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晁新笑了笑:“她說你,有點嚴厲。”
“嚴厲?”向挽細忖,欲言又止。
“說你……”晁新依舊靠着牆壁,耷拉着眼皮看她,“打她手心。”
“我并未用力。”向挽說。
“可是打手心是體罰,現在不許這樣的。”
和她們小時候不一樣了,那時候她讀二小,體育課和數學課是一個老師,回答不上問題就讓學生站上一節課,是很常見的事情。
也會拿粉筆丢同學的頭,教輔工具也時常落在學生的屁股上,當面念學生的成績和答案,甚至領着同學們哄堂大笑。
還會時常調侃幾個差生的家庭。
晁新當時就是重點被“關照”的學生之一,有一次課後受邀去打群架,說贏了能給她五毛錢,晁新沒有打過群架,她聽說有錢,就背着書包去了後山。
這場架沒打起來,就被人告了密,所有人抵死不認,只有晁新說,是叫我去打群架。
然後站了兩堂課。
後來她被就沒有什麽朋友了,因為她“不安全”。
再後來,她自己也不想交朋友了。
向挽摸了摸自己的小腿,仰頭望着她認真說:“可我幼時練琴,先生都是如此教導我的。嚴師出高徒,便是這個道理。”
她略微嬌甜的嗓音在樓道裏嗡嗡回蕩,像加了混響一樣。
“你幼時?”晁新皺眉,“你,不是從小……”
向挽掖了掖嘴角:“我家道中落了。”
怪不得。
怪不得她氣質這麽好,教養十足的樣子。
“那你小時候,應該家境特別好吧?”和晁新這樣的,是天壤之別。
向挽想了想,如果她沒有穿越過來的話,她現在或許會在金玉滿堂的府邸裏,由丫鬟伺候着用膳。
應當算十分好。
但恍如隔世。
于是她攏了攏自己的衣服,偏頭笑了:“不過現在,險些和蟑螂做鄰居。”
晁新睜眼:“剛才那屋子裏有蟑螂?”
“嗯。”
“有尖叫嗎?”晁新微微一笑。
“沒有。”向挽搖頭。
“我就說,沒有聽到。”
“在這樓道,也能聽到麽?若聽到,又怎麽樣?”
“沖上去救你啊。”晁新懶懶地開玩笑。
向挽有些熱,将自己的袖口捋起來:“舉着煙救我?”
“不是,”晁新閉閉眼,動一動僵硬的脖子,“抽根煙醒醒神,好打架。”
打……架?和蟑螂?
“晁老師……”向挽由下自上打量她,難以置信。
“騙你的。”晁新涼涼的眼睛略微彎起來,笑着拉起她。
她有點不太會逗趣,好像效果确實不大好,面前的小姑娘沒有get到她的幽默感。
“走吧。”
向挽被她牽着走出樓道,乍見光亮,仿佛從黑洞裏出來,再一看手機,彭姠之在群裏炸了,向挽好笑,趕緊回了個電話。
然後約着彭姠之、于舟、蘇唱一起吃午飯。
“晁老師,一起吧?”她輕輕捂着話筒,扭頭問晁新。
“嗯。”
給牌牌發了個微信,讓她起床後點外賣自己解決,晁新接着就驅車,和向挽一起去阜新路的海底撈。
選的地方離蘇唱家較近,但由于她半路去接上了彭姠之,因此兩邊是差不多時間到的。
晁新到時,蘇唱她們剛停好車,于舟眼尖,透過前擋風玻璃看到了向挽,然後伸手示意晁新,蘇唱的車後面就有一個車位。
晁新點點頭,在空位裏熟練地停好車。
彭姠之今天的卷發束了一半,看上去跟個俠女似的,尤其是抱着胳膊站在樹下,向挽覺得她臂彎裏應該有把劍。
蘇唱的頭發又剪短了,成了兩年前初遇時的鎖骨發,依然一邊掖在耳後,一邊垂在臉側,于舟還是普通白T和九分牛仔褲,拉着蘇唱的手,在回編輯的信息。
蘇唱見晁新二人過來,點頭打打招呼,捏捏于舟的手,示意她該進去了。
于舟也不擡頭,習慣性地被她拉着,不管東南西北擡腳就走,跟牽了只懵懵懂懂的小貓似的。
向挽與晁新并肩跟在身後,剛邁上臺階,向挽被彭姠之一拽,退後兩步。
晁新側了側頭,又回身繼續前行。
彭姠之“哼”向挽一聲,起了個範兒,才開始八卦:“那是她的車?”
“是。”
“你知道多少錢嗎?”
“不大清楚。”
“400L,2024款130萬起,最低配。”
向挽平靜地回視她,見彭姠之快要炸毛了,才張張嘴,以氣帶聲:“哇哦。”
然後彭姠之就真的炸毛了:“你跟我說她窮?”
