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可愛二號

被裝在袋子裏的兩只水情獸的心情,也是絕望的。

它們并不是一直待在這裏的, 而是輾轉了很多地方。

它們最開始, 是被當作一對象征着吉祥的兔子送給了一個大戶人家的新娘子當寵物的, 結果那夫人看起來端莊, 私底下卻經常虐打它們兩個。

某日它們的妖力暴走, 進行反抗, 殺了那個夫人之後逃走, 被一個妖抓住了。

它們又齊心協力,吞了那只妖。

懂的人都知道水情獸善幻化,可以變成各種模樣, 卻少有人知道雙生水情獸的天賦技能的。

珊兒說出它們本體的原因只不過是想要表示它們可以各種變變變, 拿來做壞事非常方便, 可沒想到真的有人知道它們的真正作用。

僅僅能使用一次的逆天技能。

若能知曉未來的致命危害, 便可規避了。

應小小想到了這一點, 但是她留下它們的原因, 卻不是這個。

她知道謝應環心裏一直有一件想要知道卻又不敢知道的事情,關于被掩埋的過去。

這件事情在原來的故事裏也沒有被提及, 以至于她也不得而知,更不知道在這數據裏, 那往事會被怎麽樣補全。

應小小和謝應環回了客棧,把兩只兔子從袋子裏拿了出來,放在了桌上。

兩只兔子從外貌上看起來一模一樣, 應小小只能靠一只受傷一只中毒來分辨。

應小小下手沒有很重, 她會下毒但是不會解毒, 只能由那只兔子僵着,等到它藥效過去。

“你還能化形麽,要不你自己去治傷?”

珊兒動了動自己的耳朵,變成了人形。

大概八九歲的小蘿莉,看起來白淨乖巧,只不過眉間眼睛形狀的東西,看起來分外的奇怪。

她的手臂流着血,看起來十分凄慘。

“看起來有些眼熟。”

應小小打量着她的臉,總感覺好像在哪兒見過。

珊兒沉默不語,擡手抹去了自己眉間的痕跡。

“剛剛回來時,街角遇到的正在玩耍的小姑娘。”

謝應環想了想,開口語氣肯定的說。

“我們沒有本來模樣,大人,我姐姐……”

“中了我的毒而已,明天就能複原。”

應小小的毒都是致命的,好在這一次她只是想要制住這兔子,只是下了麻痹神經的份量,不至于死。

在兩只水情獸可以行動自如的時候,成衣從般若城出來了。

“雙生水情獸?你們倆倒是厲害。”

成衣穿着一身青衣,氣質更加出塵了些,散發着一種純淨的氣息,大抵是那顆佛蓮子的作用。

謝應環一直沒問應小小要用它們倆來看什麽,反正要知道時,自然會知道。

成衣簡單解釋了一些雙生水情獸的作用,倒是讓應小小對他看法有些改變。

按理來說,成衣應當是很想看看自己的未來才對。

畢竟他是一個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未來的人。

其實按照他們的關系,他并不需要向她們解釋雙生水情獸的最大的作用,他那種腹黑的性子,不拿來自己用就好了,怎麽還這麽善良?

難道是吞了一顆蓮子,整個人都佛了?

“挽莺,這麽多天不見,你想不想我呀?”

一身白衣的少年忽然出現,唇紅齒白,眉宇間透着一股靈氣,嘴裏說着就要往應小小身上撲,被謝應環擡手攔住了。

“你怎麽長了這麽多?”

應小小看着放大版的幻珠,有點迷。

這家夥不是向來覺得長大很麻煩,只願意做一個小孩子嗎,怎麽突然又變了性子了。

“我只是突然頓悟了,你不懂。”

幻珠搖頭晃腦,眼睛卻一直朝着水情獸瞅。

“我能抱抱它們嗎?”

“兩只成年雌獸,你抱什麽。”

成衣開口,把幻珠拽回了自己身邊。

“如果我想要動它們的能力,我應該怎麽做?”

“先找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這裏不是久留之地,你想要測未來?”

“不,我想知道過去的一件事。”

應小小搖頭,回答出人意料。

謝應環心裏一跳,同應小小對視,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心裏不知道是期待還是害怕。

她自是期望記憶裏的人歲歲安好,可偏偏又知道那種情況出現的可能微乎其微。

水情獸它們倒也沒有很不情願,雖然這項天賦技能聽起來很吸引人,但是也是有限制的,比如說它們沒有辦法看到自己的過去或者未來,如果可以的話,這個機會早就被他們兩個自己用掉了。

如果要實施這項天賦技能,付出的代價是必不可少的,但也不過就是一大半妖力,若是她們兩個一開始就沒有起這份心思,哪需要落得現在這個下場。

地方是成衣找的,淺淺的一層靈力遮掩住了濃厚的妖氣。

本來有謝應環在,水情獸就不敢有什麽小動作,結果這下還來了個很厲害的道士,它們就更不敢起什麽歪心思了。

謝應環閉上眼,穿破迷霧,見到了故都。

她看見自己一臉麻木的站在殿上,眼裏猩紅無神,父親怒目圓睜,似乎要昏厥過去。

“陛下,小女……小女……你怎可……”

大學士身體顫抖,似乎要喘不上氣,看着那個毫無反應的人,流下兩行熱淚。

聲聲泣血,悲痛欲絕。

他向來疼寵的女兒就被硬生生的變成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宛如行屍走肉,再不認得他。

怎麽……怎麽可以這樣!

