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節

下那雙眼睛亮極了。

左青青嘴角噙着的那朵笑藏在口罩背後,含着無盡心酸,也有歷盡艱辛後的甜。

她一直笑到了小區內,走到樓梯,兩個人棄了電梯,步行上樓的時候,她依然半垂着眼,笑意盈盈。

一直到打開家門的那刻,笑容戛然而止。

**

左青青用鑰匙擰動門鎖,門後卻窸窸窣窣傳來腳步聲。

握住鑰匙的手指一滞,她咬唇,面色有不正常的蒼白。但是她裹在厚重羽絨服內,口罩擋住大半張臉,眉目不分明。

至少任古飛沒察覺到異常。

任古飛正湊過來,在她耳邊低聲地調笑。“咱家這鑰匙,啥時候也給我配一把呗?”

門開了。

從裏頭被人大力拉開。

門後站着面色鐵青的左青青父親。

“還知道回來?!”左父常年手握重權,口吻慣來的居高臨下。他提高了音量,幾乎是怒吼道:“這棟樓都被封鎖了,你跑去哪裏了?!”

左青青微低着頭沉默,幾秒後,果然等來了更加宏亮的女高音。

左媽媽尖叫着撲到門邊。“青青,你帶了誰回來?這些天你是不是就和他在一起?”

字面本身談不上難聽,可是音調極尖銳,左父的吼叫聲與左媽媽的質問聲輪番回旋在樓道內。隔壁的門動了動,406終于有人開門,皺眉道:“能不能安靜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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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青青很久沒見到406,想起之前他們也被送去隔離,忙扭頭道歉,順便想交換下隔離信息。但是她被左媽媽從背後扯住胳膊,硬生生拖拽入門內,幾乎跌了個踉跄。

左父順勢就要關門。

一條裹在黑色大衣內的長胳膊攔住了門,5厘米厚的門板壓在任古飛胳膊,但他眉頭都沒皺一下,只低沉着嗓音笑了聲。“叔叔阿姨,我陪青青一道回來的。”

左父鐵青着臉喘粗氣,片刻後,驀然冷笑道:“你算個什麽東西?”

“這是我們老左家的家務事。”左媽媽尖利着嗓子在後頭補了句。

左青青被拽住,奮力掙紮了一下,口罩歪了些,額角鬓邊的碎發都掉下來。她臉色蒼白地道:“爸,媽,你們冷靜點。任古飛是客人。”

她不希望讓任古飛見到她原生家庭不堪的一面。

她不希望,讓任古飛見到她的狼狽。

左媽媽卻已經尖叫道:“客人?他算哪門子的客人?!”

态度冷厲,就差指着任古飛的鼻子讓他滾。

任古飛:……

他自然不可能滾蛋。

何況這些年他在左家見到的冷暖也不止這一遭兒。

任古飛淡定地繼續從門縫擠進來,濃眉輕揚。“不好意思,這是我和青青共同的家。”

任古飛這句話不啻于一顆重磅炸.彈!左青青父母的臉色都瞬息變了。左父沉着臉,粗重呼吸從喉管飚出來,歇了許久才重重地斥責了一句。“放屁!”

任古飛借着那條胳膊的助力,人已經大半個身子擠進門。他順勢用腳卡住門縫隙,強硬地往內擠,然後探身朝前笑道:“叔叔阿姨,咱有話進屋慢慢兒說!”

話音落,他人已經徹底進門。

随即手一擡,咔嗒,将門落鎖。

任古飛進門後就試圖解救左青青。他目光落在左青青被拽住的胳膊,不動聲色地笑。“阿姨,你弄疼青青了。”

左青青眼底噙着點晶瑩的淚花,微低下頭,滿目屈辱地沉默。

左媽媽像是被他的語詞動作給驚了,到現在才回神,嗓子又高又尖利,飙出了當年文藝團女高音的水準。“你是個什麽東西!誰許你進屋的?!仔細我打電話報警!”

任古飛聳了聳肩,這次他的聲音帶了些淡漠。“随便您。”

他伸手把左青青拉到自己身邊。

他身高力壯,左媽媽的力氣顯然不及他。他把左青青拉過來後,立刻小心地護她入懷,然後擡起臉,表情越發地淡下去。“叔叔阿姨如果有什麽不滿,盡管沖我來!不必拿青青撒氣。”

左青青低着頭,嗓音裏微帶了些哽咽。“爸、媽,任古飛現在是我男朋友。”

左媽媽倒抽着氣冷笑。“男朋友?剛才不還說是客人?這麽一眨眼兒的功夫,他就登堂入室做了我老左家的女婿了?呸!就憑他也配!”

