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殊門聖複·叛離(下)

溫蘇夌道:“你又在做什麽?”

周禮桓看着他,微微笑了笑:“我在做什麽?”

溫蘇夌手上用力,劍刃下陷,周禮桓脖子上的肌膚漸漸泛出紅色,他聲音發顫:“你在做什麽!我跟你說過!有人狼子野心,觊觎你的江山,但不會是徐席硯!你轉身就要置徐席硯于死地,如此親痛仇快,恨不得将江山雙手送到別人手上是麽!徐席硯做錯了什麽!溫亦華又犯過什麽罪!周禮桓……你說啊!”

周禮桓卻只看着溫蘇夌,目光迷蒙,他的語氣又惶恐又歡喜,幾乎有些哽咽:“白樓,這便是……原本的你麽……”

溫蘇夌顫着手收回徽刈,猛然劃向一旁的石桌,石桌被劍氣一分為二。他揚起劍,狂亂地揮舞着,直到地上出現一攤碎石。

他粗重地呼吸着,道:“周禮桓,收回成命,現在還來得及。”

周禮桓忽然譏諷地笑了起來,道:“朝令夕改,焉能當岚邑天子之名?再說,徐席硯與溫亦華自作自受,又如何怪得了旁人?”

溫蘇夌紅着眼睛看着周禮桓,劍尖發顫。

“啊!有刺客!保護陛下!”

一個聲音突兀地叫喊起來,周禮桓餘光一瞥,迅速飛身過去抱住來人。

溫蘇夌後退幾步站定,看着周禮桓寶貝似的護着衛修,餘光中闖進四周圍過來的身影。

衛修抱緊周禮桓,道:“陛下……他是刺客麽?快抓住他。”

“他可不是刺客。”

溫蘇夌被人摟着飛身而起。他回過頭,魏堂胥痞笑着親了親他的唇角,道:“他可是我殊門少主的……你猜。”

衛修推開周禮桓,上前幾步,又退回去,道:“不抓他們麽?”

沒有回應。

Advertisement

衛修回過頭。

周禮桓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魏堂胥。很久之前,衛修見過周禮桓的這種目光。仿佛是先帝要殺他的時候,周禮桓看着先帝,就是這種目光。

衛修心中一堵,道:“抓住他們。”

周禮桓看了衛修一眼,朝侍衛們揮了揮手,道:“退下。”

衛修握緊拳頭,小跑着離開。

魏堂胥看着周禮桓,戲谑道:“士別三日,我們英明神武的陛下更有昏君的氣勢了呢。”

周禮桓腳下動了動,最終只轉了身,道:“樂川魏堂胥,膽敢再踏進皇宮一步,殺無赦。”

魏堂胥嗤笑一聲,道:“哦,是嗎。後會有期,昏君陛下。”

魏堂胥拉着溫蘇夌,飛身離開。

溫蘇夌緊緊地握着魏堂胥的手,魏堂胥安撫性地捏了捏他的手心。

溫蘇夌道:“你怎麽又來啦?”

魏堂胥晃了晃他的手:“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你若是錯過我殊門聖複的光輝時刻必定會抱憾終身。”

溫蘇夌輕笑一聲。

魏堂胥又捏了捏他的臉,道:“跟着老子回去吃香的喝辣的。”

溫蘇夌靠在魏堂胥肩上,嘆了口氣,道:“我可真不是人啊。你看,一受傷就拿你治傷口。”

魏堂胥笑道:“是是是,您是上仙嘛。真會給自己留臺階。”

溫蘇夌揚起唇角,摟緊魏堂胥,閉上眼睛。

——*——

魏堂胥像從娘家接媳婦兒一樣将溫蘇夌接回來。殊門上下也就差高呼“恭迎少主夫人回府”了。

濂臻不得其解,私下問魏堂胥:“少主,怎麽又将溫蘇夌公子接回來了?”

