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噓。”
指尖點唇, 安雲沉垂眸,看着在懷中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一副擔驚受怕相的唐雲芽。
莫名,他萌生了種“縱然亡命天涯”也無憾無怨感;驀然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好笑, 安雲沉勾唇,豁然不羁。
“喂, 唐雲芽, 你信不信我。”
将跟前的小女人往自己懷裏壓了壓, 安雲沉說地輕然。
安大人用許多語氣同唐雲芽說過話,也對唐雲芽說過許多話。
唯獨, 信字,是萬萬沒有說過。
唐雲芽容易取信于人,因為不樂衷于騙人;但與此同時,她也很少地去信任別人, 特別包括安雲沉該類說話繞三圈的男子。
心中掙紮猶豫, 可現在非彼時, 心裏依舊惦記着自己想要的。
“大人若是需要我幫忙,就是讓我同大人上刀山下火海我也願意。”
話是這樣說, 手卻緊攥着安大人的前襟不肯放開,俨然是入個溫泉都要思考三天的模樣,別提說與安大人上山下海了。
唐雲芽多精, 安雲沉這樣明顯是遇到了棘手的麻煩。別說這時候問她信不信任,就算是知道安大人是狐貍成了精,她也會成只母狐貍,死咬住安狐貍尾巴出了狼窩的。
“大人, 咱們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了啊。”
這話剛才就問過,剛才是好奇,現在是篤定。
馬車搖晃的越來越厲害,颠簸感更甚。
車內燭影搖晃,牽扯着二人影子相交相映;角落裏的冰盆裏的碎冰不小心掉在了鋪在地面上的布裘上,有幾個滴在雲芽的布履上,瞬息不見。
冰涼的觸感讓雲芽抽了抽腳,懷中人不适引的安雲沉蹙眉,沒有直接回答唐雲芽的問題,安雲沉交代起。
“待會不論發生什麽,跳出馬車的時候,記得自己找個地方躲起來,別被人抓到。”
耳邊人聲音沉穩,給人安心感;說出的話倒是寒心的可怕。
“自己躲…躲嗎…”
得了一半肯定,唐雲芽暗暗覺得,“其實我覺得還是和你在一起比較好一點。
後半句當然沒能說出口,因為在這之前安雲沉就率先打消了她“抱着大腿,跑得快”的念頭。
“那些人多半是針對我來的,要是唐姑娘不願一個人安安生生躲在一旁,想與我同生共死,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粲然一笑,眼下花紋仿佛和眼角的笑意一般開出花來,安雲沉分流地捏着唐雲芽下巴,迫使她與自己對視,“那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啊。”
“不用不用…”
想都不想先拒絕安雲沉這番好意,唐雲芽擦着自己下巴,像是受驚地兔子,往後退開了大步。
本着開玩笑念頭的安大人見她這樣表示心情十分不爽朗,于是較了真,“嗯?”
“不是不是…”
晃得開心的手停下來,唐雲芽尬笑,顫抖着翹着的食指指着自己,“我是說我和大人同生共死是榮幸,小女子還沒那福分…”
說到最後,聲音都低了不少,将後半句話咽回了肚子裏,在安大人“敢在多說哪個字你都死定了”的神色中。
她木木地點點頭,“行,那…”
事情有了定論,便要為接下來的事情做打算。
或是被剛才安大人擡下巴的動作驚得緊,在自己環視了馬車時候,唐雲芽都不忘摸着自己下巴,或搓或捏。
然後便發現了個大問題。
他倆靠坐在馬車上,唯一能出去的除了旁邊的車簾還有就是由車夫駕駛着的的馬車正簾。
“那我該從哪走…”
從車窗明顯不切合實際,唐雲芽雖然算不得壯,可也不算孩童嬌小,這麽個小小的方口,怎麽也塞不出去一個她;走正簾的話,她怕出去就被人當成活靶子亂箭“嗖嗖”射成馬蜂窩。
焦急地左右看了圈,苦惱地撓了撓後腦勺…
啀!等一下!正簾!
