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遠方那麽遠,(1)
确定和遲軒在一起之後,我首先給蘇亦發去賀電:“我現在是遲軒的女朋友,有資格去見韓貝貝了,有空咱們一起去看看她。”
蘇亦在那頭很是不屑:“前兩天不還朝我叫喚呢?我就說你是喜歡他。”
我嘿嘿笑:“你英明神武,你壽與天齊,你火眼金睛,你閱人無數。”
蘇亦沒理會我的誇贊,只問我:“她的事……遲軒知道了嗎?”
“嗯。”我斂了笑,“我昨晚告訴他了。”
“也好。”
“遲軒會安排的,如果方便的話,我們就去看看她。”
“好。”
挂了蘇亦的電話,我拖着正在玩網游的遲軒,去家具城買他房間裏需要的東西。
走出電梯的時候,走在我身邊的遲軒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
那聲笑太過突兀,惹得我十分狐疑地轉過臉來,看向他。
見我看了過去,他頓時斂住了笑容,臉色莫名地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
我更加狐疑了。
看到我一臉探究的表情,他伸手拽住我的胳膊,瞥了我一眼,居然像是有些羞澀,支支吾吾地說:“你、你覺不覺得,我們現在這樣……特別像那什麽?”
我正狐疑他羞澀什麽,沒怎麽聽清他的話,只聽到最後一句,不由得擰起了眉毛:“什麽?”
他蹙了蹙眉,盯着我,臉色更加不自然了,有些生氣,又有些躲閃地說:“一起去挑家具,然後一起生活,你說像什麽?”
我愣了愣,然後沒心沒肺地脫口而出:“你是想說,準新人嗎?”
話剛出口,眼角就掃到遲軒的嘴角促狹地咧開了一抹笑,他傾過身來,攬住我的肩膀,飛快地在我臉頰上吻了一下:“對了!”
我哭笑不得:“是因為你屋裏沒東西了,所以才去買的,你想得也太遠——”
最後的“了吧”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我就看到,遲軒的臉色突然變了。
他那張原本 了溫柔笑意的臉,倏地冷卻了下來,拽着我胳膊的那只手,手掌力度更是瞬間明顯加重,一副戒備和敵對的姿态,定定地看着我的身後。
“誰啊——”
我本能地覺得身後有人,疑惑地轉臉去看,然後就呆住了——就在我們的身後,突兀地站着一個挺拔的身影。一張熟稔俊美的臉,卻是愠怒,而又冰冷的表情。
是何嘉言。
他不知道在那裏站了多久。
我嘴角的笑容,一點一點地僵住了。
而許久沒見的何嘉言,臉色卻是掩不住地有些白,他的視線尚且凝滞在我被遲軒吻了的那半邊臉上,沒來得及收回來,如今又猛地和我視線相撞,神情明顯有些尴尬。
我尚且愣神兒,就被遲軒一副護崽的姿态,一把拽到了自己的身後。他脊背挺直,嚴陣以待地盯着來人,語氣和表情一樣漠然:“有事?”
顯然是心情陡然間被破壞到了極點,連個語氣詞都懶得加了。
何嘉言又看了我一眼,眼神複雜難辨,然後才轉開眼去,看向遲軒。他的語氣依舊溫和,卻明顯聽得出疏遠:“爸今晚慶生,讓我帶你過去,一起吃個飯。”
遲軒拒絕得非常果斷:“我沒空。”下一秒,攥緊了我的手,毫不停留地從何嘉言身邊擦肩而過。
被拽着出了大廳,我忍不住往後看了一眼,誰想,還沒來得及張嘴發問,就聽遲軒甩過來幹脆利落的一句:“我不會去的,你不用勸。”
我看了一眼他的側臉,少年素來俊美不羁的輪廓,罕見地現出一副說不出的冷漠與堅毅,他的嘴角抿成緊緊的一線,清楚明了地彰顯着,某人此時此刻的心情,非常之爛。
買東西的時候,我就沒工夫關照遲軒的心情了,因為……我肉疼。
之前,遲軒不告而別地搬走,我嫌睹物傷情,一氣之下,把他房間裏的那些沙發啊桌椅啊,全給樓下房東退回去了。
記得當時房東嫌麻煩,挺無語地問我:“搬出去幹嗎?用不着也沒關系,把它們扔那兒就成了啊。”
我很堅決地說:“不好。礙我的事。”
其實我是嫌它們礙眼。
那個時候嫌礙眼,我死活求着房東把它們挪了出去,如今我要是去找他說不礙眼了,讓它們都回來吧,我估摸着他大概會抽我。
所以……唯今之計,只好新買了。
只是,很顯然,我今日的肉疼,和昔日的沖動是不無關系的。為圖一時不礙眼之快,今日就要花上這許多錢。
報應哉。
見我又蹙眉又感慨地看着收銀小姐結賬,遲軒伸過一條手臂來:“刷卡。”
我扭頭看他。
他微微笑了一下:“我是男人,當然該我來買。”
我想了想,買這些東西也不算虧,至少……他的心情,似乎好一點了。
送貨上門很方便,等到所有用品歸置妥當,我癱在松 軟的米色沙發上,睨了遲軒一眼。
揣摩着他目前的心情應該還不錯,我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然後做驚呼狀:“呀,十點了。”
遲軒正低着頭,聽到我這句話之後,擡起了臉。
他用手指撥了撥手機,讓它在掌心轉了個圈兒,那雙墨色的眼睛,卻是一直漆黑發亮地瞅着我。
“怎麽?”
