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祝棠是不意外他這麽說的,甚至連她自己都覺得林霍挺好的,要不和他湊合湊合過得了,可她轉念一想,等完成任務了,她可是要走的啊,這不是耽擱別人了?
耳旁,祝柳還在與她細細分析:“林公子出生名門,年紀輕輕便高中,後又受聖上看重入職翰林院,想必以後也是大好的前程,況且林家與祝家關系匪淺,你嫁過去定不會受欺負。”
祝柳誇了一通還不夠,又加了一句:“如此看來,他确實是最好的人選。”
“可三哥...”她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眸,雙手緊緊抓住腚下的座位。
她還是開不了口,從前她與祝柳是有一些不快,但那些不快都是自己惹出來的,更何況祝柳從未與她計較過什麽,還如此心細地與她分析利弊,她實在再沒臉為了自己的私欲去折騰他了。
沉默了許久,她盯着搖晃的車廂,認命道:“三哥勞你費心了,我會考慮清楚的。”
“那便好,人家送你的東西,切記要收好,回去也要與祖母知會一聲。”祝柳淡淡道,心中卻不知為何有一份苦澀。
“我知道了,三哥。”
馬車搖搖晃晃回到祝府,一下車,老太太院裏的丫鬟便來請了,想必是已等候多時,祝棠與祝柳告完別後,移步至老太太院中。
主廳內,老太太坐在上頭,林氏也挺着個肚子陪坐在一旁,祝棠看這架勢,眼神瞬間暗了暗,乖巧地上前行禮。行完禮,便有丫鬟搬來小凳,她随口道謝,規矩地坐在小凳上,等候發落。
“今個兒出去感覺如何?”老太太發問。
“去了西城游湖,環境不錯,菜也好吃,還遇到了三哥。”
老太太有些不滿:“少說些雜七雜八的,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麽。”
“林公子他很好,家世也好,學識也好,品行也好,可我不喜歡他。”祝棠垂着眸子,心中十分已做好了準備,挨罵就挨罵吧,她已經無所畏懼了。
可老太太并未說她,甚至十分理解:“不過才見過兩面,哪兒能有什麽喜歡不喜歡的?”
祝棠眼睛微微亮起,以為她要松口了,卻又聽她道:“人好才是最要緊的,待定下親事,再慢慢培養感情也不錯,你瞧瞧我和你嫂子誰不是這般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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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如此,我便要如此嗎?”
在場的,無論是老太太還是林氏,都是第一次聽到祝棠的這種語氣,冰冷而堅定,與以往嬉嬉鬧鬧截然不同。
林氏先反應過來,她生怕老太太怪罪,連忙道:“現下也未說一定要定下來,還是要一段時日,你可以慢慢思考,不着急。”
她說完,見祝棠還是耷拉個頭,便起身坐去她旁邊,拉過她的手,柔聲道:“我知曉你害怕嫁人後受了欺負,我和你大哥幫你打聽過了,那林公子父母的感情極好,其母十分賢淑,你二姐雖只是他堂嫂,卻也是與他娘相處過的,她也是說沒什麽可挑剔的。”
“再者,聽聞他家規矩也不是很嚴,你若過去,照舊能時常出去游玩,若是想我們,也可時常回來看看。”
祝棠心中酸澀地聽完這番話,她擡起濕潤的眸子看向林氏。他們都将一切給商量好了,甚至連她的後顧之憂都解決了,她還能怎麽辦呢,難道還要不識好歹地繼續拒絕嗎?