“謝大人何苦反應這麽大呢,謝将為朕做的貢獻,立下的汗馬功勞,朕都記得清清楚楚,如此國難當頭,謝将死了可比活着有用,你說是不是?”

坐在龍椅上年輕的帝王不疾不徐的帶着笑意反問,看起來心情很是不錯。

大學士當場昏厥,帝王轉了轉自己手上的指環,神色淡淡。

“看來謝卿的身子骨已經不太好了,也不能再操勞了,是時候該告老請辭了。”

殿上衆人默然,無人敢出聲。

謝應環早知會如此,可是真當看見了,還是忍不住心中陰郁,一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兩鬓斑白的父親。

應小小沉默的握着她的手,給予她力量。

大學士被迫辭官,奔走過往所有有交情的同僚,所有人都搖頭嘆氣。

有看不下去的,勸他算了。

“天子以握鬼将有恃無恐,我們都知道你心中悲痛和委屈,可卻也無可奈何,如今你家小女失去神智,簡直是尊煞神,我們若是敢反,必定還沒起色就被她斬于馬下,就算是你她也不認得,若是天子怒了,命她來……你……還是放棄吧。”

大學士聽了,滿臉郁色的回府,一病不起。

謝應環的母親亦是纏綿病榻,在外的兒女紛紛回府守着。

謝應環看到這裏,不知是慶幸還是酸澀。

好在不是她以為的最糟糕的情況,一家都被……

可事情卻沒有這樣停止。

謝應環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以及一個弟弟,除去父母之外,第二個出事的就是這位姐姐。

姐夫憑借謝應環這層關系,欺下媚上,對帝王不停的巴結讨好,天子被他逗樂,連升了他的官,旁人私底下都譏諷,明明謝将軍人都死了,大學士被迫辭官氣病,女婿居然做出這種事。

謝應環的姐姐也是對于丈夫這種行為感到寒心,斥責指使卻被丈夫羞辱,直言謝應環已經是個死人,能夠為天子效力是她的榮幸。

如此醜惡嘴臉,謝應環的姐姐氣急攻心,不小心摔倒,磕破了後腦勺,就這麽去了。

謝應環的手收緊,面上的神色更加沉郁,卻依舊強迫自己看着。

應小小和她十指相扣,感覺到她的輕微的顫抖。

這依舊不是終結。

謝大哥亦是在朝為官的,但是他比大學士更能忍些,為妹報仇的心急切,卻知道不能莽撞,可是計劃了幾個月,還是被人出賣,被綁去了天子的面前。

皇帝的眼神輕蔑,像是在看妄圖以卵擊石的蝼蟻。

他命旁邊木然站着的人,去親手殺了她大哥。

謝應環看到這裏,表情有些猙獰,還有些惶恐。

千萬……千萬不要!

就算是□□控的,如果她真的下手了,她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謝大哥卻沒有害怕,只是平靜的看着朝自己走過來熟悉又陌生的妹妹。

他有些難過,一是為妹妹,二為父母姐弟,三是為妻兒。

謝應環看着那個自己一步步走近,黑蛟搶指着親人的胸膛,卻沒有下手,而是驀得倒地,松了口氣。

謝大哥大笑三聲,從容赴死。

謝二哥和謝應環年齡相仿,最為要好。

他未從政而是做了儒商,将家産盡數變賣,一部分貼了家裏,另外的錢財請了大批殺手,可惜卻沒有成功。

第二日,死在了謝府裏。

看起來像是上吊自盡,實則是被人故意殺之。

昔日熱鬧的一個謝府,病的病,死的死,人丁凋敝,空蕩蕩的帶着死氣。

上頭的兄長姐姐接連死亡,最年幼的謝小弟含淚一個個安葬,最後送走了父母,只身一人,換了打扮,逃出了夜弦。

他深知再留在京都裏,謝家最後的血脈,即他自己,也會死去,無可奈何。

謝小弟輾轉了許多地方,後來聽聞天子死了,朝臣篡位,換了江山,才敢回已經改了名字的都城。

他回了已經荒廢的謝宅,收拾了庭院,做了晚飯,一個人站在桌旁,擺着碗筷。

“爹爹,娘親,大哥,二姐,三哥,四姐。”

他已不是少年模樣,滿目怆然,呆立垂淚。

新皇近乎是抹殺般的修改了過去,且明令禁止,他打聽不到随歷史一同消失的姐姐,卻有預感她沒有就此消失。

他少年時,方有人記得舊事,他垂暮之年,卻無人提起。

那一段近乎殘忍的過去,似乎都是南柯一夢。

他半截入土,躺在床上,周圍跪着的是他的子孫。

他感覺到自己快要死了,腦子裏想起了過去。

最多的,就是英姿飒爽,每次歸家都帶他騎馬的姐姐。

他忽而激動起來,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

旁邊的兒子驚慌的貼近他,詢問是否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

“謝……應……環……”

他嘴唇艱難的動着,含糊的說出這三個字。

還有人會記得謝家人嗎?

還有人會記得姐姐嗎?

姐姐如今又在哪兒呢?

他睜着眼,竟是死不瞑目。

子孫慌忙,卻怎麽也沒法讓他的眼睛閉上。

還是大兒子匆匆的跑去房裏,拿出一副發黃的畫卷,才見他阖上雙眼。

那畫卷上的,正是騎馬揚鞭的面帶笑容的謝應環。

再無人憶謝應環,唯有青山埋白骨,綠水吊忠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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