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若有似無的醒悟

田易好似被啓發了般頗為歡喜,讓嚴君抿了抿唇,只覺打心底漫上一絲笑意。等到進了院子裏,他遲疑一下道:“而且……如果你不嫌我笨手笨腳,我也可以……幫忙。”

“哎?”田易一怔,繼而很認真地道,“嚴兄你這可是好事,誰第一次做活不笨?我第一次切蘿蔔還切了手呢!”

被田七叫出來接蓮蓬的成伯聞言也不由的露出欣慰之色。他一直覺得,嚴君就像站在一旁和誰都格格不入,也難怪田七會看不慣他。可是此刻的嚴君,終于給他了一種願意融入并開始融入的感覺。

中午的蓮子粥是用黍米煮的,嫩蓮子去了芯,越發顯得清甜可口。清炒雞頭苞沒放別的調料,油鹽也只放了少許,不如生吃那樣脆甜,卻也別有風味。嚴君發現自己現在的飯量越來越大,碗裏都空空如也了還有些意猶未盡。

見他好象舍不得撂碗,田易微微一笑,“嚴兄,其實雞頭苞的梗子也很好吃,下回摘些回來炒你就曉得了。能吃的好東西呀,我們這裏多着,不用着急。”

“……”嚴君無語,心想他沒有表現得那麽饑餓難耐吧……

田易還想調侃兩句,卻被成伯一句“吃也吃了,玩也玩了,少爺該去溫書了。”給說得斂下笑容苦着臉進房溫書了。

進伏後天氣一直都熱得不行,灣裏人大多減少了出門勞作的時間。再一轉眼,立秋總算到了。雖說帶了個秋字,依然是太陽當頭,熱氣仿佛能把一切都氤氲成水霧。嚴君很快就發現除了自己,田易等人看到天晴反倒很高興。

“前幾天天熱不是不好麽,今天熱怎麽就好了?”他覺得自己快要變成小時候很流行的那套十萬個為什麽了。

“不是天熱不熱,是今日晴着。”田易告訴他,“要是過了今日再下些雨也還好,但今日要是落了雨,只怕接着就要旱了,稻杆容易爛,收成也會不好。”

“哦。”

“嚴兄放心,等到了晚上你就曉得沒那麽熱了。”

确實如此,到了夜間,天色一暗下來,南風慢慢轉變為了徐徐的偏北風,會讓胸口煩悶的濕氣都一掃而光,只剩下清爽的幹燥。

連着好幾晚嚴君可算睡上了幾個好覺,這日起來時天都大亮了,家裏的那三人竟然都不在。找了一圈,他只瞧見竈上給自個留了飯,小花趴在房檐底下。見他過來,小花難得的喵喵喵叫起來,湊到跟前直起身子扒在他腿上,小爪子讨好似的直撓撓。不過等喂了些吃食給它,小貓就嗖一下又跑走了,讓嚴君哭笑不得。搞了半天原來并非自己魅力見漲,而是小貓餓了。

待中午田易等人回來,他才知他們是去幫着搶種荞麥去了。

“就是趕得緊,所以才沒叫你。”看出嚴君的失落,田易連忙解釋道。他邊打了水擦着身上,邊又感嘆,“這荞麥啊,可真是個好東西。聽說是唐以前從胡地傳來的,在旱地,或是貧瘠的地裏栽了也好活,不挑窩子。也不用多加照管,味道跟麥子差不多。而且一年裏可以種好多次,收好多次。”

“下午還要去麽?”

“不去了,剩下的五叔他們能做。嚴兄,別擔心沒事做,這幾日我們還要出去收些青草回來備着。”

“青草?家裏好象沒兔子吧?”

田易忍俊不禁,“你忘了我們家有牛麽?可不是只有兔子才吃草,就是豬也要吃。這些青草收回來要制成飼料積攢起來,要知道,過些時就是冬天,這些東西再準備可來不及,而且現下的草又好。總之嚴兄,這事你得幫忙,別想着待在家裏輕省。”

“我沒這麽想。”

“哎……”田易有點無奈,“我只是開個玩笑。”

割草是貨真價實的體力活,從隔日下午開始,每個人都忙了起來。經過一個夏天,瘋長的草有些地方甚至有一人高。

嚴君剛要往裏走,就被田易拉住了,“嚴兄別忙。”說着他在那草裏掃了好一會,“這草裏可能有毒蟲或是蛇,先要驚走了才好過去。”随後又教他怎麽使鐮刀,“嚴兄,來,拿拇指比住把子這,莫要擦到前邊,小心把自己割傷了。嗯,手腕和腰使力……哎!嚴兄你學的倒是真快!”見他會了又告訴他分辨割哪些草較為合适,“像這兔子草,兔子喜歡一些,就不用了。還有那一些,牛吃了會比較煩躁,說不定會害病。”

原來不光是體力活,還是不折不扣的腦力活……嚴君用心記着,才半天的時間,手上就磨起了好些水泡。等夕陽西下,一片淡淡的橘紅灑在四面八方,天際的雲都染上紅色時,他才發現腰杆也在不斷彎腰的動作裏有些直不起來了。

“嚴兄先別動!”

