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 (1)
肖羽童堅持要我們三個一起送遲軒回宿舍,遲軒臉色冷得像冰,毫不領情地拒絕:“我不住學生公寓。”
劉越趕緊幫腔:“那遲同學住哪兒?我們送你過去。”
遲同學立刻将視線轉向了我。
我摸了摸鼻子,認命地說:“我、我好像知道……”
一聽我這話,肖羽童立即瞪大了眼:“姐姐知道?姐姐怎麽會知道?遲軒不是咱們班的啊,你們之前就認識?”
連珠炮似的問題,炸得我有點站不住,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遲軒的想法,他願不願意讓自己印象很不錯的女生,知道我和他住在一起?
晃神的那麽幾秒鐘裏,肖羽童的眉尖已然越蹙越緊,情急之下,我脫口而出:“我們,我們一個小區!”
肖羽童有些将信将疑,眼底的神色卻是漸漸好看了些:“這麽巧呀?”尾音裏,已然重新有了幾分嬌嗔的味道了。
我趕緊點頭,扯謊的話簡直信手拈來:“可不是。也是今天早上下樓的時候,才知道的。”
我在心底暗暗慶幸,還好自己反應快,轉眼就看到,遲軒微微勾着嘴角,正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的臉。
我以眼神向他傳達自己的心聲:張口之勞,不用太感謝我。
他嘴角的笑忽地斂住,瞬間轉為咬牙切齒:回家我再收拾你。
我頓時皺眉不解,這就是,傳說中的以怨報德?
遲軒堅持不讓肖羽童和劉越送,任憑他們兩個說得多麽好聽。
我無奈:“同學們願意送就送呗,也好加深一下彼此之間的感情。”
遲軒毫不客氣地冷笑出聲:“我更想加深一下咱們之間的。”
肖羽童的臉色又要變了。
我哪敢再讓遲祖宗多說,瞬間倒戈:“劉越、羽童啊,不然你們先回吧,剛好我們住一個小區,順路的,我送他回家就是了。”
劉越倒是沒有太大意見,只是肖羽童用一種研究的眼神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遲軒,然後才有些不甚情願地應了聲:“噢!也好。”
遲軒的腿受了傷,少不了要扶着他,我正琢磨着搭公交車是不是不大方便的時候,就聽他很是大少爺脾氣地說了一句:“我要打車。”
我點點頭:“打車就打車,少爺受傷了,少爺你最大。”
一路無話,考慮到他受傷了,我自覺地做小丫鬟狀扶着他進了小區,扶着他進了電梯。到了門口,我掏出鑰匙開了家門,轉臉對他明媚地笑:“少爺請吧。”
我态度好得簡直應該發一朵大紅花了,可是少爺根本就沒覺得,他反倒挺理所當然,哼了一聲,擦過我的身子就進屋了。
我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後忍不住有些惱了,我态度都這麽好了,又不是我撞的你,朝我發什麽火啊?
眼瞅着遲軒完全無視我的存在,直接就進自己的房間了,我繃了繃臉,賭氣地拔腿也往自己的卧室走。
誰料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頓住了腳步,轉過身子,墨色的眼睛直勾勾地鎖住我的臉:“操場上的事,不準備解釋一下嗎?”
這下換我皺眉毛了,操場上的事?
我仔細想了想,恍然大悟了。
“你……你都看見了?”我猶疑着,問他。
他的語氣十分不善,那雙黑眼睛冷冰冰地瞪向我:“你以為,我為什麽突然變道的?”
因為我?!
我愣:“我也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啊……”
“被上次占你便宜的男人摟着,還不算見不得人?”他都要咬牙切齒了。
蘇亦?
遲軒繼續咬牙:“還有何嘉言。你們三個居然湊到一起去了,可真是熱鬧!”
這下,換我脫口而出了:“何嘉言在想什麽,我是真沒搞明白,再說了,是蘇亦非要拖着我看什麽八百米比賽的!”
“他拖你你就看,肖羽童拖你,你怎麽裝睡覺來着?”
我瞪大了眼,不能吧,肖羽童連這個都對遲軒說?還是說……是他自己看見的?
“你到底在氣什麽?”
