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百曉神算·暗湧(上)
魏堂胥看着馬車外疾速掠過的草木,忽然說道:“聞人恭書,我可以與你合作。”
聞人恭書眼中閃過一絲質疑,笑道:“你岚邑武林同道還在我手中時你誓死不屈,現下他們逃走了,你反倒願意了?”
魏堂胥望向他:“合作。而非效力。我韓羨,不會再為任何人效力。”
聞人恭書微微移開目光,道:“你想要什麽?”
魏堂胥道:“我不是岚邑武林那群蠢貨。我知道他們現在仍在你的掌控中。”
聞人恭書心下暗驚,道:“你究竟,想要什麽?”
魏堂胥道:“待你一統天下,我要重建江湖,統三國武林為一體。”
聞人恭書拍手:“很好。韓門主不愧是本皇子看上的人。但是,本皇子憑什麽相信你?”
魏堂胥環臂閉目往後靠去:“你以為南宮餘的藥可以讓我武功盡失?”
聞人恭書警覺按住佩劍,卻轉瞬被魏堂胥先行抽了過去抵上他的咽喉。他微微仰着頭,道:“你的武功恢複了?”
魏堂胥道:“我的武功從未失過。不對你動手,只是在考慮你究竟值不值得我合作。”他收了劍,“畢竟乳臭未幹,顧慮太多。合作一事,到此為止。”說着便要離開馬車。
聞人恭書怒道:“慢着!”
——*——
小一和溫蘇夌二人幾日以後趕到蕭山,尋到了白斛老人的住處。
溫蘇夌看了看前方不遠處的清幽竹屋,心中居然有些向往,随即一點兒也不害怕吓着人家地交代小一:“小一親侍,這屋子的模樣你好生記下。若是我哪天又死透了,便讓你家陛下建個這般模樣的竹屋将我燒了放進去。”
小一:“……”他搖了搖頭,道,“王後吉人天相,切勿胡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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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蘇夌挑了挑眉。
二人下馬,小一牽了馬去栓好。溫蘇夌敲了敲門,裏面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何人求見?”
溫蘇夌道:“在下溫蘇夌,求見白斛老人。”
良久,那個稚嫩的聲音方道:“師父不見死人,閣下請回吧。”
溫蘇夌攔下欲動的小一,道:“桑穰善白樓,求見白斛老人。”
不多時,竹屋的門便開了。一個約摸髫年的男孩道:“師父請善公子一人入內。”
溫蘇夌示意小一寬心,讓他在門口等候,随那小侍童入了屋內。
白斛老人鶴發童顏,瞧着正精神氣十足地在看書。他頭也未擡,道:“年輕人要請老頭子出山?”
溫蘇夌見禮過後,道:“叨擾前輩,如今岚邑武林局勢混亂,需前輩穩定局勢。”
白斛道:“除此之外呢?”
溫蘇夌如實道:“家父将在□□內的天蠱封印了,亦想請前輩相助解開封印。”
白斛合上書本放下,道:“你過來。”
溫蘇夌走到白斛身前,白斛揚手,溫蘇夌周身被一股青色的幽光包圍。白斛閉上眼睛,道:“上古神玉。”
一刻鐘後,白斛撤開幽光,撚了撚須,道:“桑穰蠱術本為善念而生,為善事而施,曾震驚江湖。卻因與魔界結怨,桑穰衰落,蠱術也逐漸為小人所利用,偏離軌道。而善族也逐漸淡出人們的記憶。天蠱乃是桑穰蠱術中的蠱中之王,可鎮壓淨化其他任何蠱術與邪穢之物。桑穰善族的每一位傳人都會自出生起便被植入天蠱之根,待到年紀漸長,自身修為足夠了,再将天蠱逐漸激發,引以行善。”
溫蘇夌入神地聽着,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問道:“前輩已為我解開封印?”
白斛望着他的眼睛,道:“救世即永逝,旁觀卻可茍且。你便不想活着?”
