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汀上白蘭
有一天秦雨江約他去小紅樓吃飯,兩人在紅木家具的包房中對坐,秦雨江問他怎麽楊紫宸不來,龍釋揚笑:“她去學校跳舞了,說是要在畢業生晚會上演出。”秦雨江道:“那她又出風頭了,不知道惹出多少禍來。”龍釋揚道:“她就喜歡出風頭。現在這種情況,不來也好。萬一你一個不順心,把鍋子掀翻了朝她身上砸,那就不是燙傷這麽簡單了。”
秦雨江點上煙深深吸了一口,“都知道了?”
龍釋揚道:“現在除了老太太,沒人不知道。不過我猜老太太也是知道的,只不過不說,怕你難受。”
秦雨江道:“分都分了,沒什麽難受的。”,他從一品鍋裏撈了個魚丸給他,“小心燙”,又說,“你真該把阿紫帶來,這件事之前我就問過她了,她并不知道什麽。現在撇下她一個人在家裏,反而讓她多心,以為我要跟你說什麽。”
龍釋揚倒是愣了一下,他們私下聊過這件事?他居然不知道,還以為她也跟自己一樣毫不知情。
秦雨江絲毫沒注意到他的神态變化,仍是一邊從鍋裏撈煮好的東西給他,一邊說:“萬星的事,過了就算了,現在她跟雲開也分了。”龍釋揚幾乎被魚丸噎到,剛才還是自己安慰秦雨江失戀,一瞬間就成了他教訓自己。
秦雨江自顧自的說着:“你不小了,不能再像從前那樣……”他頓了頓,做出一個手勢,“不負責任地做事。”
龍釋揚走到窗戶邊抽煙,他不像秦雨江那樣看得開,每當遇到需要對質的事,總喜歡先把自己放在一個安靜的地方冷靜下來。
秦雨江仍在自言自語着,“任性也是有底線的,從前的事,只當你胡鬧……”
龍釋揚側着身子看窗外,小紅樓下面有一片獨立的草地,客多的時候充當車庫。空曠的草地上,正有人駛着車停下裏。那人笨拙的把車停到固定位置,幾乎是挪一下把頭伸出來看一眼車輪,龍釋揚恨不得下去代替他把車停好。
對于車技,他一向是很自信的。自信到才拿到駕照就敢開車上高速,被交警追得将車速狂飙到最高點,後來還是秦漢生去警局交錢把他保出來。此後很久他都只是小心翼翼的去郊區飙車。有一次正好遇到一個車隊在那裏訓練,他跟他們比速度,刮花底盤也要拿第一。車隊老板雖然不贊成這樣的做法,卻欣賞他的車技,很快就把他簽到自己旗下。
那時候他才十八歲,跟現在的阿紫一樣大。
龍心麗一直想要個女兒,盡管外面都誇她好福氣有兩個兒子,然而她還是喜歡女兒多一點。對龍釋揚聽之任之很大部分是把自己對女兒的那種寵愛加注在他身上。但他畢竟不能像女孩那樣任性。尤其在龍心麗面前,任何人都沒有任性的權力
。
秦雨江道:“其實也沒什麽,玩歸玩,只要不越過底線,大家都是可以接受的。我知道,你不是一個任性的人。”
龍釋揚很想從樓上跳下去,讓他看看,他到底還敢不敢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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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以為一個車隊就能套牢他?跟潘靜分手後他在雲南停留了一段時間,毫無目的在麗江小鎮放逐自己。車隊那邊他一直借口推辭比賽,直到半年後,秦雨江親自來雲南把他帶回去,他才知道自己已經被排斥在車隊以外。
離開車隊,他便時常在外參加私人賽車。那次應邀去臺灣參加私人比賽,發起者是臺灣賽車圈子裏面的後起之秀,叫金喻恩,不僅在臺灣小有名氣,還在國際賽道上拿過獎。
龍釋揚早在澳門賭場就跟他認識了,當時兩人在同一張桌子上呆了一下午,後來回到酒店才發現兩人的房間號是挨着的。
男人本來就容易交朋友,尤其有共同喜好,很快兩人就熟了。合作在香港贏過幾次私人比賽以後,金喻恩更将他視作絕佳隊友。
臺灣圈子裏會賽車的不多,說是比賽,真正進入賽場的也只有幾個人。這天比賽結束以後,他突然想出去逛一逛,來了這麽久還沒出去玩過,實在不是他的風格。他在下午三點左右出門,準備先去市區走走,晚上逛夜市。
他在廣場中漫無目的的走着,突然被臺上一個模特吸引了。臺灣地小,商家為了宣傳時常就在廣場上搭臺演出,這次是婚紗秀,臺上一排站着四五個模特,不斷變換着pose展示身上的婚紗。
他看着站在左邊的模特,只覺得眼熟,仔細看看,濃妝豔抹下不是白蘭又是誰?
上次見她還是在雲南,她是卓雲開的女伴,除了這點,他再也想不起她的任何事跡。
人在異鄉還能遇見熟人總是好事,他一直等到展出結束才去後臺找她。相比臺上的光鮮亮麗,後臺中的模特們顯得疲憊而滄桑,卸了妝幾乎認不出誰是誰。但白蘭在鏡子裏對着他找了找手讓他一眼就把自己認了出來。
他找了個地方坐下,看她卸妝。白蘭用卸妝棉沾了淨膚膏小心擦拭着臉上的卸妝油,時不時在鏡子裏對着他笑一下,問:“找我有事?”