魏堂胥道:“那個蠢家夥,沒人盯着不安分。”

濂臻:“……”

殊門的聖複儀式在蕭山如期舉行。

殊門廣發英雄貼,此事震驚江湖。

滿座賓客如雲。

這其中,更多的其實是并不了解殊門只聽說殊門八年前做過縮頭烏龜尋求岚邑朝廷庇佑的前來看笑話或是湊熱鬧的所謂武林名門名派後生。

溫蘇夌并未在人前露面,只在暗處待着。

及至儀式正式開始,溫蘇夌才忽然想到一件事:魏堂胥此刻的身份僅是殊門少主而已,為何似乎未見其父殊門門主回來主持大局?

此時魏堂胥道:“各武林同道,百曉生公證,今日聖複儀式之後,吾殊門,将正式複名江湖。”

溫蘇夌微微皺眉看着魏堂胥,心道果然還是太目中無人了。這個魏堂胥。講話怎麽能如此沒有禮數呢?他雖然也沒有見過多少江湖大場面,但是好歹跟着周禮桓去玩過,知道不管是再有頭有臉的人物,請了這麽一大堆人過去,講話都應該是先謙虛謙虛道個謝的。像是這樣:“晚輩叨擾,各位大俠能于百忙之中為鄙門奔波……”

溫蘇夌想想若是魏堂胥真如他所想講出這些話,似乎又無法接受。于是甩了甩頭,又将目光落在方才魏堂胥所說的百曉生身上。

他回來這幾天魏堂胥沒讓他見任何人,他也并不知道這個百曉生。

那百曉生應魏堂胥之言,起立,微微向衆人颔了颔首。神情帶着些與魏堂胥如出一轍的狂妄。

溫蘇夌:“……”心道就這樣,這聖複儀式若能順利舉行,只怕魏堂胥也該燒燒高香感謝列祖列宗了。

果然,百曉生方重新落座,就見一個模樣似乎是世家公子的人噌然起身,譏諷道:“韓羨!且不論你這個乳臭未幹的朝廷驸馬……哦,被休的驸馬能否撐起今日這殊門聖複,你殊門于八年前茍且偷生,投靠朝廷,我只問你,你今日是何處尋的勇氣站在此處宣布你殊門要聖複的?”

溫蘇夌一愣,見了魏堂胥的反應才确定這“韓羨”是在叫魏堂胥。他一想,魏堂胥乃是真正的桀王世子之名,這麽說來,魏堂胥的真名是叫韓羨?他先前倒是沒有注意到還有這層。

魏堂胥只冷冷瞥了那發話之人一眼,是宸州林家獨子林遠翔。他竟笑了笑,道:“林公子看來很有武林俠士的铮铮傲骨,很是不屑于與朝廷來往啊。看來,林家每年都給宸州知府獻上大量寶物林公子是完全不知情的了。這便是林公子的不對了。令尊如此費心費力為了閣下抛了晚節,閣下竟然原來從未察覺到他們的良苦用心。要本少主講,閣下更該将來這蕭山消遣的時間花去多多關心令尊令堂才是。畢竟,血濃于水啊。”

此言一出,議論聲四起。衆人看向林遠翔的眼神也便變了些味道。

林遠翔氣急敗壞,道:“你別嚣張,殊門聖複,卻叫百曉生這麽個小輩來公證,英雄貼竟連盟主都不發,如此目中無人,你道盟主會允你殊門于生死簿中添名麽!”

武林盟主鄭致原。林遠翔一提,溫蘇夌想起這個人,方才知道,殊門欲在江湖複名,魏堂胥竟連鄭致原都未請過來。溫蘇夌先前聽說過,武林中有一本生死簿,由歷屆武林盟主保管。

生死簿,生與死其實是分開的,分錄着所有武林門派的興起或是滅亡。

殊門八年前銷聲匿跡,鄭致原将其于生簿中除名,于死簿中添名。而今,魏堂胥聖複殊門,其實便是一個逆向過程。

溫蘇夌暗暗緊張之際,卻聽魏堂胥戲谑道:“林公子,禍從口出,你當明白。并非本少主誇大其詞,只是在這武林中,你可以開罪任何人,卻萬萬不可開罪百曉生。言盡于此,林公子保重。”

林遠翔細細思索了魏堂胥的言下之意,望向百曉生,百曉生仍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桀骜模樣,看似不經意的一瞥,卻将林遠翔吓了一個激靈。他拂了拂袖,坐回座位上未再多言。

魏堂胥嗤笑一聲,道:“大家,對于我請百曉生公證聖複,還有誰有疑問麽?”

