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母女談心

綠野回香港那天楊紫宸開着新買的跑車接她,梅家的孩子個個都是有車有房的小資級人物,她剛過來梅珊就劃了支票讓外婆幫着給她買一間公寓。原本外婆也是要給她買公寓,既然梅珊出了那份錢,只好把準備好的錢拿給她讓她自己挑一輛喜歡的車代步。

她的駕照是內地的不能用,就又重新考了一次。拿到新的駕照她立刻買下了跟Peter在車展上看到的一輛敞篷跑車,Peter有幾個朋友玩賽車,順便送過去請他們改裝了一下。

楊紫宸帶着好奇心參觀完碩士寝室,發現所謂的高等學位攻讀者并沒有提高待遇,甚至連交換生的寝室規格都沒有。交換生只是共用客廳衛生間,還是每人一間房;她們卻是四人一小寝,下面書桌上面床,跟讀大學沒什麽兩樣。唯一的不同是,港大宿舍允許裝空調。

遙想當年在C大抵着風扇打地鋪依然無法入睡的夏夜,這完全是天上人間。

綠野對港大的熟悉已經達到了知道食堂哪一家的小炒最好的程度,那是楊紫宸第一次在食堂吃飯,如果不是綠野帶她來,她永遠都不會踏進食堂一步。雖然那家的小炒真的很好吃,價格也很公道,但她寧願吃漢堡或者吃泡面也不願讓食堂的油煙毀掉身上的香水味道。

吃完飯綠野陪她在學校散步,港大環境很好,随處都可以看到學生坐在草地上自我陶醉。其中有一群人圍成圈,中間一個抱着吉他彈着老男孩的調子,伴着下午的陽光,靜谧的哼着一首早已過時的老歌。

綠野身上帶着點娴靜的典雅氣質,楊紫宸很驕傲自己有個聰明能幹的姐姐。但是在經歷了楊教授的喪事和家裏的變故以後,她突然對“那邊”的人産生抗拒。

“那邊”的概念是外婆灌輸的,外婆一直不喜歡爸爸,這點她很早就感覺到了。楊仁涵和梅珊離婚的事成為定局,并且知道了确切的原因以後,再提到楊仁涵,外婆就會用“那邊”來替代,久而久之,楊家所有人都被“那邊”這簡單的兩個字囊括了。

每個周末她都會去看外婆,遇上外婆心情好,就會跟她說以前的事,說得最多的就是梅珊。外婆常說“當初我就不同意你媽咪嫁到內地,要不是那邊僞裝得千好萬好,下輩子都別想跟我們家攀親。”

聽到這種話,她只能一笑置之。她也姓楊,也是“那邊”的人。外婆在為自己女兒抱不平的同時也清楚明白地在她腦子裏劃分了界限,她是跟着媽咪的,那邊的人跟她沒關系了。從前說“去香港”,現在要說“回香港”。香港這邊才是她的親人。

外婆口中凡是“那邊”的人都不能

信,連接觸都該盡量避免。現在她跟“那邊”的姐姐在一起,親親熱熱的在校園裏散步,不知道算不算背叛梅珊?

“你的琵琶我收起來了。”

她很詫異,當時她發脾氣在房間裏砸東西,那把琵琶是最早被摔到地上的。不知道被摔成了什麽樣子,收起來有什麽用?

“爺爺讓人拿去重新修好了,就放在你房裏。”

綠野淡淡的一句話反而惹得她淚水漣漣,是她的任性導致爺爺生病住院連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這段日子她反思過無數次為什麽爸爸媽媽要離婚,為什麽自己跟Rocky會變成這樣,唯獨沒想到過爺爺,那個慈祥的老人真的就像焚化時的黑煙那樣被風吹散消失在自己的世界裏。他對自己的好,他們在一起的那些時光,也都被恨和怨埋在了心裏的最底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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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的時候我怕他們扔掉,特意去老房子拿回自己家。你回去找我媽要就行了。”

她對綠野的話感到迷茫,爺爺死後他的東西能燒的都燒掉了,不能燒的也都擺放在原來的地方留作紀念。那幢房子當初是買斷的,怎麽會搬家?

