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目标53

“我想那個人......應該就是您。”

語氣裏帶着明顯的遲疑, 沢田綱吉像是受到了什麽指使般,将埋在內心深處的一個剛剛成型的想法大膽地說了出來。

不,應該稱不上是大膽, 沢田綱吉的聲音很小,不仔細聽幾乎聽不見他剛剛在說什麽, 臉上的神情也不如剛剛鎮定, 反而帶上了些許的怯懦。

從沢田綱吉輕聲說出那句話後整片空間仿佛都沉寂了下來, 兩人再也沒有開口說話,空曠的房間裏寂靜無聲, 連呼吸的頻率都可以互相清楚地感受到。

不同于說完後就陷入自我懷疑中的沢田綱吉, 終于得到了答案的Reborn就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玩笑,那副向來不會暴露情緒游刃有餘的面容此時出現了片刻的失神,雖然很不想承認, 但Reborn在自己學生的面前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從容冷靜。

兩人就這麽沉默了好一陣, Reborn逐漸從恍惚中回過神, 壓下心裏試圖沖破禁锢的某種沖動, 他壓了壓帽檐, 不動神色地掩去剛才的失态,看向對面低垂着頭沉浸在自我世界的沢田綱吉,他率先開口道:

“......真是讓我驚訝,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日本人, 你甚至比我見過的許多意大利人還要直白熱烈。”

Reborn的語氣中略帶着驚奇, 仿佛真的在誇贊沢田綱吉。

“那麽, 你剛剛的那句話, 我可以理解是你對我抱有特殊的感情嗎?”Reborn開始步步緊逼, 可緊抿的嘴唇和眼裏翻湧的情緒昭示着他此時的不愉。

很明顯, 這個答案讓他的心情産生了轉變。

而大腦還在宕機狀态的沢田綱吉終于意識到自己剛剛說出了什麽驚為天人的話, 恍然回過神後他驚慌地看向對面的男人,視線觸及到他黑曜石般深沉的眼瞳時,沢田綱吉的臉色猛地爆紅,鮮豔的緋色攀升至耳根,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只被煮熟的蝦子。

羞恥感在這個時候沖破大腦,沢田綱吉猛然用雙手捂住臉,即使不用照鏡子他也能知道現在的自己一定失态丢人到了極致。

“請、請忘掉我剛剛說的那句話。”沢田綱吉連聲音都在發抖,“就當是我在胡言亂語,請不要在意!”

注視着沢田綱吉恨不得想原地消失的羞恥模樣,Reborn不由被氣笑,一直放在膝蓋上的手又開始發癢起來。

“忘掉?你覺得這種事這麽容易就能糊弄過去?” Reborn冷笑了一聲,“還有我不覺得你剛剛是在胡言亂語。”

和沢田綱吉相處了這麽多年,以小嬰兒的形态與他同吃同睡同住,可以說他完整的見證了沢田綱吉的成長,把這個曾經被所有人看不起的“廢柴綱”教導成了逐漸可以獨當一面的首領,在感嘆少年日漸成熟之餘, Reborn同樣有着絕對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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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比這世上的任何人都要了解沢田綱吉。

Reborn曾欺騙過沢田綱吉說自己有讀心術,可以一眼就看出所有人心裏的想法,直到現在他還對自己有讀心術這件事深信不疑,從未想過自己的老師可以輕易地一眼看穿他的所有想法。

或許揣摩其他人時要用到讀心術,但對沢田綱吉卻永遠不用,這個小鬼從來不會在自己面前隐藏情緒,他見過沢田綱吉最真實的一面,即使現在他頂着“ Reborn的老友”這個虛假的身份,但沢田綱吉剛剛下意識說出的話好像又讓他看到了曾經那個非常好懂的“廢柴綱”。

真是奇怪,明明這個小鬼現在根本認不出來站在面前的其實就是他的老師。

斂去眼裏的不愉, Reborn沉聲道:“或者你可以先回答我剛剛的問題,你對我是抱有特殊的感情嗎?”