鄙視的赤.裸.裸,甚至連那口實際上并不存在的唾沫星子都能肉眼可見地在空氣中傳播,令人感受到窒息。

“老左!”左媽媽又掉頭喚左父。“你也不管管?這都什麽事兒!丫頭消失這半個月,敢情都叫這小子騙去鬼混了!”

左青青瞬間臉色煞白。這是在繼啐了任古飛後,當着任古飛的面,打她的臉。

她必須要臉,這是她作為成年人的尊嚴。

“媽,這半個月我們……”

但是她的辯駁聲立刻淹沒在左父的怒吼聲中,硬是被壓下去。“這半個月?你還好意思提?左青青,老子和你媽辛辛苦苦把你撫養這麽大,不是讓你出去給老子丢人的!”

左青青收住口,慘白着臉,勉強咬唇笑了笑。“我怎麽就丢您的人了?我明明和他……”

辯解聲再次被動停止。

左父揚起手,看樣子竟然是要扇她耳光。

任古飛眼疾手快地架住左父那只手,濃眉下那雙眼睛現出薄怒。“有事說事兒!您老別動手打人。”

“呵!你算哪顆蔥?”左父不屑地嗤笑一聲,随即臉皮紫脹,喉嚨裏喘着粗氣怒道:“小子!不要以為你如今進了隊伍,階銜比老子高着點兒,就敢在老子家裏頭指手畫腳!”

任古飛護牢懷裏的左青青,揚眉,也笑了聲。“對,您還真說對了!就憑我現在階銜比您還高。還有……”

他慢吞吞地放低了嗓音,話語異常涼薄。“叔叔,您現在已經退了。所以我眼下的階銜,是比您當年還高,這樣說才對。”

“你!”左父大怒,揚起手作勢又要來扇任古飛。

這次任古飛沒躲,硬生生地受了他這一耳光。啪!耳光聲響徹屋際,在他俊秀的臉上落了清晰指痕。

口罩徹底掉落,懸懸地只留下右邊搭絆挂在耳邊。

任古飛被打得側了側臉。但他無所謂地笑着,唇角往左邊微歪,一臉痞子氣。“您是青青的爸,這巴掌,我替她受了。”

左青青眼底一直深藏的淚終于墜落。她淚眼模糊地擡起手,踮起腳尖,輕輕地以指腹按壓在任古飛被打的位置,哽咽道:“任古飛……”

“聽聽,這都什麽流氓話!”左媽媽冷笑不已。“敢情你這是要當着咱家青青的面,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呢!我呸!”

左青青在淚眼模糊中倏地轉過臉,死死地盯住她親生母親的臉。眼淚熱一陣涼一陣,刷刷地,如暴雨那般墜落。

那年那月,來自南加州的那場暴雨仍在她眼中傾盆。

她想起後來她去做心理診療時,那位年長的女心理醫生對她語重心長地說過一段話——如果母親以你滿足她的願望,又不遠走高飛為好的感受的标準,那麽她确實很難感受到好,這個好指向的是母女共生。

如果母親能以你不斷實現自我價值,逐漸形成獨立自我為好感受的标準,那麽她才可能為女兒的獨立人格感受到好,這個好指向的是母女分化。

而她的母親,期望的顯然一直都是母女共生。她的母親,期望在她的身上,延續當年的榮耀與青春。

就像顧琛,出身于豪門世家,妥妥的是她母親的擇偶标準。

是了,一直以來,都是母親在替她決定她該喜歡什麽、厭憎什麽,以及未來會過什麽樣的生活。

在某種意義上,她的母親甚至于恨着她。嫉恨她的青春與美貌,嫉恨她正擁有着一切尚在變化中的未來,也就是那位女醫生與她說的,這是一種負向母親情結。她左青青,不過是個被母親恨着的孩子。

被母親恨着的孩子,該怎樣抉擇,左青青不知道。

可這是她自己的人生。

這是她左青青……自己的人生。

不更不替,也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重來的、獨一無二的人生。

左青青突然變得異常勇敢。她透過朦胧淚眼盯着她的親生母親,眼淚順着眼角不斷爬落瓷白臉頰,但是她揚起下巴,生平第一次,姿态高傲。

“爸、媽,任古飛是我男朋友。”左青青擡起臉,語氣平靜到近似漠然。“不管你們怎樣看待他,我們都計劃在今年結婚。”

作者有話說:

注:文內那位女心理醫生的話是錄自曾奇峰心理工作室,有關負向母親情結的研究也是真實存在的。

女主與原生家庭的沖突會有激化,後期也會有彼此雙方不斷的嘗試與調節。文中人物三觀有其內在自生性,不代表作者。

當然,如果可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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