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章節

人鼻息之間,彼此距離近的幾乎睫毛就能觸到。

左青青立即不動聲色地退回身子,在椅子內坐好,別開眼,吐出悠長的一口煙圈。兩指夾着雪茄,姿勢有一種常年熏陶過的熟稔。

袁牧顯然越發覺得意外,沉默了會兒,突兀地提起當年。“左,當年你為什麽會離開加州?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家裏的事。”左青青含混帶過,然後垂下眼,再不開口。

袁牧也沉默。

服務生端着托盤送來一杯expresso,熱氣袅袅地撲面而來,空氣中泛起微苦。

袁牧掐滅雪茄,默默地看左青青夾着煙端起咖啡,到底沒忍住,認真地問了句。“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嗎?”

左青青微微停頓了幾秒,望了他一眼。“我在牽頭成立一個女性組織,你有什麽好的建議嗎?”

“針對什麽的?”

“家暴、平權、職業歧視。”左青青沉默了會兒,才繼續輕聲說道:“以及性. 侵。”

袁牧睜大了那雙灰藍色的眼睛,身子往前傾,謹慎地追問道:“我可以問問你成立這個組織的初衷嗎?”

熱咖啡很苦,入喉卻帶有一絲濃醇的厚重感,大概是當地的咖啡豆。

左青青啜着熱咖啡斟酌着回答。“我回國後本打算結婚,就在我籌備婚禮的時候,意外得知我的一個高中女同學跳樓自殺了。”

她停頓的時間足夠久,于是袁牧不得不繼續追問。“是和你成立秀色組織的初衷有關?”

這人,漢話依然挺爛的。

左青青笑笑,夾在指間的細煙早已燃燒了大半,她無所謂地又長吸了一口,緩緩道:“她跳樓,是因為她被未婚夫脅迫。人人都道她的未婚夫是個好人,可是她的未婚夫呢,就連她胖了兩磅都要大發雷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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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牧了然地點點頭,随後深沉地嘆了口氣,替自己點燃第二支煙。“左,你想替她報仇。”

出乎意外地,左青青居然尖銳地反駁了他。瓷白娃娃臉揚起,語氣異常諷刺。“不,我只是想替自己複仇。”

袁牧來了點興趣,傾身向前,挑高了秾金色的眉毛問她。“哦?我可以聽聽詳情嗎?”

……詳情。

左青青目光落在那支已經即将燃完的雪茄,輕笑了一聲。“我當年也可以算作受害者之一。之所以逃離加州,不過是為了避開某個侵害我的男人。袁牧,我這樣說你聽得懂嗎?”

袁牧瞳孔不那麽明顯地閃了閃,胳膊肘搭在桌面,傾身再次湊近她。“我可以幫你。左,你知道的,我可以無條件幫你去打官司。”

左青青撣落煙灰,笑了一聲。“不,我并不想打贏一場官司這麽簡單。”

袁牧立刻積極跟進。“是,我明白,我也可以幫你坐實證據,讓那個男人坐牢。”

“我要的,遠不只是那樣。”左青青說的極慢,眼光悠然浮于半空中追逐着那些袅袅的淡白色煙霧,許久後才道:“我之所以成立秀色,是為了替所有被迫害過的女孩子們,讨回一次公平與正義。”

公平與正義,是他們如今腳下這片土地所一直标榜的,但是在這世上從來就沒幾人當真能做到。

左青青也知道自己這句話夠傻,于是她又輕聲續道:“我知道這一切,憑借我自己的力量是不夠的。我高中時代最好的朋友為了這個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她輸了,我也未必能贏。但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的。”

“那個男人,權勢地位很高嗎?”袁牧頓了頓,提出了和任古飛一樣的疑問。“左,你很懼怕那個人。”

左青青不置可否,一雙黑白分明的鹿眼于煙雲中忽隐忽現。“怎麽你們都只關心我提起的那個人麽?”

