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玫瑰的婚禮

麗江的下午很美,尤其在陽光充足的時候,古城裏哪裏都是天堂。

楊紫宸就是在這片天堂裏帶着城市氣息出現在我眼前的。

那天下午很悶,冷氣一直開到十六度,還是難受。我坐在窗邊拿着十字繡發呆,繡了半個月還沒有完成一半,只有我才這麽懶。窗外是絡繹不絕的游客,偶爾有人朝我這裏看看,窗戶縫裏散發出的冷氣讓他們覺得舒适,絕不會在這個時候花錢進來,咖啡廳是任何地方都有的,麗江卻不是任何時候都有時間來的。

直到三點都還沒人進來,我有些倦了,準備關上門好好睡一覺到晚上再營業。同樣在生活,我比那些行走在外面舉着單反不斷拍照攝像的游人好太多。他們在這裏的每一步每一分都用錢在計算,而我,只要高興,随時都可以在古城中游蕩,白天或者晚上,雨天或者豔陽。

他們擁有我觸及不到的金錢,我有他們沒有的時間,這就是人生。

天突然陰了,外面開始不斷刮風,要下雨了。我在考慮要不要繼續營業,因為如果下雨的話導游一定會找地方讓游客多雨,旅行社的大巴都停在古城外面,回去是來不及的。只要有一個導游選擇我這裏,就算每個游客只點一杯咖啡,今天的業績也是相當可觀的。

風越來越大,吹得門上的風鈴“叮叮”的響,外面似乎不那麽熱了,關掉空調我準備去把門打開,才走到吧臺就有一股熱風撲面而來。外面還是那麽熱,甚至連風都是熱的,楊紫宸在門口娉婷地站着,稍微咬着嘴唇看着我,與我意外門突然被打開一樣她也在意外我的突然出現。

她在我剛才坐的地方坐下了,我有點佩服她的眼力,第一眼就找到最舒适的位置。當初我就是因為喜歡這個位置才買的這間咖啡廳。成為咖啡廳小老板兼服務員以前我是個二流中學的老師,每天為了升學率、教師評級、論文忙得焦頭爛額。別人眼中那是最适合女孩子的職業了,又有寒暑假,接觸的人又簡單。這個想法一度也貫穿我的思想,直到學校組織來雲南旅游,走進麗江這個安寧的地方,我才發現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因為地段的關系,這個咖啡廳生意并不怎麽好。老板娘早就想脫手離開,有人願意接手,自然求之不得。我們在窗戶邊談了很久,從麗江的天氣一直到這裏的游客都喜歡買些什麽。一開始我只是想找個人跟自己說話,但是談到後面,當她為我倒上第三杯咖啡的時候,擁擠的人群漸漸散去,血紅的天空中飄揚着的是高腳木樓上懸挂的彩旗,本地人說着讓我陌生的雲南話讨論着晚上吃什麽或者今天又賺了多少錢,只在一瞬間,我發現我愛上這個地方,愛上坐在這個位置上看到的麗江的天空,我決

定留下來。

我用四分之三的積蓄買下這間咖啡廳,一樓營業,二樓做自己的房間。

老師們對我的做法感到驚異,她們以為我只是一時興起,但當我把旅行箱拖到咖啡廳裏,并且正式離開她們的隊伍的時候,她們才知道我是真的決定留下來。離開之前她們來咖啡廳與我道別,參觀過我的全部家産後,踩着鐵樓梯慢慢下來,教導主任嘆着氣對我說:“小蘇啊,這種地方,呆久了也就煩了。”

我說:“等我煩了再回來跟你們奮鬥中考。”

教導主任還想再說點什麽,被我用點心和咖啡把嘴堵上了。

麗江的寧靜,只有體會過的人才懂得珍惜。

楊紫宸點了冰島紅茶和蘇拉米提,并且要我多放點冰塊。她側着頭看貼在牆上的紙條,看過一條又繼續看下面的內容,她問我:“這些都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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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這些東西是以前的老板留下來的,我只是難得處理才一直留着。上面的字最開始我也會看一看,到後來,習慣了看外面的人來人往,我也就釋然為什麽那些人總喜歡到哪裏都留下痕跡,他們太忙,沒有時間駐足,只能簽個名寫幾句話表示自己來過。或許有一天故地重游,看到自己的親筆簽名,他們也會像楊紫宸一樣興致盎然的像看別人的故事一樣去翻那些紙條。

調好飲料送過去,她還在翻閱那些字條,我說靠牆那一排筆記本裏面都是游客的簽名簿。她當即選了最厚的一本,一邊喝着和紅茶一邊看。

她坐着的姿勢很好看,雙腿交疊,只用腳尖點着地面,身體微微向右側着,手肘撐在桌面上,另一只手半壓在書頁上,從頭到尾背都直直的。如果不是偶爾的翻書聲擾動我的神經證明她還是個活人,我肯定會把她當做雕塑。