龍釋揚說:“難得遇見熟人,想找你吃頓飯。”
白蘭笑了一下,精心修飾過的指甲對着他鏡中的影像就是一戳,“那你可是找對地方了。”
因為換裝時間急迫,模特在後臺都是不穿內衣的,空間又有限,通常就當着衆人的面換衣服。龍釋揚在進來的時候就注意到模特們胸前鼓起的一片,只是裝作看不見,現在被白蘭點破了,他只是笑了一下。走出去留空間給她換衣服。
他們去夜市,順着街道一個攤位一個攤位的找吃的。晚上冷,白蘭很直接的把整
個人都縮在他懷裏,因為對彼此都有幾分了解,知道不會有後顧之憂,他也很自然的充當護花使者盡量把她往自己身邊攬着。
白蘭對夜市比較熟悉,帶着他去了好幾家經典口味的小吃攤,雖然人山人海,排隊的時間比得上在飛機晚點,做出來的食物卻是真真實實的美味。他詫異白蘭的胃口如此好,在吃了章魚燒、“棺材板”以後還能再吃完一個大份冰淇淋。
白蘭把最後一口冰淇淋吃完,丢掉盒子,“站了一天,人都餓死了。你是不知道,上臺前怕吃東西臉胖,連水都不敢多喝,我從早上到現在就沒吃過東西。”
龍釋揚道:“你們不是為了身材節食?吃什麽都計算熱量?”
“節食是必須的,但是我後面沒工作,稍微多吃一點也不怕。只要把體重浮動控制在三斤以內,一兩天就能瘦回來。”
龍釋揚道:“你這份錢賺得真不容易。”
白蘭道:“這也是為了生存,沒有辦法的事。我要是像你這樣家裏有錢,那我就不當模特了,自己開個模特公司,心情好了上臺show一show,心情不好就逼着我手下的模特減肥。”她邊說邊笑,仿佛面對的一切都沒什麽大不了。
他們在一家燒烤攤點了啤酒烤肉,白蘭問他什麽時候回去,他說呆煩了就走。白蘭是個特別活潑的人,尤其喝了酒,更是話多。他聽她說着當模特以後遇到的事,比如老板包養某個模特讓家裏知道了,大奶一怒之下竟然把老板逐出家門,原來那是個吃軟飯拿着老婆的錢養小老婆的男人。
她說了很多見聞,有在C市的,也有來臺灣以後的。龍釋揚沒問她什麽時候來的,按照她對這裏的熟悉程度應該很有一段時間。白蘭越說越開心,自己笑得比誰都厲害。笑到最後,嗓子啞了,依舊笑着說還好自己是靠身體吃飯而不是嗓子,否則肯定會被餓死。
龍釋揚道:“都是一個意思,嘴也是身體的一部分。”在白蘭面前,什麽安慰話都成了似是而非的兩性笑話。白蘭不計較,他更不計較。
白蘭道:“可不是嗎,不管什麽辦法,總要活下去。讀書我不行,成績好也沒用,家裏又不止我一個,能讓我讀大專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反正都是把自己賣掉,為什麽不讓自己高興?除了這個,我找不到其他讓自己快樂掙錢的辦法。”
她突然變了一個調子,聲音低沉得像在淚水中泡過。龍釋揚立即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無意間揭了別人的傷痕。
白蘭喝了口啤酒,繼續說:“其實這樣也很好,我喜歡當模特,喜歡穿着各種衣服站在臺上讓別人欣賞。”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女人沒有不喜歡漂亮衣服的,小時候我常常偷着穿媽媽的衣服,站在鏡子
前面學模特的樣子擺pose,幻想有一天自己站在臺上。現在真的站到臺上了,又懷念起以前穿姐姐的舊衣服的日子。很可笑是不是?”
龍釋揚淺笑着掩飾心中的歉意,“人總是為夢想放棄一些東西。”
“是嗎?”白蘭把酒喝完,又開了一瓶,“你會為夢想放棄什麽?”
“我不需要做這種選擇。”
“如果必須選擇一樣,親情?友情?還是愛情?”
她把下巴擱在啤酒瓶上面,帶着點醉笑盯着他。龍釋揚突然産生了一種莫明的恐慌,他該放棄什麽?還有什麽是他可以放棄的?這個圈子裏不會有太多純粹的朋友,愛情嗎?跟潘靜分手以後他似乎就自動關閉了這項技能。那他唯一剩下的,除了父母和哥哥,一無所有。
“你跟潘靜,還在一起?”
他搖了下頭,白蘭突然很豪爽的把一瓶開了的啤酒遞給他,“我以為你會回去找她,害得我跟卓雲開打賭輸了一百塊。”
龍釋揚喝了幾口酒,說:“路是她自己選的,我不會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改變。”
“她不是不愛你,而是愛不起。你們的身份相差太多,很難融入彼此的圈子。其實從她告訴我你母親找過她這件事,我就猜到你們不會有下文了。”
龍釋揚心裏抽搐了一下,母親?居然是龍心麗!
因為龍心麗對自己的寵愛,他一直以為她跟別的父母不一樣,至少對他,不會勉強他做自己不喜歡的事。但她不過是換了個方式,她要讓他快樂,所以不會讓他知道內幕,她不勉強他跟潘靜分手,甚至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背地裏卻逼着潘靜主動離開自己,這樣既不會讓自己為難,也不會毀掉她在他心中的慈母形象。
她只不過比他們的手段高明一點,他就真的以為她是好人。
作者有話要說:白蘭作為醬油中的路人,居然也有一章的戲份,汗顏我到底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