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遠方那麽遠,(2)

個活動中,都會有她靓麗的身影;

談嫣有心機,卻工于掩飾,在所有不熟悉她的人的心目中,她都是宛若白雪公主般純真無邪的存在。我和她之間有矛盾,“江喬諾忌妒談系花”,只會是有且只有的,唯一一個理由。

何嘉言選擇談嫣,簡直是大勢所趨。

我不怪他。一點也不。

我只是,後來忽然找到了一個形容詞,來描摹我和他那将近四年來的關系,然後,就有些郁悶。

那個形容詞,叫暖昧。

他喜歡我,因為,我是個不錯的人。

可是他卻和談嫣在一起了,除了“在何嘉言心目中,江喬諾遠遠不如談嫣”以及“我的自我認知,恐怕有些偏差吧”之外,我已然找不到更加合适的理由,來寬慰自己了。

只能說,也許我們曾經有“緣”,卻遠遠沒有,執手偕老的“分”。

四年來,我一直喜歡着他,是他,把我的手推開的。

回憶真是一件耗費力氣的事情,不怎麽愉悅的回憶,更是會讓人的情緒低落。

我朝導師笑了笑,有些疲倦地說:“我跟何嘉言只是同學啊,非常非常普通的同學關系,老師不要聽別人亂說。”

導師看了看我,似乎還想說什麽,我不失時機地捂着嘴巴,有些羞澀地打了個哈欠。

好歹我也是個犧牲自己休息時間來陪護的人,除了再一次委婉地朝我表示謝意之外,他終于沒再多說什麽。

大清早,導師帶的其餘幾個碩士生紛紛聞訊來了。我被勸回家補覺,眼看導師狀況明顯好轉,就放心地撤退了。

回家補了一覺,睡醒後,樂樂纏着我和遲軒,非要我們倆帶她去看電影。

公主的命令比天大,我們自然不好推,于是我換了衣服,三個人一起下樓打車。

到了電影院,遲軒帶樂樂去買票和爆米花可樂,我百無聊賴地站在碩大的顯示屏下面,仰着臉看上面的場次安排。就在這個時候,聽到身後有人叫我。

轉過臉來,就看到了一張狹路相逢勇者勝、老死不相往來也不會想念的臉。

——談嫣。

這世界說小不小,可是說大真的也不大,我不想遇到的人,總是那麽一個不小心,就遇着了。

尾聲 這個少年,我愛他

談美女邀請我移步談一談的時候,我其實是非常想拒絕的,可是考慮到眼前這個妝容精致的女生如果沒有事,是絕對不會來找我的,于是,我猶豫了一下。

就是那麽一瞬間的猶豫,使得談美女借機宛若藤蘿一般,非常妖嬈地挽住了我的胳膊。

她幾乎是生拉硬拽地,将我拖到了電影院外部場地的一角,然後開門見山地問我:“嘉言最近和你還有聯系,是吧?”

所以說,人和人之間的分別,是很容易看出來的——談嫣的嘴就是比我甜。

即便是情景很是美好溫馨的以前,我對何嘉言的稱呼,也是三個字齊齊上陣,而談嫣就不,人家一直叫的都是“嘉言”。

聯想到自己和談美女之間又多了一個差距,我一臉望塵莫及地說:“他是你男朋友,跟我聯系什麽?”

我說的是實話。

我生日那天,何嘉言送那臺液晶電視的事,是在雙方根本就沒有會面的情景模式下發生的,我個人以為,這并不算是什麽聯系。

談嫣明顯不能茍同我的想法,她狠狠地瞪着我說:“前天嘉言突然從醫院裏跑出來,他是去了你那裏吧?你就是那天生日,別以為我不知道。”

我驚訝地張了張嘴,然後就有些想笑。怎麽我的生日大家都記着, 唯獨我自個兒給忘了?

實在是,太沒有主人翁意識了。

等等!

我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談嫣,惹得她又瞪了我一眼。

我很大度地沒計較,看着她的臉不恥下問地說:“何嘉言在醫院幹嘛,他病了?”

談嫣臉色微變,而後轉為正常,兇巴巴地朝我甩了個白眼:“別廢話,就說那天他是不是去找你了吧?”

我想了一下,那天送還液晶電視的時候,何嘉言的臉色是不怎麽好看,我還以為他是因為我割袍斷義的烈舉臉色發白呢,原來……居然是病了?