面對Reborn直白的質問,沢田綱吉的情緒逐漸趨于冷靜,他似乎已經從剛剛大腦混亂的狀态中恢複了過來,但仍然不敢與Reborn對視。

“......我想,或、或許是這樣沒錯。”遲疑了很久,沢田綱吉終于開口,“但可能......和您理解的不太一樣。”

聽此Reborn終于來了點興趣,他抱着雙臂,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沢田綱吉握緊雙手,壓下心裏那點無所适從的不安和膽怯,他想說出來,說出積壓在心裏的那點不為人知的幼稚心思,即使現在的傾聽者就是自己抱有某種不可告人想法的本人。

“直到現在我還記得很清楚,代理戰時我和我父親的那場戰鬥。”沢田綱吉緩緩道,“一開始我輸的真的非常難看,因為對他抱有強烈的不滿,站在他的對立面理所當然地否認他,抵觸他,即使那個人是我的父親。”

沢田綱吉對他的父親,也就是沢田家光,一直對這個人有着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自他記事起就沒有多少關于父親的記憶,多數也都是從母親沢田奈奈口中得知父親是個怎樣的人,母親口中的沢田家光溫柔又強大,即使他幹着一份幾乎不會回家的工作,就算回來也只是把家裏弄的一團糟,和自己交談說出的也都是些廢話,但就算這樣母親還是一如既往的維護父親,對他拙劣的謊言深信不疑,認定他就是一個好丈夫。

或許對沢田奈奈來說沢田家光是一個好丈夫,但對沢田綱吉來說,他甚至不太情願稱對方為“父親”。

“在此之前我對爸爸幾乎沒有任何了解,連記憶都很模糊,即使媽媽說過很多次他非常愛我們,但‘父親’這個詞在更多的時候好像變成了我小時候的痛苦回憶。”

說到這時沢田綱吉不由露出一絲苦笑,他的童年可以說是在受盡周圍人的嘲笑和欺淩中度過的,而印象最為深刻的就是曾經有人嘲笑自己是個沒有父親的可憐蟲。

從小缺少父親的教導和陪伴,即使母親沢田奈奈給了他無微不至的愛,但這顯然彌補不了心裏缺失的最重要的那個東西。

回想起過去,沢田綱吉覺得自己過的非常艱難,背負着“廢柴綱”的名號被周圍人捉弄欺淩,但即便如此沢田綱吉也從未恨過任何一個人。

“所以,你現在依舊對家光抱有這種看法嗎?”Reborn突然問,神色出現了細微的變化,“這麽一想你似乎很少會提及家光,我還以為那場戰鬥後你們的關系會重歸于好呢。”

“偏見或許還有,但已經對他改觀了很多。”沢田綱吉搖搖頭,語氣中不由透出一絲懷念,“因為那時是您告訴我,要試着認同爸爸,而您和他的那場戰鬥的确讓我明白了很多。”

“爸爸他......原來也在為了他所想要完成的目标在拼命努力着,甚至可能付出了比我多百倍的艱苦,而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種只會滿口說廢話的無用大叔,是我太自以為是了。”

聽此Reborn擡眼瞥向他,意味深長道:“看來你現在已經完全認同你的父親了啊。”

Reborn似乎篤定了沢田綱吉對沢田家光心态的改變,而沢田綱吉認真地思索了一會,随即竟搖了搖頭。

“我只是認同了他的那時的做法和實力,老實說到現在我還是覺得他與‘父親’的這個身份相差甚遠。”

“聽着像是個極度缺愛的小鬼的抱怨。”Reborn嗤笑道,“準确說你就是缺少父愛吧?”

沢田綱吉沉默了片刻,接着緩緩道:“我想......應該不只是這樣。”

“說出來可能會很幼稚,但我的确在憧憬着這類人,憧憬着能讓我依賴,又可以陪伴在我身邊教導我的人。”

他是一個需要被別人推着才敢繼續向前走的性子,沢田綱吉很清楚若是背後沒有他所珍視的那些夥伴們的支撐,自己是不會成長到現在這個程度的。

但即便如此,他偶爾也想停下來,回頭看看那個一直陪伴着自己的人,想告訴對方自己也想與他并肩而行。

但很奇怪,唯一一次生出這種強烈的欲/望的時候,竟然會是這位代理人先生出現在代理戰時的那次。

那時沢田家光舉起一塊巨石想要擊潰無法燃起死氣火焰的自己,是那個人宛若神一般出現解救了自己,并給他上了一堂難以忘懷的課。

“雖然Reborn不在,但我還是想認真地向他道謝,如果不是他擅自做家庭教師颠覆了我的人生,我根本不會想到自己可以成長到現在的程度,或許是他的陪伴讓我逐漸找回了心裏缺失的那個部分。”

