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牌牌一整夜沒怎麽睡着,第二天早上八點被強行叫起來,讓她不能睡,起來活動活動,向挽也差不多時間起床,簡單刷牙洗臉之後,就打車去上班了。

這場是彭姠之主役的一個言情廣播劇,向挽是客串,飾演男主的妹妹,沒有幾幕戲,因此下午六點多向挽就結束工作了。

回來的路上給晁新打了個電話,想着明天要去游樂園,是不是倆人一起去超市買點吃的,她沒有去過這樣的地方,不曉得能不能帶進去。

但晁新卻沒接。

過了會兒給她回過來,問她:“下班了?”

“嗯,沒想到這樣早,吃過飯了麽?”

如果晁新她們吃過了,她就自己在外面随便點碗面。

“我提前做了飯,牌牌已經吃了,不過剩了不少,你如果想吃的話,回去熱一熱。”

向挽敏銳地捕捉到“牌牌已經吃了”這個關鍵信息。

于是她問:“你呢?”

“我今晚,有飯局。”晁新說。

“飯局?”

晁新幾乎不應酬,從住過來到今天,這是第一次聽她說有飯局。

“嗯,我那個工作室要選址,網上看了一些辦公室都很貴,一個朋友介紹說有個開發商,可以折扣價把他們的商住樓租給我,我看了下,地段和面積都很合适,也可以讓我大裝大改,”晁新頓了頓,“今晚約吃飯,談一談。”

她的話有一點疲憊,可能,還有一點點厭惡。

“那你會早些回來麽?我想着,明兒若是要去樂游園的話,需得早些出發。”向挽說。

“游樂園。”晁新笑了笑。

一笑,電話那頭的空氣就活絡了。

“抱歉,游樂園。”向挽從善如流地更正。

“我盡量。”晁新懶着嗓子說。

“好的,那我挂了,拜拜。”

“拜拜。”

挂斷電話沒多久,就到了小區,向挽上樓開門,見牌牌坐在沙發上打盹兒。

“不要睡。”向挽清甜的嗓音悄悄叫她。

牌牌迷迷糊糊的,好像還以為晁新回來了,揉着眼睛,張口就叫了聲:“媽。”

向挽“噗嗤“笑了,搖頭:“牌牌。”

“哦,向老師。”牌牌清醒了,對着她腫着眼皮子笑。

“現下太早了,你撐到八九點再睡。”向挽想起晁新的囑咐。

“那咱們打會兒牌吧,我實在受不了了。”牌牌直打哈欠。

“我不會。”

“向老師……您未免過于無趣了。”游戲也不會打,跟她說周子奇的李白特別厲害,向老師反問他背得出李白的多少詩。

“我,”平常向挽不會理會,但今天她問了一句,“很無趣麽?”

好像是有一些,不大受歡迎。

牌牌見她往心裏去了,忙說:“沒有,其實,我小姨更無趣。”

她小聲地說,還轉了兩下眼睛,給自己加“隔牆有耳”的戲。

“你小姨不無趣,”向挽搖頭,認真說,“她配音很厲害,很有經驗,時常教導我、提點我,她對人物的理解和處理也很細致,她是一個,十分有魅力的人。”

牌牌苦着臉看着她,這就是你看上了她的理由?作為財大氣粗的金主要借着租房住到我們家。之前還處心積慮來當自己的老師,也不收錢,就說蹭外教課和蹭飯,現在她明白了,不就是想多在小姨家呆一會兒嗎?

“是,”牌牌低頭攥着手,做出一個拮據的租戶的樣子,“還很漂亮。”

“做飯也十分好吃,家務井井有條,是個很會生活的女子。”向挽又說。

“是,”牌牌瞄她一眼,“還很漂亮。”

向挽覺得牌牌的眼神有點奇怪,但也沒多想,只當是小姑娘執拗的稱贊,便點頭接口道:“是,很漂亮。”

完了呀,牌牌在心裏拍了自己的腦門一把。

忽然覺得很悲怆,她看看時間:“八點二十了向老師。”

“嗯,洗澡睡吧,明兒早起。”向挽理理她裙子上的小花。

“向老師晚安。”

“晚安。”

翻了兩頁書,再在群裏和于舟她們聊了一會兒,已經快十一點了,向挽正想着晁新怎麽還沒回來,剛要發個微信,就接到了晁新的電話。

她的聲音很冷,冷到像是在冬天,說話也很幹脆,沒有往常的懶音。

她問:“睡了嗎?”