一提起肖羽童,我的語氣不由得變得有幾分不自然了。
“誰說我生氣了?”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扔下這一句,轉身回自己房間去了。
晚飯遲軒沒有出來吃,一直在自己房間裏噼噼啪啪地摁着鍵盤打游戲。我思想鬥争了好久好久,最終端着菜和飯走了進去。
他視我為空氣,繼續手指翻飛。
和他鬥氣,我向來都是甘拜下風的那一個,所以也就沒再多掙紮,拖了一個凳子過去,坐下,把飯菜遞給他:“吃飯。”
他哼:“我不餓。”
我頓時皺起眉毛:“你上午剛比完賽,中午又什麽都沒吃,能不餓嗎?”
他依舊緊盯着屏幕,看都沒看我一下:“我有挂點滴。”
我嘆氣:“那是怕你中暑所以才挂的,而且,也是為了給你腿上傷口消炎的好不好,誰家把點滴當飯吃的?”我又把飯菜往前推了推,用不由分說的語氣,“吃完飯再玩。”
遲軒終于側過臉來,抿着嘴唇,定定地盯着我看了好一會兒。
他的表情太過凝重,盯着我看的臉色也太過認真了,就在我以為他又要說出什麽讓我招架不住的話的時候,他卻別開了眼,一個字都沒說,一只手幹脆利落地摁了電腦電源,另一只手從我手裏接過了外賣盒。
我在心底呼出了一口氣,還算聽話。
“難吃。”
好吧,收回剛才誇他的那句話。
晚上我洗完澡,就窩自己屋裏趕起了論文,沒多久忽然發現自己身後有人呼吸的氣息,大驚失色地轉過臉去,是遲軒。
這一次,我不再像上回那麽沒出息了。不但迅速地斂掉了面部驚詫之色,與此同時,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霍然站起身來,擋住了自己的電腦。
“你要幹嘛?”
見我神色警惕且行為誇張,他一臉嘲弄地看向我:“不用擋,我不搶它。”
我可不信他的話,執拗地繼續問:“那你過來幹嘛?”
他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我的電腦,伸出一條腿,鈎過一個凳子坐下:“來告訴你,你的開機密碼太弱智了。”
我心頭一跳,嘴上卻是自發完成回答:“你沒那麽閑吧?”
“好吧。”他很快地笑了一下,精致的五官在橘色的燈光下居然顯得有幾分柔軟,用一種我看不懂的古怪眼神看着我。
“我來是要告訴你……我和肖羽童之間,沒什麽。”
“嗯?”
話題突然轉變,我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他卻當作我是聽懂了,并且在表示內心的驚訝,神色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波瀾不興地繼續說:“和談小導,也沒什麽的。”
我頓時啞然,停了好半晌,才恍然明白過來,原來是要對我傾訴感情問題啊。
他不知道該在她們當中選擇哪個嗎?
我脫口而出:“你和肖羽童,真的挺合适的!”
一場大獲成功的迎新晚會,成就了一對無論是相貌還是主持功力都可以稱為絕配的男女主持,新一屆法學本科生乃至整個文法學院,都是以金童玉女的眼光來看待遲軒和肖羽童的,我不可能不知道。
而今天,肖羽童之所以那麽殷切地關注遲軒的比賽和傷情,恐怕也和那些流言不無關系吧?
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而且說的明明是實話,可遲軒的臉色卻是瞬間就黑了。
“江喬諾。”他有些懊惱地皺起眉,神色頗為兇狠地盯住我,“我跟你說話你到底有沒有聽?”
我哪兒敢再敷衍,趕緊點頭:“聽了。”
“聽懂了嗎?”他擡眼惡狠狠地瞪向我。
聽懂沒聽懂的我還真不好确定,于是我繼續一臉誠懇地看着他,然後有些惴惴地猜測着。
“你的意思就是告訴我……你沒早戀,對吧?”