我抿了抿嘴巴。

這兩天,我和遲軒感情挺好的,于是也由衷地希望全世界的情侶關系都挺好的,所以我沒有趁火打劫地添油加醋,反倒很是有幾分公允之心地說:“何嘉言病了這事,我還真是不知道,我們好久都沒見面了。”頓了一下,我禁不住笑了起來,“談系花,你有時間在這兒跟我對簿公堂,還不如多去醫院陪陪他。”

我真的是很真誠的語氣,可是談嫣卻氣得嘴唇直 :“你、你還是喜歡他!對不對?”

我有些無語,轉臉就瞧見,遲軒冷着臉正朝這裏走過來,該是見我許久都沒跟上,出來找我了。

我朝遲軒迎過去兩步,笑吟吟地挽住他的胳膊,而後轉過身來,一臉正色地對談嫣說:“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何嘉言是你男朋友,我喜歡他做什麽?”抱緊遲軒的手臂,我溫柔地笑了一下,“吶,我喜歡他。”

談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遲軒,神情頓時宛若吞了一百只蒼蠅,又驚又詫。

遲軒看了談嫣一眼,眸底明明有濃郁的不悅之色在泛濫了,面上卻是一副懵懂無知的表情。

他伸手攬住了我的腰,笑得溫和而又乖巧:“談學姐,有空的話,和我們一起看電影吧?”

他這一句,等于是默認我和他的關系了。

一聽這話,談嫣那副吃驚的神情根本就褪不掉了,她看了看遲軒,又看了看我,終是憤憤咬牙,一扭身便走了。

我倚在遲軒的身邊,望着談嫣的背影,微笑了一下。

我不想和你鬥。大家都好好的,多好啊。

第二天早上一起去學校,剛下公交車,我就瞅見走在前頭的那個是肖羽童,條件反射般地一把拽住了遲軒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再往前走了。

遲軒看我一眼,黑眼睛裏都是笑:“你怕她啊?”

我有點兒窘,無意識地 舔嘴唇:“看見了不好。”

遲軒倒是落落大方地,還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以前咱們倆沒一起出現過嗎?怎麽現在走一起,就心虛了?”

我想了一下,還是覺得不太妥:“以前肖羽童挺喜歡你的吧……我覺得不怎麽好。”

遲軒揚了揚眉毛,有些好笑地看着我:“我和她只是臺上的搭檔,別亂說。”頓了一下,又是一句,“她現在已經名花有主了,你是她的小導,不會不知道吧?”

我升調“啊”了一聲,以驚詫的神情表示,我确實不知道。

遲軒似笑非笑,一臉高深莫測地說:“那個人,你還認識呢。”然後牽了我的手,徑直往前走,微抿的嘴角标志着,八卦別人的談話到此為止了。

整整一上午的時間,我都在琢磨能夠俘獲肖羽童芳心的人是何方神聖,未果。

臨下課的時候,八卦的熱忱終于壓倒了作為小導應該具備的嚴肅,我決定給她發條短信咨詢一下。

咨詢的短信剛剛編輯好,正準備按發送,手機在我掌心嗡嗡振動了起來,我有些被吓到地瞟了屏幕一眼,接起來就壓低聲音罵:“還知道給我打電話啊,這些天你死哪兒去了?”

蘇亦在那邊笑得像是偷了腥的狐貍:“回家啊。跟我媽商量明年畢業了就結婚的事呢。”

我愣了一下:“結婚?跟誰結?”

“反正不是你。”

我想遠程抽他,勉力壓下怒氣說:“你想跟我結,我倒是願意跟你才成啊。別貧,上次張阿姨見的那人,到底是誰啊?她說各方面都挺好,就是個子不怎麽高,我怎麽記得韓貝貝挺——”

蘇亦打斷我的話:“別跟我提她。”

蘇亦會排斥我提韓貝貝,不是沒有理由的。

前天,我們一起去醫院看了韓貝貝。她臉色虛弱地躺在病床上,看得蘇亦心疼極了,可是,當大家委婉說起,事到如今,那個男人居然都不肯露面,實在是太可恨了的時候,韓貝貝居然一臉溫柔地說了句:“是我自願的,我不怪他。”

從懷孕到被迫流産,她卻一點都不怪那個男人,事已至此,蘇亦真的是受不了了。

他笑得咬牙切齒:“我他媽真是賤!”

