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鋪子的變故

在此之後又下了場雪,或許也正因落了雪,天色反倒愈加開朗。嚴君的傷動一動就容易裂,田易便不讓他随意出屋。又怕他待在屋裏冷,鋪上草氈之餘還生了火盆,這火盆就是拿着個大鐵盆子擱在木頭架子上,裏面燒着木炭。于是等嚴君的傷結了疤時,番茄上後開出的幾朵小花已變成了嫩生生的綠色果實。

知道他見了定會歡喜,田易特意把那盆放在窗子前,讓日光照進來。因此當嚴君的确驚喜地張大眼望過去時,就對上了田易含笑的雙眼。

嚴君眼神立時閃爍了一下,這天距離那回二人的尴尬也有幾日了,其間彼此的相處似乎并未生出變化。他雖能下床走動,田易也照常來替他換藥,就像什麽也不曾發生過般。其實仔細一想,那确實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于是他也沒有避開,而是向田易點頭示意,“田兄你來了,聽說那天你也受了傷,一直沒顧得上問,現在好了嗎?”

“你還記着這事啊?我可沒你傷得重,不過是皮肉傷而已,現下早好了。”田易見他穿上夾襖卻沒系緊,又遞過來一團什麽,“嚴兄,天冷,你的傷還未大好,莫要凍着了,把這皮襖給披上吧。”

嚴君接過來一看,說是皮襖,倒更像是拿了兩張半人大小的毛皮胡亂拼在一起,只稍稍在邊緣和接口處縫制了一番。

見他翻來覆去地打量,田易神色中忽的生出些拘謹,聲音都低了下來,“嚴兄,我手藝雖說确實不好,但比起成伯同田七來,還是不算……差的吧。這不得趕着做麽,五嬸最近又忙。這皮子就是上回打到的狼皮,嘿,它們害得你受了傷,這下你穿它們的皮,倒也正好報了仇。”

嚴君不禁一愣,才知道這件皮襖竟是田易縫的。他低下頭摸摸鼻子,一時間覺得鼻子癢得直叫他想笑,又覺着暖融融好象那火盆把熱量都傳進心裏,舒坦到了極點。

正在這時,田七跑過來喊兩人,“少爺少爺,那蘿蔔餅烙好了,可以吃了!哎?嚴少爺能出門了吧,那我不用端過來了。”

田易好笑地敲他一下,“你倒機靈。”

“那是自然!”田七可得意了,“嚴少爺穿成這樣要還不能出屋,那可不金貴得跟大閨女似的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不知被扯到了哪根筋,早被抛在腦後的畫面再一次浮在眼前,嚴君腳步一頓,只覺得耳根都好象要燒起來。直到田易發現他落在後邊,詢問地看過來,他才趕緊道:“田七剛說有蘿蔔餅?”

“嗯!這是少爺說你幾日沒出屋,怕會有些積食,因此特意做的。”

而田易則笑眯眯地道:“不用太感謝我,這蘿蔔餅做起來簡單得很。就是把蘿蔔先切成細絲,炒得怕有五六分熟,再同剁茸的豬肉攪在一起,添上蔥花、姜末和鹽再調成餡,和了面把餡裹了,烙熟便行。”

說話間三人已進了廚房,小貓難得地繞着嚴君轉了一圈,才趴回竈邊,那蘿蔔餅還在鍋裏直冒熱氣。拿在手上同樣熱乎乎的,咬上一口,外邊的面皮烙得既香且脆,裏面的豬肉同蘿蔔攙在一起,又香又爛,簡直是這冬日裏頭再适合不過的吃食。

嚴君起先倒不覺得自己幾日沒活動有什麽不适,但吃下這餅,又打了兩個嗝,竟真有種從頭到腳都萬分通暢的舒爽。

又過幾日,大夥去給家中前些時栽種的芸薹追了肥,回家就發現全叔正站在院門口,一會搓搓手一會跺着腳,沒個消停。見田易他們過來,他即刻迎上前,嗓門依舊大得跟銅鑼似的,猛地一下響起,好多天來懶洋洋只愛趴在竈邊的小貓也喵的一聲炸了毛,奔出來直撲向田易。

“易哥兒,君哥兒,你們可回了。這是……”全叔從懷裏摸出錢來遞過來,“這月的五貫利錢,數一數就收好吧。”

田易邊捉了小貓,邊接過錢道:“全叔,上回不是說過了麽,這錢先放在您那便是,我們又沒什麽不放心的,用不着每月勞煩您跑這一趟……”他說到這裏驀地頓住。先前未曾細看,此刻再看,全叔的神色明顯有些不對。要說手裏的錢跟平時別無二致,但全叔往日的興頭卻一掃而光,眉頭擰緊,連皺紋都似多了幾條。他趕緊問,“全叔,可是出了什麽事?”

