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大買賣

“阿君。”

“嗯?”

才用完飯,嚴君邊輕輕捶着肩膀邊往房裏走,在院子裏卻被田易叫住了。他立時停下腳步,疑惑地望過去,就見那人放下了正端在手裏的水盆,朝這邊走來,面上掠過一抹看不很分明的神色,“阿君,去雇個夥計吧。”

“雇夥計?沒這個必要。”嚴君先是一怔,随即搖頭拒絕,當然他有理由,“多一個人就會多一個人的工錢,我記得成伯說那花銷不算小。”

“那又如何?”田易不以為然,“是,夥計得付工錢,若是要找個稱心如意的,那定然更貴,只是你這樣連日奔波,哪怕是鐵打的身體也會吃不消。你确是跟成伯練過一陣子,可你如今還練了麽?沒有。就算你現在比原先壯實,但自從你操持起蛋糕攤子的事務,就沒日沒夜早出晚歸的,你真當自己是鐵人了?”

“……怎麽會,可是我沒事,阿易,你的好意我很清楚,只是真的沒這必要。”嚴君并不想改變主意,他承認這些天勞動強度正越來越大——上汜過後,來光顧“香滿屋”的客人比起此前的數量,簡直就跟芝麻開花似的,節節高。但滿打滿算,在縣裏待的時間并不十分久,跟過去在酒店工作時常淩晨兩點下班相比,談不上哪個更累些。他也不認為自己的狀态有多差,無非就是缺少睡眠罷了。

然而看在田易眼中,他的情形實在不容樂觀。臉色明顯比之前難看不說,精神勁也不如前些時。今日距上回煙熏防霜凍已又過了些天,那日他将嚴君扶回家,叫田七打來水仔仔細細替他把眼睛擦洗了一遍,總算沒有大礙。原本第二天,田易不贊同嚴君照舊開張,可嚴君卻很堅持。這一回,堅持的換成了田易。

“阿君,随便找個人看一看,包準每個人都會看到你現下的憔悴。不過是個攤子,何苦操勞到如此地步?”

嚴君偏開眼,“你明知道那不僅僅是個攤子。”

“我曉得,可你真得找個夥計幫着做才好。”

“不需要。”嚴君也很堅持,“我旁邊的大爺都獨自一個人顧那麽大個攤子,我一個年輕人難道還不如那位大爺?”

“……這不能相提并論吧。”那位大爺田易也曾見過,一看便知是做這門馄饨生意做了幾十年的老人。

“為什麽不能?”

說來說去,二人誰也說服不了誰,到最後只能互相瞪着眼,還是田易先緩下來,搖一搖頭,笑道:“也罷,雇了夥計若是不提防着,說不得還會帶來禍事,就是要找,也得找個靠得住的,不是一時半會的事。”

看着他轉身端了水盆離開,嚴君張了張嘴想叫住他,卻一個字也擠不出口,心中難免忐忑,一時間竟是站在原地出了神。要說這段日子不吃力那是假話,他又何嘗不想順了田易的意?只是他還記得上回聽成伯與田易的談話,知道田家也不寬裕,前一年因自己的緣故多花了許多錢,人家不說,他卻不能不放在心上。若是雇傭夥計幫忙,哪怕并不熟悉廚裏,也能讓他輕松一截,但那價錢……尋常的人工一日約莫要三十文往上走,最高能到一百文乃至更多……着實不低。

剛才田易似乎還提到要提防雇來的人,說來也是,蛋糕在古代可以說是獨樹一幟,搞不好就跟上回那鋪子一般被人瞧上。思來想去,腦子裏亂成一團糨糊了嚴君方才回神,發現周遭漆黑一片,明日開工要做的活還沒去做。

他趕緊往廚房走,哪知一推門,就發現裏面有人。

田易正背對門在桌前做什麽,袖子高高挽起,聽到聲音他轉過頭來,見是嚴君便微微一笑,“阿君,你來了。”

“你怎麽在這?還不睡嗎?”

“原本打算睡下,只是還沒熄燈就記起你沒來備好明日的東西,我想着來幫你做一些是一些,這樣你也好多睡一會。”

“……謝謝。”嚴君悄悄退了一步,随即又走上前。他不想将這一刻內心的波動表露出來,但有些事似乎并非能壓就能壓得住。

“跟我還有什麽好客氣的?”好在田易已然回頭,直到他走到桌前,方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然後嘿嘿一笑,“哎呀,真不好意思阿君,我忘了我手上全是面……”

“沒、關、系。”嚴君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這可是他昨兒才換的衣服!