這時沢田綱吉擡起頭,眼神終于不再躲閃,看向Reborn的目光中帶着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依賴。

“但很奇怪,在您的身上我也突然有了這種強烈的感覺,明明我們才見過幾次面,卻有種我已經和您相處了很久的錯覺。”

像是記起了什麽久遠又美好的回憶,沢田綱吉的眉眼柔和平靜起來,“現在想想,東堂那時問出的問題,在我眼前浮現出的模糊身影,應該就是您。”

“說是幼稚也好,不自量力也好,但我的确在憧憬着裏納斯先生,想......想離您更近一點。”

“想和您一起去看未來更廣闊的風景。”

兩個人都沒有意識到,沢田綱吉的語氣裏帶着一絲微不可查的挽留,或許是在挽留短暫停留在這裏的“裏納斯”,又或是在透過這層虛假的身份,挽留着那位已經解咒了的家庭教師。

Reborn看着近在咫尺的學生,好像恍惚回到了兩人初次見面的那一天,那個笨手笨腳的小鬼以一個極其可笑的姿勢從樓梯上摔下來,在看到自己時眼神裏閃過一絲驚詫和恐慌。

驚詫的是看到了面前站着的說話怪異的小嬰兒,恐慌的是小嬰兒竟然拿出了一把玩具槍指着他的太陽穴。

那麽那個時候自己有想過自己會如此長久地注視着這個稚嫩青澀的少年逐步成長為一個獨當一面的首領嗎?最初接受九代目的委托,唯一的目的就是把遠在日本的沢田綱吉培養成合格的彭格列繼承者,就像他過去教導迪諾那樣,完成目标後再順理成章地功成身退。

然而現在的心境卻和最初完全不一樣,這塊自己親手雕琢的璞玉,正展現在所有人面前熠熠生輝耀眼到讓人移不開眼,就像他每次燃起的死氣火焰,連Reborn自己都未曾預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會因為一個笨拙又怯懦的小鬼生出為他停留下來的想法。

從接受了阿爾克巴雷諾的詛咒的那刻起他就沒想過自己能像普通人那樣壽終正寝,不如說作為一名殺手他根本就沒有懼怕過死亡。

而在遇到沢田綱吉後,他逐漸有了想活下去的欲/望。

想活的更久一點,想再看到再多一點的沢田綱吉的成長,想感受到他更多的覺悟,甚至想貪婪地見證他的一切,想活下去的欲/望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說什麽理想型是能依賴的人,說到底還是自己在依賴着這個小鬼。

同樣的,自己的學生給了他相同分量的回應。

——可是卻給了他根本沒見過幾次的“代理人先生”。

思及與此,Reborn的面色沉郁下來,眼底翻湧的情緒呼之欲出。

“想離我更近?想和我一起去看廣闊的風景?”Reborn一字一句複述起沢田綱吉剛剛說過的話,語氣卻是與他截然相反的冰冷,“我倒是沒有想過你竟然會對一個只見過幾次的面的人說出這種話。”

終于在這種時候察覺到對方的情緒有些不對勁,沢田綱吉怯怯地看着對面渾身散發着低氣壓的男人,下意識的他想抱頭遠離這裏,但理智上又讓他想好好把這件事表達清楚。

不過顯然對方并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

“就、就算我剛剛說的話可能冒犯到了您,但也不用這麽生氣吧?”後背開始冒出冷汗,沢田綱吉小心翼翼道,“還是我說錯了什麽?”

“你當然沒有說錯,同樣我也很詫異你現在竟然變得這麽大膽又直白,明明以前只是一個看到暗戀的女孩連話都不敢說的小鬼。”

“欸??為什麽您連這種事都會知道——不過我對京子早就沒有那種感情了,而且——”

“我可以理解成你對我的這種感情是一種‘移情’作用嗎?”Reborn打斷他,黝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視着沢田綱吉。

“移、移情?”

