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避居田家
卯時三刻,天還泛着青。田七邊套衣服邊往外奔,嘴裏沒忘高聲叫着,“少爺少爺!時辰不早該起了!”才拐進院子門他迎面就撞見渾身上下衣物整齊的田易,嘴巴裏一下子卡了殼,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少爺你起來了啊……”
田易瞥他一眼,“等你喊我還不如自覺些到成伯那領罰。”
“……我又不用起來打拳。”
按照成伯定下的規矩,田易每日卯時三刻就要起來跟着他老人家練幾趟拳,權充做是強身健體。加上成伯要求向來嚴格,打小起,田易就少有間斷的時候。
嘀咕完田七還添一句,“花拳繡腿。”這可不是他下的評價,這是上回成伯讓少爺打一趟拳後丢出來的話!
田易哼一聲,“那也足夠把你打趴下。”
“那可說不好。”田七不以為然,“沒準我天賦異禀呢!”
田易斜斜遞過去一個白眼,“天都快亮了還做夢?你也該醒醒了,要麽我用一個拳頭就能把你……”打醒……
“少爺!”
他正說得興起卻被旁邊的另一個聲音打斷了。
“……成伯早。”
“每日叫少爺早起習拳是要你強身,不是叫你好勇鬥狠的。”
田易擡起來的手掌于是輕飄飄拍在田七肩頭,誠懇又親切,“走,陪我練拳。”
田七立馬苦了臉,“能不練麽?”他不是少爺,成伯慣來沒什麽要求,起得早多是因為惦記着要叫起,說到練拳……其實他比花拳繡腿還要花拳繡腿!
田易得意的笑出一口白牙:“不能。”
兩趟拳下來離辰時已經沒多久,就到了燒早飯的時間,今日成伯卻領了田易和田七兩人朝相反的方向過去。
門被推開吱呀的叫了一聲,三人齊齊撞上一雙被驚動而大睜的眼。
田易上前一步,“兄臺總算醒了,身上可還舒坦?”
床上那人裹了被子坐起來,大約還不怎麽适應他的口音,頓了一會才道:“我很好,昨天謝謝你。”
估摸這人的來歷脫不開養尊處優四字,田易想着得客氣些,“些須小事,無足挂齒,敢問兄臺高姓大名?”
對方停頓的時間更久了,“你是問我姓名?”
“對啊。”
“嚴君。”
這回換田易被唬了一跳,“閻君?”搞了半天不是妖怪,而是閻王爺?
嚴君對他的質疑有些不滿,“是,有什麽問題?”
“那倒沒有。”
田易心說你昨日若是這樣回答而不冒出來什麽卡螺蛳,灣裏的其他人定不會将你沉塘而是把你供起來!
聽說前朝皇帝愛幹微服訪民間的事,莫非陰間的皇帝也有一樣的喜好?當然他也沒真信,在他看來,這人的回答要麽是因為他遭遇變故腦子生了毛病胡思亂,想将自個當成十殿閻羅,要麽便是在故意亂扯身份。
而且前者可能性較大……他不免露出一絲同情。
注意到他的神色嚴君皺了皺眉,想着他是救命恩人,發作不得,接着聽到他又問,“那兄臺家住何方?因何流落到此?”
嚴君便一臉迷茫了。
說來也不怪他,田易說話有些口音,對嚴君來說,甚至還不如外語好聽懂。一旦聽不明白,他心裏就不自覺地發慌。
經過一夜的反複思考,嚴君對自己這番奇特的遭遇——他記得之前是在酒店為了新總監和新總廚到來而舉辦的晚宴上,當時自己已經被解職,卻不想窩囊地退讓,還特意好好裝扮了過去。雖然多喝了幾杯,但也沒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下樓乘電梯也沒有跌倒的道理,算是稀裏糊塗來到這裏——也不得不認命。
就算他是科學家,只怕也不可能因陋就簡地造出時光機來把自己送回現代。其實也無所謂,反正來都來了,再說工作出現變故,父親在自己中學時就因病去世,早就同父親離婚再嫁的母親,也有同母異父的兄弟足夠照應她。
想是想得很好,可還是難以安心。整整一晚翻來覆去根本睡不着,身上也忽冷忽熱,等到好不容易有些困意的時候,門就被打開了。
外頭才剛亮起來,他開始還覺得這也太早了吧,後來才記起小時候課本學過的,古代勞動人民一向早出晚歸。
田易想了想,換了說詞,“你是哪的人?怎麽會到我們這裏來?”
