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元夜去觀燈

他剛一動田易就知他醒了,輕聲道:“現下已是元旦了。”

“啊?哦……”嚴君見他揉着左邊的肩膀,面上仍是一派言笑晏晏,有些不好意思,“田兄,你可以直接把我喊醒的。”

“哎?雖說是守歲,睡了也就睡了,莫非我打個瞌睡眼下又沒事你也要喊我起來?”田易不以為然的擺了擺手,“剛才我摻了些圓子下到米酒裏煮,我記得你也愛吃酒釀圓子,來一碗吧,也熱乎熱乎。”

“謝謝。”

田易半真半假的抱怨,“都說了不用這麽客氣,我們現在可是一家人,嚴兄對待家人還這麽客氣?”

嚴君于是便順水推舟道:“哦,那去給我盛碗酒釀圓子,圓子要多點。”說着自己都忍不住翹起唇角,就更別提田易嘿嘿笑出聲來,才去盛了酒釀圓子給他。

田七領着三妮那一幫子小孩在院子裏頭瞎鬧,也不知他們的精力怎的如此充足,蓋過了從其他地方傳來的爆竹聲響。鞭炮每次炸開,就惹得小貓瞪大了眼睛四下張望。過了會那噼裏啪啦的聲響竟停不下來似的,一聲接一聲此起彼伏,小貓喵一聲炸了毛,幹脆撲到田易腳邊,不肯出來。

天快亮的時候天色反倒越發黑,幾個孩子終于鬧得累了,就在堂屋的火盆邊條凳上橫七豎八的睡了。嚴君剛打了個呵欠,就被田易趕着去睡覺。

他努力撐着眼皮,“你呢?”

“我就在這歪一會。”

“……那我也在這睡。”

“嚴兄,睡覺這事我會,既不用你教,也不用你陪。”

“……”

嚴君臉一熱,乖乖回房睡覺了。待他再醒過來,就見窗外天邊正映出一縷陽光,接着卻是一陣與以往有所不同的雞叫。凝神細聽了一會,他還沒來得及想到這雞叫的意思,門已被田易推開,“嚴兄,你那雞下子了!”

聞言嚴君一下子從床上跳下地,跑了兩步覺得冷才匆忙拿了衣服邊套邊往外跑,一旁的田易看得目瞪口呆。

那母雞一見嚴君,就拍着翅膀攏了過來,咯嗒咯嗒咯咯嗒地直叫喚,田七則把那個雞蛋拿了過來。看到雞蛋,嚴君怔了半晌,長長的籲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狼狽模樣,後邊田易遞過來一雙鞋,“嚴兄,天冷,別凍壞了。”

轉過眼卻看到那人溫和關懷的臉,嚴君沉默片刻,“想笑就笑,憋着幹嘛。”

“呵呵……咳……”田易當下變了表情好一通笑,直到被成伯拍斷,“君哥兒你那雞生子啦?好事啊,吉祥!”

這層含義是取的諧音,也正好應了元旦時要往門上貼雞畫的景。等貼完雞畫,竈上的桃湯也燒好了,喝這個是借以辟邪祈福,然後一家人用完飯,就該出門拜年了。初一初二兩整日,就在拜年和被拜年之間度過。一路上,時常還會碰到灣裏耍龍燈的隊伍。到了初三,田易去給父母先輩上墳掃墓,點了香,黃紙燒出來的灰飄得到處都是。這日灣裏田氏宗族也将田易叫去,由成伯陪着,嚴君沒有資格參與,後來聽說是去祭掃祖墓,祭祀祖先。

初五破五,一大早就把幾日裏積下的全部垃圾都給倒了,這叫送窮,因那些垃圾在前幾日是福氣不能丢,只有等初五成了窮土才能倒。初六時成伯則把門上門神的雙眼給去了,說是防止他們作祟。

一連好些天,田家乃至整個大灣都沉浸在喜慶的氣氛中,這段時日農活相對輕省,正好叫大夥全都能歇一歇,樂呵樂呵。

就這樣,一晃過眼就是半個月。此前說要去看燈的話,嚴君都有些忘了,卻被田易放在心上,到十四這日提醒他,“嚴兄,你不是想看燈麽,那想哪天去?”

“還能自己選時候看?”

“那是自然,從昨日算是,足足五日都有燈會,只不過昨兒第一天人定是不少,明日是正日子人也會很多,最好要麽今日去,要麽等十六了去。”

嚴君想了想,“就今天吧。”

田易點頭,又補上一句,“嚴兄把衣服穿得厚點,趕回來只怕得到醜時,那時候冷。”不過在看到他套上那件皮襖後,田易眉梢略略抽了抽,“嚴兄,其實也沒必要穿這麽多,當心熱着。”

嚴君卻打定了主意,“就穿這個吧,熱了脫掉就行。”

待上了馬車,田七一看樂了,“嚴少爺你這衣裳不就是少爺上回縫的麽,哈哈哈我還以為沒人好意思穿出來呢,就這針腳那叫一個慘不忍睹……”

他立馬被自家少爺一掌拍在腦門上,“多嘴。”