溫蘇夌非常老實地道:“想。并且前輩您再旁敲側擊下去,我可能回頭就把岚邑陛下毒傻一道帶走了,讓你們找也找不到。”
白斛哈哈大笑起來。溫蘇夌則十分憂傷。
白斛起身道:“好久未曾遇見如此實誠的年輕人了。現下還不能解開封印,時機未到。”
——*——
魏堂胥手下不自覺用力:“他們墜入瑬玊崖底了?”
百曉生點頭,起身,手中的折扇開了又合上,轉身道:“奇的是,他們二人并未死。”
魏堂胥亦起身,道:“他們未死?”
百曉生道:“日前那位善族傳人,曾去蕭山找過白斛前輩。并且,請到了白斛前輩出山。”
魏堂胥松了口氣,道:“聞人恭書将帶我回琨钤。聞人恭書此人雖不甚有經天緯地之才,卻深得琨钤國主喜愛,據悉,他握有琨钤十方兵權。若想息戰,只能從聞人恭書身上下手。”
百曉生沉吟,道:“柳賦封如今在岚邑武林順風順水,方能引蛇出洞,聞人恭書才會進行下一步行動,形成鼎立之勢。彼時周禮桓在瑬玊崖為救溫蘇夌,曾使出難迦劍法,所幸後來墜崖,柳賦封誤認為他二人已死,才放松了警惕。”他看向魏堂胥,道,“周禮桓與溫蘇夌二人還活着的消息,萬萬不可洩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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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主,有人在外求見。”
扶風停下手中的筆,持了本書壓在先前的紙上,道:“何人何事?”
那下屬說道:“來人未報名號,只道是盟主舊友。”
扶風眼中閃過一絲警覺,道:“将他帶到會客室。不要讓人看到。”他起身,雙眉微皺,略略思索後負了一手往會客室走去。
入了會客室,只見衛修正負手端詳着牆上的畫。
扶風大驚,低聲道:“你瘋了?你竟敢光明正大地來此處尋我,若是教人看見,功虧一篑,你擔得起這個責任麽?”
衛修勾了勾嘴角,道:“武林盟主,便這點氣魄,難登大雅之堂。”
扶風自被扶上盟主一位,無人不是對他敬重有加,何曾再受過這等輕視。卻無奈衛修乃是難迦弟子,又身懷異術,他絕不是對手。只得咽下惡氣,道:“你來此處,可是皇子殿下有何吩咐?”
衛修從懷中掏了一個小瓶子抛給他,道:“按計劃行事。岚邑朝廷那邊交由我來聯絡,你勿再插手,以免教人生疑。”
“王後,前方便是渝西,越過渝西,便是宸州境內了。”
三人勒馬,溫蘇夌道:“白斛前輩,入了渝西先尋一處客棧吧,馬兒也疲乏了。大家先吃些東西。”
日中方到渝西,三人尋了處僻靜的飯館。小一牽了馬去栓好,三人正準備進去,卻被一個頭戴鬥笠的人攔了去路。
那人将低着頭,看不清臉,小一道:“閣下能否借一步?”
那人緩緩擡起頭,小一和溫蘇夌俱驚,他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二人不要聲張,道:“白樓,我有話要與你單獨說。”
溫蘇夌看了看小一和白斛,道:“白前輩,你們在一樓等我。”
小一見是魏堂胥,倒也不擔心,便與白斛入了飯館一樓先行叫了些東西等溫蘇夌。
魏堂胥帶着溫蘇夌進了飯館旁的一處茶樓,入了雅閣便摘了鬥笠。溫蘇夌道:“你可無恙?那日我猜是聞人恭書将你帶走了。”
魏堂胥道:“我無事。倒是你們,我聽說你和周禮桓墜下了瑬玊崖?”
溫蘇夌将事情大概與他說了,魏堂胥放下心來,道:“白樓,我贈你的夜明珠可有帶在身上?”