“剛剛你說出的所有話好像全部都在指向我,但或許你自己并沒有意識到,你是透過我在向另一個人輸出你的感情和心意,而這個人應該要比我重要的多吧。”

Reborn看向沢田綱吉的視線中暗含着一絲晦澀,這個小鬼現在這副懵逼呆愣的樣子簡直傻的不行,他繼續冷冷地問:“那麽我現在問你,我的那位朋友,也就是你的老師,你覺得他對你來說是重要的人嗎?”

“當然是重要的人啊。”雖然不明白為什麽會突然提起Reborn,但沢田綱吉沒有絲毫遲疑地肯定。

“那麽比起我,你覺得他是個怎樣的人。”

“怎、怎樣的人?”

對方的質問讓沢田綱吉困惑起來,他不明白這種時候話題為什麽會轉向Reborn。

小心翼翼地看着對面沉如水的男人,沢田綱吉不由咽了咽口水,直覺自己還是老實回答比較好,因為對方看起來好像真的在生氣,雖然完全沒搞懂他到底在生氣什麽。

“太獨斷專治了吧?”沢田綱吉認真思索起來,“總是按照他的喜好去做事,完全不考慮我的感受,結果還經常要我一人去收拾爛攤子。”

“還有明明最開始說是作為家庭教師教導我,結果幾年下來我的學習完全沒有進步嘛!以前平均分還能有十幾分,最後卻只能考零分!”

“最過分的是他竟然還把那張零分試卷随身攜帶!還在所有人面前展示了出來,那幾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骸還擅自進入我的夢境拿這件事嘲笑了我好久。”

沢田綱吉越說越越覺得自己過去的生活真的過的很悲慘,完全沒注意到對面那人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然後他還很恃強淩弱。”指動不動就痛毆自己和藍波,看不起比他實力低的人。

“強迫我去做各種社死的事。”指剛來就讓自己裸/奔去對曾經暗戀過的女生告白。

“總是把我的生活弄得一團糟,還經常說出讓我感到氣憤的混賬話。”

說什麽從未想過自己能壽終正寝,那是唯一的一次,自己對Reborn生出了強烈的憤怒。

“但就算這樣,他依舊是我最珍視的人。”緩緩吐出一口氣,沢田綱吉繼續道,“是他一直在推着我向前走,讓我的身邊聚集了如此多的同伴,如果沒有他出現我或許還是那個渾渾噩噩的‘廢柴綱’。”

“就這麽突然降臨為我帶來了一切,是我的老師,也是最重要的......夥伴。”

強忍着羞恥,沢田綱吉總算說出了他想表達的意思,反正Reborn本人也不在這裏,偶爾那麽誇獎他一次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剛想擡頭去看對面的裏納斯,可誰知迎接自己的是一個黑洞洞的槍/口。

沢田綱吉愣在了原地。

從沢田綱吉說出自己恃強淩弱時Reborn就再也聽不進去任何話了,直接将冰冷的槍/口對準了沢田綱吉。

“在你心裏我好像和你的老師是兩個完全相反的人呢。”Reborn冷聲道,“聽你的描述你的老師就是個屑不是嗎?”

“本來想等着你自己發現,不過現在看來好像沒這個必要了。”

冰冷的槍/口就這麽抵在自己的腦門前,沢田綱吉驚恐地發現對方好像沒有在開玩笑,超直感不斷在叫嚣着不妙,但他現在就像是被定住般根本動彈不得。

“等等!!!您好像誤會什麽了——”

“不聽。”

冷漠地打斷沢田綱吉,Reborn釋放出的冰冷寒意幾乎要化為實體。

“那麽就抱着必死的決意——”

但終究沒有射出那發他早已準備好的子彈,因為在這個時候連接兩個世界的裂縫再次憑空出現,直接橫在了Reborn與沢田綱吉之間,将他們兩人阻隔開。

Reborn反應了過來,收起那把槍不愉地“啧”了一聲,光顧着沢田綱吉這邊,他差點忘了今天還有一個麻煩的家夥要過來。

裂縫越來越大,沢田綱吉瞪大了眼,隐約在裏面瞥見一個熟悉的泛着金屬光澤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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