偷眼瞅着田易臉色好象真沉了下來,田七連忙閉口不言。

還是嚴君救了他,“我覺得挺好的。”說着又頓了頓,看看自個身上,很誠實地道,“至少比我做的好,好很多。”

田易苦笑,“嚴兄你……還真是不會安慰人。”你一看就不會使針拿線,大概就是田七都比你做的好……

嚴君撇了撇嘴,心想我總比你會安慰人。

進到縣城裏時天還沒黑,不過街面上已能看到熙熙攘攘的游人,沿街有些房檐屋下已挂上了燈,只是無論形狀抑或花色都較為單調,沒什麽稀奇。倒是酒館飯莊的酒旗招幌全都換成了大紅色,加上紅彤彤的燈籠往邊上一挂,喜慶得很。

一路往裏走,嚴君時常能瞧見肩上扛着一挑雜貨擔子的貨郎,手裏拿着串鈴,邊唱邊搖的招攬生意。他發現糖霜果真比饴糖之類更稀罕些,路過了好幾個貨郎,才瞧見一個賣糖霜的,那糖屑真跟雪一樣。當然尋常小孩子倒是不挑什麽糖果,便是饴糖也有吵着要的,只有些身着錦緞的小孩,才格外挑剔的要麽買糖霜,要麽拿着鋪子裏賣的糕點果子,吃得不亦樂乎。

被田易領着繞來繞去,他已有些摸不着頭腦:“我們現在是……在往哪走?”

“城隍廟那去,燈會可不在這邊。”

“為什麽?我看這裏燈已經很多了。”

“我知道我知道!”田七洋洋得意地給嚴君答疑解惑,“這燈會呀,可不光只是看看花燈而已,最好看的要數鬥燈!”

“鬥燈?”

“沒錯。”田易停住腳步接過話茬,擡手往前邊一指,“你看,有很多大店鋪都會參與其中,挖空心思地弄出好些新奇的花燈。”

嚴君一看,果真如此。

田易所指的方向,各式花燈已初具規模,比起之前所見要好看得多。燈上的花樣也種類繁多,宮裝仕女,風流才子,煙籠寒水,明媚山川,或是花鳥魚蟲,都應有盡有。嚴君還瞧見一些特別大的燈,被衆星捧月一般圍在中央。有大燈自然也有小的,都是球狀,挂在道邊樹上。

他正看得目不暇接,卻聽到一陣鼓樂喧嚣,循聲望去,就見一條長長的隊伍,最前方是一塊高達三丈多的白布牌子,三五個壯漢緊握着才能牢牢扶持住。那布牌上寫着“一盞燈兩重樓三四院落無數星輝,吃最美味的菜肴,看最新奇的花燈,都來豐樂樓”。鼓樂聲則是從布牌後邊傳出,原來是跟着一個樂隊,當中一個大鼓打着,四周吹拉彈唱樣樣都來。

“這是……”

“那是今晚鬥燈的一家,縣裏豐樂樓的游行。”

再往後,那隊伍裏還看得到許多被提在手裏的小巧花燈,提燈的有些是少年,還有些卻是婀娜女子,容色妩媚,穿着打扮與尋常婦人不同,滿頭珠翠,身穿花衫。聽田易說了嚴君才知那是青樓的窯姐兒。他們邊走邊沿街向路邊的游人勸酒嘗鮮,或是展示手裏花燈,還贈送些小糕點。

嚴君看着這一幕,好半晌都瞠目結舌,搜腸刮肚也找不到一個字來說,心想原來這時代就有跟超市裏免費品嘗一樣的廣告了……

他還在無語,田易那邊已被招攬上了。

“這位公子爺,來嘗嘗豐樂樓的三明治吧,味道那可是一等一的!若是覺着好吃,到時要記得給樓裏的花燈叫個好唷!”

剛一回頭就見幾個唇紅齒白的豔色女人圍住了田易,雖說田易不過在敷衍地同她們說話,嚴君心裏卻驀地生出十分的不舒服……更不用說那些人推銷的還是原本屬于自己的專利!

他當即上前拉住田易就想走,哪知卻引起一陣更為欣喜的驚呼。“啊唷唷……姐妹們快來呀,這裏還有個更俊俏的郎君!”

“公子爺面孔有些生,不過不妨事,晚上就到我們姐妹那去……”

“對嘛,價錢好商量嘛!”

“……”

待到從脂粉堆裏好不容易出來,兩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皆是一身汗臉色難看,田易道一句“嚴兄,你襖子好象脫線了。”嚴君則說一聲“田兄,你衣領歪了。”,然後同時頓住又齊齊苦笑起來。

好不容易天色完全黑了下來,天邊挂起一輪圓月,有孩童的尖嗓門歡喜地叫道:“燈亮了!燈亮了!”

接着,嚴君就見前方樹上的球燈最先被點亮,當真是連綿成片,紅紅火火,随後更多的花燈被燃起,一時間照得猶如白晝——

作者有話要說:修了個錯字……

注:前文的全部春風樓都改為豐樂樓。

摸下巴,發現我一直木有正面描寫過兩只的外貌哦……

少爺你又調戲小嚴!

田七還是一如既往的愛拆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