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喝完咖啡,不到五點,晁新見沒什麽事,準備走了。

向挽把她送到路邊,站在路肩上,看着她打開後備箱,習慣性地換鞋。

換完鞋,晁新比站在高處的向挽又矮了一些,她靠在車邊,跟向挽說:“走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向挽沒有很乖巧地道別,而是望着她。

柔順的長發漆黑如墨,襯得臉跟錦緞一樣,可能是累了一天的緣故,她的神色有點疲憊,以至于不能很好地遮掩眼神裏的一點點不開心。

晁新在她安靜的五官裏意識到,向挽的挽,是挽留的挽。

于是她想了想,輕聲問面前的向挽:“去後座?”

很有暗示性的三個字,好像在說我們可以分享一顆糖。

向挽掖了掖嘴角,走過去,打開後座的門。

晁新也跟了進去,倆人對座着,像在車庫裏那樣,晁新單手捧住她的臉,想要親吻她。

但她突然停了下來,白天很亮,通過前擋風玻璃和側窗玻璃,能夠清晰地看到一些拿着傳單扇風的家長。

晁新無奈地笑了,離開向挽。

有點親不下去,太容易想到之前那個室友,關于自己是陪同上學的“姐”還是“媽”的遲疑了。

她咽咽喉頭,說:“算了吧。”

算了……什麽意思?向挽的胸腔裏好像被紮了一下,眼神也是。

“不習慣在這裏。”晁新解釋,“你先去宿舍裏休息休息,等她們過來,好好吃飯。”

摸摸向挽的臉,随即打開車門下了車。扶着車框沒動,在等向挽。

向挽茫然地回過神來,坐在車裏擡頭看她,沉默兩三秒後才下車。

她很少有這種不受歡迎的感覺,雖然只是很小的一個動作,但它到底意味着驅趕,尤其還是晁新做的。

然而她又仔細想了想,自己與晁新也不過就是朋友,她熱情也好,冷淡也好,都正常得天經地義。

于是她仍然站在路肩上,看着晁新坐回駕駛座,按下車窗跟她囑咐一句:“回去吧。”

頓了頓,又說:“好好照顧自己啊。”

很尋常的一句囑咐,但怎麽好像聽出了短時間不會見面的意味。

向挽很失落,這下是真的很失落,跟她點點頭說了拜拜,就轉身獨自往校園裏走。

車子啓動,緩緩滑過校門口,晁新分了一半的眼風,瞥兩秒向挽的背影,又覺得不忍心。

曾經在懷裏很乖的小貓好像被遺棄了一樣,甚至都沒有得到一個安慰性的吻。

兩條街的距離,開車也不過就是起步和減速,但晁新想了很多。

她和向挽的關聯太薄弱了,除了上過床,和已經結束得差不多的短期合作關系,其他的再也沒有。

甚至她們都沒有懇談過,聊一聊彼此的過去。

而關聯中最禁不起敲打的一項,叫做立場。甚至晁新都很難說服自己,是以什麽身份來陪同向挽入學的。

一旦倆人像今天這樣揮揮手,分道揚镳,很可能就把一些隐秘的歡愉抛諸腦後。

晁新鎖車,上樓,開門,牌牌仍舊在家裏看《貧窮小姐妹》。

見到她,光着腳蹬蹬蹬跑過來,一邊看她挂包,一邊斟酌着道歉:“我中午用微波爐熱飯,不小心碎了一個碗,我怕我受傷你擔心,就沒有收拾。”

話說得很妙,怕晁新擔心。

晁新笑了笑。

牌牌仰着小臉,眨巴眼睛看着她,左看看,右看看,開了口:“你要是不高興,可以罵我,然後盯着我,我現在就去弄好。”

“惡狠狠一點也沒有關系。”

晁新看了她兩三秒,然後蹲下來,抱住她瘦小到脆弱的腰,蓄力一樣深呼吸一口。

再站起來,說:“我來吧,你看電視去。”

牌牌跟在她身後轉悠,暫時抛棄了《貧窮小姐妹》。

又是和之前一模一樣的日子,和絮絮叨叨的牌牌一起相依為命。很習慣,也很有安全感。

五點半,江大的校園仍舊驕陽似火。

于舟她們把車停在校園外,進去略微逛一圈,看了看向挽的宿舍,就已經熱得不行了,于是沒有再去擠食堂,而是開車到了晁新家附近,一家日料店。

“晁老師真不來啊?要不再打個電話問問?”點好菜,于舟雙手撐着臉,問對面卡座裏的向挽。

很方便啊,這麽近。

向挽搖頭:“她有工作。”

之後就沒有說話。

一頓飯吃得挺安靜,可能被太陽烤了一會兒都有點蔫兒,蘇唱和彭姠之偶爾說說錄音的事,于舟吃着吃着就開始拿手機刷微博八卦。

“你那個劇宣了哎,你不去轉發營業嗎?”她扒拉着手機,問向挽。

向挽沒回答。

“挽挽?”