溫蘇夌點頭。
魏堂胥道:“好生保管,過些時日能派大用場。我要去琨钤了,你好生保重自己。”
溫蘇夌想着自己也許以後也見不到他了,便踮起腳尖抱了抱他,道:“你也保重。”
魏堂胥收緊手臂加重了這個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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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恭書很快便帶着魏堂胥回了琨钤,卻并未回琨钤王宮,而是尋了個地方将他安置着,幾日都未有動靜。
聞人恭書細細地理了理自己的發髻,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淡雅的淺色衣裳,腳下踟蹰了片刻,終于去推前面那雅舍的門。
一個頗為溫潤的男子正在撫琴,對他的到來仿若未曾察覺。
聞人恭書便坐到一旁,靜靜地瞧着他。
聞人恭書一共有兩個師父,一位是鄞暹夜行者南宮餘,他是天下用毒翹楚,而另一位是琨钤聞人瑞燕,人稱燕郎,輕功出神入化,無人能出其右。
聞人瑞燕是江湖俠士,傲骨铮铮,聞人恭書當初隐瞞身份前去拜師,被他發現以後,他苛責聞人恭書利用他,将他卷入朝廷之争。所以一度要與聞人恭書斷絕師徒關系。
當時,聞人恭書便威脅他,若真敢斷絕師徒關系,他便揮師三國,與天下開戰。
聞人瑞燕眉眼溫潤,一襲淺色的長衫襯得人顏如玉。
聞人恭書怔怔地看着他修長的手指,有些出神。
琴聲逐漸落下去,聞人瑞燕未曾擡頭,淡淡道:“你來做什麽?”
聞人恭書回神,唇邊綻出一些外人未見過,與他年齡相符的純真笑容,道:“師父!我回來了,好久未來看你,好想你呢!”
聞人瑞燕道:“你去了何處?”
聞人恭書眼中蒙上一些欣喜,聞人瑞燕自從要與他斷絕關系,就從未再關心過他的一切事情。他雀躍道:“我去岚邑啦!師父,我為你報了仇,司馬缙和那個老禿驢已死!岚邑剩下那些所謂俠士也都被我控制了。我會踏平岚邑,将那些道貌岸然的僞君子通通殺幹淨。”
聞人瑞燕沉默了半晌,道:“我從未允許過你插足我的事,何況司馬缙與方丈已死,你為何還不願放手非要抓着岚邑武林不放,殘害無辜?”
聞人恭書道:“師父,你既已離開岚邑何必再在乎那些愚民的生死?再說了,是岚邑先抛棄你的,那些愚民都該為師父的所有親人陪葬。”
聞人瑞燕握緊雙拳,道:“四皇子,你如此煞費苦心,當真是想為我報仇麽?還是為了你自己的野心?”
聞人恭書的笑容散去,他緩緩起身,微微歪着頭道:“那便算是為了我的野心吧。”
聞人瑞燕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此時此刻仍然清純無辜得似乎真是一個少年,天真無邪。當初他便是被這雙眼睛欺騙。
他的手有些發顫,壓下心中的怒氣,道:“你走吧。”
聞人恭書轉身,微微側了側頭,道:“無論如何,我都定将踏平岚邑。”
出了聞人瑞燕的住處,有下屬來報,道:“四皇子殿下,柳大人回來了,在府邸等您。”
聞人恭書恢複一貫的神情姿态,挺身往府中走去。他回到府上,見衛修亦在,便道:“你那日搞什麽鬼?”
衛修道:“殿下以為那日那些侍衛的殺傷力如何?”
聞人恭書手下一頓,道:“你對他們下了藥?還是施了蠱術?”
衛修道:“是桑穰蠱術。殿下可曾想過,若是以桑穰蠱術輔助我琨钤大軍武力大增,這一場戰争便幾乎毫無懸念了。”
聞人恭書皺眉道:“我軍勇猛無敵,何須異術輔助?況且軍士若借助異術厮殺,想必将與幻音散一般,傷身損心性。父王亦不會答應。衛修,我收你,重用你,不是教你來搞這些旁門左道的,是為了讓你利用桑穰蠱術相助我師父。以後,除了聯絡岚邑朝廷,你最好少離開琨钤,專注地助我師父。”
話音剛落,只聽一個爽朗的笑聲響了起來。不多時,外面走進來一個年過不惑的男子。那男子留着中長的直須,一身玄色長衫。
聞人恭書歡喜道:“師父!”