溫蘇夌觀察着衆人,正見一位發須盡白的老者铮然起身,眼前忽然一陣暈眩。

暗中保護溫蘇夌的兩個殊門下屬只覺眼前一花,溫蘇夌竟然瞬間便消失在他們眼皮底下。二人大驚,慌忙去找濂臻禀告此事。

——*——

周禮桓看着繡央殿裏的一切。

衛修走的時候,說,師兄,難迦覆滅之時,衛修本便該已一同湮滅。就當衛修已死。

周禮桓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閃過一抹痛色。

衛修一步一步,緩緩走出繡央殿。直到身影消失不見。

周禮桓忽然想起多年前,那個拿着掃帚嘟着嘴掃幹淨每一級石階的少年。

他會喊“哥哥,不要練啦。看我給你帶了什麽”,而不是“禮桓,你不愛我了吧”,“賜我一死”。

仿若,多年前,他們一起經歷過的一切,都只是周禮桓一個人的錯覺。

“陛下!”

王長喜匆匆入殿禀報周禮桓:“妍安府的丫鬟來報,妍安公主忽然暈倒了!”

周禮桓眼神一凜,道:“宣禦痕,即刻出宮!”

“妍安如何?”

周禮桓問禦痕。

禦痕緊皺着眉,道:“陛下,公主似乎……并無大礙。此乃,風寒之症。”

周禮桓看着禦痕,道:“退下,開些藥煎了送來。”

禦痕看了看周禮桓的眼神,拱了拱手,退下之際,忽道:“陛下,公主的脈相其實有些奇怪。似曾相識。臣需閱些醫書方能确定。在臣二診前,還望陛下不要讓其他太醫給公主診脈。”

周禮桓沒有回應禦痕,臉上看不出半分信任或是懷疑。

禦痕忽然跪了下去,道:“陛下,這點信任,希望微臣還能要得起。”

周禮桓道:“下去。”

禦痕苦笑一下,磕了個頭,退了出去。

周禮桓握住妍安的手,喚道:“妍安?”

妍安臉色蒼白,緩緩睜開眼睛,道:“皇兄?”

周禮桓摸了摸他的臉,有些冰涼。他道:“妍兒,哪兒難受,告訴哥哥。”

妍安一愣。妍兒是他的乳名。自從周禮桓登基為帝之後,從未如此叫過他,也從未再自稱“哥哥”過。他的眼眶有些紅,緩緩搖了搖頭。

周禮桓道:“妍兒,上次哥哥兇了你,對不起。”

妍安又笑:“沒有的事。是妍兒無理取鬧。”

周禮桓道:“妍兒,早先可有吃什麽不适宜的東西?”

妍安想了想,道:“一切飲食都與往日一樣。前些天,禦太醫讓丫鬟給我熬些茯草水,每日晚飯後飲了,活血通脈。怎麽?有何不妥?”

周禮桓道:“沒有不妥,妍安好好休息。皇兄今晚在府上陪你。”

妍安笑了笑,道:“皇兄啊,你将我以前的皇嫂盡皆趕走了,真不願意再給妍安找個嫂子了麽?沒有人照顧皇兄,妍安好生擔心皇兄。”

周禮桓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手,道:“睡一覺。”

妍安逐漸入睡。

覃行閉目斷脈,良久,輕聲道:“陛下,借一步講話。”

二人到了魏堂胥以前的書房。

覃行下跪禀報:“陛下,只怕有人蓄意謀害公主殿下。”

周禮桓微微眯了眯眼睛,道:“如何肯定?”

覃行道:“公主殿下此刻的脈相若不細診,會令人誤以為是風寒之脈。實則,此前公主長期服用茯草水,微臣查過公主的膳食單,竟每隔幾日都必定會有魚類。今日想必是毒性積少成多,這才誘發了公主昏倒。公主乃是,慢性中毒。”

周禮桓良久方道:“茯草,加之魚類膳食,久而久之,劇毒身亡?”