眼前門簾忽高忽低,只能看清駕着馬車車夫灰色的袍角。
唐雲芽突然有了主意,她先為自己不齒,後覺得既然是他人心懷不軌,就別怪她辣手無情。
清了清嗓子,起身端坐,扭頭扯了扯好黠以潔瞅着自己的安雲沉,眼睛瞟了瞟馬車外,她手做刀狀對着自己脖子一拉。“大人,要不然…”
這套動作下來頗有話本裏女俠的風範,唐雲芽眼睛亮亮,覺得自己這個主意委實不錯,明顯的上上策。
安雲沉眉梢高挑,越是接觸,對唐雲芽的認知便越揭開一分。就是有時侯,印象往往不是朝着好的那一面發展。
見面前人安穩不動,穩坐泰山,唐雲芽知道自己的計劃落空,喪氣地把手從脖子上取下,“那要怎麽辦…”
她已經盡力了。
沒膽子自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跳車跑路,更沒膽子呆在安大人身邊,昭告外面不知哪路神仙,自己和安雲沉是一個戰線的。
怎麽就昏到了這種地步。
唐雲芽為自己不幸的人生默默捏了把汗,只要自己和大人物在一起,總能有不同于自己人生軌跡的東西亂入進來,狠狠的添一撇。
她在暗度不爽,沒注意到馬車外面的風聲帶起了難以名的鶴唳。
安雲沉偏頭,把自己挑着車窗簾的指尖落下。
“其實,沒必要這麽麻煩的。”
聲音忽然陰冷,碎碎念叨的唐雲芽整個人都還沒反應過來,乍然“哄”的聲,整個馬車的車壁被氣力壓得炸裂。
等唐雲芽在車壁爆裂聲中回過神,她已經落在一堆樹葉堆中。将她扔起的安大人像是有眼睛般,好巧不巧,正好把她扔到了個不知道落了多少年葉子的草窩子裏。
身體下落,周邊的幹枯落葉紛紛下至,一層一層覆蓋在唐雲芽身上,夾在其中的樹枝劃過脖頸,血珠染在了枯葉上,使暗黃的枯葉多了生機。
壓實了身下落葉,唐雲芽“嘶嘶”地吸着涼氣。雖然有了葉子做緩沖,可是巨大的沖擊力還是讓她有種斷了骨頭的痛感,明白自己現在不能出聲,唐雲芽只能咬着舌尖,來緩解疼痛。
“安雲沉!”
下意識想起來萬惡之源,唐雲芽顧不得自己疼痛。
盡可能地讓自己翻聲的動作不至于引起人注意,唐雲芽在落葉中“梭梭”地調整着姿勢。
把頭從落葉中鑽出,唐雲芽頂着幾片樹葉探頭探腦地支着脖子向前看去。
他們這一次出來的急,再加上大理寺中人的身份特殊性,為了使得不是調虎離山計,他便沒叫沒叫墨染一起來。
不會這一次就得認栽了吧…
具體不知道到了哪裏,周遭一片陰森,唯有透過稀松桦樹葉的月光照清些許。
眼前只有一架沒有四壁空着的馬車,掉在一邊的燭臺還在貼地染着燭光;四周安靜地可怕,要不是自己身上如此清晰的痛感,恐怕唐雲芽都會認為自己剛才經歷的一切是不是夢中發生的事情。
吞了吞口水,唐雲芽心髒跳得快飛出嗓子眼。
安雲沉…人…人呢…
“嗚—”
這曲調唐雲芽熟悉,那日在長孫府裏,墨染吹得也是這個曲調。
林子裏壓抑地可怕。
燭光燃不到燭芯,微冒着星光的燭火蹭着地面了很快就只剩下一縷青煙,順着空氣緩緩升入到了空氣中。
簫聲不絕,回蕩在看似空無一人的林中,只聞簫聲不見奏簫之人。唐雲芽雖然知道這簫聲極有可能是安雲沉或是墨染所鳴,可是此時此景,她也不免起了一層又一層雞皮疙瘩。
“嗚嗚—”
簫聲驟然變得更為急促,聲音入耳尖刺,唐雲芽捂住耳朵将頭埋在落葉之中。入了樹葉中,混着耳邊葉子與葉子之間的“沙沙”,再聽剛才簫聲也沒那麽刺耳。
“原來是這樣!”
唐雲芽心裏頭對安大人的佩服上升了好幾個層次,“怪不得能當大祁的首輔大人。”
有了身邊樹葉為障,她後退着将自己埋的更深,等支起腦袋時候,只能露出兩只眼睛。
“看樣子,安大人來中原并沒有學到什麽。為母早就同你說過,要是給你機會殺為母,千萬不要心慈手軟,你怎麽偏偏不聽呢?”
說話的女人和雲夢講話的語調極為相似,唐雲芽四處搜尋,偏偏視線所觸及的地方皆空無一人。
“放心,這一次,一定會讓你安安心心的死。”
是安雲沉!聽到安大人聲音,唐雲芽心裏總算吃了個定心丸。
簫聲戛然而止,欣喜循聲望去,見血月之下有一身形修長男子背月而來。
男子一襲繡有金色仙鶴紅袍,腳踏翻邊黑色雲紋底靴,腰間系着一排竹簫,竹簫随着雲袍衣襟擺動,眉眼豔絕。
但他眉眼間的肅殺之氣卻清晰可見,天下無人會覺這豔豔臉龐誤認為女子,因為這等眼神是久經沙場的鐵血之人才會有的。
他眼角上挑,高高在上,一雙泛着薄紅的鳳眸輕蔑地看着林中一角,似将躲在黑暗之中的那人視為蝼蟻。
安雲沉将手中一眉間點着血窟窿辮發男子腦袋扔到一旁,漠然的表情像是自己剛才扔的不過是普通的蘿蔔。
他拿出懷中的絹巾擦着自己手,“怎麽,到現在為止,還不敢讓人看看你那張早就人老珠黃的臉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大家,修改了些細節,沒趕上!謝謝大家關心~我已經好多了,就是還在咳嗽!大家要好好照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