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再出門時, 不光是瓜果點心各帶了幾樣,蘇紅袖還特意揣了個小藥箱。
雖然在座四位裏有三位都不是本尊出巡,唯一一個活人還裏外有好幾道符咒護着, 指甲都碰不壞,但她一見着那小藥箱就喜歡,執意挎在腰側。
四個人乘着雲熱熱鬧鬧的出門, 不像是要去拜訪厲鬼, 而是換一處游歷見識。
舊林府早就被拆的七零八落,門口還有一截朽木擋着, 常人過去得半趴着翻進去。
這裏原本賓客如雲, 前有花林落英,後有庭院軒榭, 哪怕比不上蘇杭的大戶人家, 也得是方圓百裏的闊綽手筆。
但自從血婆子的事鬧大之後,常有壯年吆喝上五六人闖進去,說是要幫高河找回他的文書收藏。
再出來時,肩前背上已扛着上好的栗木椅狐裘袍, 螞蟻般三五成群的把這個莊子一點點搬空。
女的一開始還活着,母女自然極力要攔,哭喊着說自己不是咒婆,更沒做過那些殺千刀的歹事。
好事人又央各處修真人士來看, 後者不是敬而遠之, 就是胡謅幾句。
就算有為她們說話的, 聲音也被旁人淹沒, 還被指責幾句修行太差, 這麽明顯的事都看不出來。
不是出事, 那男主人身上的淤痕青斑怎麽來的?
還有那些尋不見的屍骨, 寫了救命的葉子,都是怎麽回事?
真有丫鬟叛了變,出面指證老爺子也是她們母女兩合力害死的,為的是不讓他收下義子,把家産平白給了旁人。
事情越鬧越是腥風血雨,許多罪名一項項扣下來,林家府苑也逐漸搬了個清空。
家丁丫鬟跑了不少,剩下的一些人白天裏佯裝心疼自家少夫人清譽被毀,夜裏開門迎外人進去,把那些值錢的花瓶瓷碗悉數搬走。
先是裝飾家具被掃了個幹淨,接着衣服被褥也不剩下幾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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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到最後,有人索性架牛車出去,拖走他們的太湖石,拽走那成筐的青瓦片。
真說全莊皆是惡人,那自然不太可能。
千百人裏,哪怕有十幾人起了歹念,旁人聽見妖邪傳聞,要麽敬而遠之,要麽不輕不重的勸幾句,讓這些趁亂斂財的人不要太過火。
但真要強出頭為這兩血婆子打抱不平,才真是昏了大頭,保不齊得被人罵作是又一個被害中祟的瘋魔糊塗人。
高河在混亂裏消失了好幾個月,再出現時帶着官差修士一同現身,奉旨清查奴仆憑空消失之事,以及清理妖孽亂象,還全合春莊一個安定。
此舉一出,衆人無不感嘆林家真是招了個好女婿,沒有一走了之都是仁義。
官差來了之後,母女先後被請去班房裏不說,莊子被起了底朝天。
他們在酒窖深處發現了一個地牢,裏頭不僅有釀出臭味的數缸污血,還有一十二具屍首。
全都是斷了右手,心肺不知所蹤。
數目一對,剛好與傳聞裏驀然消失的人數能配上。
血婆子的傳聞登時板上釘釘,法事同辟邪地塔的施工一同開始,還有膽大的人特意過去看了幾天。
這成了合春莊當年的一件出格醜事,許多人家怕誤了自家兒女的姻緣,都不肯把當地的駭人事情往外講,全壓下來當作是他們林家高家自己的內亂。
再來到這荒蕪寂靜的死莊裏,哪怕沒有見着那地塔,也讓人莫名多了一層寒意。
韓老頭一路被狗馱到這兒,自己尚且行動不便,就趴在狗背上往前指。
“他家酒窖在後院,往那邊走。”
藺竹擡頭看屋梁殘破的老院,以及檐上梁間的荒草,心緒微落。
“連燕子都不來這裏築巢。”
“煞氣太重,也只有蟲蛇會逗留一二。”
解雪塵還未跨過門前斷木,已皺起眉頭。
“地塔裏是鎮着東西。”
還真不是尋常的鬼。
他能感覺到極凄厲的掙紮吶喊,一半來自過往,如化不開的濃霧般在這府苑裏揮之不去,一半被鎮在地塔深處。
韓老頭下意識看他反應,琢磨着這個忘世渡之主到底有多少能耐,最後仍是硬着頭皮道:“你們……不會打算把她放出來吧。”
“她在火場上都沒被燒死,掙紮着要索那高河的命,後來半死半活給鎮在了地底下。”
“聽說越是這種陰陽相通的厲鬼,下手越狠!”