“唉——”全叔只嘆口氣,搖頭道,“沒有,哪會有什麽事。”

“全叔!”田易極是懇切地喚他一聲,“有什麽事還望全叔直說,若沒什麽要緊事,您也不至于煩惱至此,莫非……”他心裏一動,“是鋪子裏出事了?”

全叔聞言不由的一驚,直瞪過來。見他這樣,田易哪裏還會不明白?他當即朝嚴君看過去,嚴君恰在這時微微皺了眉也看過來。

二人對視一眼,田易又道:“全叔,既然我們也算您那鋪子的一份,發生了什麽事情總得知曉才是。”

全叔連嘆了好幾口氣,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其實也不能說出事。要說咱們這鋪子,在縣裏頭可真算得上是獨一家!要我說,從來都不曾見人想出過這樣的主意!頭一個月生意那可真是好,便是跟着的幾個月,生意也蠻好……”

田易同嚴君一齊點了點頭,他們是去瞧過的,那鋪子人來人往,客流如織,可不就是生意蠻好麽!

卻聽全叔繼續道:“可說來也怪……自打進了這個月,來我們鋪子買三明治的人卻忽的變少了!雖說看上去好象還是有那些,可我是開鋪子的人,如何會看不出來?而且呀,還是一天天越發的少!一開始,我還真不知是怎麽回事,還道是鋪子裏出了什麽問題。可查來查去,食材仍是每日精心準備,君哥兒說的幹淨也都做到了,夥計都勤快肯幹,快手快腳的絕不會怠慢客人。就這樣過了幾日,我同夥計去進貨時,方才聽街上有人談起,說縣裏南城那邊也開了賣三明治的鋪子!我一聽就知道壞了,再一打聽,才知就在這月,縣裏新開了一家同我們家一般模樣的鋪子。我後來去看了,那鋪面比我們還要大得多,裏邊三明治中放的除了有咱們做的那些,還有好些新鮮玩意,口味繁多!那老板也真闊氣,不管什麽都似乎比咱們要好,生意也比我們俏。這還沒完,隔日我路過豐樂樓,才知豐樂樓竟也跟着做起了這樁生意!唉……”他連連搖頭,“咱們的鋪子怎麽跟人家比……”

田易并未露出多少訝色,又問,“那全叔,如今鋪子裏生意如何?”

想到剛才訴了半天苦,全叔老臉一紅,“也還行,雖然有客人去了別處,但我們家畢竟老招牌,總還有些人來光顧……”

誰知田易接下來一句就道:“全叔,從下月開始,您就不必再送利錢來了。”

“這可如何使得?”全叔一個勁地擺手,“使不得,使不得啊,易哥兒!你同君哥兒可是在這鋪子上出了大力,再說契書上寫得明明白白,怎能平白無故的不給利錢?快收回你這話,莫要再提這事!”

然而田易十分堅持,“全叔,您也不要再瞞着我們,若不是生意真的差了,您也不會這般苦惱。”

“沒、沒這回事!”全叔還想分辯,“要知我那鋪子本就販賣吃食,總有……”

卻被田易輕聲截住:“您就應了我吧,您和全嬸一向也起早摸黑地賺着那點辛苦錢,我們家您也知道,斷沒有這個理由讓您辛苦了補貼我們。”

兩人推來讓去半晌,全叔才終于答應下來。

田易送全叔離開,一轉身就見嚴君盯着窗子發呆,仿佛透着絲悵然若失,他不禁有些擔憂。他知道嚴君一心想攢錢開他的鋪子,原本每月能拿幾貫錢到手,不用一年便有指望,可如今這樣一來,就真半途而廢了。

他苦笑着解釋道:“嚴兄,莫要怪我開這個口,只是現今全叔獲利若非減得太多,他也不會那般愁眉苦臉。你若是有所懷疑,下回我們再去看個究竟也行,反正契書還在。但要是真的差了,還得不斷分給我們,全叔或許不會說什麽,但久而久之,心中難免落下芥蒂。我覺着也不好為了這點利,壞了兩家的交情。再來若你以後真要開鋪子,說不準還得要全叔幫忙……”

待嚴君回神,就發現田易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通話,如果說剛才他的确很難過,這時就只剩好笑了,“田兄,謝謝你說這麽多,我現在很好。”

田易似乎沒相信,“嚴兄用不着客氣,總之你莫要因這事消沉,我們也賺了幾個月的錢不是麽?要賺夠開鋪子的錢,總能想到法子。”

“……我沒想消沉。”

田易盯了他好一會,見他彎唇一笑,眉目間添了神采,倒是真沒了方才的失落,才放下心來,卻免不了的繼續叨念,“嚴兄你想得開就好,我還真怕你一時想不開要做傻事,這條道走不了,自有下一條道走得通,你該想想你還能做那奶油飯凍,能做蛋糕,能做好些別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