他未曾料到,沒過多久,他卻不得不認真考慮起雇傭夥計來幫工這件事來,起因則是一樁大買賣。

如今每到中午時分,在家中備好的各色蛋糕總會被賣得差不多。一些特別受歡迎的品種他雖說也會多做些,仍是供不應求。這日照例是如此,眼見着生意稍稍空了些,嚴君便把帶來的飯食在鍋裏加熱一下,正要吃時,就見面前落下一片陰影。

擡起頭,卻見到了一位熟人。

“芳草姑娘?”

這位大戶人家的丫鬟,也是從上汜那日起,就時常來光顧嚴君的攤子。每每買些裹奶皮的玉包金,或是買些鳳凰湯球。這天她的穿着打扮與前幾次卻有些不同,格外的樸素些,頭上只簡單簪了朵絨花,一來就道:“嗯,我記得你曾跟我說你這攤子能做些什麽,上回似是提及能訂做蛋糕,是也不是?”

“沒錯,姑娘請告訴我數量和截止日期,我才好決定。”

“行,我這回是來替我們府上在你這訂上五百個蛋糕。我們老爺明晚要宴請賓客,那客人可不一般,正想弄些不同尋常的吃食呢,小姐就想到了你這的蛋糕。不是我說,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呢!”

嚴君依稀覺得芳草的話裏像是意有所指,卻又有些語焉不明。

“你可千萬要賣力些!花色呢是要分成五種,每一樣一百個,頭一種是那玉包金,接着是散紅碎,甜又蜜,三色夾和元寶兒。”

芳草邊說邊拿手指在嚴君擺在晾板的碟子上點來點去,這碟子裏裝的是各色樣品,一是為展示,二是為試吃。

“就是要這五樣對嗎?還有什麽要求沒有?是要什麽時候取?還是直接送去府上?這麽多我會給你打上八折……”嚴君邊聽邊取了紙筆在一旁寫寫劃劃。

芳草瞅着他的舉動,不自覺地往另一邊看了一眼,嘴裏不忘答道:“就是這五樣,每樣一百個。八折?!是說只收八成錢對吧,倒是你這攤子才有的新鮮玩意。不過那倒不用就是,我們府上可不缺這些個銀錢!便照原價給吧,只是要在明日酉時前做好,就在此地,我們老爺會派人來取。”

“……明日酉時?”下午五點左右,想想五百個,要再加上當日的生意,還真有些難以承受。但嚴君卻不想放過這筆買賣,因為五百個差不多也得賣上大半天,于是他一咬牙又問道,“姑娘府上貴姓?”

“姓……”芳草不知怎的猶豫了一下,“秦。”

“那好,這張收據……,憑證就請姑娘收好。這是明日來取的時辰,這是數量,這是訂做蛋糕的買方姓氏,這是……今日先付上三成定金,到時候拿着這來取就行。”

“……”芳草拿着那張紙在手裏,眼神有些游移,又朝遠處看了一眼,方才鎮定下來,“這是定金,那我先走了。”

“姑娘走好。”

這時攤子前已又有人光顧,嚴君也顧不上留意她,就邊同客人說話,邊琢磨起怎樣按時把蛋糕全制出來。

而芳草拿着那張紙快步走到前邊,一閃身拐到街角的茶館裏。

“弄妥了?”

若是嚴君此刻在這裏,定能認出說話的便是那日的小姑娘。

“小姐,這給你,我又不識字,只知道這是憑證。”芳草遞了紙過去,又掏出帕子擦了把汗,“那麽些錢就這麽給出去了,下回再有這事可千萬別找我。”

“你放心吧,這人可不至于會吞了那些錢。”秦家小姑娘看着那單子,眉頭逐漸上揚出一個頗有些銳氣的弧度,“倒是未曾看出,這人還識得字,就是寫的難看了些。這張憑證倒差不多是一份簡單些的契書,還有些意思……”

田易這天一聽嚴君松了口,透露出想要雇傭夥計的心思,原本因這事而産生的些許憂慮都一掃而光,顧不上再細思那秦家是否另有打算,一個勁地點頭:“早該如此,可不就要雇夥計來幫忙麽。”

田七一聽屁颠屁颠地跑過來,自告奮勇地道:“嚴少爺,雇什麽夥計呀,這兒不就是個現成的麽!而且我不要工錢,只要管飽!,是蛋糕管飽!”

“你這小子,這樣不是比工錢還貴?”田易好笑地把他拍開,又朝嚴君道,“既然有了這打算,先把明日這買賣做了,後日我們便去牙行找人如何?”

“牙行?”

“嗯,那兒是專做這等經濟之事,免得我們去找人只會如沒頭蒼蠅一般亂找,現下卻只需要尋個好的牙人,交由他去辦這事,最後再付錢與他便是。”

“……”原來是古代的人才交流市場啊,嚴君了然地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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