“是二叔提出來的。二叔說爺爺死了,房子不能空着,與其花錢請人看守打掃,還不如他住進去,既可以省了請人的費用,爸爸要是想回去一趟也方便。爸爸說爺爺留下的東西該好好保存,所以不準二叔動爺爺的房間和書房,二叔就讓人把我們的房間清空了,他跟秦阿姨一起住了進去。”

綠野小心觀察着她的神态,楊紫宸只是在聽到消息的那一刻愣了一下,随即又把自己置身事外了。

“爺爺死了,他還不趁着機會再撈一筆?只有大伯那樣的好人才會相信他的話,不是‘二叔’的意思,是那位秦阿姨的意思。他們住爺爺的房子,把以前那幢房子租了或者賣掉,又是一筆收入,這種好事,誰不願意?”

“阿紫,那是你爸爸。”綠野提醒她不要用刻薄的字眼形容長輩。

“我是用最客觀的眼光在看他。這麽簡單的把戲,大伯難道沒看出來?只不過因為他們是親兄弟,大伯覺得沒必要跟自己的弟弟斤斤計較,所以才默許他搬進去,打着孝敬爺爺的幌子賺錢。”

綠野看着她,聽着她的話。她說的和蔣晨說的一模一樣,每個人都是在為自己打算,根本沒有所謂的親情友愛。

“你怎麽會想到這些?天吶,你到底學了些什麽?我以為到香港來可以讓你平靜心态,慢慢的恢複,你怎麽會突然就變成了這樣?”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是我聽到這件事以後的本能反應,或許在我

的思維裏面,爸爸就是這樣一個貪財而無能的形象吧。”

她笑着為自己解釋,更多的是在找話題轉移綠野的注意力。

綠野繼續關于那個家的話題,“其實這件事不能怪二叔,感情上的事誰也說不清楚。秦阿姨人很好的,曉丹也是,她們在外面漂泊這些年真的不容易,二叔可能只是想好好的補償她們,所以才會有一些過激的行為。你不要放在心上,畢竟,他是你爸爸,你是他女兒,這是不争的事實。”

“而且,一段感情的破裂并不是單方面的,有時候大家都有責任。”

楊紫宸在心裏暗暗發笑,連姐姐都開始幫着他們說話了,那自己還有什麽辯解的餘地?

人最怕變心,一旦心裏的想法跟自己背道而馳,再親密也會變成陌路人。她覺得自己跟姐姐的關系已經朝着這方面在發展。

Peter的朋友新開了PUB請他們去捧場,男男女女在喝了幾瓶以後就開始勾肩搭背,瘋到半夜,臨走每人一張白鑽VIP。

Peter倒在副駕駛上沒幾分鐘就睡着了,楊紫宸喝的少,自然是她開車,上了中環她才想起來不知道他要回哪裏。這種情形回家的可能性不大,最近舅媽對她的态度雖然好了,但因為第一次見面她們就對彼此不滿,她還是隐隐覺得不自在。

“醒醒。”她伸手推了推Peter,“先告訴我你回哪邊。”

Peter醉得根本沒力氣睜眼,“你回哪裏我就去哪裏,實在不行就讓我在車裏面睡一晚也可以。”

楊紫宸根本不為他可憐的樣子動容,“下一個路口之前你要是還不告訴我去哪裏,我就把你扔在路上自己回寝室。”

“開個玩笑而已。”Peter“噌”一下坐起來,速度過快導致頭暈,只好用手撐着靠枕說:“找個酒店把我放下就行了,別去以前那幾家,碰見熟人又是麻煩。”

楊紫宸在一個他們不常去的酒店把他放下,送他進了放間把一切安排好了才離開。電梯門關上那一刻她愣了一下,剛剛從外面走過的人?梅珊!

梅珊來香港不會不告訴自己,而且她在香港有房産,也不會出來住酒店。

在她們擦身而過那一刻,她完全可以打電話給梅珊,如果那時候電梯外面有人的手機響了,那肯定是她無疑。

是自己看錯了,她跟自己說,梅珊的作息規律從來都是十點睡覺,最遲不會超過十二點,怎麽會這麽晚了還在外面。

交換期臨近尾聲梅珊才打電話給她,幾個月沒見面,她完全是撲到梅珊身上去的。梅珊先是笑,等她

抱夠了才示意旁邊還有人。

楊紫宸詫異綠野怎麽也在這裏,本以為只是她們母女見面,卻突然多了個“姐姐”出來。

綠野說:“阿紫還是這麽熱情,見人就撲。”

她們吃日本菜,每人面前一個紅木小方幾,來之前梅珊已經點好菜了。看着對面多出來的一張桌子,楊紫宸問:“還有誰要來?”