“嗯?”回過神來,伸出筷子夾一塊三文魚刺身。

“她不對勁。”彭姠之和于舟對視一眼,下結論。

“怎麽了啊?上學不開心嗎?”于舟循循善誘。

“吵架了吧?”彭姠之心直口快,“那誰又沒來,這誰又心不在焉的。”

向挽咬一口馥郁的魚肉,脂香四溢。

“真假?”于舟動動鼻子,難想象她倆吵架。

“我只是在思索。”向挽慢條斯理地說。

“想什麽?說來聽聽。”于舟放下筷子,在桌子底下拉着蘇唱的左手,轉她指頭上的素圈兒。

“我同晁老師,發生過關系了。”向挽單刀直入。

啊這,雖然猜到了。但猜測是一回事,向挽這麽直接又是另一回事。

于舟有點替她臉紅,不對,應該是替大前輩晁老師臉紅。彭姠之接過話頭:“那天就看出來了,就想等你開學再審問你來着。”

往壽喜鍋裏撈着白菜,眼皮子抻了抻。

“怎麽進展這麽快啊?那你倆,是在一起了?”于舟繼續把玩蘇唱手上的戒指。

也不像啊,如果在一起了,向挽的用詞應該不是“發生過關系”。

“不會是酒後亂性什麽的吧……”

“很清醒,是雙方商量之後的,”向挽道,“只是了解度不夠,未決定在一起。”

“我靠……你好潮啊。”于舟感嘆,一個古人,來這裏玩419。

她活生生的現代人,都沒這麽野過。

“但我看你這失魂落魄的樣子,八成是動了點心吧。”這種事彭姠之很懂,要果真是什麽肉體關系倒好了,小姑娘就不至于現在飯都吃不下去。

向挽沒說話。

“話說,你倆誰上誰下啊?”彭姠之補一句。

“重要麽?”向挽淡淡的。

“如果她上,那還挺禽獸的,我有點想象不出來。”那可是晁新……

“禽獸?”

“畢竟你倆一個33,一個20。她又不知道你是穿過來的,對小十多歲的小姑娘下手啊,對吧?”彭姠之撇撇嘴。

還有這種說法麽……向挽從未想過,畢竟她當初十八了還未定親,在李朝已算大齡。

“那挽挽,你現在是怎麽想的啊?”于舟不想過于打聽這些過于私密的東西,所以轉了話題。

“她有些,忽冷忽熱。”向挽思索着說。

于舟看一眼蘇唱,暗道不妙,這種感覺她太懂了,要是開始揣摩對方的态度,覺得對方捉摸不定、若即若離,那肯定是挂心了。

“不會遇到個渣吧。”彭姠之煽風點火。

雖然晁老師專業能力是很強,人看着也挺好的,但感情上真說不準。人的感情觀,通常不能通過同事或者朋友的狀态來推測,工作靠譜的人在感情上不負責任的她看得多了,完全說不準。

“渣?”

“就是玩弄你感情什麽的。”

向挽蹙眉,搖頭:“晁老師并非如此,她只是,較為慎重。”

她想起車上那番話。

“慎重還跟你睡啊?”彭姠之不認同。

蘇唱給她遞了一杯可爾必思,示意她少說兩句。

“我覺得不是渣,”于舟分析,“這幾次出來,我感覺她還挺喜歡你的,而且聽你說,她對你也挺好的。”

“她也沒有別的往來的男的女的吧?”

“應當沒有,”向挽說,“平日她的生活很簡單。”連朋友都沒有。

“那可能就是覺得,有點喜歡你,但目前又不太合适。”

“關鍵是你怎麽想,你喜歡她嗎?咱們先把自己這邊捋順了。”于舟苦口婆心。

向挽仔細回味那些不着痕跡的悸動、依賴和剛才赤裸裸的外放的落寞,覺得自己是有點喜歡的。

“有一些。”她說,“只是,我不大确定,是同她住了一段時日的習慣,抑或是對頭一回嘗試的魚水之歡的沉迷。”

她很小心,也很坦誠,和這幾位沒有什麽好隐瞞的。

“需要分清嗎?”蘇唱突然出了聲。

向挽看向她。

“你對別人有這種感覺嗎?”蘇唱頓了頓,“目前。”

目前……“沒有。”

只有晁新。

蘇唱輕輕說:“喜歡本來就是一種想要不斷靠近的心态,而且自己很明白,這類情緒的對象只有一個。我覺得,不用分析裏面有什麽成分。”

向挽垂眸:“從前有人同我說,要分清的。”

要分清是不是雛鳥情結,是不是印随行為,要把其餘因素剝離得幹幹淨淨,才能談喜歡。

“誰說的?”

“你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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