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啨卌少林·奪擂(下)
參加流水宴的賓客只有公證會十人、決勝者六人及其幫派中人或是親眷。并不十分多,卻都是武林中最有頭有臉的人物。
溫蘇夌二人自是受邀武當昱陽而留,另有殊門韓羨、濂臻,百曉生,以及那散客扶風卻不知是何緣故亦留在了少林。
沾武當的光,溫蘇夌和周禮桓的位置很靠近上座,對面竟是魏堂胥三人,溫蘇夌一坐下就跟魏堂胥使眼色,指了指酒杯示意魏堂胥不要喝,魏堂胥一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還朝溫蘇夌亮了亮杯底。
溫蘇夌:“……”
昱陽道:“白兄,你和韓門主似乎交情甚好啊。”
溫蘇夌道:“不好不好,他眼界甚高,怎麽瞧得上我?”說着從懷中掏出兩只雞腿,遞了一只給周禮桓。
昱陽:“……白兄可是吃不慣這山上的食物?”
溫蘇夌連連擺手:“這是我今日下山閑逛時買的,沒吃完。浪費了可惜。”
昱陽道:“原來如此。王兄着實令人欽佩。”
溫蘇夌:“……”
昱陽又道:“白兄為何要一直戴着面具呢?”
周禮桓忽然插進二人之間,漠然道:“你太多話了。”
昱陽頗為尴尬:“失禮了。”
溫蘇夌對于這個問題也有些不知如何作答,趁勢便跳了開去。他一擡頭,發現魏堂胥正看着他,二人開始對視。
周禮桓擡起手,溫蘇夌迅速轉過頭:“不準捏我!”
此時,司馬缙站起身,舉杯道:“各位武林同道,為各位的俠義,我敬大家一杯!”
衆人盡皆起立,道:“敬司馬大俠!”而後飲盡杯中酒。
司馬缙道:“今晚能留在此處的,皆是我武林英才。”他嘆了口氣,道,“前盟主鄭致原迫害殊門一事是我公證會失職,新任盟主上任後,我公證會自會給天下英雄一個交代。”
魏堂胥冷笑未語。
一人忽道:“不知公證會失職可有何處理措施?”衆人循聲望去,原來是百曉生。
司馬缙不曾想到竟會有人如此發問,一時間有些語塞。
百曉生微微勾起唇角,垂下眼簾把玩手中酒杯。
袁家二公子袁午出身名門,禮數周到,修養良好,見了百曉生如此傲慢無禮的神情舉動,當即無可忍耐,噌然起身,道:“百曉生,你怎可對司馬大俠如此無禮?”
百曉生挑了挑眉,道:“鄙人素來如此,海涵。”
袁午惱道:“流水宴素來只有有資格的人可參加,卻不知此次為何多了這麽些閑雜人等?”
百曉生道:“袁公子所言甚是,天下真俠者何其多,卻不知為何,這流水宴上,竟盡聚了些閑雜人等。”
袁午惱羞成怒:“百曉生!此話何意!”
百曉生道:“便是你們所想的那個意思。”
司馬缙道:“百曉生,若是對今晚的流水宴有什麽不滿,盡可提出來,我輩中人,無需拐彎抹角。”
百曉生道:“司馬大俠所言甚是。那鄙人便知無不言言無不暢了。依鄙人看來,這盟主一位,岚邑武林,只有三人可當。一是幾十年前昆山派最後一任掌門玉聞攸,二為難迦集大成者夜渂,三為武當先人趙子安。”
銺海山莊少莊主左連道:“依閣下所言,便是說我六人中并無一人能勝任盟主一職?閣下所列三人皆為我輩中人仰慕的對象,我并無話可說。然而,這三者兩位已經仙逝,夜前輩則立于世外,不問俗事。閣下提此三人,又有何用?”
百曉生卻答非所問,道:“算來,昆山派如今都已覆派幾十載了。想玉聞攸巾帼不讓須眉,甚至連風無痕趙子安等人都自愧不如。卻慘遭算計,覆派除名,當真可惜。”
此言一出,盡皆嘩然。
武當丁儒道:“百曉生,你乃是武林公衆人物,不可妄言。”
百曉生挑了挑眉:“看來鄙人的話在你們看來并不具可信度,你們可以問問司馬大俠啊。”
一時間,便有不少人臉色遲疑。百曉生又戲谑道:“統領武林者,當遇事不慌臨危不亂,各位看來也還是欠了些火候。”
溫蘇夌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事态發展,昱陽卻道:“百曉生太也狂妄,怎可對衆前輩同道如此無禮。”
溫蘇夌道:“昱兄,因為要顧全禮數,便要畏首畏尾,連真話也不能說了麽?”
