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他們在一無所知的前提下收留了林霜今。

三十年前的舊案尚未從真正一面打開, 也無人着實能确定這縷殘魂的善惡。

一方面确實是因為,哪怕只有解雪塵一人鎮着場子,尋常鬼祟都不敢放肆, 別說收留一縷,收留三千流亡苦魂回忘世渡也是常有的事。

另一面,地塔深處森嚴煞氣實在讓人心生壓抑。

就好像無意間路過這裏, 都會被扼住喉嚨般喘不過氣來。

解雪塵哪怕沒有看藺竹的眼神, 也明白後者無法坐視不管。

他們把林霜今接回元寶村,先安置着歸靈納魄, 等她惶恐錯亂的狀态平複一些了, 才圍爐而坐,在下過雨的夏夜裏談起前情。

林霜今還不太習慣布娃娃縫制的臨時宿體, 張口說話時幾次卡頓, 慢慢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她看見他們四人時,陌生又不安,但仍是深深行了一禮。

“如今已經是隆武十七年了,”藺竹低低道:“三十年前, 到底發生了什麽?”

“霜今,你為什麽會被關在地塔下面。”

女人再看向他時,笑容怆然,臉色蒼白。

“你們大概已經聽說過了, 他們都叫我血婆子, 說我和我母親是吸食人血的妖魔。”

魔尊略一搖頭。

“修煉那種功法事倍功半, 我不推薦。”

“……”藺竹重咳一聲:“這不是重點, 你身上這些傳聞, 都是你夫君編織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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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四個在去合春莊之前, 其實猜測過幾種版本。

嫌疑最大的是她夫君, 也就是那個叫高河的富商。

他很可能是看上了林家家業,設法攢了個局,然後借着除魔的法子把母女一同害死。

林霜今垂了眼睛,許久才道:“不完全是他。”

“确切來說,設心血局,請他作婿,到最後修塔要讓我魂飛魄散,主謀都不是他。”

“怎麽會這樣?”蘇紅袖急了:“這故事裏還有誰會對你惡意這樣大,連半分人性都不留了!”

林霜今蒼白一笑,聲音似浸過冰。

“是林家的叔伯族人們。”

林父在家中排行第一,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他們也各有後人。

按照祖堂的規矩,林父膝下無子,一般是要過繼一個男性族人,或者把家産均分給那些叔伯親戚。

但他疼愛獨女,生怕她受苦,便再三叮囑林夫人好生招婿,護好家業。

千算萬算,算不過這一個心血局。

她說到這裏,恨意又起,虛影裏都揚起一片血光。

解雪塵不作聲地評估一二,并沒共情。

他思索着,以她目前的狀态,倒是可以收為座下徒弟,提點一二興許能有大成。

那幫人請的高士門人着實用了些狠功夫,可林霜今憑着這一股怨氣和戾氣能在九重地塔裏強聚魂魄達數十年,根骨可見一斑。

解明煙為她斟了一杯熱茶,皺眉道:“旁的我都能大概理解,只是……主使者居然是你父輩叔伯,他們讓你母親對外宣稱得了重病,要靠外人的心頭血來醫?”

這裏面邏輯在哪?

“你有沒有想過,人血能做什麽?”藺竹突然道:“說白了,和畜生的血并無區別,怎麽可能是神藥的引子。”

“但凡是讀書識理的聰明人,都不可能信他們的鬼話,拿一柄刀賭這樣的事。”

“一般用來做蠱鬥法。”魔尊終于開口了:“就算招來的夫婿不聽林家族人的擺布,拿着這血一吓唬,膽子慫的也該從了。”

世間真蠱少之又少,可心邪一起,咳嗽頭痛是鬼,崴腳丢錢是邪,心神不寧時什麽都像成了真。

林霜今以手捂臉,閉着眼睛深呼吸許久才道:“是,就是這樣。”

“我即将出閣那一年,叔伯們把我和我母親叫去赴宴,席間提了這麽一出。”

“他們說孝悌為大,至孝則是至善,能慷慨赴局的男兒既有勇識又敢于奉獻,定然在成親後不會虧待我們母女。”

“我半聽半懂,我母親并不識字,糊塗着應了,才有之後那麽一出……”

“可信了心頭血作藥這般鬼話的,當然是偏聽則信的一個個蠢貨!”

