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章節

他,脊背微弓,蜷縮如嬰兒。那雙醒來時總是黑白分明的圓鹿眼如今阖上了,長而卷翹的睫毛低垂,小巧的唇微嘟。那股獨屬于左青青的女兒香仍浮在空氣中,若有似無,撩撥的他心弦微馳。

任古飛輕輕摩挲左青青枕在他肩頭的長發,又低頭,吻了吻那兩片玲珑嬌豔的唇,戀戀不舍卻又不得不起床。他動作放得極輕,生怕一不小心,驚醒了她。

窗外天光漸亮,他該去單位報到了。

光腳落在地板上時,任古飛忍不住再次回頭看向仍在床頭熟睡的左青青,一雙漆黑不見底的眼眸微動,唇角勾起笑意。

十分鐘後,從廚房傳來極輕微的碗勺聲。

躺在卧室內蜷屈如嬰兒的左青青靜靜地睜開眼,随後又閉了閉。她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躺着,聽廚房內任古飛給她準備早餐,随後腳步聲途徑卧室門口,頓了頓。

左青青連忙緊緊地閉上眼。

卧室門把手無聲無息地擰開,有道細微的光照進來。

任古飛似乎只是靠在門口安靜地欣賞她睡姿,幾秒後,就又離開了。

大概是去沖涼。

左青青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以手緩緩按在小腹。——她會懷上任古飛的孩子嗎?她不知道,但她希望能。

卧室內向日葵色的窗簾垂落,看不清具體的點鐘,她也不想起身去拿手機,怕驚動任古飛。

左青青一直等到門外安靜到再沒有聲音,猜着任古飛已經如往常那樣出門了。她悄悄下床,撩開簾子朝外張望。窗外是一株枝幹虬結的羅漢松,松針在陽光下歷歷分明。

可惜了,她并不能看見任古飛的那輛車,也不能看見任古飛離開的軌跡。

左青青閉了閉眼,快速起身收拾好心情,然後光腳進了卧室後的盥洗室。

熱水從蓮蓬頭刷刷灑落,她浸泡在水中,看自己每寸肌膚都留有與任古飛愛情的見證。看自己長長的青絲泡在水中,漂浮如水藻。她也仔細地、認真地審視自己這具二十六歲的身體,肌膚幼嫩有光澤,擡起手,就連十指都嫩白如春日蔥根,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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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仍然活着,韶華正盛。可當年與她一道就讀于三中的成苓已經死了。

外界會怎樣談論起成苓的死亡呢?抑郁症,情變,或議論成苓僅僅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就看不開跳樓了?

反正不會有人提到顧琛,更不會有人知曉那個邪惡組織【籠】的存在。

左青青仰面朝上,緩緩地在水中沉下去。

**

上午十點半,左青青披着濕漉漉的長發,坐在寬大書桌前給任古飛寫信。

這是一個什麽都倚靠電子數據01的新時代,但她想,她和任古飛認得二十六年,沒有必要那樣薄情。

電子時代的愛情,總嫌太薄。

左青青脊背挺拔地坐在書桌前,一筆一劃地給任古飛寫信。這是她少女時代一直想做、卻一直都沒敢做過的事情,這也是,她寫給任古飛的第一封情書。

白紗簾子輕輕地在暖風中蕩開又落下,風息裏有濃春特屬的氣味。

左青青擱下筆的時候,想了一瞬,有關于任古飛會怎樣處理這封信。任古飛那樣驕傲,昨夜又那樣高興,這封信大概會令他措手不及。

甚至,可能會讓他恨她。

恨着就恨着吧……她與他相識于燕城那座古老的家屬大院,三中時代,少年時期的他們此起彼伏地錯落。他看上她的時候,她并不知道;等到她也開始喜歡他了,外界卻又不允許,她被逼着倉促提起行李只身奔赴南加州求學。隔着一座深不見底的太平洋,她和他錯過了太多年。

那個時候,她就連給他發訊息都不敢。所有的聚會,她只字不敢提起他的名字。

那個時候……那麽多渺遠的前塵呵!如今一字字落下筆,原來不過是輕飄飄二兩薄紙。

眼淚砸落在書桌,一顆顆,渾圓似滄海月明夜的鲛人珠。

左青青強忍住所有的不舍得,微垂着眼,蔥根般的指尖拈起信箋的邊角,将它提到唇邊,無聲無息地,靜靜地吻了吻紙上最後那句話——【任古飛,請你不要追來。】

**

十一點,左青青只身一人提着行李箱離開這處她和任古飛的“家”。

出門需要步行十分鐘才能攔到車。但她既然決定要走,當然不希望通過網約車留下痕跡。行李箱輪子滾過鵝卵石小路,發出咯噔咯噔的輕響。

左青青一直走到出了林蔭路,猛地回頭,見那所小小的精致庭院掩映在綠蔭中,陽光明媚,濃春透花骨。

有輛空的經過她身邊,為了兜客,司機故意放慢了速度。

左青青擡手攔住車,然後請司機幫她把行李箱安置在後備箱。後備箱打開與落下的聲音空落落,砰地一聲,她把車門關緊。

司機回到駕駛座,客氣地問她:“去哪兒?”