難道梅珊把秦曉丹也帶過來了?那還真是“姐妹團聚”啊!真要是那樣,她肯定掀桌子走人,誰的面子都不給。

她盯着裝裱精美的小野歌姬滑門,還好,進來的是Peter。

Peter一進門就賠罪:“路上堵車,來晚了,真對不起。”

梅珊說:“打電話的時候你不是就在附近?”

楊紫宸說:“他的話也能信?昨天肯定去哪家PUB通宵了,怕你告訴外婆,所以才騙你說在附近。”

Peter說:“別亂扣帽子栽贓人,我買東西去了。”他把帶來的燕窩蛋撻交給服務人員讓他們最後上點心的時候再送來。

“好心給大小姐買點心,從接到姑媽的電話知道你要來就開車去的老鋪子,來回不到半小時,夠速度吧。”

楊紫宸淡淡一笑,“你是在給交警叔叔找事做。”

Peter是很會調節氣氛的一個人,一頓飯幾乎是在笑聲中吃完的,期間楊紫宸盡量避免跟綠野對視,就是說話也都回避她的話題。這是她們第二次見面,上次交談以後她開始對綠野采取避而不見的态度,每次綠野約她吃飯或者逛街都被她用各種借口搪塞了。原以為離開港大之前跟她不會再有正面交往,沒想到梅珊一個飯局,大家又坐在一起了。

梅珊問綠野畢業後有什麽打算,綠野說還在考慮,“可以的話我可能要繼續讀下去吧,不然就回去找份工作,離家裏近一點,就是不知道我的專業在C市能不能找到對口的職位。”

Peter對身邊這位跟自己年齡相仿卻已經快拿到港大的碩士畢業證書并且準備繼續深造的才女感到好奇,初次見面當然不能問人家“你不怕讀完博士成剩女?”或者“你願意你男朋友能願意嗎?”他向坐在對面的楊紫宸使了個眼色,嘴角微微朝綠野的方向動了動,楊紫宸在還他一記白眼以後笑着說:“姐姐你還擔心就業問題嗎?”

梅珊說:“你的專業在C市是不怎麽好發展,但是有爺爺以前那些關系在,應該不成問題。”

Peter說:“我有個朋友開了間文化公司,她的專業倒是對口,就是不知道願不願意。”

楊紫宸道:“文化公司到處都

是,你就別費心了。姐姐要是想去文化公司,輪不到你幫忙。”

綠野笑了笑,立即岔開話題。她今天本來是不願意來的,梅珊跟二叔離婚就跟她沒有任何關系了,但在香港這麽久畢竟自己受了她的照顧,而且梅珊對她也不錯,總不能人家才離婚她就翻臉不認人吧。

飯後Peter提出送綠野回去,楊紫宸要跟梅珊去逛街肯定不能送她了。綠野說自己搭地鐵就可以,楊紫宸卻不容置疑的把她塞進了Peter車裏面。

梅珊贊嘆她新買的跑車不錯,楊紫宸說:“反正是你們給的錢,我只要刷卡就好了。”

梅珊說:“除了信用卡就沒有別的東西能讓你想到我了?你是我的女兒,不是我的員工,沒必要為了一點錢就委屈自己。錢能做到的事我都能做到,在外面辛辛苦苦看別人臉色,像綠野那樣給別人工作,對你是不可能的。我願意外婆也不願意。”

楊紫宸說:“像外婆和舅媽那樣除了酒會美容就無事可做,我會瘋掉的。”

“那就給自己找事做,去跳舞,學法語,做一切你喜歡的。既然不必為了每個月幾千塊的生活費煩惱,那就沒必要跟她們一樣擠公交車擠地鐵。其實你已經跟她們不一樣了,現在你開着的這輛跑車,她們一輩子也買不起。”

楊紫宸說:“我怎麽感覺你是在教我怎麽花錢而不是怎麽生活。”