那之後,他對我宣布,他說到做到,再也不喜歡韓貝貝了。

蘇亦不許我提韓貝貝,讓我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涼氣:“喲,你又看上誰了?”

“老子這次是認真的。”他在那邊哼哼。

我冷笑:“你哪次都說這句話。”

蘇亦在那邊沉默了一下,然後突然說:“她出國了。”

我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這個“她”字代指的,應該就是韓貝貝。于是,我也沉默了一下。

然後我說:“那你這樣,對你要娶的那個姑娘,是不是挺不公平啊?”

蘇亦毫不猶豫地說:“不相幹啊。我以前喜歡韓貝貝,既然決定要娶童童,當然一門心思只喜歡她啊。”

我心說你的理性那麽牛氣啊,嘴上卻是換了個委婉些的說法:“感情這事,不是那麽容易就控制得了的吧。萬一你——”

“我說,諾諾,”蘇亦打斷我的話,“你以前喜歡的人,也不是遲軒吧?”

我被他噎了一下,腦子裏的線索突然有些跳脫,我說:“童童是誰啊?”

“肖羽童啊。”蘇亦自然而然地回答,“我沒跟你說嗎?遲軒都知道啊。”

我霍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了。呆立了足足數秒,我才意識到,教室內衆人的視線,全都凝結于我的身上。這個時候,我瞬間醒悟此時身處何地,後背不由得一陣涼意拂過。

果不其然,講臺上的老師看了我一眼,很平靜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江喬諾,下課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從辦公室接受批評出來,我才敢開機,手機裏顯示有一條未讀短信,是來自遲軒的。

他說,他們這節體育課加上午飯的時間,有一場籃球賽,讓我上完了課就去籃球場找他。

我看了看接收時間,是在半個小時之前收到的。

考慮到遲軒在打球,手機勢必不會帶在身上,于是我沒有回複,直接往籃球場走。

籃球場離教師辦公樓還是挺遠的,于是我邊走,邊給蘇亦撥了一個電話。正威逼利誘蘇亦講述他和肖羽童是如何勾搭到一起去的時候,手機裏提示出另一個電話進來的聲音,我對蘇亦說:“你先整理着思路,我接個電話啊。”

無巧不成書,接起來,居然是肖羽童打的。

她那邊吵得不得了,她在電話裏驚慌失措地說:“學姐你在哪兒啊?你快來啊,遲軒和別人打起來了。”

一聽這話,我悠閑不起來了,拔腿就往籃球場跑。

我萬萬沒有想到,和遲軒打起來的……

居然會是何嘉言。

氣喘籲籲地跑到了籃球場,果然現場秩序大亂——法學本科的系草,和法學碩士的系草,這兩個人打了起來,委實是一個比籃球賽還要吸引眼球的事端。

鬥毆的是兩大帥哥,原本圍觀籃球賽的女生們,如今更是緊密地貼在了事發現場的第一線。

我努力撥開人群,有些艱難地向中心靠攏過去,然後就看到了,被人拽住胳膊行動不得,卻依舊喘着氣怒視對方的兩大中心人物。

目光在兩人的臉上掃視了一眼,我朝自家脾氣很不好的那位走過去。

他瞅見我就來了力氣,掙開身後束縛他行動的同學的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眉眼間掩不住有些不開心:“怎麽這麽慢?”

我言簡意赅地說:“老師拖堂了。”然後看他一眼,“怎麽了這是?”

“他找打。”遲軒瞥了幾步開外面無表情的何嘉言一眼,神情冷冷地說。

很顯然,這并不是一個張嘴詢問你們兩個怎麽會遇上這種白癡問題的好時機,我明智地将目光轉向了站在一旁的肖羽童。

她看了一眼遲軒,又看了一眼幾步開外的學長,有些迷茫地說:“遲軒正打球呢,學長過來找他,兩人站在場外說了幾句話,然後突然就動起手來了……”

說了等于沒說,其間緣由,我還是沒聽明白。

我将視線轉回遲軒的臉,只問結果:“沒受傷吧?”