嚴君扯扯嘴角,“很遠的地方,說了你也不知道,到這裏只是意外。”
他的語氣和內容都透出點瞧不起人的味道,田易想着忽逢變故再怎麽刻薄也是尋常,并沒有計較的意思,“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麽?”
“這……”
嚴君又被問住了。
徹夜未眠說沒思考過這個問題當然不可能,但他在現代學的雖然是廚藝,卻是西餐。而這裏是古代,看這條件就知道沒什麽做西餐的機會。想到這他又有些怨憤,他明明是酒店最出色最前途無量的年輕大廚,憑什麽是他落到眼下這般田地!
心裏一激動,嗓子跟着也不舒服起來,他忍不住咳了好一會。
成伯一直冷眼旁觀,此時便道:“公子你的風寒還沒有好,不如先在我們家住下來,一切稍後再說,你看可好?”
嚴君一點也不想寄人籬下,事到臨頭卻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點頭,“好,謝謝,我一定會報答你們。”
小書童聞言不高興了,“我們救你莫非是指望你報答麽!”
看出嚴君心情不佳,田易将田七拉回身後,“不管怎樣,先把病養好了接下來什麽都好說,你繼續睡一會,等早飯好了我讓他來叫你。”
“……嗯。”
嚴君也沒客套的意思,徑直躺下鑽被窩裏閉了眼。
田七更不高興了,出了門就撇嘴道:“這人好不講禮數。”
“田七。”
田易不贊同地叫了他的名字,“看嚴公子的情形是遭難了才流落到我們這兒,遭逢大變性情難免和平時不同,哪怕看不過眼也要體諒。”
“……是,少爺。”
田七不情願地道,看廚房就在眼前,快走幾步進了門,只扔下一句,“我去生火。”
田易想再同他說兩句,卻被成伯喊住,“少爺,既然他會留在我們家,後面的事情就不能不考慮。”
“我也這麽覺得。”
田易早有想法,要一直把個大活人藏在家中不被任何人知曉,那是絕無可能。家裏當初還有些家財的時候雖說修了房院,但比不過族正家的高門深院,家裏人口少又簡單,多個把人就很顯眼,瞞不過誰去。唯一的辦法,是在昨日事情淡下來後,将嚴君直接擺在外面,方不至于惹眼。
只不過,這樣也得給他想一個穩妥的身份才是。
“成伯,我們家的親戚和來往別人都清楚,只怕安不了哪個的名號到他頭上。我記得您好象有戶親戚……是在華亭縣?”
“少爺的記性到底是好,難怪老爺一直想着讓少爺光耀門楣……是在華亭縣,少爺莫不是……”
成伯的感慨讓田易渾身不自在,趕緊道:“成伯真了解我,就委屈點嚴公子,讓他當一當成伯您的遠房堂侄吧。”
“這倒沒有什麽,只是嚴公子會不會願意?”
“他當然願意。”
田易笑眯眯地拍板。
這事可由不得那位嚴公子,他可不會叫事情變成因為自個好心收留了誰,卻反倒給自家惹上麻煩。
“那好。”成伯沒有再提出異議,“少爺你說說具體的打算?”
“就說是您的遠房堂侄,因患了重病來我們家休養,等病好了才能出門。昨兒雖說天色暗,他又伏在地上,沒什麽人看清他的模樣,但也不可不防。過些日子,他頭發該也長得長了,自然叫別人分不出是同一個。至于戶籍,就拜托您去縣裏辦理了,還有從華亭縣過來的路引,也最好補上一份,以防萬一。”
“少爺真是長大了……”
便又招來成伯一聲欣慰的感嘆,“該考量的都考量到了,很是周全。原本我還想着要不要替少爺分憂,沒成想少爺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成伯,您突然誇獎我我真是一點也不習慣。”
待田七把竈裏的火生起來,水燒開了,出來的時候,田易和成伯已經談妥如何将漏洞補得嚴絲合縫,只要無人特意去華亭縣調查個究竟,決計不可能瞧出他身份有問題。
這時成伯正做下一步的打算,“那我明日就到縣裏衙門去一趟,剛好再給少爺你帶點紙筆回來。”
“麻煩成伯了。”
“不麻煩,少爺,您要真有心,就等後年鄉試的時候,好好考個舉人老爺回來,也好讓我向地下的老爺交代。”
“……嗯……啊……哎,田七我們今兒早上吃什麽?”
立刻躲開成伯炯炯的視線,田易迅速借助田七轉移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