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蛇還是田螺

聞言田易顧不上抽筋的腳,趕緊攏過去看究竟。

好在使勁拍了那人前胸後背好一會,他便嗆咳了好幾口水出來,身上依然冒着涼氣哆嗦個沒完,人到底是緩了過來。

田易這才沒好氣地敲了田七的額角,“你怎麽就沒跟着我學得沉穩點!”

“……少爺您被成伯念叨的時候哪裏沉穩了。”

“今兒這是長臉了?”沒料到田七立時鑽出另一句話,雖說沒生氣,田易也知道放縱不得,便沉了臉色,“都會編排你家少爺了?”

田七馬上乖順地低頭,聲音比蚊子嗡高不到哪去,“少爺我錯了。”

田易觑他一眼,天晚看不清神情,他心裏卻知道這小子認起錯來幹脆是幹脆,下回該哪樣還是哪樣。當然他也沒在意,田七說是書童,田家自己這一支卻人丁單薄,他實是把小上好幾歲的田七當幼弟看待的。

于是他拉了那人靠在肩上,“先回吧,這兒黑燈瞎火的。”

“哎!”果不其然,田七此時已經又是勁頭滿滿地跟了上來,撐起那人的另一邊,免得自家少爺受累。

快到戌時,外邊已經沒什麽人,一路回去順順當當的當了家門口。剛進院子,兩人架着另一個人剛想蹑手蹑腳地進屋,迎面卻有一絲火光照了過來。

田易先反應過來,堆了一臉笑,“成伯。”

燈籠被舉高,在他們身側繞了一繞。随着亮光而來的老人家須發都有些斑白,面容慈和可親,語氣也與面相一般。

只這內容,卻着實叫田易頭疼。

“少爺啊,不是老奴說你……”

“……成伯。”

生氣了,成伯定是生氣了!

老管家田成早在祖父那會就在家裏,他小的時候成伯真同父母一般,和藹又慈祥。平日裏與其說是管家,不如說更像田易的長輩。因此成伯一旦用了老奴來自稱,田易就曉得他确是着了惱。

“出去串門子也不是不行,莫非少爺還怕老奴攔着了?是覺着老奴礙着少爺的眼了?這樣鬼祟地避出去像什麽話,連燈也不熄……”

“……”

我那不是想着您回來看到燈亮着便當我們都在麽!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雖說少爺你在縣裏取了個秀才有了月供的錢糧又免了租稅,但上上下下哪裏不要用錢?這燈油可不便宜,你任它點了這麽一晚,就白白花了好幾文錢!下回少爺萬不可再這般随心所欲,要知節儉持家是本分。就是族裏的規矩,也寫明了要勤儉節財……”

“……是!成伯!”

趕在管家顯然要繼續長篇大論前截斷了他的話,田易滿臉誠懇,“您的話我受教了,定不會有下回……”下回他一定記得把燈熄了。

“這樣老奴就放心了,就是老爺泉下有知,也會覺着欣慰。”成伯這時像是才回神,眯起眼滿意地笑了笑,目光最後停在二人架在中間的那人身上,“這個……就是你們方才出去撿回來的人?”

到了自個家裏,田易沒有什麽隐瞞的心思,“我就知道這點事瞞不過成伯,這就是方才那……”

“莫說,莫說。這鄉裏鄉親不錯,也別忘了有句話叫隔牆有耳。”

“您放心。”

“不過既然少爺做都做了,也該想得清楚些,有個計較在心裏頭。比如少爺,你現在打算怎麽做?”

“請大夫。”

田易很無辜地指指身上挂的那人。

兩人隔得實在近,濕衣服絲毫擋不住另一個人身上的滾燙,就連耳畔脖頸都被呼出來的熱氣撲騰着。

“他燒起來了。”

成伯眼皮當即一翻,在小書童看來很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味道,卻也不敢作聲,只縮着脖子瞧他慢吞吞的道,“少爺,縣裏面才有正經大夫。您是覺得這家裏誰跑得了夜路呢,還是他等得到大夫過來?”

“……那郎中?”

“灣裏就一個田三郎中,今兒這事你是想瞞下來,還是想大張旗鼓?”

