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恍若隔世·重逢
六年前,時機一到,徐席硯帶溫亦華離開東華重返岚邑,待岚邑及三國安定下來,再前往東華,他卻再也尋不到堇華居。
堇離與溫蘇夌,自此杳無音信。
溫亦華便開始随徐席硯習武,任侍衛隊副統領以後,更是常年輾轉厮殺在外,極少回京。
相對而立的一個擁抱,讓溫蘇夌看清楚了溫亦華如今的相貌,驚訝不已。
如今,溫亦華年方二十,相貌卻十分英俊硬朗,竟然已經比他高出一個頭。身着铠甲讓他看起來威武神明,器宇軒昂。
似乎他才變成弟弟了。
溫蘇夌對這一切事端始末遠比溫亦華知道的要多得多。經過一番交談,他才慢慢推測出,原來當年,被周禮桓刺了一十三劍的溫蘇夌并沒有死,而是被堇離救活了。并且,他和堇離生活在了一起。
雖然如今沒有了音訊,溫蘇夌卻松了一口氣。
如此,亦好。
他也不再對溫亦華隐瞞任何事,将六年來發生的所有事,都一一告訴了溫亦華,包括他曾經在同一時空,有過兩個哥哥。
最初的悲情和溫情過了以後,溫亦華開始上上下下地打量溫蘇夌,越想越氣,揪着他的耳朵把他罵了一頓。
果然……是身高決定大小麽。
溫蘇夌紅着兩只耳朵,盤着腿坐在溫亦華的軍案旁,攤着溫亦華的地圖看着,問道:“弟弟,你是說,徐大人也來了?”
提到徐席硯,溫亦華似乎輕輕笑了一下,又有些無奈。道:“嗯,他從萬楓林北潛伏過去。”
溫蘇夌敏銳地察覺到他們似乎是發生了什麽事,不過,現下并非時機,便沒有祥問。
他轉了個話題,道:“華兒,你們各領兵幾何?”
溫亦華道:“明軍三百,暗兵一萬。”
溫蘇夌一聽這陣仗便明白了:“噢!原來你們都知道這是丘乃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陰謀啊!”
溫亦華當即一個巴掌砸到他頭上,道:“你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孤身一人闖去楓林寨,看我回去不揍死你!”
……哥哥的尊嚴已經不複存在了。
溫蘇夌忙捂着自己的耳朵,道:“弟弟!我這不是沒事麽!我跟你說弟弟,我啊,遇見一個小孩兒,特別神奇!他不僅刀槍不入,還會瞬間轉移,從特別高的地方掉下去也能毫發無損!就是因為他,我才能過家家一樣地回來。”
溫亦華問道:“小孩?年齡幾何?”
溫蘇夌比劃道:“就這麽點兒高,約摸六七歲光景。”
溫亦華只道:“若非有人戲耍于你,那這小孩,便非凡人。”
溫蘇夌一噎,良久遺憾地道:“我就說吧,如此可愛的小孩兒,他肯定是個鬼!”
溫亦華:“……”
兄弟二人商議半宿,定下對策。溫蘇夌和衣在溫亦華的帥帳歇了一個時辰,第二日一早,二人打點好三百軍士,計劃一定,便着手各自去辦了。
——*——
清晨露重,偶聞鵲啼。
小孩晃着腳,坐在一處土牆之上,往後是一片殘垣荒草,腳下卻是一處矮崖。百丈之下淌着一條清澈的小溪。他凝神看着小溪,忽然喊道:“啊!是大魚!”他毫不遲疑地張開雙臂,跳了下去。
小小的身影落到半空時,忽然被一陣華光籠罩。他懸在半空,身前出現一個人影。那人氣息清冷。白衣輕舞,墨發微拂。比他見過的所有人都長得要好看。
那人輕輕勾着嘴角,把他抱進懷裏,道:“終于覺得本君賞心悅目了麽?”
小孩仍舊呆呆的。
引月含笑,用冰冷的唇觸了觸小孩同樣因為晨露而微涼的額,道:“我叫引月。來接你回家,小東西。”
小孩的臉紅撲撲的。他坐在這個神仙哥哥一般的人身旁,說了這個清晨裏的第一句話:“引月哥哥,你也會飛麽?”