“因為他侵害過你,不是,我不是想說我在意那個男人。我是想說……”袁牧笨拙地試圖用手勢加強他的在意,片刻後,終于放棄。他改用英語流利地表達出來。“左,他侵害的人是你,我只在乎,你在意的程度。”

左青青掉開眼,也推開了面前那杯餘熱即将散盡的expresso,幾秒後,看似文不對題地答了句。“我在意,以你所能想象到的最極限的程度,就那樣在意。那個男人和他的幫兇們,奪走了我高中時代最好朋友的性命。所以我打算去告他們,告那個男人,也幫助這顆星球上所有被侵害的女人們,去将那些惡人繩之以法。”

“嗯,這顆星球上的所有被侵害過的女人……左,這是個很天真的想法,雖然我能理解。”袁牧點了點頭,并沒有第一時間去接她的話頭,只在袅袅散去的咖啡苦香間吞雲吐霧。

一對年輕的男女突然間都不說話了。男人俊美,女人嬌俏的就像只瓷娃娃,陽光照在他們身上,帶有微風海水氣息。

風聲寂靜,泛起咖啡苦香。

足足半分鐘後,袁牧終于主動打破沉默。他斜眼掃向左青青,神色收斂,格外嚴肅地皺眉問道:“左,你能付出什麽代價?”

左青青沉默。煙霧遮斷了他們之間的視線,就在這澄澈如藍玻璃的天空下,她認真地接下這個殘酷的提問。“……不惜一切代價。”

袁牧長而久地沉默。

煙霧在陽光中散成了男女間的一切欲語還休。

“我可以幫你。”袁牧按滅煙蒂,突然認真地握住左青青放在餐桌上的左手,一字一句地道:“左,無論你做什麽決定,我都可以無條件支持你。我在加州熟悉一切法律流程,無論你是要去告那個男人、或是想成立一個名叫秀色的組織,我都可以無條件地幫你。”

左青青那只被他按住的左手不自覺跳動了下,指尖痙攣。她回眸,笑得分外蒼白。“為什麽?”

意外又不那麽意外地,袁牧聳了聳肩,啓齒笑道:“左,我喜歡你。”

喜歡。

當時任古飛也一直對她說喜歡。

左青青垂下眼,笑的帶着點兒諷刺。“呵,男人啊!”

56、七味湯(4)

◎“她想任古飛了。”◎

在加州一切都進展的順利,只可惜原本只肆虐于冀北城的不知名病毒開始在全球蔓延。國際間航班陸續取消,街面上人可羅雀,左青青偶爾出門采購生活物資,見到的都是行色匆匆裹着鴨嘴獸口罩的金發碧眼的陌生人。這顆星球上的時鐘似乎被人按下了停止鍵,只剩下網絡上仍在蠕動的孤獨的一個個ID,任古飛就像是從她生命中被強行剝離了,再無影蹤。

于左青青而言,時間就這樣緩慢而又猝不及防地拉近了半個月。緩慢的時候,她總覺得度一日如過一年;倉促的時候……就是在她想起任古飛時。

任古飛總能将她的每一分秒都變得倉促。

她陷入在對任古飛的刻骨思念中,每一秒,都似一年,每一天,都恍若隔世。

“左,這是華國今天的新聞。”袁牧打斷了她的思緒。他坐在窗明幾淨的律所內,将電腦屏幕微微側轉向左青青。“如你所料,成家沒敢去告Moris Ma,卻也沒打算善罷甘休。大概是兩家條件至今未談攏,成小姐的屍體至今仍未下葬。”

左青青回神,雙手合抱住那杯熱咖啡,指尖不自覺痙攣。咖啡熱氣熏得她眼睛有些痛,忍不住要落淚。

成苓死後,成家果然抓住這件事想與其未婚夫Moris Ma談判,不幸成苓是自殺,Moris壓根不懼脅迫。兩個家族談判僵持不下,成苓的屍體至今仍保存在冷凍庫。

那樣鮮活地存在過的一個女孩子,處于絕境下被迫跳樓。可在她死後,卻成了冷冰冰的籌碼。

“……左,你還好吧?”袁牧猶豫着再次打斷她,頓了幾秒,又伸手包住了左青青的手。

掌心內的咖啡杯是燙的,手背外袁牧的手心也一樣火熱。左青青撩起眼皮,拼命把即将噴湧而出的淚逼回去,嗓子有點抖。“我沒事。”

袁牧望着她,眼神熾熱。

“袁牧,”左青青深呼吸了一大口空氣,閉了閉眼,再說話的時候雖然依舊臉色蒼白,聲音清淩淩,透着與生俱來的冷淡。“你不用替我做這些的。我那天所說的為了複仇不惜一切代價,其中并不包括成為你的女朋友。”

袁牧沉默了片刻,手依然不肯收回,斟酌字句對她道:“左,我不知道那個即将與你舉行婚禮的華國男人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可是你離開他獨自回到加州,顯然是因為他不能給你所需要的。你稱之為複仇計劃也好,就說那是為了所謂公平正義也好,這一切都無所謂。”

袁牧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劃拉出一聲輕微的“嗤啦”。

他站起來,就比左青青高出二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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