覃行道:“陛下英明。”

周禮桓道:“現在,妍安可還……”

覃行道:“公主中毒未深,此毒在初期并不算烈,微臣給公主解開便是。然而,茯草水絕不可再與魚類同食。陛下……恕微臣直言,這安排公主膳食之人,只怕……”

周禮桓道:“你退下吧。”

覃行忙惶恐告退。

周禮桓嘴角浮出一些冰冷而又諷刺的笑,他道:“王長喜,叫禦痕過來。”

——*——

那一瞬間的暈眩過去,溫蘇夌發現自己竟然已經不知身處何處。

“此物,你從何處得到?”

一個清冽的男聲傳入溫蘇夌耳中,溫蘇夌被吓了一跳,轉身,只見一個容貌極其妖嬈的白衣男子手上正拿着他的上古神玉。

溫蘇夌道:“你是誰?還給我,不問自取,是為賊也。”

男子看了看溫蘇夌,轉瞬間湊到了溫蘇夌身前。溫蘇夌一驚,腳下不自覺往後退了退。

男子身上帶着一股非常清冷的氣息。他道:“此物,你是主人?”

溫蘇夌道:“自然是。”

男子冷哼一聲,道:“憑你?也配做它的主人?不自量力。”

溫蘇夌皺眉:“你擅自動他人之物已是不對,為何還要出言不遜?”

男子放聲大笑,掌中浮出一陣幽光,上古神玉憑空消失。

溫蘇夌又驚又怒,朝男子走去,道:“你……”

男子拂袖,溫蘇夌腳步一頓,瞬時倒到了地上。男子冷哼一聲,翩然隐去。

——*——

禦痕跪在周禮桓面前。

周禮桓道:“你還有什麽想說的麽?于衡溫。”

禦痕苦笑:“陛下覺得,我再說些什麽會有用呢?”

周禮桓道:“于三公子,你的家人,雖是妍安之母解貴妃害死,但與妍安無關。我以為,我救你一命,可以替妍安還債。”

禦痕沉默。

良久,周禮桓道:“謀害公主,你知道是怎樣的罪名。你讓孤,如何保你?”

周禮桓問:“你也恨着我麽?”

禦痕笑。

周禮桓道:“押下去。”

禦痕起身,跟着侍衛離開。

周禮桓猛然起身,道:“慢!衡溫,你醫術如此之高,會不知道茯草不能與魚同食?為何要安排那個菜譜給妍安?你給我一個解釋。”

禦痕看了周禮桓一會兒,道:“我的解釋麽?就是不知道。”

——*——

溫蘇夌醒過來,聽到一個聲音喊:“少主!溫公子醒了!”

魏堂胥握住溫蘇夌的手,喚道:“白樓?”

溫蘇夌被光刺得又閉上了眼睛,他道:“我……我怎麽了?”

魏堂胥道:“你忽然消失,我們找了很久才在幾裏外的野外發現你。身體如何?可有不适?”

溫蘇夌緩緩睜開眼睛,猛然坐起,摸了摸胸前,道:“有人拿走了我的玉佩。”

魏堂胥道:“可是上次,為我們解毒的那塊玉佩。”

溫蘇夌點頭。

魏堂胥眼神一凜,道:“可還記得此人樣貌?我差門人為你追回。”

溫蘇夌想起來那人似乎身懷異術,不似常人,表情便有些沮喪。道:“我也不認識他。”他大致描述了一下對方的長相,但心底還是覺得尋回神玉的希望很渺茫。

魏堂胥即刻吩咐了門人發布了江湖懸賞令。

溫蘇夌猛然想起殊門聖複之事,道:“啊!聖複儀式如何?”

魏堂胥道:“勿激動。你已昏迷十天,殊門聖複早已結束。”

溫蘇夌大為驚訝,道:“怎麽會這樣?都是那個讨厭的人不好。那可還順利?我記得……對了,那天那個林公子說你沒有給盟主發英雄貼,啊,你果真是又自大又目中無人啊,後來呢。怎麽樣了?……”

魏堂胥等着溫蘇夌問完,卻道:“你已經十天未進食了,不餓麽?還有力氣說那麽多話。先吃些東西。”

溫蘇夌:“……”

魏堂胥道:“所有事都已經解決了。以後再慢慢給你解釋。嗯?”