你特麽……因為一個開130萬車的人怼我“何不食肉糜”!
“是。”
不想吃了,彭姠之被傷到了。
向挽見她臉都青了,于是幫忙解釋一句:“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是,”彭姠之氣笑了,搖頭往上走,“我的經也不過就是看上了一輛20萬的摩托買不起而已。”
然後她還在向挽的安排下,以為自己用一部廣播劇“接濟”了開400L的晁大前輩。
向挽嘆氣,随她拾級而上。
由于蘇唱提前訂過位,她們五人被服務生帶着,穿過滿滿當當的等位人群,往包廂走去。
于舟很不滿意:“吃海底撈不等位有什麽靈魂呢?”
“海底撈的奧義在于海底撈嗎?”她轉臉對向挽:“不是在于做個美甲喝點酸梅湯吃點哈密瓜和妙脆角然後就飽了,接着跟朋友說等好累哦不等了我們還是看電影去吧。不是嗎?”
向挽掀唇一笑:“說得不錯。”
晁新懶怠怠地看她一眼,又看一眼于舟。挑了挑眉。
向挽對上她的視線,後者冷淡的眼神裏寫着一點內容,好像叫——你喜歡這樣的。
彭姠之跟上來,卷翹的發尾一晃一晃的:“那我們看什麽電影去啊?“
于舟說:“大電影看膩了。”
“那你想看小的?”彭姠之樂了。
“你有嗎?”于舟悄悄使了個眼色。
“哎呀八大芹菜你可真是被放久了啊,”彭姠之拉開凳子,“黃得要命。”
于舟搖頭:“芹菜變黃也可能是缺少肥料呢。”
一旁的蘇唱拿起ipad點單,勾着嘴角笑了笑。
向挽也莞爾,見晁新擡手撥了撥辮子,便看她一眼,晁新也對上她的眼神,又飽含深意地輕輕點頭,眼神裏仍然是這一句——你喜歡這樣的。
向挽突然就有點臉熱。
于是低下頭,擺弄了一下筷子。
“哎,”對面的彭姠之喊她,“咋不說話?看房看得怎麽樣啊?”
尾音又遞給了晁新。
“環境都不好,我同晁老師說過了,暫時同她合租。”向挽道。
彭姠之想說什麽,卻突然打了個嗝,閉着嘴唇望着她,又打了一個。
向挽撲哧一笑:“喝點茶。”
彭姠之長嘆一口氣,用“你可長點心吧”的眼神瞪了向挽一眼,又問:“跟晁老師合租,晁老師家離江大近嗎?你上學方不方便啊?”
“挺近的。”向挽說。
晁新終于出了話:“在恒湖國際。”
彭姠之換了個二郎腿,差點沒坐住。
她第一次聽說,住恒湖國際的,需要跟人合租。心裏颠三倒四地冷笑了八百遍。
本來多嘴不太好,但這是向挽的事,她有一點關心則亂,于是彭姠之猶豫了一下,很委婉地問出口:“是我知道的那個恒湖國際嗎?江大南路那個,晁老師怎麽會租在那呢?”
“我買的。”
彭姠之腦仁有點疼了,但還是笑靥如花:“晁老師很有實力啊,以前我姑住那隔壁,聽說都是大戶型,高低得一千多萬呢。”
晁新不習慣在別人面前讨論自己的身家,也非常敏銳地感覺到了彭姠之對合租這事的不信任,但她不打算解釋。
當年她上了幾個大綜藝,娛樂圈還沒有限薪令,自己趕上娛樂圈錢發大水的時候,通過綜藝拿到了不少酬勞,括號,已按規定交稅。
但她不懂得怎麽理財,就悉數拿去全款買了套房,2017年房市起飛,她成了站在風口上的豬,資産翻了倍。
再後來備着牌牌入學,她把房子賣了,作為首付買了這套學區房,還貸款買了車,用杠杆給自己的身家增值,好在入學面試裏加大籌碼。
由于還貸的壓力,她的确過得不能太奢侈,再加上流動資金不足,不夠開個人獨資的工作室,但客觀地說,她算不得捉襟見肘。
只是,她比較習慣節儉,也習慣儲蓄,因為她沒有安全感,想要更高的抗風險能力。
她總是在想,如果有一天,自己或者牌牌得了大病,該怎麽樣撐過去。
畢竟她們相依為命。
晁新沒說話,食指抹了抹手機上的灰。
還是向挽柔聲道:“晁老師的确有能力,心地也十分好,若不是有她幫忙,我恐怕只能擠隔斷了。”
晁新看她一眼,很少在衆人面前聽到這麽誠摯又溫軟的稱贊,而且不是恭維的那種。
她有點不自在,自己哪能擔得起心地好這個詞。
如果人的心髒是一片田地的話,她的這一塊,貧瘠得要命。
結不出什麽好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