那中年男子規矩行禮道:“南宮餘見過四皇子殿下。”
聞人恭書嘴一撅,嗔道:“師父!”
南宮餘這才開懷大笑:“是誰又惹我書兒生氣了?”
聞人恭書挽着他的手臂坐下,道:“還不是這個衛修,師父你今日将他帶走,別讓他到處亂跑了。”
南宮餘看了看臉色不甚好看的衛修,道:“惹我書兒生氣,為師自然得替你教訓他。”他語氣一轉,回歸正事,道,“駐守岚邑京都的親兵已盡數拿下?對方可靠與否?”
衛修道:“盡管放心。”
南宮餘又問道:“是誰?”
聞人恭書道:“師父放心,此人乃是周禮桓的親妹妹,一個叫妍安的蠢女人。他原是岚邑桀王世子魏堂胥的夫人,後來魏堂胥離開朝廷,他想讓他哥哥将魏堂胥抓起來,周禮桓卻婦人之仁。這蠢女人便欲自立為王。”
南宮餘撚須點頭,道:“如此,當務之急,便是要拿下鄞暹的攝政親王沁炀王樂正梓懿。我們需盡快揮師岚邑,速戰速決……”他看了看忽然之間心不在焉的聞人恭書,道,“書兒可有心事?”
聞人恭書道:“燕師父似乎不喜歡我對別國開戰。”
南宮餘起身,道:“那是因為他不了解殿下的一片苦心。殿下只要拿下三國,再還他一個清明盛世,他自然會明白。”
聞人恭書堅定點頭。
南宮餘道:“如今王上對殿下的期望極高,希望殿下不要讓王上失望。我們後天便動身前往鄞暹。那老臣便先行告退,殿下收拾好情緒。”他朝門外走去,沖衛修點了點頭。
衛修便亦告退,跟了上去。
二人行進間,南宮餘忽然道:“多日不見,衛小俠似乎身有被桑穰蠱術反噬的跡象?”
衛修足下微滞,南宮餘道:“不必擔心,此乃閣下太過急于求成之故。老夫可為閣下疏解這種狀況。”
衛修微微驚異,道:“前輩怎知……”
南宮餘道:“蠱術與毒術在某種程度上有相通之處,吾乃這天下用毒第一人,自然能看出你在何等境界。如今你的蠱術只不過是略會而已。若只知皮毛,不懂精髓,對蠱術又操控不當,便是會被反噬的。”
衛修頓住腳步,道:“請前輩指點。”
南宮餘道:“不忙,我們且先見過一人再詳談。方才你說與殿下那番話,老夫十分贊成。”
衛修不覺已跟他入了一處豪華的府宅,二人轉入一出似是書房的地方,南宮餘恭敬道:“南宮餘求見。”
當即有下人開了門,道:“南宮大人請進。”
衛修跟着他進了去,轉到裏面,只見內裏并非書房,十分豪華。榻上半卧了一人,慵懶地擡頭看了二人一眼,道:“南宮餘,你又帶了什麽東西過來?”
南宮餘恭敬行禮,道:“南宮餘見過大皇子殿下。”
衛修看着這一幕,眸中精光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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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禮桓勒馬,擡眼望去。前方便是鄞暹京都阆岺。他擡眼看了看天色,計算了行程,又策馬狂奔而去。
夜色逐漸吞噬大地,蟲鳴此起彼伏。
阆岺,夙遠将軍府。
“老爺!”“老爺!”
一位容貌英俊威武身着铠甲的中年人下馬入得府來,下人的聲音旋即響成一片。這中年人便是鄞暹的夙遠大将軍靳肅遠。他紛紛點頭應了,道:“夫人公子可曾歇下?”
管家上前應道:“歇下了,老爺。”
靳肅遠道:“不要驚動夫人。”那管家稱是,靳肅遠便轉頭入了書房。他剛坐下,門卻被推開了,進來一位端莊的婦人。他擡頭道:“夫人?你不是歇下了麽?”
