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太好學要不得
隔日秦家派了幾名小厮來取蛋糕,嚴君接過那張憑證,便朝後面一指,“貴府上需要的蛋糕,都在這裏了。”
當頭的小厮一見五百個不同花色的蛋糕整整齊齊碼在車上,每個都小巧可愛,一股濃郁而香甜的氣息在四周萦繞,暗暗點了點頭,“這是剩下的銀錢。”錢貨兩清,他們就迅速離開了。
看着他們遠去,嚴君才松了口氣。此時酉時早到了,換在平日也差不多該收攤子了,他邊打了個呵欠,邊開始收揀東西。這蛋糕說來數量頗大,哪怕總共分量不算極多,做起來卻要耗費大量時間,尤其是那玉包金裹奶皮時要格外細致。要不是有田易同田七幫忙,只怕還未必能及時做完。就因如此,從昨天到現在,嚴君統共都沒睡到一個時辰,所以才會困得不行。他只希望身邊現在有張床給他躺上去,能昏天黑地地睡上個幾天幾夜!
所謂有付出必然也有收獲,忙碌了一整夜的成果便是眼下手上的銀子。嚴君早從田易那兒知道這時代一兩銀子比一貫銅錢看似等價實則貴重得多,因此在又一次看到銀子時,他體會到了秦府的財大氣粗……
由于太困,回家的這一路上,嚴君就沒中斷過打瞌睡。若不是自家的馬靈性十足,壓根沒要他趕車也能不緊不慢往前走,更沒走錯路,只怕他會在哪個水溝溝裏睡醒過來。而現在嘛,他則被一個柔和的嗓音喚醒。
“阿君?阿君,到家了。”
這聲音聽着很近卻似乎又格外遠,隐隐還帶着些許戲谑的意味,嚴君一個激靈醒來,“到了?”
“是啊,到家了,阿君。”
嚴君睜眼便見到田易含笑的眼,臉上先就一熱,“。”
“若真想睡,待先吃了飯再睡,啊?等明兒起來,我陪你去牙行挑個好使的夥計,來過來先吃飯。”
“嗯。”
人在疲憊渴睡時,思考的能力也會直線下降,換在往常嚴君只怕還會推托一番,今日卻老老實實應了一聲。吃飯時仍是一臉呆滞,筷子都不會變方向般,只顧往眼前夾。還是田易幫他往碗裏塞了菜,他才一點點吃進嘴裏。
對此田七特別的不屑一顧:哼……我小時侯可也沒讓少爺夾過菜!
用過飯強撐着洗漱完,嚴君躺到床上,狠狠舒了口氣。終于能夠睡覺,那感覺簡直不是一般的松快,只一合眼,他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格外的沉而且長,醒來時嚴君只覺腦袋比起前一日要清明許多,心滿意足地爬起來,就聽到院子裏有響動。
推門一看,原來是田易正同成伯一道在練拳,嚴君想了想便也過去跟上,哪知太久沒練手早生了,才到第五式就有些奇形怪狀。直到田易偷笑出聲,才讓他讪讪地停住動作,偷眼瞧他們一舉一動宛若行雲流水,嚴君不禁有些悶悶不樂地摸了摸鼻子,“看來我還是得每天練習。”
田易趕緊道:“阿君,你的用意是好,畢竟練拳并非一朝一夕的事。但相隔這麽久,你生疏些也是難怪,犯不着跟自己過不去。你如今每日早起已是辛苦,要再早起練拳,身體怕是受不了。”
“……哼。”嚴君睨他一眼,沒再堅持。
成伯卻道:“話可不是這麽說,君哥兒有這個心是對的,你們不是馬上要去雇人了?往後要有人分擔,自然能重新把這拳呀,給撿起來。”
“嗯,我知道。”
縣裏的牙行在縣城一角,離馬市不遠。到了裏邊,嚴君就發現這兒秩序井然,一點也沒有想象中的喧鬧與嘈雜。田易對牙行并不熟,不過他早有決定,一進城先找上了熟門熟路的全叔。全叔很快找到一個中年的牙人,将需要的條件一說,便由那牙人替他們尋找合适的人選。
嚴君有些不解地小聲問:“我剛想起來,為什麽不幹脆在灣裏找個人?那樣價錢應該比這裏便宜,而且知根知底。”
“灣裏不好找。”田易卻搖搖頭,“要知現下這時節不同于剛過完年那會,慣來做工的鄉親都已有了主家,再者灣裏的大夥更願意在地裏刨食,加上近日農事繁忙,誰顧得上出外做工?若是真要找合适的人,在灣裏也難得找到。倒不如在牙行裏找,這兒什麽樣的勞力都有許多,不會找不到。”
果然,一會的工夫,那中年牙人已領了幾個人過來,多是既壯實又誠懇的模樣。嚴君注意到的是其中年紀最小的那個,看起來比別幾個要單薄些,但個頭高,手長腳長,面上透着幾分稚氣,是個少年模樣。這少年年紀比田七約莫要大上個兩三歲,穿一身漿洗褪色的粗布衣裳,卻十分整潔,說話時面皮有些薄,笑起來還有兩顆虎牙。