引月因為這個自覺的稱呼而心情大好,笑道:“引月哥哥會的,可不只是飛哦。你喜歡看大魚麽?”他輕輕旋了旋手指,前面的小溪裏忽然聚過來各種魚類,有大有小,有金色有藍色。它們悠閑地在小孩眼前打着轉,也不懼怕人。
小孩“哇”的一聲,蹲了下去,喜道:“好多魚啊!好漂亮!哇!哇!”
引月又拂了拂衣袖,小溪兩邊便鋪滿了鮮花,萦繞着三五只蝴蝶。不遠處一棵小樹苗破土而出,迅速拔高,長葉、開花、結果、落葉、積雪,循環往複,不停不息。
小孩興奮得臉都紅了。連聲叫着“引月哥哥、引月哥哥”或是“哇、哇、哇”。
引月眼中閃着柔和的光,道“小東西這樣多可愛啊,又好玩兒,又好騙。”
他朝身後打了個響指,右護法現身,道:“君上。”
引月指着不遠處小孩的活蹦亂跳的身影,笑問:“這個如何?”
右護法仍舊漠然着一張臉:“不如何。”
引月:“……”十分嫌棄地揮了揮手,“走走走……等等,回來!”他道,“那個也不如何,這個也不如何,到底哪個才如何?算了,你去看着你家那不如何的普通凡人。””
右護法道:“為何要看着?”
引月:“……省得他被人砍死了你們都來砍我。去吧,啰嗦。”
右護法便漠然着一張臉隐去了身影。
小孩玩累了,朝着引月跑過來。引月見他額上都是汗,攏着袖子替他擦幹,自然而然地将他抱了起來。小孩放軟身體趴在他懷裏,全然地信任着他,不一會兒便睡着了。
引月捏着他的臉,不懷好意地笑道:“本君拐帶小孩兒可真是一把好手。”
——*——
日中,陳于淮的下屬匆匆入內禀報:“是連大人!岚邑朝廷派來的駐軍,一夜之間被人盡數格殺了!”
陳于淮起身,微微阖眸道:“哦?”他沉吟之下,正在猜測這究竟是不是那周奂所為,便聽門外馬鳴聲起,不多時只見周奂綁了一人入內。
溫蘇夌推搡着被五花大綁的溫亦華進了門,大笑道:“是連大人可滿意鄙人這份厚禮?”
溫亦華的神情看起來極其憤怒,對着溫蘇夌罵罵咧咧。溫蘇夌便從懷中扯了塊布出來将他的嘴給堵了,輕佻道:“大美人可別再罵了,否則是連大人萬一惱羞成怒将你給殺了,豈非暴殄天物?”
溫亦華:“……”
陳于淮看着被溫蘇夌強行摁到椅子上坐着,臉色屈辱的青年,道:“周高人,這是?”
溫蘇夌撩着溫亦華的一縷頭發在手中把玩着,道:“貴客,岚邑俠義将軍。”
陳于淮道:“莫非……”
溫蘇夌哼笑道:“除了我,你以為還有誰可以在一夜之間将一隊朝廷駐軍全部格殺?”他負手走到陳于淮身前,道,“我知道是連大人一直對我心存疑慮,這份厚禮便當是給是連大人的誠意金,如何?”
陳于淮當下鄭重行了一禮,道:“此前種種,還望周高人恕罪。周高人歸于我丘乃,實屬明智之舉。周高人有此能耐,吾國國主必當以國士待之!許重權高位,富貴榮華啊!”
溫亦華悶吼一聲,青筋暴起。
陳于淮瞥了瞥他,道:“周高人,既已殺盡岚邑駐軍,此人便一道滅口,省得橫生事端。”
溫蘇夌沉下臉道:“不準殺他。”他低下頭,在溫亦華耳邊蹭了蹭,道,“岚邑俠義将軍,不知味道嘗起來如何……此人還有別的功效,任何人也不能動他。”
溫亦華:“……”
陳于淮見這溫亦華生得俊郎,想不到溫蘇夌還有這等趣味,心中雖嫌厭,卻也不好再提殺人之事。
溫蘇夌便道:“是連大人的□□不是多得很?拿點十香軟筋散,再來點閨房助興的藥,春宵苦短,快快快,要快!”
