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窗前樹（二）
【6】
樹的精靈和我成為了很好的朋友，他總是告訴我很多很多微不足道但美麗到讓人不住落淚的東西。
前天的花朵期待着和驕陽有一個美麗的邂逅，不停地生長，長出白色的花瓣鵝黃的花蕊，吸引來了蝴蝶。
昨天的落葉有了一個奇妙的歷險，他剛從螳螂的嘴裏逃脫，風把他送到一個人的卡車裏，行駛到遠方，而早上醒來卻發現還是自己家最好。
而今天，還沒有化形的植物的精靈們會舉行一場盛大的宴會。
“若，一起來看嗎？今天可是一年一度的交流大會呢，是各種精靈在一起交流的日子。”樹的精靈笑着對我發出邀請。
我忍住了想把今天的事說給精靈聽的谷欠望，讓人不開心的事情還是不要說出來比較好。
“若，怎麽了？為什麽看起來不高興的樣子？”
“沒什麽，我很高興啊。晚上什麽時候宴會開始呢？”精靈耷拉着耳朵，顯得很沮喪。
“若，你真的不會說謊呢。我是樹靈啊，只有你一個人可以看到，有什麽事都可以對我說哦，就像以前一樣。”
樹依舊是樹，即使他有了人類的外貌。
“今天隔壁班的班長要我考試幫她作弊，我拒絕了。”
“那為什麽不開心呢？作弊是不好的事情吧，拒絕了有什麽不對呢？”樹的靈一臉不解地望着我。
“我從來沒有拒絕過別人，我惹她生氣了，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她內心深處冰冷的手工刀。”
“沒事的，沒有人可以傷害你。若是人類中最特殊的存在，沒有人會傷害若的。”
“可是我害怕，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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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的，人類就是應該學會拒絕呢，如果讓別人把若做的所有事都當成理所當然的，若以後會很辛苦啊。”樹靈分析着，似乎對人類很熟悉，他耐心地開導我像一個哥哥一樣。
“若，到了晚上記得出來，我在樹下等你。”
于是我聽他的話學着開始拒絕人類。
在我心裏留下深刻的恐懼的人類其實也并沒有那麽可怕。樹靈笑着說。
夜晚很快就來臨了。
窗前的樹在漆黑的夜裏依舊挺拔而沉默，樹上開始結出青澀的果實，一串一串的，有點兒像童話故事中萬能的許願樹，似乎可以把寫滿願望的銘牌挂在上面。
“樹靈樹靈，我在這裏。”我小聲地呼喚樹靈，父親母親已經睡了，而一向喜歡熬夜的妹妹也因為明天的郊游而興奮地睡着了。
樹靈仰起頭，手上拖着螢火蟲一樣散發着夢幻的光暈的燈。他的身上也有樹特有的溫柔的光，在漫長的黑夜中明亮的仿若一盞明燈，格外明顯。
樹靈不是人類，我發現自己在面對除人類以外的生物時還是能好好發揮的。
我小心地關好窗戶，順着梯子爬下來。
“好漂亮的燈啊，我能摸一摸嗎？”
“這可不是燈啊。”樹靈無奈地搖搖頭，手上的光團散成了破碎的光點。
話音剛落，更加奪目的光點彙聚成一條炫目的光的河流，流經暗色的夜空，遮住了其他的事物。我深深地震撼到了，感動地想哭。即使我的視線會被這些美麗的事物給奪走我也心甘情願了。
“別看太久了，不然就看不到更棒的東西了。”
“嗯？更棒的東西？”樹靈說着的時候一向溫柔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以外的東西，那是向往和欣喜吧。他的手沒有像往常一樣穿過我的身體，而是真正的觸碰到了我的身體。
“來我們到上面去！”樹靈抱着我飛了起來。上面的風景和以往的截然不同。
光點彙聚成的河流依舊在永不停息地流動着，人的眼睛不能長時間注視。“這是植物的精靈。”樹靈向往地說着，我并不是很明白。
“你在這裏等等，我還要去拿一個東西。記得抱緊了，小心掉下去。”我點點頭，抱着樹，樹靈把我放在樹枝上，飛遠了。
等了一小會兒，樹靈再次飛回來，帶了兩片紅色的樹葉。我疑惑地看着他。
“放心，是甜的，吃了它。”樹靈向往地看着四周，似乎那裏有什麽我看不見的東西似的。
吃着葉子，一股甜沁入心裏。
我突然看見了比光的河流更為鮮明的存在，那是複雜的，根本不能用幾個詞語或是幾句話形容的顏色。
“樹靈？”
“他們是人的靈。”樹靈回答。
人的靈是極其複雜的存在，他們雖然不如其他生物的靈純粹，卻依舊美到讓人驚嘆。
“人并不是多麽可怕的生物，你一定可以明白的。”樹靈抓住我顫抖的手臂，認真地說着。一遍又一遍，從不停止出現的人的靈，無限地循環的人的靈其實并不可怕。