左青青擡手輕撩鬓邊碎發,半垂着眼,輕聲道:“蟠山國際機場。”

55、七味湯(3)

◎“呵,男人啊!”◎

左青青關機十七個小時,落地後抵達旅館便直接新買了個手機。

她擁有足夠的異國生存經驗。這一切時空更疊,于她,不過是人生數據全部清零然後重新來過。但她知道任古飛會發瘋!此時此刻,就在她處于十字路口等待紅燈的同一時間內,任古飛大概正在故國那個陌生的海濱城市找她找到發瘋。

左青青抿唇,擡起頭,頭頂這片天空藍的就像塊玻璃。

“滴”,新買的手機突然發出一聲輕呼,是來自某個剛安裝的社交軟件的聲音。

左青青一秒回神。左手劃開屏幕,不出意料地發現是Lucika與她聯系了,說是前段時間壓力太大,如今正在醫院治療,有什麽事情後續再與她聯系。

Lucika退縮了。

左青青皺起眉頭,然後沉默地按下鎖屏鍵。她如今只身一人來到南加州,所謂“秀色”計劃不過剛剛啓動,一切都是未知數,這個叫Lucika的女孩子不信她,也情有可原。

但到底還是失望的。

左青青對未來本來也沒報太大期望。她計劃中的第一站是當年那家醫院,随後才是恢複與當地的人際網。Lucika回複的消息遲滞了太久,只能算是個意外。

這個意外打斷了左青青的想法。

她扭頭看向左邊那一長條街的綠篷咖啡館,忽然想去喝杯熱咖啡,順便好好地整理下思緒。

陽光卷着風拂過她鬓邊碎發。

左青青擡手,将碎發撩到耳後,轉頭看見櫥窗內自己的倒影。

耳畔忽然傳來一聲咬字略有些別扭的、遲疑的招呼。

—“左,青青?”

左青青順着聲音望去,就見街邊咖啡館外綠色大傘下坐着個抽雪茄的男人,高鼻深目,發色深褐,眼眸是當地常見的灰藍色。見她望來,那男人忙起身笑道:“真的是你?好久不見了。”

“袁牧?”左青青也忍不住笑起來,微帶點矜持。“是好久不見。倒沒想到,你居然還留在加州。”

“袁牧”當然不是這個白種男人的本名,不過,在左青青加州求學期間,這人一度癡迷于華人文化,特地給自己起了個諧音漢名。這麽多年過去,袁牧漢話依然說的不好,總帶些福建腔調,大概因為教他漢話的是他那個福建初戀女友。很多年前,袁牧曾經提過一回,說是在他爺爺輩可能确實有亞裔混血,但如今麽,他外表是完全看不出來痕跡的。

眼下袁牧懶洋洋坐在街邊咖啡館,攤着兩條長腿,白襯衫領扣微松,喉結下露出的肌肉也是當地人常見的淺度朱古力色。

“左?啊我就在附近找了個律所就職。”袁牧笑着招呼她道:“一起喝杯咖啡吧?”

左青青無可無不可,微笑着點頭。袁牧立刻殷勤地替她拉開椅子,順便問了聲。“你還是喝expresso?”

左青青倒沒想到,這個只在學生時代偶然一起聽過藝術史課的男人居然還能記得她這點小癖好,微微怔了一下,詫異道:“你居然還記得?”

袁牧爽朗地大笑。“你這麽漂亮的女人,總是令人記憶深刻。”

挺露骨的恭維。但是在當地這些白種人口中,大概也不過就是句口頭禪。

左青青倒有點不好意思,換了個話題,客氣地寒暄道:“你現在過的怎樣?律師挺習慣?”

“談不上習慣,”袁牧在她對面坐下,撣了撣煙灰,撩起眼皮望她,彬彬有禮地致意。“我抽煙,不介意吧?”

左青青搖頭,想了想,忽然笑着伸出手。“給我也來一支。”

袁牧微覺意外,但還是從善如流地遞給她一支雪茄,然後愈發殷勤地替她點火。火苗蹿起,燃在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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