溫蘇夌也覺得肚子有些餓,只好點了點頭。

魏堂胥不斷給溫蘇夌夾菜,溫蘇夌一邊吃一邊道:“魏堂胥,徐席硯他們沒有給周禮桓抓住吧?”

魏堂胥道:“沒有。躲得一點兒風都找不到。”

溫蘇夌笑了笑:“那就好。”

魏堂胥看着他,忽然道:“我會幫你将溫亦華找回來的。”

溫蘇夌擡起眼看了看他,魏堂胥道:“菱兒,不要再回去。我會照顧你。你跟我成親吧。”

溫蘇夌一口飯噴到魏堂胥臉上。

魏堂胥:“……”

溫蘇夌張着嘴:“……對不起對不起……魏堂胥,我……你別開玩笑了……”

魏堂胥道:“我沒有開玩笑。”

溫蘇夌戳了戳魚頭,道:“魏堂胥,我是認真的。我不屬于這裏,我會消失的。而且,我在這裏,是有任務在身的。雖然你可能會覺得就憑我能做什麽……”

魏堂胥無奈地笑了笑,握住他的手,道:“我可不想放開你啊。”

此時,濂臻忽然匆匆闖了進來,道:“少主!”

魏堂胥看向濂臻,濂臻遞了份東西過去。

溫蘇夌道:“什麽?”

濂臻道:“禦痕謀害妍安公主未遂,周禮桓下旨,明日午時,将禦痕斬首示衆。”

溫蘇夌的筷子掉到地上,搶過魏堂胥手中的告示。

濂臻道:“先是徐席硯,再是禦痕。周禮桓,真不怕衆叛親離麽?”

溫蘇夌呼吸不穩,狠狠撕了告示,站起身,道:“我要去救禦痕。”

魏堂胥稍作思索,道:“稍安勿躁。禦痕謀害妍安,只怕是真的。”

溫蘇夌道:“開什麽玩笑!禦太醫他這麽好,怎麽可能會謀害妍安!”

魏堂胥定定地看着溫蘇夌,溫蘇夌頹然坐下。

魏堂胥道:“禦痕原是周成手下大将于郴之子,于衡溫。”

溫蘇夌疑惑:“于郴?通敵叛國,被先帝滿門抄斬那個于郴?”

魏堂胥道:“于郴并沒有通敵叛國,其實他是為妍安之母解貴妃所陷害。周成也知道真相,但他十分寵愛解貴妃,加之當時岚邑已定,于郴大有功高震主之嫌,自古兔死狗烹,他也便順水推舟,辦了于家。當時周禮桓設法将于家三公子于衡溫,也就是現在的禦痕保了下來。”

溫蘇夌道:“你是說,禦痕懷恨在心,所以要殺了妍安報仇?”

魏堂胥道:“并非不可能,但此事疑點太多,周禮桓不可能想不到。我猜,他是迫于長久以來的壓力,想犧牲禦痕,平息猜忌。”

溫蘇夌抿唇,搖頭:“不,我不能讓禦痕死。”

——*——

禦痕穿着囚服跪在刑場上,臉上并沒有表情。

溫蘇夌仿佛看到那個時候,要被斬首的自己。

又是周禮桓,冷漠的周禮桓。

溫蘇夌問自己,究竟還愛他什麽?他無情至此,而自己,竟還可笑地一往情深。

周禮桓拿起令箭,扔下。

落地之前,被人飛身踢開。

溫蘇夌雙足輕輕點地,飛身而起,封了劊子手的穴道,落在禦痕身邊。徽刈出鞘,禦痕身上繩索盡斷。

禦痕微微眯眼看向溫蘇夌,道:“是你?”

侍衛大喊:“保護陛下!有人劫法場!”