他哼一聲:“這話你應該問他。”

我松了口氣。

眼角掃到周圍觀衆灼熱的目光,我看了遲軒一眼,換上了公事公辦的語氣說:“不管有什麽理由,當衆跟人打架都是不好的,而且對方還是……還是你的學長。來——”我扯了他的胳膊,端出了小導的姿态,息事寧人地說,“去跟學長道歉。”

“嗬!”遲軒冷笑一聲,一把甩開了我的手,眼神桀骜不馴地道,“明明錯的是他,憑什麽我要道歉?”

我望了望自己落空了的手,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身後一直沉默的何嘉言忽然說了句:“不用他道歉。”

說完這句,他将視線轉向了我,欲言又止的。

“喬諾,我想和你談談……可以嗎?”

我怔了一下。

“沒什麽好談的。”遲軒皺起眉,一把攬過我的身子,替我做了回答。

何嘉言沒理會遲軒的話,就那麽一臉堅持地看着我,眉眼間,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

我想了一下,然後手掌握上遲軒的胳膊:“比賽還沒打完,不是嗎?快去吧,我就在場邊等着你。”

遲軒憤憤,張嘴就要抗議,我用手指捏了捏他的胳膊,不由分說:“聽話。”

遲軒看了看我,又看了一眼何嘉言,然後冷哼一聲,一步三回頭地和隊友們一起回去比賽了。

周圍的人都散了,只剩下了我和何嘉言兩個,我沒想離開原地,只是往旁邊站了站。

“什麽事,你說吧。”

何嘉言定定地看了我好一會兒,被遲軒揍得有些發青的嘴角,忽然往上挑了一下。他一開口,語氣竟然有一種近乎于破罐子破摔的微妙感覺。

“遲軒和我的關系……你都知道了吧?”

我驚訝于他的毫不遮掩,不由得猶豫了一下,好一會兒之後,我點了點頭。

“我爸爸公司破産了。”何嘉言緩緩地呼出了一口氣,墨黑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的臉,一字一頓地說,“托遲軒的福。”

聽到這話,我先是狠狠地愣了一下,然後想也不想地張嘴反駁:“你別胡說!”

“你不信?”何嘉言看我一眼,然後身子往後仰了些,脊背靠上了挺拔的樹幹。

“我當然不信!”

他擡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神情寥落而又疲倦地說:“他有一個小姨,打小和她媽媽一塊長大情同手足的,你知道嗎?早在三年之前,就成了我爸爸對頭公司的總裁最得力的助手,三年間,她幾乎每一天都在不遺餘力地策劃着,要将我父親的産業搞垮。”說到這裏,他嘴角的苦笑加深了些,“這一次,她終于成功了。”

我呆了好幾秒,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喃喃:“你是說……韓貝貝她媽?”

何嘉言看我一眼,眼神代表着,我的猜測是正确的。

他盯着我的眼睛,眼神有些複雜,像是猶豫了一下,然後才慢騰騰地說:“遲軒肯告訴你這些,說明你在他心目中,已經很重要了,所以——”

聽到這個連接詞,我似笑非笑,忍不住開口打斷他:“所以,你想讓我替你做說客?”

何嘉言臉上閃過一絲狼狽,他笑得有些牽強,眼神卻堅定極了。他有些動情地上前一步扯住我的手,微微低頭,看着我說:“諾諾……我希望,你能夠幫我。也只有你,能幫我了。”

突然親昵的舉止,和那句久違了的稱呼,讓我沉默了好一陣子。然後神智回到我的腦子裏,我面無表情地撥開了他的手,繼而朝着他客套疏離地笑了一下:“憑什麽?”

他的手陡然落空,神情怔了一下。

我深深地看着他,心底明明越來越澀,嘴角的笑意卻是在徐徐地加深:“你要我幫你,是憑什麽?”

何嘉言面色泛白,說不出話。

我盯着他,盯着他的每一個表情。

這是自從他和談嫣在一起之後,我的眼睛第一次,這麽無所阻擋地直視着他。

然後,我很是自嘲地笑了一下。

接下來,每說一句,我臉上的嘲諷就會加深一些:“憑我們曾經不清不白地暖昧四年?還是,憑我最最需要依靠的時候,你移情別戀?再不然,總不能是憑三年前,遲軒的小姨開始對你爸爸的公司出手,所以你便甩了我,和談嫣在一起吧?”