沒怎麽。
我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拎了個抱枕,湊到他身邊坐下,有些狗腿地看着他的臉,循循善誘地說:“其實,好多事情吧,也沒那麽極端的……”
現在跟你爸爸說聲生日快樂還來得及的。
遲軒沒說話。
我努力撐住臉皮上的笑:“兩個人鬧別扭的話,總歸是要有一個人先低頭的啊——”
現在跟你爸爸說聲生日快樂還來得及的。
遲軒依舊沒說話。
他全無反應,搞得我很尴尬,我自己都覺得臉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純屬靠着意志才頑強地死撐着。
“但凡是有矛盾,兩個人勢必都會受傷的啊,如果你先原諒的話——”
話沒說完,被遲軒打斷了。
他看了我一眼,清冷地笑了一聲:“說這麽多,不就是想讓我給他發條短信嗎?”
我這次是真的尴尬了:“你、你懂的——”
“我發。”他笑笑地看着我,聲音卻很輕,很淡漠,“那天說好了的,你說什麽,我都會聽的。”
說完,低頭就開始編短信了。
他這麽聽話,搞得我原本打好的那些腹稿,全然沒了用武之地,一時之間,都找不好自己的定位了。
他轉過臉:“發了。”
我笑:“發了好,發了好。”
正準備借機再勸說兩句,他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了身,直直朝我剛幫他鋪好的床走了過去:“我困了。”
這……是逐客令的意思嗎?
我躊躇着。
理智提醒我,他已經夠配合了,不要再得寸進尺了,可是雞婆的本能又撺掇着我,還是看看何爸爸怎麽回複的,再走吧?
我正天人交戰,已經躺下了的他背對着我,抛過來一句:“還不走,是要和我一起睡嗎?”
我的嘴角抽了抽,頓時領悟,發短信這件事情已經很委屈他了。哪敢再多做要求,應了兩聲“這就走,這就走”,起身就要撤退。
就在這時,他低低地,飛快地,說了一句話。
“我是不會原諒他的。你別費心思了。”
我的腳步頓住,望着他的背影,嘆了口氣。
第二天一大早,遲軒說要去超市,我以為是要去買看望韓貝貝的東西,自然點頭說好。
卻沒想到,剛剛打開家門,我正要邁出去的腳步,猛地一頓。
一夜之間,我家門口恍若從天而降一般,忽然間碼了好幾個大大的袋子,它們肩并着肩,手拉着手,整整齊齊地堆放在那裏,以一副挺唬人的架勢,将整個角落都霸占了去。
袋子顏色很深,看不出裏面都是什麽,可是只看那場面,也已經是頗為壯觀了。
我很狐疑地和遲軒對視了一眼,然後兩個人從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困惑。他皺着眉,謹慎地把我拖到自己身後,然後走出去,彎下腰去查看。
只幾秒的工夫,他低低地、嘲諷地笑了起來,然後就直起身子,頭也不回地朝電梯走了過去。
見到他笑,我想幸好幸好,不是炸彈,于是就也疑惑地探過身去,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我就呆了。
那些個袋子們看起來挺其貌不揚的,可是居然是走的內秀路線,裏面裝的,全是各種貴得令我咂舌,一向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的名牌衣物或禮品。
我張了張嘴,合上,再張了張,就那麽瞠目結舌了好一會兒,然後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我靠!”