溫亦華:“……”
陳于淮命人取了來,溫蘇夌當着陳于淮的面喂溫亦華吃了,而後便迫不及待地将人拉去了房間。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之後,又傳出來幾聲慘叫。
陳于淮見此人變态至斯,也便放下心來。
溫蘇夌捂着耳朵凄凄慘慘戚戚地蹲在一邊,溫亦華正握着手腕,舒展了幾下筋骨,又提着他揍了一頓。
溫亦華身上一直帶着禦痕配的藥,他吃了藥,又用內力将餘毒逼了出來。溫蘇夌擔心地看着他,道:“弟弟,沒事了吧?以後我再也不能幹這種事了。換你來喂我□□吧。”
溫亦華又拍了他一巴掌,道:“沒事了,死不了。”
溫蘇夌道:“死自然死不了,那個啥,你不想發、春吧?”
溫亦華:“……”于是溫蘇夌又被揍了一頓。
及至傍晚,溫蘇夌終于出了房間,神清氣爽地坐到陳于淮身旁,還刻意露了露自己特地在頸間抓出來的抓痕,感嘆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妙,妙啊。”
陳于淮:“……”他尴尬地笑了笑,道,“周高人,今晚我們需得将東西盡數運至垣中。如今岚邑關卡嚴查,未免有意外,需要周高人一道前往護送。”
溫蘇夌翹着腿,道:“吾誠意已至,是連大人當禮尚往來,告訴我所有計劃,如此,周某人方能有萬無一失的護送方案。”
陳于淮道:“周高人所言甚是。”他攤開地圖,道,“周高人請看,此乃吾國,立國于……”
當今局勢,以岚琨鄞三國為大,三國從地理位置上看,分于中、北、南并立。而琨钤東北邊境靠海,鄞暹南境的邊防則建于一片斷崖之上,險上加險。
陳于淮道:“鄞暹南境的邊防在衆人看來,都理所當然是最穩固的,地勢奇險無比,易守難攻,所以駐守那裏的兵士相較于東西北三處,自然而然,會少得多。那裏反而是最容易攻破的。”
溫蘇夌搖頭:“大家都是凡人,并不會飛檐走壁,如何攻得下來。”
陳于淮卻反問道:“都是凡人,鄞暹的将士豈非一樣建成了那斷崖之上的危防?”
溫蘇夌微微皺眉,環起了手臂。
陳于淮又道:“而鄞暹,則需從東北邊境攻入。”
溫蘇夌問道:“丘乃人氏善水?”
陳于淮搖頭:“否。”
溫蘇夌的眉頭越皺越緊,不再發問,等着他說完整個入主中原的計劃。
陳于淮道:“從西關可直接攻入岚邑。朝廷駐軍全軍覆沒之事想必很快便能傳至岚邑朝廷,岚邑朝廷為了保住聲名,必會派軍圍剿萬楓林,而遠水難救近火,為了防止我們逃離,他們會從西關調駐軍前來,并且因上一批駐軍被盡數剿殺之故,驚疑之下,他們會将西關軍隊三派其二過來,我們便能趁虛而入。”
溫蘇夌質疑道:“丘乃絕無如此多兵力,可同時攻打三國,一旦三國聯軍反擊,滅丘乃,易如反掌。”
陳于淮便道:“自古以來,以少勝多之例并不罕見。此戰智取可勝。何況如今還多了周高人相助。”他頓了頓,又道,“周高人請看,吾等在這萬楓林,雖對外是打家劫舍的山匪,實則在地底建有暗室,制作□□。而這鄞暹南境和琨钤東北邊境,皆有制作□□之暗室。”
溫蘇夌掩下驚訝:“□□?”