我小心地伸出手指觸碰面前小小的光團，還能感受到對方傳來的喜悅。
我看着樹靈，他也笑着鼓勵我，就像一個喜歡妹妹的哥哥一樣。
【7】
“小若，起床了！你去看看你的姐姐，她今天還沒起來，真是奇怪。”
“知道了，媽媽就喜歡瞎操心。”妹妹翻了個白眼，去叫姐姐。卻發現今天的姐姐有哪裏不一樣了。
要說哪裏不一樣，大概是只有骨架的機器突然有了靈魂吧。畢竟靈魂這種可有可無的東西，誰也不知道究竟存不存在。
“姐姐？”妹妹看着她，黑色的發，蒼白的臉，青色的眼圈，和萬年不變的學生校服三件套。姐姐看着妹妹只是揉揉她的頭，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看來若已經完全克服了對人類的恐懼心理呢。
樹的靈坐在樹幹上，生機勃勃的樣子讓人忍不住會心一笑。
等到最後一片葉子變成黃色，樹靈也變得懶洋洋的。冬天很快就來到了，我再也沒有見到樹靈。
有一天，他突然來到我的窗前，和我告別。
“若，我想我要消失了。”
“樹靈，你是在開玩笑嗎？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樹靈只是沉默地注視着我就像他還是一棵樹的時候一樣。他的眼裏是一種複雜的和人類一樣讓我無法理解的感情。最後他只是釋然一笑。
“若，我們春天的時候一起看影之泉吧。吸收了月光的泉水會變成晶瑩的星光，那種景象是我一生看見過的最美的景象了。”
甚至我還能透過他綠色的身體看見紛飛的大雪。那是幾年裏最大的一場雪，飄飄灑灑如同春天裏紛飛的柳絮。窗前的樹再也沒有曾經美麗到讓人哭泣的工藝品一樣的樹葉。
來年春天，我再次看到了樹靈。他依舊坐在枝頭上，眼神卻迷茫地看着遠方的城市。
“嘿！樹靈！”我叫住了窗前的樹靈，他回過頭是從未有過的陌生的神色。
“你能看見我？”
“為什麽不能？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啊。”
“朋友？”樹靈不解地歪着腦袋，尖細的耳朵也随之歪着。“我怎麽可能會和人類交朋友呢？”
“樹靈，你怎麽了？”
“什麽啊，只是個無聊的人類而已。虧我還以為人類多麽有趣呢。”
“樹靈，我們不是約好了一起去看影之泉嗎？吸收了月光的泉水會變成晶瑩的星光，這是你親口說的啊！”
“影之泉，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告訴你這個的精靈應該是在騙你吧。影之泉在我們的世界是“欺騙者的謊言，不存在之物”的意思。”
“什麽跟什麽，樹靈怎麽可能會騙我？你怎麽會騙我？！為什麽，樹靈？”不知什麽時候我已淚流滿面。
【8】
于是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再也沒有走出過自己的房間。母親知道了也只是神情哀傷地搖搖頭走了。
我不再相信人類，不再相信任何事物。樹靈已經徹徹底底摧毀了我對其他東西的信任。
我不再信任人類這種生物。父親母親也再也沒有管我。我成了一個對社會沒有用的人。
時間如同白駒過隙，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眨眼的時間。
我卻始終記不清樹靈的臉了，有時候我會坐在他曾經坐的樹幹上，和他一樣眺望遠方的城市，和他一樣注視着光的河流一遍又一遍地流經此地。
我是孤獨的，我不止一次這麽想。有時候，樹下也會圍繞着許多孩子，他們爬上樹，摘下樹的果實。
于是我看見了曾經的自己。
有一天我們家的房子也要被拆掉了，看見窗前的樹，他們紛紛表示要把樹移到更好的環境裏去。樹離開地面的那一天有很多人來圍觀，他們東一句西一句地說着什麽。
“這孩子真可憐，失蹤了好久吧。沒想到會在她家旁邊的樹下找到土匪真是喪心病狂。”
“唉，苦了這孩子。好不容易考到重點就這麽沒了。”
“聽說住在這裏的人早先也有一個小孩，好像也是死在樹下的，當時屍體亂七八糟的，可吓慘了我們喲。”
“是啊，也不知道是造了什麽孽。可憐喲。”
本以為我很難擠進去的，出乎意料我輕輕松松地擠進去了。
看見了一個人黑色的發，蒼白到死灰的臉，以及萬年不變的校服三件套。
真是意外熟悉呢。
【9】
樹倒下的瞬間，我的眼前陷入了黑暗。
誰是樹的靈呢？
【10】
窗前的樹産生了靈，只有十二個月的記憶，一年一個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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