他怔了一下,而後那雙墨黑色的眼睛裏忽然透出一抹怒意,他一把甩開我的胳膊,頭也不回地大步出去了。
我再去拍他房門,這次完全沒人搭理我了。
就這樣,接下來整整三天的時間裏,我根本就沒有機會好好地和遲軒說上半句話。通常是我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而我們都清醒并且在家的時候,他完全沉浸在打游戲刷boss之中,徹徹底底将我給無視了。
說我完全不知道他在犯什麽別扭,那是假的,可如果真讓我說出他到底是在生氣些什麽,我又不敢肯定了。
遲軒在和我進行着一場無硝煙的冷戰,倒是肖羽童找我的次數,越發頻繁了。
在她第三次追問我,她能不能去遲家看看遲軒的時候,我松口了:“你問遲軒吧,他說可以的話,我就帶你去。”
而事實是,肖羽童打了幾個電話,他都不接。
“那……我也沒辦法了。”
除了這一句,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腦子裏忽然冒出來遲軒那天晚上鄭重其事地對我說他和肖羽童以及談嫣之間都沒什麽的場景,我更覺得和肖羽童站在一起不自然,随口找了個理由,落荒而逃一般地趕緊走了。
到了家,遲軒依舊是在自己房間裏打游戲。
我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吸了口氣,推開他的房門走了進去。
聽到動靜,他連轉頭看一眼的動作都沒有,完全巋然不動。
我的眼皮跳了一跳,強壓了三天的好脾氣瞬間轟然倒塌,我必須承認,自己終于徹底被他這副麻木漠然的神色給激怒了。
我快步走上前,劈手摁了他電腦的電源。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般地完成之後,我在他仰臉怒視我的那一秒,以同樣愠怒的神色看向他。
“江喬諾。”他憤憤然地喊我名字,聲音因為通宵游戲的疲倦而有些沙啞。
我避也不避地迎接着他的怒視,一字一頓地說:“有在這兒打游戲的工夫,你不如先去把飯給吃了。”
一進門,就看到客廳茶幾上連動都沒動一下的外賣,這小子到底幾頓飯沒好好吃了?
我一臉凜然怒氣,他更是寸步不讓地瞪着我:“不用你管。”
他的态度太惡劣,惹得我怒火噌噌地直往上蹿:“我是你姐!”
“誰承認你是我姐了?!”他吼的聲音比我還高。
我愣了愣,然後就徹底怒了:“只要你人還在這個屋裏,就得聽我的!我說去吃飯,再玩游戲,信不信我把你電腦砸了?”
一巴掌甩在他的胳膊上之後,我徹底沒了往日的好脾氣,繃緊了一張臉。
他冷冷地看着我,不發一言。
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他霍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不耐煩地吐出兩個字“啰嗦”,擡腿就往外走去。
我冷着一張臉追上去,原以為他是要摔門而出,沒想到,居然看到他長腿一伸,坐在了沙發上,惡狠狠地抓過kfc的外賣袋。
居然是,陰沉着一張臉,吃起東西了。
我擡起手扶住了門框,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怒氣一點點地消散。
這就是遲軒,這就是注定了,要和我未來的生命密切相關的,少年。
他有俊美眉眼,他穿素白衣衫,他脾氣一點都不好,他動辄就會翻臉。
他會惹我生氣,惹我發飙,惹我暴走,惹我怒火朝天。
可是即便如此,我居然一點……
一點也不讨厭,這樣的遲軒。
我端了一大杯水,遞到他面前,不知不覺間,自己的聲音變得竟有幾分柔軟。
“喝口水,別噎着了。”
他頭都不擡,嘴裏卻是毫不領情地哼了一聲。
我大度地沒有跟他計較,把水放到茶幾上,坐到他對面。眼睛往他腿上看了一下,卻被長褲給遮住了,只好開口問:“腿好點沒?”
他嘴裏咬着薯條,含混不清地嘟囔:“瘸不了。”
我霍地從沙發上彈起來,想都沒想地手起又落,一巴掌拍在他的腦袋上面:“怎麽說話呢!”
他猛地仰起臉來,又驚又怒地捂着頭,張嘴就朝我吼:“男人的頭怎麽可以亂打?!你找揍啊江喬諾?”
我也正在氣頭上,順口就往下接:“揍我?你揍我一下試試看?”
我的話音剛落,眼前忽然一花,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閃身過來的他抓住了胳膊。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身子就是一個趔趄,下一秒,就被他撲倒壓在沙發上了。
我張了張嘴,腦子裏一時還處在真空狀态,他卻像是發了狠,手腳并用地壓着我,桀骜不馴的眉微微揚了一揚,居高臨下地瞪着我:“嘴巴毒、心腸狠,還又懶又蠢又笨,你說你自己有什麽好處?!”
罵我?
我的神智終于回轉,下意識地頂了句:“我好不好關你屁事?!”
“不關我事?”他冷冷一笑,就那麽眯着眼睛定定地盯着我瞧了一會兒,而後霍然低頭,張嘴就咬在了我的嘴唇上,“我怎麽會喜歡上你這樣的人!”