“嘿嘿……”

田易便只能讪笑了,“自然不能大張旗鼓。”

“那就是了。”

成伯理所當然地道,“就擱屋裏放着,反正家裏人少,關起門不叫人見着,別人就不會知道我們家多出一口人來。我現在去煮姜湯過來,你再給他捂一捂,自然就好了。”

“……都聽成伯的。”

田易也沒再提任何異議,這人來路本就見不得人。等他好了是留作奴仆也好,另有去處也罷,眼下自是不能叫人知曉。出出汗總會萬事大吉,反正遠近的鄉親受了涼有個頭疼腦熱也是這樣做的。

家裏的幾間空屋子有兩間放了床,父母那間當然不能用。他跟田七一道把人弄到另一間裏,剝了衣服扔到積滿灰塵的床上,又叫田七去翻被褥。

田七好不容易找了被子過來,先用幹布巾子給那人擦了身上的水,便放他歪在床上裹進被子裏。竈裏的火還沒有熄,成伯的姜湯來得很快,捏着鼻子灌下去後,燈火閃爍下,也總算有了點人氣。

“哎唷,少爺,這妖……”

放了碗田七被掃了一眼乖乖改口,“這人長得可真白,比少爺你還白!”他到底沒忘記那人的身份,“該不會也是白蛇成精吧?”

同樣下了一次水,田易便也端了碗姜湯喝着,聞言差點噴出來。咳了好一會才在成伯炯炯的目光中咽下去,生怕又被說不勤儉,對田七就有些記恨,眉毛一挑他便道,“你還真惦記上白娘子了?可惜這就算是也是白公子。田七啊,我想問的是,你若當真想和他共度此生白頭偕老,是想嫁他還是娶他啊?”

“……少爺!”

田易只笑吟吟地看他。

田七有些委屈,“我才沒有那樣想。”

“哦?前些日子你不是才想着我家也出個田螺姑娘。這人名字像是叫螺蛳,只要跟了你姓,那可不就是田螺?”

田七翻了翻眼皮,“少爺只曉得說我,莫非是忘了您也姓田?”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鬥嘴,成伯笑着看了一個來回,見天晚了便出聲阻止,“少爺,別光顧着捉弄田七,既然喝了姜湯,也該回去溫書了。”

“……我這就去,田七,把燈滅了。”

朝另一邊的房裏走,田易還在尋思這到底是個什麽人。

說是狐鬼妖怪,他自是不信。子不語怪力亂神,這世上哪來什麽妖魔鬼怪,不都是穿鑿附會造出來唬人的?

那時在外頭看不清這人的模樣,只覺着不錯。待現在燈下這麽一看,就知道确實是個長得好的。田七說他膚白,他也一樣覺得。就是近期一直在屋子裏溫書的自己,不是黑的,也差了一分。而且這人手上沒繭,應該是個養尊處優的。

只不過任他再怎麽思量,也想不出哪兒的衣着打扮會同這人一般。

那黑色的上衣下褲看料子倒是好東西,竟像是能閃光,只是哪有上衣前邊比後邊短上那麽一截的道理?更不要說裏邊的裏衣白是白,卻不是綢子。更怪異的當數他的頭發,比灣裏三四歲的孩童還要短。

要說是西南那邊流落過來的外族蠻夷,也不像。他又不是沒在縣裏見過西南大山過來販貨的行商,絕沒有這樣細皮嫩肉的。

算了,既然想不出,等那人醒來一問便知。再不濟也就當救人一命了,只要妥當的瞞下來,總不會惹得禍事上門。

田易在這邊琢磨,卻不知被他琢磨的那人此時也在深思。

房裏壓根沒有留燈,伸手連五指都看不分明,比自己此前到過的任何地方都要黑。其實早在灌姜湯的時候,他就醒過來了。不然要真人事不知,哪有那麽輕易把湯水灌進去。然而聽着那三人的交談,卻讓他心驚肉跳,全身直冒冷汗。

被人當做妖怪也就罷了,當時他渾渾噩噩的,回想起來方才覺得不對。那些人穿的全是顏色晦暗的粗布衣服不說,樣式也只有在電影裏才看得到。不論男女,沒有一個是短發。後來被稀裏糊塗的綁了沉進水裏,也絕不是在現代社會能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做的事。

而救了自己的人,也都是一身古裝。他記得那年輕人還被叫做……秀才老爺?秀才是什麽時代的稱呼?

或者他是被送到了哪個窮鄉僻壤?但也不至于連電器都沒有,還一身古人打扮吧。就連說話也跟平時見到的人有些差別,像電影裏似的。是捉弄他給人看了取樂?他在國外的時候倒聽過這類節目,但鬧到自己頭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莫非……他是到了古代?

那又會是什麽朝代?唐朝還是宋朝?現在在的是什麽地方?

其實這只是個有些過于漫長的夢吧。

只要黑暗過去就會醒來,他依然做着西餐大廚,有一手別人拍馬也趕不上的廚藝,更不要說還到歐洲系統的學習過兩年。前程似錦,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升職,成為酒店最年輕的一任總廚。

不!

回憶裏另一件事恰在此時跳了出來,他現在早就不是大廚,已經被解了職,到他向來不以為然的廚師手下當了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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