靳夫人便道:“我見你這麽晚了還未回來,心中擔心,睡不着。”
靳肅遠無奈笑道:“怎會睡不着?你快些回房歇下。夜深了。”
靳夫人臉上有些憂慮,道:“你可是為了攝政王一事在奔波?”
靳肅遠嚴肅了神情,道:“婦道人家勿談國事。我還有些公事要處理。你先回房歇息吧。”
靳夫人嘆了口氣,只好推門離去了。
靳肅遠收回目光,雙眉旋即緊皺到了一起。
正在此時,右側忽然傳來一聲極輕的響動。靳肅遠警覺持劍起身,喝道:“誰?”
陰暗中轉出一人,正是周禮桓。周禮桓微微低首,道:“靳将軍。”
靳肅遠皺眉,他将軍府防守向來森嚴,此人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入了他的書房,他厲聲道:“何人膽敢擅闖夙遠将軍府?”
周奂出示了令牌,淡然道:“岚邑,周禮桓。孤身一人。”
靳肅遠大驚,良久收了劍,行禮道:“不知岚邑陛下夜闖我這将軍府有何貴幹?”
周禮桓道:“孤為岚邑黎民與鄞暹幼主而來,抑或說,是為了三國百姓而來。”
靳肅遠神情一緊,忙到門口推門四周望了,命心腹把守了門口,方回返為周奂置了座位,相對詳談。
靳肅遠道:“陛下方才所言,是為何意?”
周禮桓道:“琨钤四皇子聞人恭書對岚邑虎視眈眈,不日便将揮師我岚邑流沙關,破我邊境。”
靳肅遠沉吟,道:“未曾得報。琨钤與岚邑向來和平共處,為何會忽然出兵岚邑?”
周禮桓道:“不僅是出兵岚邑,岚邑若滅,他的下一個目标,便是你鄞暹。”
靳肅遠皺眉道:“若他真揮師岚邑,怎還會以元氣大傷的殘兵來攻我鄞暹,自取滅亡?”
周禮桓道:“本應如将軍所說。然而貴國不幸,即将禍起蕭牆。貴國君主年幼,沁炀王攝政。沁炀王對貴國王位蓄謀已久,若是聞人恭書以貴國王位誘其出兵相助共滅岚邑,他必會應允。屆時只需将靳将軍派來送死,他大可坐享漁翁之利。被權利蒙蔽雙眼的人,是不會顧慮唇亡齒寒之理的。鄞暹若是損失了夙遠大将軍,琨钤便可輕易攻下阆岺。”
靳肅遠額上青筋暴起。他早知沁炀王樂正梓懿野心不淺,然而卻無法斷定周禮桓所說是假是真。周禮桓見了他神情,道:“若是将軍無法斷定孤所言真假,大可靜待樂正梓懿先行動作。若孤所測不虛,聞人恭書這兩日便會來貴國找沁炀王。一切便待屆時再與将軍商讨亦可。孤會再回來找将軍。”
靳肅遠看着周禮桓閃身黑暗中,額上冒出些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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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修趕回大周垣中,密見妍安。
妍安也不看衛修,卻将視線放得有些遠,只道已利用學士公子控制了京都駐隊。衛修便道:“琨钤不日便将進攻流沙關。屆時殿下只需将京都駐隊留守,将陛下的親兵盡數派出去便好。陸賢徐席硯之流一倒,殿下有學士公子支持,必能順利掌權。聞人恭書已經應允,只破流沙關,屆時殿下只需再将錦杉洲以北割讓給琨钤,他便會退兵,再将十驸馬雙手歸還給殿下。”
妍安看向衛修:“我王兄呢?他們會殺了他麽?”
衛修并不提周禮桓已經墜崖一事,只道:“斬草除根,殿下。否則,丞相是絕不會應允殿下登基為女帝的。”
妍安便重又将視線飄遠,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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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炀王府。
沁炀王下朝歸來,便有下人禀報道:“王爺,有人求見,現下在大廳等您。”
樂正梓懿微微皺了皺眉,徑直朝大廳走去。
聞人恭書仍作少年公子打扮,身邊由南宮餘相伴。樂正梓懿見了他們二人,只掃了一眼,便徑直落座到主座,端了茶飲了方道:“何人求見?”