把個這麽漂亮的雕塑放在店裏,她對面的位置肯定搶手,或許可以做成VIP席……

楊紫宸笑起來,我問她笑什麽?她說:“那你又笑什麽?”我當然不會告訴她我在想把她做成雕塑招攬生意,她已經把注意力從眼前的筆記本轉移到我這間店了。

“你這裏很別致,不像商業場所。”

我笑:“大城市來的人看哪裏都像鄉下,你呆慣了私人會所,走進這種小地方自然覺得好奇。”

楊紫宸用手扣了扣筆記本的牛皮封面,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突然站起來走到吧臺捧着我的臉到自己眼前,四目相對,我聞到了她身上CK的味道。

我一下就炸起來了,這麽漂亮的一個人,看着挺單純的,不會是Les……想到以前他們說的Les圈子裏面,越是看着單純越心機深重,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壓在你身上了……還好她只是捧着我的臉看了看,并沒有進一步舉動。

“你一定覺

得我很奇怪是吧,不要亂想,我會有剛才的舉動只是因為你說的那句話從前我也對別人說過,剛剛還以為是她回來了。”說着一笑,拿起我放在吧臺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我想提醒她那是啤酒,看她喝下去又舔了舔嘴唇,水光瑩潤的唇讓我一時語塞。

“是男的?”

“是女的。”她又對我笑了一下,仿佛知道我一定會說那是個男的。一般能讓一個男人或女人發狂的做出一些連自己都匪夷所思的事,只有可能是為了自己曾經愛過的男人或者女人。如果今天是我這樣對着她,她也會猜那是個男人吧。

“那一定跟我很像了?”剛剛她近距離盯着我看了這麽久,想也知道那人一定跟我長得像了。

“也不是很像,只是剛剛你側身站在吧臺裏面調酒,我以為是她。”

我笑了兩聲,她是個有故事的人。

外面終于下雨了,陣雨伴随雷鳴和烏雲壓下來,楊紫宸依靠着坐在窗前,烏雲狂風中,搖晃着酒杯,我聽到一個關于豪門的故事。

每一個豪門都有從小培養的繼承人,至少有一個。

在故事的開始,他們一直培養的繼承人意外死亡,不得不轉移重心培養下一個繼承人。

靳月在成為繼承人之前一直過着奢華且寧靜的生活,直到參加這場葬禮,她才知道偌大一個金錢帝國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上了。

死去的是她唯一的哥哥靳偉,原本作為第二繼承人的她,此刻被推上高位,正式接受繼承人培訓。

下葬那天下了雨,她穿着黑裙,帽子上垂下一片黑紗,站在墓前一個個同前來悼念的人握手。細雨被風刮起來灑在她臉上,讓她不得不微微眯着眼以防雨水進入戴了隐形眼鏡的眼睛裏面。朦胧中一切都是美好而飄渺的,她甚至看到靳偉站在墓前對着自己笑,諷刺、殘忍的笑,她愣住了,努力使自己平靜,做出淡然且悲傷的姿态。

站在她面前的人很高,以至于她穿着七厘米高跟鞋也要仰頭才能與他目光交流。齊宣衣襟上別着白玫瑰,沾染了雨水顯得嬌豔欲滴。他把它取下來別在她帽子上,輕輕按壓一下,他說“節哀”。

她喜歡白玫瑰,所以她和齊宣的婚禮上也鋪滿了白玫瑰。齊宣從老爺子手裏接過她的手,白色頭紗下是她帶着精致妝容的笑。教堂裏的每一個人都在笑,有多少是真心的?反正她不是。但她嫁給齊宣是衆人所望。齊家是商場上唯一能跟靳家匹敵的,不做對手就只能做親家。靳偉在的時候她這個大小姐只是個擺設,嫁給任何一個門當戶對的人都無可厚非,可現在她是繼承人,為了靳家她必須選擇最強的對手,嫁給他,讓兩家勢力在他們的下一代合成一家。

他們的女兒齊睿,從出生就寄予太

多的希望。既是齊家的繼承人,又是靳家的下一代管理人。作為所有人的焦點,她在衆星捧月中長到二十歲,一切都是按照預計中的樣子進行的,如果沒有那個女人的出現,她的人生何嘗不是另一段輝煌?

金錢和女人是豪門劇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在執掌大權二十多年以後,靳月終于見到了靳偉曾經的

女人。

那是他的私人秘書,名喚柯怡。這個女人,靳月對她毫無印象,當她接手公司的時候她已經被靳

偉送出國進修,再見面,是在靳家的私人辦公室,老爺子坐在皮椅上,柯怡同一個女孩坐在另一

邊,三國對立。

老爺子咳嗽了一聲,曾經叱咤商場的巨人老了,在經歷了喪子之痛還能站起來,這些年他一直很

累。

還好,希望還在。

靳月看着柯怡,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在她心裏埋了二十多年的恐懼在這一刻爆發。

“這是娉婷。”老爺子對她說,“阿偉的女兒。”

靳月看了眼穿一身學生裝的娉婷,點點頭,“你應該二十一歲了。”

靳偉死前一個月将柯怡送出國進修,如果她是在那時候懷孕……老爺子既然把人帶進家,勢必是

不會有錯的,她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二十幾年只是為他人做嫁衣。

更可怕的是,她在猜想,老爺子到底知道了多少?