昱陽一時語塞,只好沉默下去。
溫蘇夌見事情沒這麽快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另外兩個雞腿掏了出來。
周禮桓:“……”
昱陽好奇道:“白兄怎麽……”
溫蘇夌忙打斷他,小聲道:“昱陽兄不知,其實是這樣的。這雞腿,味道像我娘做的,我舍不得扔。昱陽兄切勿聲張,這麽多人看着,我……”
昱陽理解地點了點頭,果然不再言語。
溫蘇夌給了一個給周禮桓,周禮桓不要,他便留着給自己了。啃着雞腿,又聽百曉生道:“若說各位,倒也不是全都沒有資格任盟主之位。”
此言一出,不少人竟紛紛有些期待。百曉生确實惹人生厭,但若能在衆人面前獲得這個狂妄之徒的肯定,勝算能大些也說不定。
百曉生笑道:“各位也不需太過期待,畢竟鄙人的話,在各位眼中可是并不具有什麽影響力的啊。”
那些心存期望的人被看破心思,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盡皆羞憤難當。
溫蘇夌憋笑,心道難怪聽聞開罪誰都不能開罪百曉生,看來确實有道理。他看了看司馬缙及公證會衆人,竟也無人阻止百曉生,難不成他們對這六人,也并不滿意?
又聽百曉生道:“左少莊主。”
左連聽到自己的名字,強自按捺下心中激蕩,仰着下巴道:“不敢當。”
百曉生笑道:“少莊主過謙了。少莊主雖是六位中最不具任盟主資格的,卻也稱得上是武林翹楚了,假以時日必有作為啊。”
溫蘇夌一口肉險些被笑噴出來,忙強自鎮定地掐了掐自己,而後便痛得不想笑了。
周禮桓無奈地為他揉着手腕。
左連大怒:“百曉生!”
司馬缙道:“左少莊主無需激動,且聽百曉生說完。他若一派胡言,即便左少莊主不計較,公證會也自會嚴懲。”
左連憤然坐下。
百曉生朝司馬缙鞠了一躬,又道:“袁二公子出身名門,謙和有禮,文韬武略……”
袁午有些飄飄然。
百曉生續道:“只是可惜,這種高尚品質,似乎只對名門名俠才有?袁二公子對小幫小派出身卑微之人,未免跋扈了些?盟主要護的,可不只有你們這些世家名門啊。司馬大俠,你說是也不是?”
司馬缙臉色平靜。
百曉生眼神一轉,看向陳百苘,道:“陳家主膽識過人,善緣廣布,不過是稍稍欠了些公正,現下釀不成大禍,位高權重以後,卻不然。”
陳百苘撚須點頭:“承蒙提點。”
百曉生道:“劍聖弘大俠為何要來淌這趟渾水?鄙人先前百思不得其解。”
弘督笑道:“弘某現下也是糊塗。”
百曉生道:“弘大俠本無心武林瑣事,自是萬萬勝任不了的。若是鄙人沒有猜錯,弘大俠是為了與葉大俠五年前的賭約,才雙雙來打這盟主之擂的?”
葉勝歆道:“慚愧。”
百曉生道:“二位确實該慚愧,既無心,便不能将這樣重大的事當成兒戲,二位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置天下英雄于何地?”他話鋒一轉,道:“如此說來,倒是武當丁掌門,勝了你們五人不止一籌啊。”
武當弟子紛紛松了口氣。
百曉生卻又道:“丁掌門心懷天下,正直磊落,不偏不倚,對武林同道一視同仁,鄙人十分敬佩。只是,若是由丁掌門做了這盟主,只怕不出一年,便要被宵小鼠輩迫害。”
這一番話,竟是否定了全六人。
左連道:“我六人全無做這盟主的資格?百曉生,你不會是覺得你能做吧!”
百曉生聳了聳肩:“左少莊主說笑了。即便你們六位都不行,我也斷然是對這盟主之位沒有半分興趣的。”
左連氣極:“你!”
百曉生言盡于此,施施然落座。
公證會三人卻臉色平靜。
一時間場上鴉雀無聲。
周禮桓望了望天色,輕輕捏了捏溫蘇夌的手心,溫蘇夌望向周圍,起初并不見異常,後來卻聽各處陸續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只見陸陸續續有人驚叫着昏倒在地。不多時,丁儒也倒到地上。
昱陽大驚,叫道:“師父!”他一站起來,猛然覺得頭暈目眩,砰一聲昏倒在地。
衆人大亂之下紛紛陸續倒地。
周禮桓将溫蘇夌也一起帶到了地上,低聲道:“假裝中毒。”
溫蘇夌會意,忙閉上眼睛。
良久,只聽得一陣腳步聲響起,一人道:“将他們帶到地牢!”