殊門衆人盡皆現身,在邢臺周圍形成一個保護圈。魏堂胥從天而降,衆百姓嘩然,議論聲四起。周圍被“十驸馬”、“桀王世子”及“殊門少主”充斥。

魏堂胥護在溫蘇夌身前,沖周禮桓笑了笑,道:“昏君,禦痕你不要,給我吧。”

周禮桓周身寒氣凜冽,他冷冷地看着魏堂胥。

周圍忽然湧出大批弓箭手。

溫蘇夌一驚,暗暗懊惱連累了殊門。他稍稍穩定了情緒,看向周禮桓,道:“周禮桓,妍安公主中毒一事疑點重重,你怎可不經調查便輕易判了禦太醫的罪?先是徐席硯,再到禦痕,你為何不想想,是否有人蓄意設計,要離間你身邊的心腹重臣?”

周禮桓看着溫蘇夌,忽然道:“你,有什麽證據麽?”

溫蘇夌一愣:證據?

周禮桓道:“你過來。孤要你拿證據給孤看。”

溫蘇夌道:“只要有證據,你就不殺他?”

周禮桓道:“有證據,便不殺。”

溫蘇夌道:“好。”

魏堂胥拉住溫蘇夌:“不可以過去。”

溫蘇夌道:“堂胥,我沖動了,也後悔了。我不該連累殊門的。你帶大家回去吧。”

魏堂胥臉色沉了些:“我說,不可以過去。”

周禮桓道:“還要孤等你麽?行刑。”

溫蘇夌掙開魏堂胥,跑向周禮桓。他對周禮桓道:“放殊門的人走。”

周禮桓令弓箭手退下。

魏堂胥握緊雙拳。

“你若讓殊門任何一個人動手,我便與你恩斷義絕。”溫蘇夌看着魏堂胥,道。

周禮桓下令:“押下禦痕,容後再審。”

他看着溫蘇夌,眼睛裏閃着溫和的光。仿佛剛剛那個冷漠而絕情的周禮桓,只是幻覺。他說:“我們回去吧。”

溫蘇夌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從未了解過周禮桓。

——*——

溫蘇夌又有些緊張,他要去哪裏找證據?

王長喜道:“溫蘇夌公子,陛下有請。”

溫蘇夌有些受驚,忙道:“哦好,有勞公公了。”

王長喜将他帶到禦書房,周禮桓正在批閱奏折。

溫蘇夌道:“喂,周禮桓……”

周禮桓擡起頭,眼中帶着笑意。

溫蘇夌看着這樣的周禮桓,先前的所有恨啊、怒啊、氣啊、還有心灰意冷,竟然又好像都消失了。他只好暗暗着惱,提醒自己這樣的周禮桓是假的,冷漠絕情的周禮桓才是真的。

周禮桓指了指身旁的位置。

溫蘇夌:“?”

周禮桓道:“你坐過來,在那站着與孤講話,孤聽不清楚。”

溫蘇夌覺得這該是借口才對,可是又還是坐了過去。

他轉過頭:“那個證據……”

周禮桓吻住他。

柔軟的唇瓣溫柔地摩擦着,周禮桓伸出舌尖,從溫蘇夌微微張着的唇中長驅而入。

溫蘇夌終于驚醒,驚慌地欲退開。

周禮桓桎梏住他的頭,纏綿地舔舐,糾纏他口中的柔軟。

唇分,溫蘇夌喘息着躲開,即便戴着面具,還是可以看到延伸到耳根的紅暈。

周禮桓癡癡地看着他,指尖竟有些發顫。

溫蘇夌咬着牙道:“周禮桓!你!”

周禮桓拉着他,不容抗拒地抱進懷裏,直到溫蘇夌的掙紮終于逐漸平息。他道:“你留下來,孤便不再通緝徐席硯與溫亦華,放了禦痕。”

溫蘇夌被他摟着,竟然掙紮不開,他咬牙切齒:“我有證據,我會找!”

周禮桓道:“不,孤不要證據。你留下來,孤便放了他們。”

溫蘇夌只覺得心中方熱起來的那個角落,仿佛又逐漸冷了下去。

他問道:“若是我不答應呢?”

周禮桓道:“殺了他們。剿滅殊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