她講到這裏,聲音幾乎哽咽,透出恨意來:“高河那木楞玩意,就這樣被他們哄上了賊船!”

“一個是什麽都信耳根過軟的蠢夫郎,一個是觊觎我亡父身後全部的叔伯,一步步一局局的把我和我母親變作了厲鬼!”

“事情到了最後,姓高的他竟然真去找道士天師來鎮壓邪祟,還疑心我們要他心頭血一開始就是為了做蠱害人!”

林霜今原本面容姣好雙眸含水,悲哭時七竅都快要滲出血來,憤恨痛楚有如刀割!

席間三人皆是動容,解雪塵反而沒有太多表情。

“你想報複他們。”

“對,”林霜今一口應下,咬牙厲聲道:“有我出牢的今日,便是要魂飛魄散,我都要殺滅他們這個敲骨吸髓的畜牲!”

魔尊忽然蹲到她面前,平伸雙手。

“你入我忘世渡門下,做我第一門生,等會兒我就陪你過去。”

藺竹:“等等!”

蘇紅袖:“有你這時候招生的嗎!!”

解雪塵的眼睛原先是深黑色,在看向她時有金紅之光一閃而過,猶如魔威乍現。

“你還沒有死。”

“不僅是沒有死,而且還可以比從前活的更好。”

“叫我一聲師尊,今後随我修行,萬般苦海皆可錯過。”

話聽着是好話,就是這時候聽起來怪怪的。

解明煙偏頭認真道:“我想抽他腦袋。”

藺竹擡手抽了解雪塵一腦瓜崩:“你看看場合好不好!!”

蘇紅袖跟着鼓掌:“抽得好!!”

林霜今本來還在悲痛裏,冷不丁被邀請拜師,也是愣在原地。

她怔怔看向他們,又看向解雪塵。

這個人确實不一樣。

不僅是周身環繞的氣息,還有鬼道之人的深厚靈力。

她深吸一口氣,再次看向其他人。

“你們不勸阻我報仇雪恨,教我回頭是岸?”

這麽多年了,哪怕是關她入塔的修真人,最後都在說一切終要放下。

可有些事,見不到血濺白骨,哪裏談得了放下!

便是那些人早已死透,她都要掘開他們的墳,把骸骨在糞池裏揚個幹淨!

餘下諸人四面環顧。

“不勸。”

“該報仇報仇,你打不過我幫你打。”

林霜今揚手撇開眼側淚痕,一咬牙站起來。

“拜就拜。”

“我林霜今無路可走,入你鬼道也是命定。”

解明煙看在眼裏,去側屋裏取了清香三炷,遞到她的手裏。

“跪吧。”

解雪塵坐在太師椅前,低眸受拜。

林霜今接到三炷香時還有意尋火,沒想到後者只是一擡手,指間便燃起螢綠鬼火。

那火飄移着融進她的眉心,香驟然燃起。

女子怔怔跪下,三拜九叩。

“弟子霜今,拜過師尊。”

“入我忘世渡,不用計較旁的規矩。”

解雪塵淡淡道:“我會協助你一了前怨,然後修靈築基,漸進大成。”

“師徒一場,自此香始,命盡而絕。”

藺竹站在遠處,看得有些出神。

腦子裏突然傳來男人熟悉的聲音:“問你個事。”

“啊?”

“以後我的碗都可以給徒弟洗了吧。”

藺竹皮笑肉不笑地瞪他一眼。

“你最好別有這種想法。”

作者有話說:

回來了Orz;

重新調藥,周末還要複診,年年折騰幾回。

一點點複健吧,都是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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