她努力讓自己波瀾不驚,“那董事長的意思是?”

老爺子又咳嗽了一聲,緊緊的抓住龍頭拐杖,“娉婷還在讀書,安排一下,下學期開始跟小睿一

起讀經濟管理。”

娉婷動了一下,撒嬌:“爺爺我喜歡服裝設計。”

老爺子道:“那就主修經濟管理,暑假的時候跟着姑姑去實習,公司也有設計部。”

柯怡說:“娉婷什麽都不懂,怎麽能進公司?不是給總經理添亂嗎?”

靳月現在還是公司的總經理,但以後,可就說不清楚了。老爺子說:“慢慢學着就會了,現在好

好學,将來做起來沒那麽費力。”

認親的戲碼一直演到下午,趁着醫生來給老爺子做檢查的功夫她給齊宣發了個短信,這種時候還

跟她同一陣營的,只有他了。

剛按下發送鍵娉婷不知從哪裏出來,竟站在她身後說:“姑姑你在做什麽?”

她吓了一跳,随即和顏悅色問她:“怎麽不去陪爺爺?”

娉婷說:“爺爺還在做檢查,媽咪讓我來跟姑姑玩。爺爺說我還有個妹妹,在哪裏?真想快點見

到她。”

她感覺到手機震了一下,便支開娉婷:“妹妹在家裏,下次帶她來陪你玩。你進去陪着爺爺,問

問醫生爺爺的心髒怎麽樣了?”

齊宣的回複很短,但意思明确,回家再說。

他們家離老爺子的別墅很近,開車二十分鐘,從一個別墅區到另外一個別墅區,進門就看到齊宣

的蘭博基尼停在草坪上,嚣張的占了自己的車位。這時候沒心思計較這個,停車進去,鐘點工正

在給地板打蠟,一步一個腳印,一直到二樓酒廳。齊宣珍藏的上百瓶紅酒按年份排放在酒架上,

見她回來,揚手舉了舉手裏的高腳杯,她有點氣悶,“這種時候還有閑情喝酒?”

齊宣道:“酒可是好東西,高興的時候可以助興,心煩的時候可以忘憂,一醉化千愁。”說着給

她也倒了杯酒,82年的 Lafite,她仰頭一飲而盡,齊宣又給她倒了一杯,“他們是他們,我們是

我們。別說現在才把她認回來,就是她從小就長在這裏,對我們也構不成威脅。”

這是她今天聽到最輕松的一句話,這些年齊家跟他們合作一半是因為兩家結親,最重要的是,老

爺子公開表示齊睿是自己的接班人,這才是吸引齊家合作的關鍵。

“老爺子今天的話明顯是要讓娉婷接手生意,小睿怎麽辦?”

齊宣笑起來:“小睿姓‘齊’,是我們齊家的繼承人,為什麽要去管別人家的生意?老爺子高興讓

誰繼承就讓誰繼承,齊家不會因為多了一個對手就少做生意。”

靳月道:“你這是什麽話?如果爸爸改了遺囑不讓小睿做繼承人,你就準備跟靳家為敵嗎?”

齊宣道:“商場如戰場,怎麽會有長久的朋友,有的只是利益的多少。說不定哪天你也會因為利

益關系與我反目。”

靳月冷笑:“我不是你們男人,沒那麽多狠毒的手段。”

齊宣道:“你也太低估自己了,靳偉的意外怎麽來的,別以為我不知道?”

她恨不得給他一巴掌,他居然向她提這件事,他有臉跟她提!

齊宣靠在沙發上,晃着酒杯,似笑非笑,像極了他向她求婚的時候。那也是在一間酒廳,他們談

完了合同一起吃飯,齊宣選了一支最好的紅酒,她靠在沙發上,他站在窗邊,他說:“我們是一

樣的人,只有在一起才能相互依靠。”她覺得好笑,他憑什麽跟自己在一起?他說:“你其實早

就計劃這一切了,真是天衣無縫,靳偉有你這樣的妹妹,死得一點也不冤。”

她的心一下沉到最低處,埋在心底的那種恐懼很快發散到全身,被人知曉看穿,她感到自己都不

是自己了。

齊宣說:“我不會說出去的,這件事就當我沒提過。”

“你會有這麽好心?”

“我不會害死自己的太太。”

她幾乎要笑起來,這就是他的目的,這個男人,用最簡單的手段讓她不得不嫁

給他。

“這就是你求婚的方式?”

“當然不是。”齊宣從花瓶中抽出一支白玫瑰,單膝在她身前跪下,卡地亞的光芒映照在她臉上

,她如同女王般擁有這個世界。

“我足以與你匹配。”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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