溫蘇夌感覺自己被疊着擡起來走了一段路,而後便被随意扔在一處充滿了黴臭氣息的地方。陸陸續續的動靜持續了一段時間才停止。
直到完全寂靜下來,溫蘇夌再也忍耐不住,嘔吐的欲望越來越強烈的時候,被一片柔軟堵住唇舌。
溫熱淡雅的氣息将黴臭隔絕在外,溫蘇夌呼吸逐漸平穩。周禮桓從他唇上離開,動作非常輕地将他的頭靠進自己懷裏。
溫蘇夌将臉埋進他懷裏,鼻翼間呼吸着他熟悉的味道,只覺得臉上燙得吓人。待平息下來,他緩緩露出臉。然而入目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到。他正想叫周禮桓一聲,周禮桓卻手上用力,制止了他,在他掌心緩緩寫到:勿言勿動,隔牆有耳。
溫蘇夌安分下來,周禮桓又寫到:睡覺。
溫蘇夌一愣,心道小命都快沒了還睡覺?
然而本便是晚上,被一片寂靜包圍,溫蘇夌又沒帶腦子,于是真便枕着周禮桓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一陣呼喝聲吵醒,悄悄睜開眼睛看了看,發現四周點了火把,卻并無人看守。周圍的人也都坐了起來顯然是醒了,這才假裝藥力過去也坐了起來。
昱陽見他醒了,忙問:“白兄,可無恙否?”
溫蘇夌搖了搖頭,道:“我們……我們怎麽了?”
昱陽眼神凜然,道:“我們被人暗算了。”
溫蘇夌點點頭,去找周禮桓,轉頭卻被吓了一跳。只見周禮桓整張臉都是黑的,渾身上下也髒兮兮的。他緊張地問道:“陛……周……周奂,你怎麽了?你被拖出去打了?你沒事吧?”
周禮桓卻一言不發,神情漠然地搖了搖頭。
溫蘇夌低頭,只見自己的衣服也是髒兮兮的,還好面具還在。
大部分人卻無心去關心一個無名小卒,紛紛在為自己擔憂。
只聽左連暴躁地道:“究竟是誰吃了雄心豹子膽,膽敢暗算我們!”
溫蘇夌環視一周,發現此處應是一個地牢,雖然點了火把,卻給人一種依舊陰暗的感覺,氣氛詭異。
左連見無人響應他,又道:“啨卌少林各人早已前往宸州,即便最快,也要五日之後才能有人發現我們失蹤了。司馬大俠,方丈,我們得盡快設法解了毒,想個萬全之策逃出去。”
溫蘇夌稍稍側頭去看,才發現并未參加宴會的方丈也被抓了過來。想來少林衆弟子也必定遭了暗算。
司馬缙與方丈皆閉目調息,并未理會左連。地牢中開始騷動起來。
周禮桓在衣擺下握住溫蘇夌的手,溫蘇夌逐漸安心,卻又猛然想起來:為何不見魏堂胥?
此時昱陽也發現了這點,驚道:“怎麽不見韓門主?”
左連眼珠一轉,道:“定是那厮暗算于我們!”
昱陽皺眉道:“左少莊主,沒有證據,還請不要胡亂猜測。”
一時間議論猜測四起。
鐵門開啓的巨響打斷了衆人的聲音。瀉進來的一縷陽光很快又随着鐵門的關閉而消逝。
聞人恭書領着幾個侍從進來,道:“幸會,大俠們。”
溫蘇夌看了看周禮桓,這才反應過來他為何要将自己弄成這副模樣,原是為了防止聞人恭書認出他。如此說來,魏堂胥就應該是被聞人恭書帶走了才對。
他想起聞人恭書對魏堂胥那副“一往情深”的模樣,心道希望魏堂胥不要被這個美少年□□了才好。
岚邑衆俠士卻并不認識聞人恭書,左連惡狠狠道:“哪來的野小子?看本少莊主出去不帶人鏟平了你!”
聞人恭書冷下臉,道:“不知死活的東西,拖出去喂狗。”
當即進去兩人将左連拖了出去,不多時牢外響起一陣慘叫聲。牢中稍年輕些的早便被吓得臉色慘白。
司馬缙睜開眼睛,看着聞人恭書,道:“年輕人難免氣盛,口無遮攔,閣下何必在意他們說的話?吾乃公證會之首司馬缙,亦是暫時的大周武林之首。閣下抓了我們,意欲何為,都沖老夫來便可。”
聞人恭書諷刺道:“好個大義凜然的司馬缙大俠。”他又指了指方丈,道:“還有你,方丈大人,不說些什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類的話麽?想當年你們在這地牢裏迫害你岚邑武林同道的時候可似乎并不像今日這般磊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