“啊?”

嚴君還不知怎麽回事呢,就感到腰後突然貼過來什麽。溫熱隔着粗麻布透過來,滿是未加掩飾的善意,卻是田易拿掌心在給他慢慢揉着。

邊揉,那人還邊在念着,“嚴兄啊,覺着累就得歇歇,這活本來就重,就是我們當初也難得适應,你以前又沒幹過這些事,凡事啊,都得慢慢來。你看你現在吃到苦頭了吧?要是傷到筋骨了怎麽辦?哎?好些了沒?要不晚上我拿些成伯制的藥酒給你推一推?你不會是因為我那樣說才這麽使力的吧,我也只随口說說哎……”

田易絮絮叨叨說着,細碎到讓人想到婆媽一詞,身上雖然累得恨不得睡上一百天,腰酸背疼,肩膀擡都擡不起來,手掌上的泡火燒火燎的疼,嚴君卻覺得心情變好了。

晚上田易果真拿了藥酒來,點了燈,叫嚴君脫了衣服趴在床上,“忍着點痛,力氣要是用小了就好得慢。”

“嗯,我不怕疼。”

鼻端聞着藥酒談不上古怪的味道,聽田易說這藥酒是黃酒加了枸杞、甘草、杜仲還有黃姜等等泡的。光線有些暗,田易有一句沒一句的語聲柔和而平靜,說是可能會痛,其實也還好。手勁很适中,在腰後不緊不慢地揉搓,甚至可以說舒坦。漸漸漸漸,嚴君就昏昏欲睡起來。

後來他好象真的睡着了,直到田易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嚴兄,嚴兄?嚴兄你睡了?醒醒嚴兄……”

猛地驚醒,他卻發現田易正朝這邊俯下身體。兩人此刻離得格外近,那人呼出的熱氣一股腦地彌漫在脖頸上。不知怎麽的,他忽然感到渾身都不自在,好象身體裏有什麽随着他醒來也被驚醒了般。

田易笑笑:“莫要這樣趴在席子上睡,入了秋,容易着涼。”

“嗯,謝謝。”

他看着田易出去掩上門,屋內只剩自己一個。低頭才發現手上也被抹了藥膏,之前火辣辣的疼痛已然一掃而光。夜深人已靜,是正好思考的時候,他卻似乎根本提不起一點勇氣去研究剛才到底怎麽了。

一家人足足用了好幾日才把青草收夠了,鋪在院子裏曬。小貓偶爾會跳進去胡亂鑽,也不知是不是想找出老鼠來。等它發覺沒什麽意思放棄時,草已經差不多曬幹了。把曬幹的青草弄好堆在後頭儲藏,這些天的辛苦總算告一段落。

田易明顯閑不下來,又跑來同嚴君道:“嚴兄,上回你說願意幫忙,你看我們養些小雞怎麽樣?一開始不用太多,三五只養着試試?”

嚴君自然沒有意見。

于是兩人過去五叔家捉小雞,按田易的說法,要選形狀小、毛色淺、腿腳細短的,不過嚴君看來看去,覺得那些小絨球根本就長的一個樣!

更叫他意外的是,田易叫五嬸在地上灑了層糠,又叫那些小雞在上面走了一趟,竟然就分辨出哪些是公的哪些是母的……

看出他的驚訝,田易告訴他,“公雞走的只有一行,母雞會走出兩行印子。”

“真的?”

“等長大了就曉得了。”

于是家中在多了只貓後,又多了五個小絨球。五叔家的虎子幫着做了雞籠和槽,就安放在院子的一邊。小貓最初對這群新鄰居明顯很是緊張,成天盯着它們跟前跟後。不過沒用幾天,它們就好象容納了彼此,相安無事,十分和睦。

接着,田易又想起了計劃在自家那水塘邊栽樹。為此他還專程到縣裏買了好些書,在溫書的時候擱在經義底下悄悄看,嚴君才發現不光現代有農科節目,古代也有指導如何務農的農書出售。幾個人讨論着到底是種棗還是植桑,若是種了棗樹要到哪年才能吃上棗子,若是植上桑樹就得養蠶,還能在底下種上苎麻。又該怎麽把豬圈遷到塘邊,如何将塘水變肥。最後敲定的還是桑樹,因為灣裏桑樹多,容易栽好。而養蠶這事,田七想到了三妮,小姑娘如今正跟着她母親在學着養蠶剛好實踐一二。

幾人興致勃勃地規劃着一切,仿佛已看到了桑林成片,肥魚滿塘的美妙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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