陳于淮自得道:“只需将鄞暹南境的邊防與琨钤東北的固堤炸了,這二國便會分別會受外族之亂與水患侵擾,自顧不暇。屆時,吾等只需潛入岚邑京都垣中,炸了岚邑的王宮及一幹文武百官,待京都大亂,再攻破西關,聲東擊西,拿下垣中。垣中一旦失守,吾國聲望便能大增,夷族必會聽吾國號令。”
溫蘇夌道:“所以今晚需轉移之物便是□□?”
陳于淮點頭:“以及所有兵力。我們将分成三撥人,分別潛入岚邑,為免橫生事端,由你我二人來護送□□前往垣中。一旦到達垣中,便即刻知會另外兩國之人動作。”
溫蘇夌拍了拍手:“這聽起來便有意思多了。事不宜遲,這便動身吧。”他起身,又道,“啊對了,大美人還未膩歪,需得一道帶走才是,路上也好解悶。”
陳于淮肅然道:“周高人,酒色誤事……”
溫蘇夌便又是一副欠抽的模樣,吊着眼角道:“是連大人若是執意要鄙人抛棄俠義将軍,鄙人可不敢保證路上會不會把你的人都睡一遍。”
陳于淮怕他果真在路上鬧事,只好憋着氣作罷。
溫蘇夌又好言好語地道:“是連大人大可寬心,鄙人絕不會讓他出岔子。何況他還中着大人的毒呢。有他,也省得我再去找別人。”說罷便入了房間關好門,匆匆地将丘乃的具體部署簡略地寫了下來塞到溫亦華懷裏,緊接着便摔了個茶杯,怒喝道:“不識好歹的東西!”
溫亦華知曉溫蘇夌不忍心對他下手,便一狠心将舌尖咬破,搶過溫蘇夌的劍,在左臂上狠狠劃了一道,又将血抹了滿胸,朝着門外躺了下去。
溫蘇夌一陣肉疼,咬了咬牙,轉眼又是滿臉狠相,氣沖沖地摔門而出,口中罵罵咧咧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死了一了百了!”
陳于淮進了房去,見溫亦華滿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口中亦是滿溢鮮血,一動不動,看來是被殺了。溫蘇夌又跟了進去,提着染血的劍尖,作勢在溫亦華臉上又比劃了幾下,道:“是連大人,便将此人的屍體留在此處給岚邑朝廷看,殺雞儆猴,以作震懾。”
陳于淮無空亦覺無必要來處理屍體,何況溫蘇夌忽然殺了溫亦華,他倒松了口氣,便點了點頭出去了。
楓林寨的武士很快便喬裝打扮分了三撥,各自先行秘密散去了。陳于淮扮作黑芝麻商販,裝了滿滿六大車黑芝麻。□□便藏在其中一輛車的夾層中,由陳于淮親自趕車。
相較于陳于淮一夥人,溫蘇夌則過于出挑俊郎,未免引人注目,按照陳于淮的安排,二人另外駕一輛馬車,由陳于淮的下屬駕車,車中再派一人扮作小厮,不遠不近地跟在陳于淮的商隊後面,只作尋常路人。
陳于淮那一裏一外二人自然還有監視之用。溫蘇夌便刻意時不時地撫摸着自己還帶着些許鮮血的劍,時不時不懷好意地擡眸看看,直到那陳于淮的下屬終于毛骨悚然地出了車廂外的駕車人身旁坐着。
車廂中只剩溫蘇夌一人,舒适了許多。溫蘇夌撐劍于手,警覺地閉上了眼睛梳理當前狀況。
此處共有丘乃武士八人,加上陳于淮。他未與陳于淮交過手不知陳于淮武功如何。若是貿然動手,他無法保證能将此處八人盡數制服而不逃走一人。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等來溫亦華的人一同剿滅。而且,琨钤與鄞暹的危機未排除前,他亦不能妄動。
半睡半醒間,天已破曉。
溫蘇夌耳邊劃過一陣異物刺破空氣的聲音。他睜眼猛然側身擡手,接住一團硬物。車廂外的馬蹄聲清晰起來,又很快遠去。
溫蘇夌挑開車簾,道:“方才是何人路過?”