此情此景,太過震撼,只有用髒話,才能準确表達我的驚詫。
表達完,我轉過頭,看了一眼站在電梯口冷眼旁觀的遲軒,磕磕巴巴地說:“誰、誰送的啊?”
遲軒臉色很難看:“垃圾丢錯地方了。”
然後瞥了一眼電梯,抿着嘴角,朝我招了招手:“過來。”
我看了一眼地面上堆積如山的袋子,有些猶豫。
遲軒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聲調赫然拔高:“過來!”
見他如此惱怒,我一激靈。
腦海中憑空閃過昨晚的事,我臉皮一緊,再缺心眼兒也明白,這些東西是何家送來的了。
眼看着小爆竹即将被點燃,我哪敢再停留,忙不疊地繞過了那堆金山銀山,疾步上前。
遲軒冷着一張臉,毫不留戀地率先進了電梯,我卻是瑟瑟地朝身後看了一眼。
進了電梯,我問他:“那些東西……不管可以嗎?”
如果能把東西收下,至少,會促進他們父子之間的感情吧?
遲軒看我一眼,面無表情:“清潔阿姨會收拾的。”
還真把它們當垃圾啊……
我張口結舌了。
去超市的一路上,遲軒都陰沉着那張臉,我自然不敢多話。
就連他直奔食品區,選了n多食材扔進推車裏,我好幾次張了張嘴巴,然後愣是把到了嘴邊的疑問給壓下去了。
我心想,也許他是要親手給韓貝貝做頓飯。
嗯,應該是這樣的。
等到回了家,眼見那堆袋子原封不動地矗立在那裏,我頓時感嘆小區風氣上佳,遲軒卻是和我感觸完全迥異,瞬間就由冷凍臉變成加強版冰山臉了。
我往廚房裏放東西的時候,隐約聽到他在給什麽人打電話,語氣很不好。
我豎起耳朵認真聽,只聽到了一句“物業嗎?我家門外有一堆無主的東西,麻煩幫忙清理一下”,我不由得嘆氣,這孩子可是真是軸啊。
剛嘆完,擡眼就看到他走了進來,見我放完東西了,還在這邊愣着,就皺了皺眉:“你沒事做嗎?”
“有。”
沒事做創造事情也要做,我撒腿就跑。
跑了兩步,聽到身後有流水聲,我頓住腳步,狐疑地走回廚房門口,探着腦袋往裏看了一眼,我問他:“你在這兒幹嗎?”
“做飯。”
我愣住,還真要給韓貝貝做飯啊?
正要開口,門鈴響了。
我看了一眼正在輕車熟路地系圍裙的遲軒,眼見他絲毫沒有和我交談的興趣,只好暫且壓下滿腹疑窦,跑去開門。
門口,快遞哥哥一副牛氣哄哄的樣子:“江喬諾嗎?你的快遞,證件我看一下。”
我從錢包裏 身份證,遞給他,然後很困惑地掃了一眼他腳邊那個巨大的箱子,嘴上嘀咕着:“我沒網購啊……”
“不會送錯的!”
快遞哥哥沒好氣地撕下我順手簽了字的單子,轉身就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無語凝噎,這麽沖,大姨夫來了啊?!
吭哧吭哧地把箱子搬進客廳,我苦大仇深又疑惑重重地開始拆,一邊拆,一邊腹诽着那些态度惡劣的快遞從業者。
等到打開箱子,我原本滔滔不絕的嘴巴,頓時卡殼了。
電電電電……電視機?!
撕破重重包裝,一臺高清超薄液晶電視極具沖擊力地呈現在我的眼前,我呆了好一會兒,總算回過神來,拔腿就往廚房沖。
“何叔真猛。”我扒拉着廚房的門,對正忙于翻炒的遲軒說。
我是發自肺腑地覺得,沒有任何字眼能夠比這四個字,更能确切地描述我此時此刻的心情了。
遲軒百忙之中瞥我一眼:“盤子遞我。”接過盤子之後,才冷冷嗤了一句,“這次又是什麽?”