“沒有。”

“方便來接我一下嗎?”說這話時,她先稍稍出了一個氣息。

向挽聽出了不對勁:“你在哪?”

不自覺地放低了嗓音。

“城北路33號,皇庭KTV,我在門口等你。”晁新像是吞咽了一口,又說,“打車過來,停路邊,讓他別走。”

挂了電話,向挽飛快地脫了家居服,半裸着身子跑到門口,把衣架上的T恤和牛仔褲一套,拿起手機和錢包就出了門。

半夜叫車很快,在小區門口等了大概一分鐘,車就到了,向挽鑽進去,關門的聲音有點急:“師傅,麻煩快一些。”

打車APP上顯示要15分鐘,路況良好,向挽盯着那個小車的圖标,看它像蝸牛一樣爬過城市交錯縱橫的道路。

城北路是燈紅酒綠的夜場,酒吧和KTV聚集,震耳欲聾的歌聲從黑漆漆的洞口一般的門臉裏鑽出來,同樣鑽出來的還有五光十色的霓虹燈,以及偶爾幾個紅着臉夾着煙的中年男人,勾肩搭背地拉長嗓音,對着唯唯諾諾的小弟大聲吹噓。

不遠處的臺階上還有幾個把煙頭按在地上的青年男女,摟着摟着接吻,然後就開始揉胸。

臺階另一邊的暗巷口,一個醉漢躺在地上,光着膀子,幾乎要窒息地嘔吐。

有路過的人看不去,幫他翻了個身,然後他就趴着吐,總算不會被自己的嘔吐物噎死。

晁新就站在臺階的右手邊,穿着非常職業的白襯衣和西褲,頭發稍稍有點亂,臉也漫上粉色,但她站得很筆挺。

哪怕高跟鞋的鞋跟像釘子一樣鑽着她的腳跟,哪怕她的膝蓋已經軟得有一點打顫,哪怕她睜眼閉眼之間,霓虹燈已經模糊成一片。

但她知道她必須表現得鎮定而有理智,如果她在這裏睡着了,不出十分鐘,可能就會有僞裝的“好心人”上前,然後“撿屍”。

好一點,她會醒在某一個被子上都有頑漬的廉價賓館,壞一點,她可能會被脫光了扔在某個洗手間。

她的呼吸很粗重,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被灌了很多、很多酒。

嘈雜的世界裏,突然有“砰”的一聲響,像是給她混亂的靈臺來了一棍子,模糊的視線也清晰了一些。

然後她就看見一個和周遭的渾濁格格不入的姑娘,穿着簡單的白T,素淨的頭發披散着,從車上下來,徑直小跑到她面前。

“晁老師。”

向挽的聲音,太好聽了,難怪她紅得那麽快,難怪,她是SC聲音工作室的活招牌。

晁新握住她的手,血管裏的酒精像是被渡了過去,又像是蒸發了,她能感到自己的體溫在急速下降,讓她打了個冷戰。

向挽扶住她的肩膀,抱住她,倆人一起往車上去。

“師傅,回恒湖國際。”向挽左手摟着晁新,右手關了門,然後給她捋了捋散在臉畔的頭發。

晁新沒有靠在向挽身上,而是習慣性地往後仰着頭,美人筋也暈染上了粉色,下颌和脖子的曲線很漂亮,配合她起伏略大的呼吸,就更漂亮。

她閉着眼,因為車輛的起步而皺了皺眉,又很快地放開,臉上的痣平整了,卻因為酒氣而更活色生香了。

她坐得很中正,唯獨右手一直攥着向挽,死死地捏住,不怕她痛似的。

需要用一點力,才能把隐隐的顫抖釋放出去。

向挽怕她睡過去,一會兒不好弄上樓,于是跟她說話:“不是吃飯嗎?怎麽一個人站在KTV門口。”