車夫道:“尋常趕路人而已。”
溫蘇夌便道:“提高警覺。”
那兩人不滿溫蘇夌拿着雞毛當令箭,卻也敢怒不敢言,只态度別扭。
溫蘇夌回了車廂,展開手中一團,只見是溫亦華的字跡。想來方才是溫亦華的人。
溫亦華道已命人火速聯絡通知鄞暹和琨钤兩國,他現下已與徐席硯彙合一同趕往西關。亦派了高手十人暗中尾随保護溫蘇夌,讓溫蘇夌切勿輕舉妄動。那十人會随時與他保持聯絡,待到鄞暹與琨钤亦安排就緒,他便會通知那十人動手,還叮囑溫蘇夌□□危險,萬萬當心。
溫蘇夌将字條處理了,心中稍安。
行了兩日,相安無事。
第三日日中時,馬車忽然停了下來。溫蘇夌挑開車簾詢問,只見一人一騎奔了過來停下,見了溫蘇夌,道:“這位公子,卞城縣兵巡邏,例行盤查,請下車。”
溫蘇夌依言下了車,朝二人使了個眼色,站到了一邊觀察前方陳于淮的狀況。
陳于淮一行人亦下了馬,有幾個巡邏兵正挨個開箱檢查。倒騰了許久,許是無甚發現便各自上了馬。
溫蘇夌松了口氣,正想回車廂,卻見遠處又來了一人一騎。還帶着一條獵犬。他暗暗皺眉,只希望這群人能盡快離開。
巡邏兵中有人喊道:“張山!那邊如何!”
那牽着獵犬的人道:“一切正常!走!”
車夫叫道:“周公子!該上車了。”
溫蘇夌神色肅然,紋絲不動。果然那巡邏兵與陳于淮的馬車擦肩而過時,獵犬忽然狂吠不止。
巡邏兵發現異常,即刻策馬截了幾人去路,喝道:“站住!下車!”
陳于淮一夥人紛紛下車,聚至一處,亮出了武器。
巡邏兵們騷動起來。
溫蘇夌心知陳于淮一定動了殺機,暗道要糟,搶上前去,擋在了陳于淮身前,道:“你瘋了!殺了他們,必将引起更加嚴格的盤查,你還妄想過城?”
陳于淮道:“只需在官府發現他們死了之前過城便是,殺!”
巡邏兵兵中有幾人面露懼色,陳于淮指揮着武士提刀上前,道:“殺!一個也別放走!怎麽?周高人這下倒是心慈手軟了?”
溫蘇夌配劍出鞘,一旦上前,道:“自然不是!該殺還得殺!”他飛身而起,劍光劃去,倒下的卻不是巡邏兵,而是陳于淮的一個手下。溫蘇夌朝巡邏兵們喝道:“走!”
巡邏兵面面相觑,溫蘇夌又道:“快走!你們不是對手,知會官府,帶兵前來!快!”
陳于淮目露兇光:“周高人這是何意?”
巡邏兵中有人喊道:“張山!你回去!快!”
那張山果然策馬離開。
陳于淮道:“攔住他!”
語罷身形疾動,攔了溫蘇夌的去路。
溫蘇夌橫劍于手,微微側目,餘光中聚來幾個身影,心知溫亦華的人現身了,便不再擔心那幾個巡邏兵,專注地對付陳于淮。
陳于淮道:“你究竟,是何人走狗!”
溫蘇夌:“……”他腳下微動,冷笑道,“走狗?爾等走狗聽好,吾乃,神醫亓布前輩傳人,難迦夜渂前輩傳人,琨钤一葉渡□□衫燕郎前輩傳人,鄞暹昆山玉聞攸前輩傳人。另,岚邑左将軍,白樓。”
陳于淮提刀攻向溫蘇夌,怒道:“一派胡言!”