“大電視。”我快步過去替他關了火,然後鄭重其事地說,“今晚動漫更新,能看高清版的了。”
他沒什麽表情地将盛好了的菜遞給我,然後騰出一只手來推我出去:“餓了就先吃。”
我愣了一下。
不是要帶去醫院給韓貝貝嗎?還沒來得及問,就被他一個冷眼掃過來,我趕緊端盤子撤退。
端菜上桌,看着賣相很不錯,我偷偷嘗了一口,然後不由得咂舌,色香味俱全啊。
我揚聲朝廚房那位說:“少爺居然會下廚,沒天理了啊。”
話音剛落,口袋裏的手機就嗡嗡振動起來。
我一看是我媽打來的,趕緊接了起來。
我媽劈頭蓋臉地給我來了句:“江喬諾!老娘二十三年前的今天含辛茹苦地把你生下來,又含辛茹苦地養了你二十多年,難道你不該主動給老娘打個致謝電話嗎?”
我被我媽那一個個的“含辛茹苦”和“二十多年”以及“今天”繞得有點暈,硬着頭皮問她:“昨天不剛打過嗎?您不一直嫌我電話打得勤——”
話未說完,我媽怒極吼出聲來:“今天九月初九!你的記性到底是有多爛!”
我呆了一下,而後驟然之間頓悟過來,只是還未來得及說出話,我媽已然展開了新一輪的抨擊。
我哆哆嗦嗦地承受着她的怒火,偶爾哆哆嗦嗦地分辯幾句,最後長舒一口氣挂了電話。
別人生日都是得祝福的,我倒好,先被自家老娘狗血淋頭地罵了一頓。
轉過臉來,桌子上已經擺好了琳琅滿目的飯菜,遲軒正站在餐桌旁看着我。
我眯眼思索了一秒,然後恍然大悟:“你知道我今天生日?”
遲軒輕輕哼了一聲,俊臉卻是微不可察地微微漲紅,下一秒,便有些別扭地轉開了眼。
我卻是看明白了——難怪他會親自下廚!
我樂得咧開了嘴,颠颠兒地跑到他跟前:“電視機不會也是你買的吧?”
遲軒面容一肅:“別侮辱我的品位。”
我有點蒙,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爸知道我生日?”下一秒,自己就搖頭否定了,“不可能啊。”
遲軒看我一眼,眼神不悅:“菜要涼了。”
我頓時領悟,我那句“你爸”……
惹到他了。
吃飯的時候,我一直在思索,這麽龐大的生日禮物,究竟是誰送的。
蘇亦早在幾天前就送了我一個最新款的p5做禮物了,所以不可能是他;我不住校,和同班同學關系并不怎麽親昵,而法學那些本科新生,根本就不知道我生日,也不可能是他們;我爸我媽就更不用想了,這禮物要是他們送的,那就太雷了……
一頓飯吃下來,我硬是沒能想出來到底是誰送的。關鍵是,單子上寄件人那欄,字跡模糊,根本無法辨識,我連順藤摸瓜的機會都被剝奪了。
吃完飯,遲軒要去廚房洗碗,被我拽住,我朝他努了努下巴,示意茶幾上擱着的那款神奇禮物。
“你收拾那個,待會兒動漫開始了。”
洗碗的時候,我的腦子還在運轉着,然後突然之間,沾滿了泡泡的一雙手,僵住了。
我想到了。
是他。
大二那年,我特別迷《犬夜叉》,那個時候還沒買電腦,只好每天跑去網吧看。
何嘉言那人愛幹淨到近乎潔癖,連學校的機房都不怎麽去的一個人,卻每一次都陪着我去人聲嘈雜的網吧,還一待就是幾個小時。
我對他說不用陪我,他就擰起了眉毛:“女孩子一個人去網吧,多不安全,我不親自跟着,怎麽放心得下?”