梅珊說:“生活就該是在美容院、酒會和你喜歡的地方做往返運動,每天從辦公室到超市再到地鐵,打聽房價關心油價,圍着竈臺老公轉,守着信用卡上工資過日子的,那叫生存。女人是該被捧在手心裏面寵着而不是讓她在外面受人欺負。為什麽有本事的男人決不讓自己的女人抛頭露面出去做事,不是大男子主義,是他們心疼自己的女人,不願意讓她們因為壓力和其他因素委屈自己。”

楊紫宸說:“你自己還不是做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成為商場上赫赫有名的女強人。”

梅珊說:“那是因為我遇到的男人太無能,我不露面,你就什麽都不是。”

楊紫宸說:“綠野什麽都不是,但她活得很快樂,不用從小學規矩,也不用勉強笑着去應酬,更不必為了所謂的面子而不要裏子,讓自己難受。”

梅珊冷笑兩聲,“誰告訴你她是快樂的?她現在比誰都要矛盾,跟我們走近了,怕她二叔那邊不高興;跟我們離得遠了,又怕将來有事求到我們頭上,到時候更沒面子。”

楊紫宸提醒她綠野并沒有要求她的地方,“姐姐有學歷,家裏也有關系,又有秦雨江等她,将來她過的就是你為我設定

的日子,做保養、參加酒會,偶爾下廚熬點湯讓秦雨江感受一下家的味道,并且誇贊她是個好太太。”

梅珊道:“綠野很有魅力,她的學歷也是她傲人的資本,可她除了這個,再沒有值得炫耀的東西。你知道香港人的婚姻為什麽要講究門當戶對?因為他們在封建資本主義時代就認清楚了,一個人的出生不僅僅是他的事,而是他整個家族的事,誰會為了一個有才幹的兒媳婦攤上一個破爛的家族?

楊紫宸說:“說來說去,你只是在跟我強調一件事——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梅珊“咯咯”的笑起來,雖然有些事女兒并不清楚,但這是好事,太清楚了就會自己難受。

“你今天似乎不高興,一頓飯沒怎麽說話。”

楊紫宸說:“你不是讓我要養成好的table manner?”

梅珊說:“那是對外人,今天就自己家裏幾個人吃飯,不用這樣的。”

楊紫宸道:“我以為這頓飯只有我跟你,是你請了外人來攪局。”

梅珊道:“我知道外婆跟你說了一些話,不管你聽進去也好,當耳旁風了也好,你要知道,血緣是永遠都無法改變的東西。她跟你是姐妹,一輩子都是,不要因為我跟你爸爸之間的事影響你們的關系。”她其實想說不要因為一點小事就把自己的關系網弄得一塌糊塗,将來的事是無法預計的,她現在跟綠野疏遠,如果有一天她有事要從綠野手裏經過,那就成了大麻煩了。

楊紫宸道:“外婆的話對我沒什麽作用,我只是不想聽她跟我說爸爸都多無奈,秦如心有多堅強,秦曉丹有多可憐。很多事她能接受不代表我也可以,如果今天是她爸爸有了外遇,她還能這麽淡定嗎?”

梅珊道:“她即使不能接受也不會像你這樣把什麽都放在臉上,你可以通過手段改變命運,但是對那些已經發生了的事實,你只能接受。”

楊紫宸猛地把車停靠在路邊,“事實?什麽是事實。事實是我爸媽離婚了,我為了避開那些人到港大來做交換生,我成了所有人的笑話卻還要裝成什麽都沒發生過。可她呢?她有個完整的家,有愛她的爸爸媽媽,有傲人的學位,有癡心等待的男朋友,不要說她的家世如何?秦如心又如何,還不是搶了你的位置。她一邊跟秦曉丹姐妹情深一邊在我面前說着那個家庭的無可奈何,這就是事實。她想做的無非就是既不得罪秦如心又跟我維持以前的關系,這可能嗎?完全不可能。”

梅珊道:“既然你已經把事情看清楚了,就該回到以前的生活,調整好自己的關系網,什麽人該親近什

麽人該疏遠,心裏知道就行,外人不是媽咪,不會每次都讓着你的。經歷這這麽多事,你也該明白我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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