我越說,心底就越是覺得好笑和悲涼,這就是我曾經天真無邪地喜歡了整整四年的人啊。

他曾經是我竭盡全力追逐的光芒,他曾經是我一心一意以為不會離棄的神祗,他曾經是我無知地認定,即便全世界都不懂我,他也會聽得到我心聲的知音,他曾經是我引以為傲從來都不加設防,為他付出一顆真心的少年。

我是真的、真的曾經一度以為,這個世界上,如果真的有一樣美好,叫愛情,那麽屬于我的那一份,必然、必然只能發生在,我和他的身上。

可是我錯了。錯得好荒唐。

他和我惺惺相惜的那四年,不過是,男人不願擔起責任,游刃有餘的,暖昧一場。

他撫 的頭發,他陪我熬夜通宵,他看着我的臉溫柔寵溺地笑,可那些,并不叫愛。

難怪他能夠,在形勢需要的時候,毫不留戀地抽身走開。

我看着何嘉言的臉,覺得自己真丢臉。

我聽見自己說:“你那天給我送液晶電視,也是為了這件事吧?哦,還有,聽談嫣說,你當天是從醫院跑出來的?我真感動。不過,真的很抱歉,這件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說到這裏,我鄭重其事地看了面前相貌俊朗的男子一眼,然後勾一勾嘴角,緩緩地說:“不是我不願意幫你,這是你們何家的家務事,即便我是遲軒的女朋友,也沒資格管。”

我其實更想說,這是你們何家應得的,這是你們何家欠遲阿姨的。且不說我如今不喜歡你了,即便我還喜歡你,也未必會幫忙。

何嘉言一直沒說話,一直在沉默。

我覺得話說完了,沒必要再和他面對面地站着,于是我轉身,往正在比賽的那塊場地走。

走了沒幾步,身後飄過來輕飄飄的一句:“我并不是……一直都在利用你的。”

我的腳步頓了一下。

他苦笑:“說出來,你會笑我吧。親眼看到你和別人在一起之後……我真的後悔了。”

我抿了抿嘴唇,沒說話。

半晌後,我垂了眼皮,平靜無比地回答他:“我已經在一個地方,仰望你整整四年了,你離開之後,我很難過,但是……我最終也終于鼓足勇氣,離開了。”

“對不起。”我轉過臉來,朝着自己曾經迷戀了足足四年的俊朗男子,微笑着說,“即便你如今回來,我也已經不在了。”

舉步離開,微風送來一句輕到幾乎讓人以為是幻聽的話。

“你……一點都不喜歡我了嗎?”

我的腳步沒有遲疑,心底,卻在默默地說:對啊。

我喜歡上遲軒了。

北京的冬天,不可阻擋地到來了。

每天去上學,我都包得像北極熊似的。

自打升入研二,我的課程漸漸少了,遲軒卻是專業課集中,又多數是要考試的,所以我每天全副武裝地往學校趕,多數都是為了陪他。

他上課,我就跟他一起坐在教室裏,冒充旁聽的;他考試,我就在校園裏胡亂溜達,悠閑極了。

北京的冬天又幹又冷,可是我卻覺得,這樣的日子,蠻好的。

許是我和遲軒不吵不鬧過得太滋潤,連我老媽都忍不住打電話說:“你們兩個啊,真是太膩味了!”

膩味又怎麽樣?我絲毫不以為恥,反倒笑嘻嘻地說:“別說那些不要緊的啊媽,您和我爸抓緊準備好紅包,放假我帶他回家!”

那個時候,我确實以為,我們可以一起回我家過年的。

直到,我接到了談嫣的電話。

電話裏,談嫣的聲音帶着哭腔,第一次沒有了平日裏和我較勁時的傲氣,她幾乎是哀求般對我說:“喬諾我求你,算我求你了成嗎?你、你快來看看嘉言吧……”

那個時候,北京下了第三場雪,遲軒在考最後一門專業筆試,我正在n大的校園裏,百無聊賴地踩雪玩兒。

談嫣的話,像是一盆冷水,猝不及防地當頭朝我潑了過來。

我蒙了很久,才回過了神來。

那股子油然而生的不好的預感,促使我什麽恩怨情仇都顧不上了,我給遲軒發了條我有事先走了的短信,拔腳就往校外跑。

上了出租車,我定了定神,給談嫣撥回了電話:“在哪兒?”