他的那句話,讓我又開心,又甜蜜,也就不再推托了。
因為《犬夜叉》,我愛上了動漫,每一天都要在網吧待上好久,有時看得狂熱了,通宵更是常有的事。
何嘉言喜靜,對動漫無感,對男生們喜歡的網游,也沒多大興趣,我看動漫的時候,他就安靜地坐在我身邊,看着傻笑的我,看着花癡的我,看着因為劇情而潸然落淚的我。
他一句話都不說,可是我知道,他一直一直,都在眼神柔軟地看着我。
記得有一天晚上,我又通宵了,早上五點和何嘉言一起從網吧裏出來,天空中還有星星稀稀落落地挂着。
我們學校後門.有一條廢棄了的鐵路,十分有非主流的感覺,很多情侶都喜歡在那裏拍照。那天早上,走到那裏的時候,何嘉言突然問我,我最憧憬的生活是什麽。
我當時愣了一下,思緒還沉浸在方才看動漫時的少女情懷裏,就笑嘻嘻地說:“我要一臺大大的液晶電視,然後和我喜歡的人捧着爆米花,一起看好多好多的動漫!”
“就這些嗎?”
那個時候,何嘉言映着寥落的晨星望着我,眼睛亮得不像話。
他像是有些驚訝,可是更多的卻是高興。他看着我的臉,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這些……就夠了嗎?”
我踩在鐵軌上,回望着他,然後認認真真地點了點頭。
“嗯。”我說,“夠了。”
他眼睛明亮地盯着我,看了好久好久,然後突然牽起了嘴角,勾出一抹柔美的笑。
他拾起手來,摸了 的頭發。
他喃喃地說:“你呀……”然後,一個輕到幾乎難以察覺的吻,就落到我的額頭上面了。
那是何嘉言,第一次親我。
我永遠都忘不了,那天清早,晨星寥落,我踩在廢棄了的鐵軌上面,我喜歡的男孩子站在我的對面,他微微俯低身子,摩挲着我的頭發。
他用無奈而又寵溺的語氣,輕輕地嘆:“你呀……”然後用比自己語氣還要輕的力度,吻了我一下。
那時的場景,那時的心情,那時的那個吻,都太過美好了。以至于,在那之後,我只記得他吻了我,和他吻我時,我那心如擂鼓的奇妙感覺,甚至不記得,我們關于最憧憬的生活,而展開的那番對話了。
可我沒想到,他竟還記得。
他明明記得,卻還是幹脆利落地不要我了。
從廚房裏出去的時候,我的臉色很差。
遲軒把電視擺好了,剛插好所有該插的線,正在等我。
我走過去,垂着眼睫,低聲說:“撤了吧。”
他轉過臉,不解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好白着一張臉,再一次說:“我不看了,撤了吧。”
遲軒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幽深得幾乎讓我無所遁形。
我只好別開了臉。
他抿了抿唇,居然什麽都沒問,點了點頭,很平靜地說:“好。”接着,就開始動手拆剛剛組裝好的零部件。
他如此好脾氣,顯然是因為看出我不對勁了,在遷就我。站在他的背後,我忽然間眼眶泛酸,伸出手就抱住了他的腰。
他的身子,頓時僵了一下。
我将臉貼在他的後背上,喃喃地說:“這個東西……是他送的。”
我沒說他是誰,可是懷抱裏的那個身子,卻猛然間繃了一下。
他聽懂了。
我在心底嘆了口氣,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就沉默了。
一時之間,我們誰都沒說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遲軒 了我的手,轉過身來,看着我的臉。他說:“要送回去嗎?”
我動了動唇,還沒說出話,他就轉過身,繼續拆分了。
“很快就好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飛快動作的手指,居然隐隐顫了一下。
那一瞬,我猛然間想到,他曾經說過的那句“她那樣,你也是”,原本就有些恍惚的心神,不由得更加怔愣了。
出租車到達目的地的時候,遲軒下了車,回頭看到沒有動作的我,他抿了抿唇:“你不想見他?”
我看他一眼,點了點頭:“你去吧。還了東西,咱們就回家。”
遲軒沉默着,又俯視了我片刻,最終只說了一個字“好”。
話音落定,轉身就朝那個接到電話正朝這裏走過來的挺拔身影走了過去。
我猶豫了好久,最終掀起眼睫,朝那裏瞟過去了一眼。
出租車大燈打出的光圈裏,遲軒一步一步走到何嘉言面前,然後将裝了液晶電視的箱子擱在地上。
他不知道說了句什麽,惹得何嘉言頓時面色慘白。
兩個人像是在對峙一般,面色都不怎麽好看,我看見何嘉言的嘴唇動了動,然後朝這裏看過來一眼,臉上漸漸泛起酸澀的笑容。
遲軒沒再理他,轉身就離開了,看起來,比身後那位還要不愉快。
車內,我咬了咬嘴唇,閉上了眼。
你何必呢?何必呢,何嘉言?
