為她在宮中日漸病弱,是為了她的日後。

不單是只有她身子康健、平安長壽了,無災姐姐才會收起沖動,耐心聽她的打算。

更多的,是在沒有尋到劉景天的顧忌之前,她最好的憑仗,便只有自小磨煉出的鋒芒與筋骨。

劉三寶是她自己的看重的少年,劉景天是她親口應下的夫婿,一切都是由她而來。

即便當真到了最不得已的那一日,動手的也不該是毫不相幹無災允德,不該是素不相識的此刻親信。

而是她自己,是蘇允棠。

作者有話說:

推薦一下我的預收文《渣過的前任登基後我失憶了》

文案:

謝喬只是在自己的及笄宴上大醉一場,醒來後,就發現世界全都變了。

她的及笄禮已經過去十年,她失去了十年的記憶。

周圍人告訴她,她十五歲後,看中敵國質子蘇宿生的俊美,百般勾引到手,玩弄于鼓掌之中。

質子重病時,她卻貪慕權勢,将人棄若敝履,扭頭嫁給了即将登基的本國太子。

質子大病歸國,一朝黑化,忍辱負重,殺兄弑父奪得皇位,率大軍歸來。

現在,她已是國破家亡,兵臨城下——

太子棄她而逃,質子蘇宿現已成姜國新帝,馬上就要來找她報昔日大仇。

謝小喬:???我做了這種事?

失憶的謝喬看着面前渾身血污的陰戾帝王,又畏懼又委屈又心動:

“你長這麽好看,我怎麽可能那樣對你?”

“要不然,你再和我好一次,這次我肯定不變心!”

衆人只當她死到臨頭,下一刻就會命喪當場。

殺瘋了的新帝垂眸看她,卻說:“好。”

——————

旁人眼中,蘇宿心機深沉、劍戟森森,無人知道,他做這一切,只為重回她身邊。

原以為,重逢之後,面對的會是厭惡與驅逐,沒想到,她卻眼中含光,說要再與他好一次。

蘇宿歡喜的手心都攥出血,只來得及說:“好。”

【美貌失憶貴女#瘋批忠犬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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