她當時就哭了。

趕到談嫣電話裏所說的醫院,我覺得自己的一 有點軟,一旁路過的護士看到了,好心地問我需不需要幫忙。

我白着一張臉,搖搖頭,拒絕了。

我沒膽。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走得慢一點,再慢一點,最好……永遠到不了特護病房當中,他所住的那一間。

那一天,我在走廊裏站了很久,穿堂風吹得我渾身都冰涼冰涼的,談嫣的電話打過來追問我到了沒時,我這才醒過神來。

有些事,不是你一味地躲,就能視而不見。

我必須去見何嘉言。

進病房時,我恨不得閉着眼。

我不敢看。

是談嫣低低的一句“他睡着了”提醒了我,我閉眼半晌,終于一點一點地将眼睛睜開。

病床上那個一向清秀好看的男人,映入眼簾。

不過是一個月不見,他瘦得不像話,顴骨微微凸起,虛弱,慘白。

我當時就眼睫一顫,嘴唇翕動,淚水更是幾乎滾下來:“他……怎麽會?”

談嫣的氣色也并不好,眼睛腫着,怕是經常以淚洗面。

她對我說話的時候,眼睛卻一直都沒離開何嘉言蹙眉沉睡的那張臉:“他疼得厲害,吃不進東西,也睡不着,醫生剛給了他打了一針安定……”

我捂住了嘴巴,眼睛盯着他那張連睡覺時都皺着眉頭的臉,只覺心底像是被刀刃在一下一下地用力刮一般。

我搖頭哽咽:“我不相信。”

談嫣嘆了口氣:“我還能咒他不成?”

她轉過臉,看着他,又紅了眼圈兒,壓低了聲音:“他媽媽那一族有這個病史……我查過的,這種病可以遺傳。”

我還是不信:“他從來就沒有胃疼過,怎麽會得冒癌!”

談嫣仰臉看我,眼睛裏頭有哀傷,也有忌恨,許是情緒激動,她禁不住擡高了腔:“你認識的只是以前的他,後來你哪有關心過嘉言?!”

我啞口無言。

談嫣看着我,目光越來越激烈,眼圈兒也越來越紅,她一字一頓地對我說:“你們好、好了四年,他突然之間就移情別戀到我身上,你一點都沒想過原因?”

我身子一顫,臉色瞬間蒼白。

談嫣冷笑,緊緊盯着我的眼:“想說什麽?想說我明知道他喜歡的不是我,還死皮賴臉地待在他身邊?江喬諾,我是不服!我談嫣哪一點不比你好,憑什麽他眼裏只有你,根本就視我不見!”

我閉眼,淚水弄濕了臉。

談嫣卻是越說越激烈,她幾乎是又哭又笑地說着:“我喜歡他,我從小就喜歡他,你不知道吧?我們談何兩家可是世交,我比你早認識他十幾年!他不喜歡我,他拿我當妹妹,可我談嫣想要的,從來都不是妹妹那個頭銜!他喜歡你,他對你好,我當然要和你作對!他離開你,躲着你,我當然開心!他突然躲着你了,我雀躍,我向他告白,他卻告訴我他有胃癌,讓我不要再對他用情,讓我離他遠一點。我不,我偏不!你江喬諾能擁有的東西,我為什麽不能?胃癌不過是場病,我們家有的是錢!”

談嫣的一句句,一字字,像是刀鋒,狠狠刮着我的臉。

我眼淚掉得越來越兇。

我說不出話來。

她狠狠地瞪着我的臉,繼續控訴着:“他拗不過我,怕我會把他的病情告訴你,所以才答應和我在一起。可又整天怕你會誤解,他千方百計地想要跟你解釋!我就是氣不過!遲軒的小姨把何氏企業弄成了那副樣子,他每天忙着處理公司的事都來不及,憑什麽還要顧及你!”

她朝我走過來,染了紅色指甲油的手指咄咄逼人地指着我的臉:“何氏企業被遲軒的媽媽卷走了多少錢,你不知道是不是?我告訴你,百分之六十!外表看起來風光體面的何氏,其實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經是一個空架子!你以為嘉言為什麽突然跨專業讀法學的碩士?還不是為了幫助何氏!”

我身子一震。

談嫣冷冷地笑了起來:“想說何家活該?”

她邁了一步,逼近我的臉:“可別忘了,遲軒的身體裏,流的可也是何伯伯的血!”