我最無助、最悲傷的時候,你離開了我,現如今,又何必來演這煽情癡情的橋段?
我最需要你在的時候,你不在,那麽以後,就也不必在了。
那天回家的一路上,遲軒一直沒有說話,我觑着他臉色不好,加上自己心情也不大好,兩人就誰都沒說話。
臨進家門,他卻突然轉身,一把将我按在樓道的牆上,漆黑如墨的眼睛灼灼地盯着我,眼神中,有明顯被人激怒了的羞惱成分。
“怎、怎麽了?”
我正恍惚出神,突然被他這麽突如其來的動作吓到,有些惶恐地看向他。
他緊緊地盯着我的臉,幾乎磨牙:“你就沒有什麽話,是要對我說的嗎?”
少年灼熱的呼吸,撲面而來,近在咫尺,惹得我的臉部迅速升溫:“說、說什麽?”
他咬一咬牙,眼神裏閃過一絲惱恨,與此同時,握在我雙肩的那兩只手,也加了幾分力:“他不可能平白無故送你液晶電視做禮物的……你們有約定,對不對?”
我霍然擡頭,有些震驚地看着他。
捕捉到我的表情,他的眼睛頓時縮了縮。
那一瞬,眼底一閃而過的神情,居然是……受傷和寥落。
他看着我的臉,喃喃地說:“你喜歡他四年……我真傻。”
說了這沒頭沒腦的兩句話,他忽然松開了我的肩膀,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那一晚,我輾轉反側。
遲軒轉身之前的那個眼神,一直在我腦海裏繞啊繞的。
我睡不着,就走出房間去找他。推開他的房門,撲面而來的,是酒氣。
他喝了酒,睡着了。
我走近他的床邊,安靜地看着他。他即便睡着了,眉頭也是緊緊蹙着的。
看着他那副睡容,我怎麽也鼓不起勇氣叫醒他。
就那麽在他床前站了許久,我輕輕地嘆了口氣,轉過身子。
離開前,眼睛無意中掃到電腦桌上的一樣東西,鬼使神差般地走過去,看清了之後,我頓時呆在了當地。
桌子上放着的那樣東西,明明不起眼,卻在引起了我的注意之後,成功地使得我的目光,再也移不開去。
那樣東西,是北京前往敦煌的車票。
就在那一秒,腦海裏像電影回放一般,閃過回北京時火車上,我同遲軒的談話。又想起這幾天他整日撲在電腦上的情景,我未加猶豫,直接将他的電腦和車票帶回了我的房間。
開了他的電腦,我頓時被桌面上密密麻麻的文檔鎮住了。所有的文檔,無一不打着“敦煌”二字的标志。
敦煌的美食。
敦煌的住宿。
敦煌未來十天的天氣。
敦煌不得不去的地方。
敦煌……
我看得眼睛漸漸花掉了,手指都有些摁不住鼠标。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耐心的、好脾氣的人,可是……可是卻在默不作聲地做着……
做着這樣煩瑣的事。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原本心情就低落,這下,胸口更悶了。
等到情緒平複了些,我才輕手輕腳地将電腦送回了遲軒的房間,也許是因為心神恍惚的關系,我不小心碰倒了桌面上的東西,響聲驚醒了他。
他打開臺燈,半支着身子看向我,漆黑的眼睛裏,有惺忪的睡意,也有被驚擾的不豫。等到看清站在桌前的那個人是我,他的眼睛裏,漸漸浮起了我看不懂的漣漪。
我站在原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走過去,朝他笑了笑。
我傾低身子,用自己的額頭抵住他的,喃喃地說:“你要陪我去敦煌,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他怔了一下。
我抱住他的身子,輕輕吸了一口氣:“我……我和何嘉言,沒什麽的。”
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繃緊了。
我抱緊他,一鼓作氣地說:“液晶電視那件事,只是以前随口說的一句話,我沒想到他還記得。我說過不喜歡他,就是真的不喜歡他了。你放心……我對他,沒感覺了。”
被我緊緊抱着,他好久都沒有說話。
就在我以為他還是不肯相信我的時候,他忽然啞着聲音,在我耳邊說了句:“你……不嫌我送的禮物傻嗎?”