解雪塵嗯了一聲,已快步向前。
他已經知道她在哪裏了。
其他人即刻跟上,解明煙走在最後,神色複雜。
穿過回廊走過長橋,還要再穿過一處花園兩處別院,才能看見這荒涼府邸深處的酒窖入口。
花草綠竹三十年無人打理,和半人高的野草混在一起,空氣裏都彌漫着如墳地一般的死寂氣味。
往深處走,蟲鳥之鳴逐漸消失,有種讓人不舒服的過度安靜。
韓老頭抱着狗不敢松手,慫慫指了一處,把臉埋進狗脖子裏。
“我不下去了,再往底下真是碰着忌諱,這些年也就小孩兒打賭的時候敢沒頭沒腦往裏頭闖!”
他就算死也最好來個痛快,活活喂了狗也好過被女鬼吸幹了血!
解雪塵走在最前面,已經找到了酒窖旁側的地塔封蓋。
有篆文寫明封口年月日,以及反複闡明地下鎮有鬼孽之一,切莫觸碰開啓。
他的手掌已經放在弧狀封口的鐵釘邊緣,動念前回望一眼,看向藺竹。
“你想跟進去嗎?”
藺竹點一點頭:“帶上我。”
他凝視他一刻,不再詢問,擡手起釘。
五指尚未收攏,鍛鐵封蓋已經傳來轟動之聲,七十七根長釘帶着鏽塵逐一被□□,砰砰砰猶如疾雨驟來。
起釘的聲音又快又烈,像極了這蓋子是要被攪碎剪爛的棺材,要自外到內都被掀個幹淨。
下一刻他五指一擡,修士刻下的咒文直接被融作鐵漿,數丈鐵障如掘筍般整根起了出來!
這些人懼她至深,哪怕已經鎮的是個死人,都要澆進重重鐵水把這地塔給封個徹底!
解雪塵突然笑起來,鐵障漿水如利箭般疾飛而去,然後轟然炸開這附近的一衆符箓!
酒窖當即被炸了個粉碎不說,整個林府上下全都地震天搖,像是要掘開深底般全翻個幹淨!
也就在這一刻,藺竹驟然看向男人,一瞬間意識到什麽。
他身為魔尊,是不是能聽見魂靈的哭聲?
他自幼生在鬼道,又活過三百歲,這樣的事情見過多少?
藺竹忽然間沒法思考有關林霜今的事,反而是倉皇又慌亂,像是看見眼前人過往的影子。
你不愛說話,沉默又執拗,最初笑起來會是什麽樣子。
解雪塵已邁步向前,指間燃起鬼火。
韓老頭畏畏縮縮地想從狗背上下來,猝不及防又被叼住衣服甩到頸上,被發財一路搖着尾巴送進地下。
“不用帶我進去!!真的不用!!”
男人一路穿過不見天日的地下深道,落進一重又一重的地障。
三十三道符,四十四處鎖,還有七十七根釘。
像極了旁人的陰冷恨意,縱橫交錯的紮進地底。
酒窖洞開,長風呼嘯着落進最深處,鬼火映亮交錯鐵牢的最後三道交叉貼在一處的,黑狗血畫作的鎮鬼符。
“噓。”他低聲道:“我來救你了。”
風聲戛然而止。
修長雙指揭開符紙,地牢鐵栅盡數迸裂消散。
他們終于看見一個身着慘白囚衣的魂靈,滿臉是淚的跪坐在原地。
作者有話說:
更了!!有點晚不好意思!!(猛虎跪地式道歉;
以及我感覺治愈向的故事一般起底都是全員美強慘……
說起慘,這本書裏排名大概是解杏花>霜今>五哥>紅袖>藺竹這樣子,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