我揪扯着手指,說不出話來。

談嫣冷笑:“說來也不怕你笑話了,我接近遲軒,我讨好遲軒,為了氣你,不過是一個方面。”

我閉着眼,啞聲:“你想讓他……去做說客?”

談嫣激動:“何家欠她遲清雅的早就還完!明明是她一個女人不知羞恥甘做小三,她妹妹未免太不饒人!”

我睜開眼,看着她憤恨萬分的臉,嗓音沙啞,眼角還有淚在往外滾。可我說出口的話,已然冷靜了下來:“你們談家,怎麽不幫何家渡過難關?”

談嫣頓時張口結舌,再也說不出話來。

我擡起手,揉了揉自己因為流淚而酸疼的額角,低聲喟嘆:“你喜歡他,喜歡得奮不顧身,可你爸爸卻巴不得何氏趕緊垮臺,是這樣吧?”

談嫣面色慘白。

我睜開眼,朝她疲倦地扯了一下嘴角:“這世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遲媽媽怎麽做的,知不知羞恥,和你無關。你不必朝我吼。明知他有胃癌,你不逼着他早些治療,明知他經不起操勞,你們談家作壁上觀,明知道我誤會着他會讓他難受,你對我和他的接觸,還處處阻攔。談嫣,你并沒有比誰,更無辜一點。”

我的話,讓談嫣面色一陣陣發白。

我擡手擦掉了眼角的淚,走近病床,盯着那個依舊沉睡的男人看了好一會兒。

又有眼淚湧了上來,我趕緊轉頭。

“他還在睡,我改天再來。”

因為何嘉言,我和遲軒回家過年的進程,自然被擱置了下來。

我爸媽那邊好說,随便找個借口,就能晚回去幾天,讓我為難的,是遲軒。

我不想瞞他,将何嘉言的事情講給他聽了,也說了何氏如今的境況,看着我通紅通紅的眼圈兒,他臉色不大好看。

“何家的事,我才不管。”

我苦口婆心地勸:“那畢竟是你的家人……”

他立刻打斷:“我沒有逼死我媽的家人!”

我無奈。

原本說好等他考完我們就回家過年的,如今被我一人獨斷地往後拖延,而且還是為了何家的事,他很煩躁,懶得聽我多說,摔門将自己反鎖在房間裏。

我對門喟嘆。

等了很久,都不見遲軒出來,我無奈,給他寫了張字條,粘在門上:粥煮好了,我去醫院看何嘉言。

我沒想到,這一次,在特護病房護理的人,不是談嫣,而是一個中年男人。

而何嘉言,還是沒有醒過來。

我拎着飯盒站在門口,那男人看到我,憔悴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不太确定地說了句:“你是……小江?”

他是何爸爸。

一場話題沉重的談話,在所難免。

畢竟在從商之前是做教師職業的,何爸爸臉色雖然憔悴得很,整個人卻有着一番儒雅的氣質,叫來了特護看護着何嘉言,他帶我去了醫院附近的一家咖啡廳裏面。

對面而坐,誰都沒有心情過多寒暄,他直奔主題:“嘉言很喜歡你。”

我沒有說話。

他笑了一下,笑容卻有些虛弱:“還有小軒。”

我想,他帶我出來,肯定不是為了談自己兒子的感情事的,于是主動出聲轉變話題方向:“他病得很重?”

何爸爸臉色頓時暗淡:“是我拖累了他。”

我看着他的臉。

他擡手, 一支煙,原本想要點,忽然注意到了場合,頓下動作來,眉間卻是擰成了一個“川”。

“還有小軒……”

說到遲軒,他突然神情懊悔,慘淡:“我對不住他們娘倆……當年,要是我能堅決一點,沒被迫飛往澳洲的話,就不會……唉——”

我看着他,沒客套,也沒安慰。

我直言不諱地說:“您确實對不起遲軒。”

何爸爸嘆氣,一雙大手緩緩擡起,捂住了臉。

我看着他無助的模樣,并不同情,反倒低聲卻堅定地說:“遲媽媽去世,您連葬禮都不肯參加,遲軒長了十八年,前不久才知道誰是自己的爸爸。作為何家的當家人,您可能是個好兒子、頂梁柱,可是,在遲軒那裏,您絕對不是一個好爸爸。”

何爸爸神情哀傷:“她的葬禮,我何嘗不想參加?我是怕……我是怕見到小軒。”

怕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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