一句簡簡單單的話,任何字句即使是單獨剖開,都不會産生歧義,可是我卻如遭雷劈了似的,呆住了。
遲軒依舊保持着半坐在我身上的姿勢,那雙黑亮的眼睛盯着我看了好久,之後,嘴角驀地扯出一抹興味索然的笑來。
“所以說,我比你還蠢。”
他笑得很是寥落。
話說完,他利落地從我身上翻身而下,然後就直直沖進了浴室,嘩啦啦的水聲掩蓋了尴尬。
忽然想到他腿上還有傷,我從沙發上狼狽不堪地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往浴室沖:“遲軒!你的傷口還沒好,不能那麽——”
“洗”字還沒出口,浴室的門突然從裏面打開了。他伸出濕淋淋的一條胳膊,一把将驚魂未定的我拖了進去。
不知道他要做什麽,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掙紮了起來。
許是指甲劃傷了他,他悶哼了一聲,下一秒,我的兩只手都被他給捉住了。
動彈不得。
我有些驚慌失措地仰起臉看向他,這才發現,他的眉眼壓得很低,微微喘着粗氣盯着我,眼裏全是 的怒氣。
我終于意識到怕,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一開口,這才發現自己的嗓子都哆嗦了起來:“你、你要幹嘛?”
眼前的少年渾身濕透,根本就沒有脫掉的衣服緊緊地黏在身上,他那玄墨色的發梢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水,整個人明明顯得狼狽,卻又漂亮到近乎妖異。
察覺到自己此時此刻居然還會生出這麽荒謬的想法,我不由得別開了眼,誰想,我剛剛偏過頭去不看他,他就惡狠狠地捏着我的下巴将臉又轉了回來。
他手上力氣極大,我的下巴像是要被捏碎了,事已至此,我的脾氣也被徹底激了上來,想也不想地張口就對他罵道:“遲軒你瘋了吧?!快放開我!”
他咬牙切齒地盯着我,從唇齒間磨出字字句句:“放開?我看那個男人摟着你時,你挺高興的。”
他擺明了是想要激怒我,我的眉眼漸漸冷下來。
手被他捉着,下巴被他捏着,只有腿還能動,滿腔的怒氣使我屈膝就朝他撞了過去。
他吃痛,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手上加力,一把把我的身子掼到了牆角裏。
腦袋磕到了牆面,我吃痛地悶哼一聲,他卻并不罷休,濕透了的身子猛地逼近,兩只手攥着我的手腕舉過頭頂,輕而易舉地就将我的手臂緊緊地貼合在牆壁上,一 更是淩厲地抵着我的膝蓋,明顯是生怕我再有反抗的動作。
這樣的姿勢,太過暧昧,我又羞又惱,一張臉已經通紅 :“遲、遲軒你瘋了?!你放開我,快放開!好痛!”
他不說話,就那麽陰沉着一張臉,目光灼灼、近在咫尺地盯着我。
他的目光像焚燒一切的火,我受不住,狼狽不堪地閉了閉眼,啞着聲音開口:“你要是不想我管,以後我再不——”
再不怎麽,我沒能說下去,因為我的嘴唇,被遲軒的嘴唇給堵上了。
他的唇很燙,并且動作并不溫柔,近乎掠奪似的。
我瞪大眼睛,完全忘了該作何反應,只是又驚慌又怔愣地看着他。
被他擁着,兩張臉離得那麽近,呼吸都可聞了,我覺得自己的一顆心怦怦直跳,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似的。下一秒,終于反應過來我們這是在做什麽,我惱羞成怒地屈起了腿,毫不猶豫地往他的膝蓋上頂了過去。
遲軒的眼神裏全是迷離,顯然完全沒有防備我會突然發難,身子不由得往後趔趄了一下。
趁他失神,我眼疾手快地從他的禁锢中徹底掙了開來,張皇地去摸門把手,回頭又驚又怒地瞪他一眼:“下、下不為例!”