怎麽會?我立刻搖頭:“不傻。”
他喃喃地說:“你們相處了四年……他比我更了解你。”
我仰起臉,很認真地對上他的眼,一字一頓地說:“你送的禮物,我很喜歡。最喜歡了。”
他定定地看着我,看了好久好久,然後,終于緩緩地笑了。
我直起身子,湊近他的嘴角,輕輕地吻了一下。
“笨蛋。”我喃喃地說。
他攬緊我的腰:“生日快樂。”
那天淩晨,我們最終也沒能踏上去敦煌的火車。
原因很簡單,我的導師病了。
大半夜的接到導師千金的電話,我本能地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了,果不其然,剛把電話接起來,耳朵裏狂風過境般地刮過導師十一歲女兒哭哭啼啼的聲音:“喬諾姐姐,你、你快來吧,我們在人民醫院,我爸爸病了!”
她哭得如此凄慘,以至于我的手當場就狠狠抖了一抖,哪還有什麽心情收拾行李啊,二話不說,拽住遲軒的胳膊就往樓下沖。
到了醫院才知道,導師病得并不重,腸胃炎,但是是急性的,所以來勢洶洶,着實把小丫頭給吓壞了。
好歹是辛苦培養我的導師,當然沒有讓他家十一歲小姑娘守夜的道理,我對遲軒說:“你帶她回咱家睡覺吧,我自己在這兒看着就成。”
遲軒不放心留我一個人在醫院裏,就磨蹭着不想走,無奈到了後來,導師的女兒困了,鬧着要睡覺,他皺着眉頭,一臉嚴肅地又叮囑了我幾句,這才不得不離開了。
遲軒走後不久,導師氣色恢複了許多,他閑聊般地問我:“剛才那個挺英俊的男孩子,是你男朋友吧?”
我點點頭。
導師沉吟了一下:“那小夥子,好像比你小吧?”
我正幫他墊枕頭呢,聽到這句,手上的動作不由得頓了一下,嘴上倒是老實極了地回答:“嗯,小将近五歲吧,他才十八歲。”
“也讀咱們學校?”
“對。學法的。”
“嗯,學法。”導師沉吟,與此同時擡起手來,指了指病床旁的凳子示意我坐,嘴上卻是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法碩有個不錯的男孩子,叫何嘉言,以前和你,應該也是認識的吧?”
猛然聽他提起何嘉言,我禁不住困惑了一下,擡起眼來,就看到導師正以一副意味深長的眼神看着我。
他那樣的眼神,讓我不得不幹笑起來:“認識……我們本科時,一個班的。”
導師意味深長地睨向我,也不繞圈子了,開門見山地說:“你跟小何的事,我也聽說了的。怎麽,他沒有這個小夥子好嗎?”
語氣間,擺明了是不看好遲軒的。
我的心底,莫名其妙就燃起了一團火。
我不知道導師是從哪裏聽說了我和何嘉言的事,哦,不,我和何嘉言之間有什麽事?
我和他談戀愛嗎?
笑話。
我和他之間,若還提得起“戀愛”二字的話,那也只是戀愛未遂吧?
何嘉言有多優秀,我一直以來都知道,他品學兼優,待人溫和,長相極好且家境優渥,他是實力派和視覺派的絕佳代表,他一直被無數女生奉為心目中的夢中王子且騎着白馬。
可是,可是這麽優秀又如何?
即使他再優秀,即使他再美好,即使他再完美無缺,和我江喬諾又有什麽關系?
他和我惺惺相惜了足足四年,然後一轉眼間,就同別的女生——而且是與我勢同水火的女生——牽起了手,那麽待人有禮溫和有加的他,那時可曾考慮過我的感受?
現如今,他忽然間記起我曾經說的話了,他忽然間擺出一副憂傷的臉了——這又是在做什麽?
是,我承認我對感情遲鈍,我承認我沒心沒肺,我承認我嘴巴賤兮兮,有的時候開起玩笑根本不像是女生,可是——可是這些缺點,這些缺點,并不足以成為他傷害我的理由。
我也曾郁郁不解,可是,何嘉言跟談嫣在一起半個月之後,我終于有些想通。
直到昨晚,我是徹底想通了。
談嫣是系花,是比我漂亮了好幾倍的女生;
談嫣的爸爸是富商,家世自然在我之上;
談嫣喜歡出風頭,幾乎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