“吃了飯唱K去了,我喝太多了,說上廁所,跑了。”晁新的聲音仍然很冷,媚态畢露的眼神也很冷。

向挽心裏又是緊又是酸,想要說點什麽,卻講不出來,最終道:“好,快到了,你別睡。”

“我不睡。”晁新望着她,有氣無力地笑了笑,“我不睡。”

很快到了小區,晁新的行動還是較為利落,倆人相攜着上了電梯,開門一片漆黑,家裏很安靜,牌牌應該已經睡熟了。

不想吵醒牌牌,于是向挽就沒開燈。

晁新扶着牆壁換鞋,腳觸到拖鞋的時候,她穩了穩身形,輕聲問向挽:“到家了嗎?”

“到家了。”向挽蹲下,把她的高跟鞋擺到一旁。

“嗯。”晁新點點頭,茫然地看了一圈家裏的擺設,然後往卧室去。

進了屋,輕輕關上門,向挽才開了一盞小臺燈,邊彎腰給她把手機的電充上,邊說:“睡衣在床上,你換了吧,不必洗澡了,直接歇着,明兒再洗。”

她刻意把動作放緩些,背對着晁新。

晁新“嗯”一聲,坐在床邊,先是換了褲子,然後套上睡衣的兩個袖子,然後,就沒了動靜。

向挽轉頭看,發現晁新低着頭,衣服的兩邊敞開一個小縫,她将衣領拉攏,想要把扣子扣上,卻怎麽也用不上力。

向挽嘆一口氣,走到她面前,蹲下,伸手給她将扣子一顆顆系上。

晁新的前胸和小腹都露了一小半,白得很招搖,向挽扣紐扣時,指尖時不時擦過涼涼的身體,然後晁新的脖頸就起了小栗子。

扣到肚臍處,晁新縮了縮身體,啞着嗓子說:“癢。”

向挽擡眸看她一眼,沒說話,手上繼續在動作。

晁新對着她的眼神,又縮了一下身子。

手停在腹部,就一兩秒,然後向挽直起身子,說:“好了,睡吧。”

晁新想要往後躺,可一動,腦子就天旋地轉,她彎曲着手臂将自己的身體撐起來,難耐地仰了仰脖子,舒出一口氣。

她想吸煙,好想吸煙。

向挽咽了咽喉頭,俯下身,摟住她的後脖,将她輕柔地放到床上,晁新又喘了兩口氣,然後呼吸漸漸平緩。

她閉上眼,意識還在掙紮,又問向挽:“我到家了嗎?”

“到了,到家了。”向挽低聲對她說,以一個擁抱的姿勢。

晁新蹙眉,伸手往下摸索,摸到自己褲子的邊緣,又口齒清晰地問:“褲子,穿着嗎?”

“穿着。”

“裏面呢?”

酒氣噴在向挽臉上,她看見晁新的手指在不安地尋找。

于是她捉起晁新的手,從睡褲裏伸進去,指引她摸到內褲邊緣,輕聲說:“穿着。”

“晁新。”

她小聲叫她的名字,安撫她的緊張。

過了一兩分鐘,晁新把手抽出來,點點頭,穩了穩思緒,一會兒才睜開眼,說:“沒事了,去睡吧。”

向挽卻沒動,她皺着眉頭,沒忍住,問出了口:“你,經歷過什麽嗎?”

“沒有,”晁新呼出一口氣,笑了,“我就是……有點怕。”

沒有經歷過,但是聽說過,她沒有依靠,她有點怕。

向挽也松了一口氣,背後的冷汗細細密密地冒出來。

她也害怕了。

醉意最混亂的時候過去,晁新的汗也發出來了,她擡手,摸了摸向挽的臉,說:“沒事,挽挽。”

“謝謝你。”

向挽抿着唇,坐在床邊,看了地上發了好一會兒呆,然後擡手給晁新拉了拉被子,說:“我去睡了。”

“明天見。”晁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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