直到很久之後,我才明白,那一天的遲軒,為什麽會那麽的反常和暴戾。
只是,那終歸是,“很久之後”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遲軒搬回了自己的宿舍。
悄無聲息,連招呼都沒有跟我打一個。
起床醒來,看着他空蕩蕩的房間,我在門口呆了好久好久,最後還是堅持不住,由着自己疲憊不堪的身子沿着牆壁,慢慢地滑坐了下去。
他走了。
房間裏本就不算多的所有東西,搬得徹徹底底。
我昏昏沉沉了整整一夜,用一晚上的時間想通了一件事,可就在我徹底撐不住,短暫地迷糊了過去的淩晨,他以不告而別的方式,離我而去。
那一天,我勢不可當地沖進了遲軒所在的男生公寓,可是他的室友告訴我,他只是把自己的東西扔在了這兒,人根本就不住在這裏。
我有點蒙:“那他住哪兒?”
“抱歉學姐,”室友一臉的愛莫能助,“我也問了,可是他沒說。”
往回走的時候,我胸腔裏的某個地方一直空落落的,對啊,相處了好幾個月,可是除了他叫遲軒,他随母親姓,他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之外,我對他還有多少了解?
他剛說完喜歡我,就幹脆利落地不告而別,更加可笑的是,我連去哪裏找他,都一無所知。
我昨晚想了整整一夜,想那樣張揚氣盛的他,怎麽會喜歡上這樣遲鈍懶散的我。可是,他走了,我找不到他,連要個說法的機會都沒有了。
接下來的整整一周,我再沒見過遲軒。
他就像是從人間消失了似的,再沒出現在我的視線裏面。
不是沒有主動去找過他的,可是任憑我如何圍追堵截,都沒有一次能夠成功地攔到他。他像是在自己的身上安裝了極其靈敏的雷達,而那個雷達的功用,正是為了防我江喬諾。
在第四次守在他上課的門外,卻再一次撲了空之後,我徹底告別了做一個跟蹤狂的日子。
既然他不願見我,我又何必自找沒趣?
那句話,想來不過是他氣極了,随口說的。
我确實蠢吧。別人随口說的一句話……
我卻險些當真了。
遲軒走後,我開始漸漸回歸研究生部的生活,每天懶懶散散地去上課,心情好了,就出去逛街。
本科法學二班的同學們也慢慢地适應了大學裏面的節奏和生活,給我發來的求助短信越來越少了。
日子不疾不徐地過,又過了一周,終于迎來了第一個勉強算得上是長假的假期——國慶節。
作為一個從小就對家庭和父母依賴無比的獨生女,我認為七天已經足夠長了,足夠我拎着行李箱,踏上火車風風火火地趕回家,上演一出母慈子孝的相逢場景了。可是——凡事總是會有可是的——我家太後很顯然并不這麽想。她一直固執地認為,除了寒暑假,在任何其他時候回家的想法都是十分不必要的。
在外求學多年,我早養成了一項良好的生存習慣——只要我打着非正當時候想要回家的念頭,給我媽打電話的時候語氣就總是卑躬屈膝的。
“媽媽,您起床啦?”我實在是太谄媚了。
“廢話。”我媽沒覺得我态度乖巧,竟然有些惱,“這都幾點了,我能睡到這會兒嗎?”
馬屁拍錯了地方,我幹笑兩聲,趕緊岔開話題:“是,是,您最勤快了。我爸呢?”
即便相隔千裏,我媽仍舊明察秋毫,她悠閑而又狐疑地說:“你爸當然還在學校上課了。怎麽,你有事啊?”
“沒,沒什麽事,”我一邊強笑,一邊想,說北京下冰雹了?不行,太弱智了;說我鍋碗瓢盆全壞了沒辦法吃飯?我媽肯定會讓我再買一套的;說我房租到期了沒地兒住了?不好不好,她鐵定會二話不說地往我賬戶上打一筆錢,與此同時不忘第九百遍數落我當初搬出有談嫣存在的宿舍是多麽任性而為和意氣用事。
我天馬行空地遐想了一下,最終認了命,張嘴老老實實地說了句:“媽,我想您了……”
我自認自己的語氣足夠小女兒式的嬌嗔,腔調也拿捏得恰到好處,可我媽不愧是我媽,她四兩撥千斤地來了句:“是嗎,那你這麽久都沒給家裏來個電話?”