聞人恭書眼中絲毫不露心中的鄙夷,款款起身,道:“我二人要與王爺商讨之事,事關以後該仍舊稱呼王爺為王爺,還是大王。不知可方便在此處商讨?”
樂正梓懿口中一噎,忙放了茶杯在桌上,微微眯了眯眼睛,冷然看向二人,道:“哪來的野小子?敢如此放肆胡言亂語!”
聞人恭書便道:“王爺的意思便是在此處也方便商讨?本皇子自琨钤而來……”
樂正梓懿忙将他們二人迎入內堂接待。他看着這白白嫩嫩乳臭未幹的小孩子,道:“你便是琨钤四皇子聞人恭書?”
聞人恭書點頭:“正是本皇子。”
樂正梓懿道:“你方才胡言亂語些什麽?”
聞人恭書道:“本皇子想送王爺一個王位,及一半的岚邑江山,王爺要是不要?”
樂正梓懿狐疑地看着聞人恭書,道:“你憑什麽送我?”
聞人恭書道:“王爺可曾聽前些時間的岚邑武林盟主新舉大亂?那便是本皇子的傑作。如今岚邑武林的盟主已是本皇子的人。本皇子欲揮師岚邑,然而怕王爺深謀遠慮,趁着琨钤兵力空虛來取我琨钤,是以提前來打個招呼,與王爺做一筆交易。”
樂正梓懿冷哼一聲,心想這琨钤當真是無人可用了,派這麽個黃毛小子來與他商讨戰事。他便懶懶道:“什麽交易?”
聞人恭書道:“王爺派兵助我一同攻破流沙關,直搗黃龍,滅岚邑。大岚邑滅後,我琨钤與王爺的鄞暹以抩沙至伽河崗一線為界,平分岚邑國土。而這助我攻打岚邑之人……王爺盡可将一些不服王爺之人派來。譬如說,靳肅遠,一旦岚邑國破,本皇子盡可讓鄞暹夙遠大将軍戰死沙場。屆時,鄞暹幼主會因為悲傷過度而一病不起,王爺便可名正言順登基為帝,而不用做這背後的攝政親王,憂國憂民還被人大肆議論野心不淺了。”
樂正梓懿聽得有些專注了。眼中逐漸由不屑燃起些火焰。
次日,琨钤四皇子聞人恭書前來觐見鄞暹幼主樂正瀚。
早朝過後,聞人恭書與鄞暹幼主及各鄞暹政要密談了三個時辰。
及至晚上,靳肅遠方神情悲戚地回了将軍府。
周禮桓再度出現在他書房。
靳肅遠神情有些疲倦,道:“今日聞人恭書前來觐見密談,沁炀王極力唆使大王及衆大臣。明日早朝,大王便會派我領兵與琨钤大軍一同進攻流沙關。我不明白,大王乃是沁炀王親侄,沁炀王為何要骨肉相殘?難道血緣當真敵不過一個權字?”
周禮桓腦中閃過一個巧笑倩兮的人影,亦有些恍惚,道:“孤亦不明白。”
靳肅遠振作起來,冷聲道:“樂正梓懿既然不臣,那便怪不得我以下犯上。”他看向周禮桓,道,“我想知道,你又欲拿什麽來說服我助你敗琨钤。若你是下一個聞人恭書,我便愧對我的君主,亦愧對我的黎民百姓。”
周禮桓感慨:“有靳将軍此問,孤方徹底放心與你同盟。”
他猛然抽出靳肅遠的佩劍劃破掌心,朝外單膝跪地,指天為誓,道:“吾,岚邑真龍天子周禮桓,今日在此起誓,若此役可敗琨钤,便即停戰,三國立約,各安黎民百姓。若違此誓,便萬箭穿心而死,天人共誅,永世不得再入輪回。”
靳肅遠不由被周禮桓的浩然正氣震得後退了兩步,他站定,對周禮桓徹底放下心來,又忙上前兩步,與周禮桓相對而跪,磕頭道:“陛下請起。為了天下百姓,此役,臣必将馬革裹屍,死而無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