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天的錄制很順利,不過晁新不開夜場,每天下午五點準時收工,要去接她女兒放學。

這點之前簽合同時就提前打好招呼了,蘇唱自然也沒有意見,正好于舟想她調整一下作息,因此幾個人連飯也沒約,就準點下班。

蘇唱開車把向挽送到新新家園,向挽和二人告別,背了一個小雙肩包,先在門口的小攤兒上買兩把菜。

心裏盤算着家裏還有沒有挂面,還夠不夠吃一頓。

來這裏已經一年多了,也許久沒有想起當初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了,像是重生一樣。

回到家,先把電視開上,這是她在于舟家裏養成的習慣,然後拿起門口的貓糧下樓,給小區的流浪貓添飯。

電視沒有關,這樣她再次回到家的時候,就像有人在等着她一樣。

小區的綠化不太好,也就一個小小的花園,枝桠稀稀拉拉的,都擋不住流浪貓的身影,好在現在還不太冷,向挽總在想,入了冬它們該怎麽辦,又要躲去哪裏。

花臺的邊緣藏着兩個不鏽鋼碗,向挽把貓糧倒進其中一個,又打開自己背包,拿出一瓶沒喝完的礦泉水,倒在水盆裏。

膽子最大的橘貓一下子竄了過來,拖着肥碩的身體埋頭吃食,旁邊還有它的好兄弟小白,倆人經常靠在一起取暖。不過小白的膽子小,通常要向挽退到幾米之外,才豎着耳朵,東張西望地過來。

後腿一瘸一拐地,好像被人傷害過。

向挽捏了捏礦泉水,仰頭飲一口,用投喂流浪貓的水源,在救濟自己。

再上樓回家,樓道的聲控燈又不怎麽靈了,茲拉茲拉地閃得和鬼片沒有什麽兩樣,向挽憑着記憶,快速走了兩步,掏出鑰匙開門。

“噠啦”一聲關上,她把包和外套挂在玄關處的衣架上,然後去洗手。

洗完手,也不大餓了,決定啃一個蘋果,就也順手洗了。

想起于舟說,蘋果的營養都在皮上,吃蘋果不帶皮,等于白吃。

她說最後兩個字的語調很俏皮,望着向挽的眼神像在說什麽暗語。

她又想起了于舟,在從她和蘇唱的車下來半小時之後。

“咔嚓”一聲,蘋果脆到不行,咬下去仿佛耳脆骨都被嚼了兩下,向挽瞟一眼電視,又翻了翻茶幾上的書。

不出意外,明年九月,她就可以入學了。

在這之前,她還需要攢一點錢。

她現在收入還可以,但也沒有太多積蓄,尤其是過了年,她還想給趙女士買一個按摩椅。

趙女士是于舟的母親,因為之前她曾經借住過于舟家裏,趙女士對她視如己出,關懷備至。

而且,剛來到這裏時,一直花的于舟的錢,她現在如果想要還給她,于舟必定是不肯要的,但若是她送給趙女士,就更名正言順些。

很久沒有這麽早下班,她有一點不适應,天都還沒黑,還有一點依依不舍的晚霞,向挽趴在窗臺,透過不太大的窗戶往外看,很漂亮,美中不足的是,窗戶上有房東裝的紗簾,老式的,并不能推拉,因此有一點影響她欣賞美景。

手機響起來,是四人小群“恭喜發財”裏的蘇唱。

“@向挽,你通過一下好友申請。”

向挽仔細一看,新好友的地方果然有一個紅色圖标,她點開,一個黑灰夾雜着絲縷白線的頭像,備注是:“我是晁新。”

向挽趕緊通過,還沒打招呼,那邊就發了個語音過來。

“向老師,你好。”

晁新是變聲系,從五六歲的男孩到七八十的老妪,她都能輕松駕馭,她出名在于出色的業務能力,并非華麗獨特的聲線。或許對于她們這樣深耕影視圈的職業配音演員來說,聲線不過于出衆,才能夠在保持悅耳的情況下貼近各式各樣演員的臉。