“主家,我叫何成,我幹活最是勤快,不管是掃地做飯還是挑擔打水,人人都說我一個能頂人倆,這兒誰也比不上。”
初時嚴君還只當是空口說白話,誰知一問才知這話再真不過,檢驗一番便知何成看着瘦弱,力氣卻大,只是雇來錢要花得多些,倒也不貴。他與田易商量了會,決定暫且留何成試做幾日。
接連幾天下來,嚴君對何成是越來越滿意。這少年力氣大,手腳麻利,從不吝惜爽朗又帶着幾分羞澀的笑容,好多東西還一教就會。
多了這麽個幫手,嚴君于是也多了閑暇,想着該去看看番茄長得如何。番茄早已換了個地,只是仍未移栽到田裏。現今還在分苗期內,正是在番茄長了兩到三片真葉時嚴君給做的分苗,還要等些時日才好定植。分苗期如何照管番茄的各個事項,他都一五一十地跟田易說了,一是午間要留意遮陰,二是水分和養料的平衡。
看着眼前枝葉舒展青翠欲滴的番茄苗,嚴君就知田易将它們照料得很好,忍不住朝屋子裏正用功的田易投去感激的一眼。
不料那人似有感應一般,恰在此時擡起眼向外看來,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将将撞了個正着。
田易先是一笑,繼而就擠了擠眼,嚴君沒好氣地剛想扭頭走開,田易手中的書冊卻提醒了他這幾日的帳還沒整理,趕緊也回了房。
“阿君,叫你不開張是要你休息,你怎的在家裏還忙這忙那,這又是在做什……嗯?這是帳冊?”半個多時辰田易一直沒見嚴君出屋,過來一看,就發現他正埋着頭拿着支毛筆在寫寫劃劃。攏到跟前,才發現嚴君像是在記帳,只是那些如同蚯蚓般彎彎曲曲的字跡到底是什麽意思,他卻不知。看了好一會,田易才又道,“這莫非是你家鄉的數字?”
“啊?”嚴君驚訝地看一眼田易,沒想到他還能猜到阿拉伯數字的用處,“,也不算是我家鄉的,就是我們那人人都要會用,從小就學起,說起來也是從國外傳進來的。”
“還真是數字?”田易比他更驚訝,又觀望了一會,指着其中一個圓圈問,“這是哪個數字?”
“這是零。”
“零,一個圈,圈是空心,所以是零麽?”
“……大概吧。”嚴君真想抹一把汗,他從來都只知道阿拉伯數字怎麽寫,至于為什麽要那樣寫,他絕不會比田易知道得更多。
“這數字寫起來筆劃可簡單多了。”
“嗯。”
接下來田易又問了其他數字,讓嚴君大吃一驚的是他只問了一遍就掌握了零到九這十個阿拉伯數字的寫法,沒有用太長時間,又将十位數百位數搞了個一清二楚。接着花了一會的工夫,就徹底懂了這種數字要如何加減。嚴君懷疑這人要是生在現代,指不定就能當個數學天才。然而再過了一段時間,他就只想苦惱地嘆氣了。天才不天才他可管不上,但作為一個會了乘除法以後就跟嬰孩學走路了再也忘不掉般的成年人,要怎樣解釋乘除的原理……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
對數學的興致,田易一直維持了好幾日,直到嚴君遠遠見着他都要繞路走了,他才意猶未盡決定先擱到一邊。也正因嚴君實在怕了田易的刨根問底,這日收攤回家看到田七端出來的一碗壽面,才知今日是田易的生辰。
“生辰?”
“對啊!今兒可是少爺的二十生辰呢!成伯說已選好了日子給少爺行冠禮呢!嚴少爺你不曉得?”
“……”他還真是不曉得,嚴君都不明白心裏為何翻湧着這般複雜的情緒。又有些懊惱于現在才知田易的生日,又有些惱怒于這人一點告訴自己的打算都沒有——他卻忘了,這幾日因田易太好學,他正躲着他。
“阿君我前日本來打算同你說,只是……”像是察知了他的心思,田易解釋一句,又因田七的話苦笑道,“如今冠禮早已簡化許多,成伯竟想要按古禮來,用得着這麽麻煩,哪來如此多的古禮。”
“成伯是為你好。”聽了他的話嚴君有些不自在地趕緊改口。
“我知道,所以也只能接受。”田易搖一搖頭,開始吃那碗面。這壽面應是特意盤成塔狀,上面澆了些醬料。只是嚴君一看一聞,就知這面出自成伯之手,因為壓根比不上田易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