被她反将一軍,我原本準備好的“我好想您好想我爸您看這不剛好有個國慶假不然我回家吧”的臺詞瞬間就沒了用武之地。我想也沒想地就來了句:“我最近不是做了本科生的小導,忙得厲害嘛。”
不給他們打電話當然不會是因為這個——是因為遲軒,和遲媽媽。
我剛說完忙,我家太後施施然地在那邊說:“啊?很忙啊?還想着跟你商量下回來住幾天的事呢,唉,那還是算了。”
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我嘴角一抽,趕緊變卦:“其、其實也就前幾天忙,這幾天好多了!”
我媽立刻揚聲:“那你還這麽久都不往家裏打電話?”頓了一下,她莫名欣喜起來了,“我說江喬諾,你不能是……戀愛了吧?”
我虎軀一震。
見我沉默,我媽頓時興奮起來了:“是你們學校的男生嗎?比隔壁老李家女兒的男朋友帥嗎?家在哪兒,離咱家遠嗎?哎呀你怎麽不早跟媽媽說呢,你爸整天念叨你好久沒打電話會不會是有什麽事,我當然知道你忙所以攔着他沒打擾你,可媽媽哪知道你是在忙這個呀,早知道我能不致電問候一下嗎?”
“媽!”我忍無可忍地打斷她,“我什麽時候承認自己是在忙戀愛了?”
“啊?”我媽震驚又失望,語調一下子急轉而下,“那你最近不務正業地在幹什麽?”
我的嘴角抽了一抽,眼皮直跳地說了句:“媽,媽啊,剛想起來我還有點事沒忙完呢,我先挂了啊。”趕在她更長篇大論之前,火速挂了電話。
挂完我媽的電話,我就癱在床上了,懶得多想,就放空了腦袋,結果沒多久就睡着了。
醒過來的時候,房間裏已經全黑了。
我摸索着爬下床,啪的一聲摁了開關,然後重新回到床上睜着眼睛趴着,等待自己徹底從睡意中清醒過來。
誰想,我還沒徹底清醒,一直被扔在床尾沉默了好久的手機,倒是先我一步醒了。
出于本能地,我以為是我家太後打回來罵我的電話,所以猶豫着不想去接,可是手機很執着地在振動,我嘆了口氣,只好抓到了手裏來。
一看屏幕,我就愣了。
蘇亦給我打電話幹嘛?
還沒反應完畢,攥在掌心裏的手機再次振動起來,我的手指還沒來得及撤開,好死不死地就一不小心給接起來了。
蘇亦在那邊神經兮兮地笑:“大白天都不接電話,在那邊幹嘛呢?”
多年相識,我深知蘇亦是那種即便對方是只狗也會出言 一下的人,所以我一點都不詫異他會說這種猥瑣的話,哼了一聲,一邊趴在床沿上找拖鞋,一邊沒好氣地回他:“這哪還是白天啊,晚上七點了大哥。”
“嗯,那你吃晚飯了沒呢?”
話題跳轉如此之快,我想不愣一下都是做不到的,考慮到對方是何秉性,我頓時警鈴大作:“你想幹嘛?”
“啧!”他失笑,“不要那麽自我感覺良好好不好啊江喬諾?我再饑不擇食地想要對人下手,都不能找你的吧?”
我想了一下,也對,就踩着拖鞋下了地,老老實實地回答:“還沒,我剛睡醒。”
一聽這話,他就再次賤賤地笑了起來:“把你床伴兒也叫起來,一起吃個晚飯呗?”
我拔腿往浴室走,滿不在乎地答應着:“好啊,我們先洗個鴛鴦浴,小蘇子候着吧。”
他欣然領命:“喳。”
洗完澡,我濕着頭發下了樓,剛拐到齊家路的路口,遠遠地就瞧見蘇亦從一輛出租車裏鑽了出來。
我舉起一只手來,朝他招了招,他看到了,舉步向我走過來。
見他一副左顧右盼的模樣,我忍不住笑:“沒逮住我的相好,是不是很失望啊?”
他彎着那雙勾人的桃花眼:“好不容易有人願意跟你同榻而眠了,我當然想要見見。”然後又故作認真地四下找了起來,“怎麽,先走了?”
“姓蘇的,”我伸手擰他,“怎麽沒人願意跟我同榻而眠了,我是怪物還是洪水猛獸啊?”
蘇亦疼得直叫:“你睡覺流口水!這麽大了還嬰兒似的,惡心死了!”
這話倒是不假。
我彎着眼睛笑:“我屈尊纡貴地下樓,可不是為了跟你追憶似水年華的。”四下張望了一眼,瞅見裝飾最豪華價位最高的那一家,就開口問,“去哪兒吃,望海閣嗎?”