晁新配過幾個稱得上家喻戶曉的角色,2015年的時候,她才24歲,同時配音的兩部現象級大熱劇播出,一部民國,一部仙俠,一部劇裏弱質纖纖是十八歲的女學生,一部劇裏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是九重天上神顫鬼懼的女戰神。

兩部劇大爆後,一炮而紅,并且她的配音情緒飽滿,對演員的演繹進行了很大程度上的錦上添花。當時她的公司趁勢捧她,一票營銷號發布了許多原音和配音對比的花絮視頻,将她的功力展現得淋漓盡致。

正好那時候趕上綜藝改革,廣電要求綜藝節目做多正能量、有意義的主題,不要太過于炒作明星效應。

而配音演員這類“幕後英雄”便是在當時的審核環境下,絕佳的主題。

因為既可以用大熱影視劇擦邊,“xxx的禦用配音”這類title也能夠吸引一定眼球,又不算過于給明星偶像加熱,還能上個價值,倡導一下多多關注幕後辛苦的“無名之輩”。

因此那一年,晁新作為新生代配音演員的代表,一連上了五個大型綜藝。

也就是在那一年,她名聲大噪,一躍成為“提及配音便知晁新”的标杆型人物。

三年後,她從當時的公司解約,成為了自由人。

晁新的履歷,基本上入行的人都知道個七七八八,而且很簡單,沒有什麽有争議或者值得探究的地方,說白了,就是她紅得一目了然。

大多數觀衆還是比較熟悉晁新在劇裏的聲線,但此刻向挽聽着她的本音,不是很能和曾經看過的角色聯系起來。

她的本音并不清亮,聲線比一般的青年配音演員略低,隐隐的沙啞給這份聲音添了一點欲念。

“晁老師,有什麽事嗎?”向挽打字回複她。

“你的那個錄音,能不能發我一份?”晁新的聲音很輕,那邊有一點凳子拖拉的聲音。

向挽入行的時間不長,還在學習階段,但接的項目已經不少了。為了不拖後腿,她跟劇組申請,每次錄音的時候自己用ipad把當場的表現錄下來,回家再聽一聽,看看有沒有可以進步的空間。

由于會錄到晁新的幹音,她自然也提前征求過意見。

因此晁新提到這份錄音時,向挽很快便反應了過來。

“可以。不過在ipad裏,它現在沒電了,我不确定錄到了哪一場,我需要充一會兒電,再導出來發給晁老師。”向挽用語音回複,慢吞吞的。

“不着急。”晁新說。

“先去吃飯吧,晚點再發,我等你。”

“咻”地一下,又來一條,語氣冷淡,但結尾是“我等你”。

向挽回了“好”,小跑過去找到書包,翻出ipad,蹲下充上電,等了兩三秒,待充電的标志亮起來,向挽才直起身,想了想,仍舊不大餓,但身上有點粘,于是她決定先去洗澡。

嘩啦啦的水聲和霧氣裏,她對着朦胧的鏡子,描繪裏面唇紅齒白的剪影。

像觸摸即将浮出水面的小美人魚。

擦幹身體換上衣服,把包裹着頭發的浴帽摘下來,尾端有點濕,她把頭發撥到一邊,靠在床頭看書。

書是她正在惡補的英文,扭扭曲曲的,是她在這裏最大的難關。

時針輕輕轉動,書本從她手上滑下來,跌到床上,被窗外的晚風一吹,嘩啦啦地翻了兩頁。

小區裏乍然響起狗叫,向挽瞬間驚醒,蹙着眉頭按了下手機,竟然已經淩晨1點過了。

她有些慌張,忙趿拉着拖鞋散着頭發跑到客廳,把錄音從ipad裏導出來,略微猶豫地給晁新發過去。

“不好意思,久等了,我方才不小心睡着了。”她說。

“沒關系,收到,謝謝。”晁新回得很快,是打字,可能怕吵醒牌牌。

向挽不曉得該說什麽了。

三秒後,晁新發來一句:“晚安。”

她于是也回複:“晚安。”

這便是她和晁新初遇的頭一天,除了睡過頭,并沒有任何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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