她眼中蓄滿了淚水,啞着嗓子道:“嫂子,我知道了,我會聽從你們的安排。”
說罷,她緩緩起身,規矩端莊的,像一個真正的封建社會的大家閨秀一般,向她們行禮:“祖母,嫂子,便先不叨擾了,我回房練習女工去了。”
她施施然轉身,緩步朝外走去,擡頭眺望,一個小院牆套着一個大院牆,一層又一層,像是将她層層包圍,怎麽也逃不掉。
待回到自己的房裏,她心裏松快了些,這時才想起林霍送她的耳墜子,她還未向祖母報備。她将袖中的盒子拿出來,妥善交給小喜,吩咐她送去老太太院子,就說是林公子送的,叫她們看看怎麽辦。
總之,她是不想要的,這耳墜子是用來買斷她的一生的,即使她逃脫不掉,也不要自己心甘情願的被賣掉。
看着木盒被拿走,她擦了兩把眼淚,又開始學習刺繡,先前的那個荷包繡好了還沒送出去,不如再繡點旁的東西一并送出去,好走走劇情。既然無法直說,那就只能這樣曲折婉轉地來表達她的感情了。
東西是送祝柳的,她可以繡點自己想繡的花樣,各種天馬行空的,不符合規制的。
不知為什麽,若要送別人,她就會下意識地送合規矩的,可到了祝柳這,她就膽子大起來了,想送什麽就送什麽,或許是在他面前丢臉丢習慣了,也覺得無所謂了。
她笑了下,心情好了許多。
繡了一下午,小喜也回來了,帶着那個木盒回來的,說是老太太叫她自個兒收着,而且還另備了一份回禮,叫她下次回送。
祝棠看了一眼小喜手中的兩樣東西,一并抱起,塞進了的櫃子的角落裏。小喜在一旁默默看着這一切,有些不敢吭聲。
又過兩三日,祝棠手中的東西繡好了,分別是一個荷包,一個發帶,還有一個腰帶,她抱着東西往祝柳院子裏去。打從那日在湖上游玩後,祝柳好像降低了出去游玩的頻率,平時來找他也能看見人了。
祝棠剛進門,便見他站在院中廊下舉着一本書,正在朗聲記誦,他讀書的嗓音像是棋子落盤一般,十分動聽。
“三哥,天氣涼,怎麽不回屋裏去念。”
聽到她的聲音,祝柳轉過頭來,先是愣了一下,轉而眼中帶有淡淡的笑意。随後,他放下書冊,負手而立,答道:“屋裏太暖和了,容易瞌睡。”
他說着,朝祝棠走來:“四妹,今日怎麽想起來我這兒了。”
“我給你繡了些東西。”祝棠瞧了他一眼,與他一同朝屋裏走去,“你看,這是荷包,這是發帶,還有腰帶。”
祝柳收衣坐下,他接過祝棠遞來的東西,細細一看後,額頭忍不住重重一跳,他雖未學過刺繡,但平日裏也穿戴過有刺繡的衣物,如此這般的繡作,他倒是第一次見。
他沉默了會兒,誇道:“四妹繡得真好。”
祝棠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剛剛又不是沒看到他錯愕的表情?她無所謂道:“沒事,我知道自己繡得難看,只是一份心意,三哥若不喜歡,收下後扔去角落裏就是。”
“我真的覺得好看。”祝柳連忙拿起荷包,挂在腰間,“多謝四妹費心。”
祝棠看着與他一身上下格格不入的小雛菊荷包,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笑完後她又忍不住眼眶紅了:“三哥你真好。”
看到她眼眶紅着,祝柳忍不住皺了皺眉,從前那般無憂無慮的人,如今怎麽倒總是傷春悲秋起來了?成親便那麽難嗎?
他無意識地有些心疼,朝她遞去一張手帕:“四妹,若真不想成親,不如與祖母商讨一番?不過這條路總是難走的。”
“祖母她們不會聽的,她們連人家家裏的情形都打探清楚了,如今就等着我開口答應,我知道她們是好心,還有嫂子,她挺着個大肚子還再為我操心,我怎麽能不同意?怎麽能啊?”
她越說越委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祝柳見狀,連忙起身去給她擦眼淚,卻被她雙手抓緊袖子,不停地哭訴。
祝柳咽了口唾液,薄唇繃成了一條線,他忍不住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他想,他們說的對,祝棠她只是有些頑皮,并沒有壞心思,即使是從前他們關系惡劣時,她也只是小打小鬧捉弄他,從未要害過他性命。
她只是個還沒長大的,一個為了婚事還會哭鼻子的小姑娘罷了。
祝柳的手無意識地在她頭頂輕輕摩挲,甚至想要脫口而出,不想嫁人便不嫁了,留在祝府也沒什麽不好。
可他不能這般說,他也只不過是祝府衆多子嗣中的一個罷了,如何能有這樣允諾的權利呢,此事還是得找祖母去商議。
“別怕,我去幫你與祖母說說試試。”
“啊?”祝棠擡起頭,淚眼模糊地看着他。她剛剛不是聽錯了吧?祝柳說什麽?“三哥,你說什麽?”
祝柳抿了抿唇,看着她認真道:“我去試試能不能說通祖母,求她讓你不要成親。”
祝棠愣住了,他他他是什麽神仙?祖母怎麽可能同意?說不定還會把他也訓斥一頓,可...“嗚嗚,三哥,你太好了,我愛你。”她感動落淚。
祝柳頓了一下,心道這應是她激動之餘的胡言亂語,他離她稍遠了些,背過身去:“不客氣,我們現在就去尋祖母。”
她抹了把淚,跟在他身後,時不時擡頭看看他挺拔的背影,覺得他的身形又偉岸了不少。
到老夫人院子後,祝柳将她安置在門外,解釋道:“你先在此等着,我與祖母說說試試,若是成了那自然是好,若是不成...”
“若是不成也不怪三哥,三哥對我已經夠好了。”她揚起嘴角,眼睛笑成了兩道月牙,目送祝柳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