溫蘇夌橫劍相格,輔一相觸,虎口即刻被震得一麻。陳于淮雙手握刀,連連攻擊,空氣中傳來剛勁有力的刀鋒聲。溫蘇夌足尖點地,提氣閃躲後退。
沉、穩、剛勁很辣,而輕快不足。摸清楚陳于淮的武功套路,溫蘇夌足下一頓,劍尖回旋,輕巧還擊。
陳于淮似乎還在忌憚溫蘇夌刀槍不入,不欲纏鬥,屢屢尋機逃走。溫蘇夌便笑道:“哎呀呀是連大人,你可上當了。這刀槍不入的并非我,我不過凡人一個,你随便砍砍我我就死了,卻騙得你團團轉。”
“溫公子!”此時陳于淮的八個武士已經盡數被制服,溫亦華的人紛紛朝溫蘇夌靠攏,包圍了陳于淮。
陳于淮惱羞成怒,卻又無路可逃,幹脆扔下了刀。
溫蘇夌警覺,道:“各位可看好他了。”
衆人應了,将陳于淮扭至那裝了□□的馬車前,溫蘇夌跳上馬車,俯身瞧去,只見陳于淮一副喪家之犬的模樣,卻覺得他如此輕易束手就擒不太尋常,便又叮囑道:“大哥們可千萬當心此人耍花樣。”
扭着陳于淮的二人道:“溫公子放心吧!”
溫蘇夌點了點頭,将車上的箱子搬了讓人放到地上。搬至只剩一幾箱時,陳于淮忽然撞開了扭着他的兩個人,袖中伸出一柄小刀狠狠刺入了那馬匹身上。馬疼痛長嘶,慌不擇路地亂竄起來。
溫蘇夌站立不穩,被甩下車。
陳于淮陰沉大笑,也不逃竄。
溫蘇夌起身,怒道:“打暈他!”他見那馬仍在亂竄,路下方不遠處是個平原,有個小村落。此處的路并不寬敞,還有些崎岖,萬一那馬踏空掉落平原,□□遭受劇烈碰撞,極意爆炸。他雙眉一蹙,飛身而起,幾個起落追上馬匹,緊握缰繩。馬卻已經完全失控,感覺有人,瘋狂地想把人甩下來,更加不顧方向,越跑越偏。
“溫公子!”一衆侍衛大急之下,紛紛拔腿追去,卻見溫蘇夌身後在電光火石間驀然出現了一個白衣人。他微微傾身,伸出手握住溫蘇夌手中的缰繩,馬奇跡般停了下來,低低地打着響鼻。
溫蘇夌只感覺一陣清冷的氣息驀然包圍了他,背上貼上來一人,馬便停了下來。他呼出一口氣,回過頭道:“多謝,你……”他忽然失了聲,失了神。
“溫公子!當心!快下馬!馬車要掉下去了!”
馬雖停了下來,外面的輪子卻已經幾乎懸空。顫巍巍地停了這麽稍時,終于支撐不住,猛然傾斜,拖着馬一起掉了下去。
右護法攜着溫蘇夌飛身而起,化作一道白光,籠罩在颠颠簸簸往下滾的馬車周圍。馬車随着白光一道消失,轉瞬完好無損地伫立在了平原之上。
衆人不可置信地看着這一幕。
溫蘇夌呆呆地看着眼前這人,連心尖都顫抖起來。他擡起手,摸到一片冰冷,卻不是虛無。他聲音發顫:“周禮桓……”
右護法眼底一片漠然,他退開幾步,掃視了周圍一眼,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周身泛起一陣華光,身影開始缥缈。
溫蘇夌恐懼地跑上前,緊緊地摟住他的腰:“不!不要走不要走!禮桓!禮桓……別走……”
右護法被他抱着,華光散去,恢複實體。他轉過身,漠然道:“放手。”
溫蘇夌的眼淚争先恐後地往下掉着,他也顧不上去擦,滑坐到地上抱緊了右護法的腿,哽咽道:“不放。”
右護法便神情漠然地任他抱着腿哭了半晌,直至其餘侍衛也趕了下來,面面相觑地看着這一幕。右護法漠然的神情出現一起松動。他向來毫無波瀾的眼中,出現了一絲裂痕。他低頭瞧了這個毫無特別之處的普通凡人一眼,一道華光閃過,兩人一起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