“美得你。”他拔腿就往前走,“大排檔,愛吃不吃。”
我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的背影:“喲,大少爺您什麽時候學會體察民情了嗎?幾年沒見,麻辣燙您吃起來不反胃了啊?”
他腳步一頓,轉過臉來咬牙切齒地看着我:“你喜歡的東西,我怎麽可能會喜歡。”
我攤一攤手:“所以我說不如去望海閣。”
雖說吃飯的地點不是望海閣,但蘇亦當然也不可能會帶我去吃大排檔。他領我到了事先定好的地方,是一家私家菜會所的包間,我仔細看了看內部裝潢,轉頭問他:“你買彩票中獎啦?”
他很是嫌棄地瞥我一眼:“出息吧。”
等到點好的菜被端上來,他這才幡然醒悟,自己低估了我的出息。
眼看着我風卷殘雲般把自己面前的食物吞咽下肚,他張了張嘴,然後一臉忍無可忍地朝我低吼:“你幾頓沒吃飯了啊?”
我很委屈:“我媽不許我國慶節回家,下午剛哭了三個小時,我不得補充一 力啊。”
他額角冒黑線:“剛還說睡了一下午的那個,是豬嗎?”
“誰說的?”我一臉無辜。
那天,我的食量實在是把蘇亦給吓壞了,盡管他早就了解我的彪悍習性,卻依舊忍不住眉頭越蹙越緊,到了最後,他忍無可忍地隔着桌子伸過手來,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白酒你都敢喝,找揍啊。”
我嘿嘿地笑:“白加啤,嘗嘗嘛。”
他攥着我的手腕不放,那雙妖嬈的桃花眼鎖着我的臉直勾勾地看,半晌後,他突然說:“你到底怎麽了……失戀了?”
我撇撇嘴,含混不清地說:“我又沒戀,往哪兒失去?”
他盯着我:“反正你就是不對勁兒。”
“可不嘛。”我耷拉着眼皮,看着杯子裏金黃色的液體,沒心沒肺地說,“我下午不剛跟人睡了一——”
“江喬諾!”
我應聲擡起眼皮,就看到蘇亦罕見的一臉厲色,到了嘴邊的話,瞬間就咽回去了。
“你給我說實話!”他兇我。
實話?我自嘲地笑了笑,壓下心裏的苦澀,然後仰起臉:“上次叫我媽的那個人,你還記得嗎?”
他用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了我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我撇撇嘴,沒敢看蘇亦的眼睛,明明心裏慌得很,嘴上卻是用盡可能無所謂的語氣說了句:“就他啊。他不要我了。”
也許是酒勁兒上來了的關系,我的腦袋有些暈暈乎乎的。昏昏沉沉的結果就是,蘇亦勒令我講清楚我和遲軒之間的關系時,我居然答應了。
其實仔細想想的話,也并不是什麽必須要瞞着別人的事情吧?
我和遲軒之間,本來也就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關系,之所以以前不敢說,不過是因為害怕蘇亦會告訴我父母,惹得他們擔心,如今遲軒已經不告而別,又擺明了是在躲着我,想來他是不會再回來同我有什麽瓜葛了。
既然事已至此,那麽即使告訴了蘇亦,又有什麽關系?
事情雖然複雜,但總還是講得清楚的,除了最後一天遲軒的反常表現之外,其餘的事情我都跟蘇亦講了。
講完之後,我口幹舌燥地伸手去拿桌子上的水喝,坐在對面的蘇亦眉眼不定看了我一會兒,然後有些猶疑地問:“也就是說,你們……同居?”
“錯。”我抓住水瓶子,側臉糾正他的語病,“只是住在一起而已。”
他想了一下,然後臉色變得有些不大好看了:“我上次問你是不是出了事,你為什麽瞞我?”
我喝了一大口水,然後舔舔嘴唇:“我爸媽知道的話,會瘋了吧。車禍,別人又因為我沒了命,再加上,遲媽媽臨終時的遺願是讓我照顧遲軒,一樁樁一件件都不是什麽小事,我可不覺得我媽的承受能力有那麽高。”
“也是。”蘇亦顯然是回憶了一下我媽媽以往對突發事情的處理态度,然後掀起眼睫看向我,一臉認真地說,“還是不要告訴喬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