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水晶般的眼淚
曉輝倏然驚醒,從床上翻身彈起,手心扣上心髒的位置,那裏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她努力回憶夢中情景,卻怎麽也想不起夢到了什麽,只記住了那種絕望沒頂的感覺。床頭點一盞昏暗暈黃的小臺燈,燈光虛弱地投射進來,似乎吹動簾帳的紡紗邊緣輕輕晃動,她吓一大跳,驚恐地看向周圍,哆哆嗦嗦地下意識摸到枕頭邊的遙控器,“啪”一聲打開卧室中央的水晶吊燈。瞬間的光明讓她心安不少,這才恍然記起自己身處何地。
她拍拍胸口,驚喘幾口氣,安慰自己,珍妮已經檢查過房間,何況這裏是頂樓,除非是焦瑞松的死敵派殺手來殺他,否則,絕對不會有人能爬到這裏來。鎮定幾分,她才發現原來是自己喘息過于厲害,呼出的氣體吹動了簾子上的紡紗花邊。
她擦擦額頭冷汗,一摸眼角,竟然是濕的,恐懼再度襲來,手放下時壓到枕頭,枕巾上有塊濡濕。任何不屬于自己的溫度這時都能讓她如驚弓之鳥,難道她在夢裏哭了嗎?四周過于靜谧,後背上汗濕極其不舒服,她恍恍惚惚地撩開簾子下床,鞋子也沒顧得上穿,只有一個念頭——她要去找珍妮。
“啊——”腳下踩到什麽東西,她痛叫,跌坐在地,仔細去看,地上有東西在燈光下閃閃發亮,拈起一塊,原來是玻璃渣,再看地毯上濕了一片,順着水跡往上看,床頭組合櫃上灑了一大片水,還有零碎的玻璃渣。
她恍惚記得自己在睡夢中掙紮,再去看床頭,果然昨晚自己為了防止半夜口渴而放的水杯不見了,應該是她不小心摸到床帳,床帳又帶掉了杯子,怪不得她在夢裏聽到一聲炸雷。對于那個詭異的夢,她心有餘悸,呆愣了會兒,只回憶起零碎的片段。
她摸摸紮破的大腳拇指,血滴滲到地毯裏,似給白色的羊毛染了色,有種驚豔的凄美。突然不想去找珍妮了,凄涼之感從心底裏一點一滴蔓延到心頭,她找到軟拖鞋,扶着床沿一瘸一拐地挪動到卧室裏的落地窗前。
本來這面向南,幾乎整面牆做了落地窗,是欣賞堪培拉都市美景的好地方,卻因為她前身的恐高症被封閉得嚴嚴實實。她在窗前的躺椅上找到遙控器,落地窗緩緩打開另一個視野,堪培拉的夜景盡收眼底,萬家燈火與繁星争輝。
她看了看長椅,大概焦瑞松到澳洲出差時就住坐在這裏看風景吧。她沒有躺到躺椅上去,而是扶着躺椅坐在松軟的地毯上,看着羊毛淹沒自己的腳掌到腳腕,癢癢的,傷口上的疼痛比不上內心的寂寞孤獨。
陌生的人,陌生的國度,陌生的香水氣味,甚至陌生的空氣濕度,她覺得自己是那麽格格不入,怎麽就讓自己到了這步田地呢?她情願望着窗外讓人目眩的夜色,也不要看身後如黑洞般要吞噬人的靈魂的華麗房間。
她想念父母家人,想念四處奔破而充實的崔曉輝的生活,而不是只有一個珍妮真心關心的丁曉輝的生活。夢中的情景陸陸續續湧進腦子裏,那是她內心最深處的恐懼。
她拖下躺椅上的一條毛毯,圍在身上,似乎這樣就可以保護自己,凝着遠處的光亮,分不清是燈光還是星光。半晌,一滴如水晶般晶瑩剔透的淚珠從眼角滑落,滾落到羊毛裏跌成碎片……
焦瑞松一大早到主卧換衣服,敲敲門,無人應聲,懷着僥幸心理轉動門把,竟然打開了。一絲詫異在眼底滑過,他腳步輕輕地走向衣櫃,眼角不經意一掃,卻發現床帳敞開,床上平坦的毛毯告訴他它的主人不在床上。他很快發現房間的異常,因為窗簾拉開了,窗子外柔和的旭日緩緩升起,然後他就看到了地上躺着的曉輝。
他低咒一聲,沉思兩秒,沒心情欣賞旭日東升的美景,快步走到窗前,彎身抱起她。她的鞋子掉了,腳趾上一片紅色映入眼簾,他的眼底倏然暗沉,焦躁地叫了聲:“曉輝!醒醒!”
曉輝前半夜做噩夢,後半夜好不容易安穩,一時半會兒醒不來。香港與澳洲的時差雖不大,但是昨天坐飛機的确累着了,尤其對她這種剛換了芯的身體來說。她聽到有人叫她,但就是睜不開困乏的眼睛。
焦瑞松輕柔地将她放到床上,他發現了地上的玻璃碎渣,眼底了然,有些明白發生過什麽事。在桌子上的電話本裏找到珍妮房間的座機號碼,即将按下最後一個數字的時候,他的手指停留在按鍵上,嘴角習慣性地勾起溫柔的弧度。
他放下了電話。
腳趾上突如其來的疼痛喚醒與周公約會的曉輝,她的腳一縮,沒縮回來,昨晚的夢突然湧進腦海,她驚懼地睜開雙眸坐起,眼前的景象讓她的眼睜得更大。
焦瑞松正一手握住她的腳固定,一手拿鑷子小心地夾住紮進肉裏的玻璃渣。她穿高跟鞋的,習慣将身體的重量放到前腳掌,因此,玻璃渣紮得很深,幾乎整個沒入她的肉裏,難怪她會疼得驚醒。
焦瑞松很專注,仿佛把她的腳當作稀世珍寶一般,目光的焦點聚集在她的腳趾上,另一手的指腹按在她的腳掌和腳背上,有些許薄繭,微微的癢。那專注的目光讓她忽然覺得腳上燥熱,腳趾微動,有些手足無措,淡淡的感動在心底流淌。
“你醒了?”焦瑞松擡頭看她一眼,目光溫潤如水,嘴角笑意淺淺,“別動!”
曉輝疼得“嘶”一聲,不敢再動,頓時覺得他的笑容很礙眼,忍過一陣疼,昨夜的記憶回籠,自己的坐标從窗子前重新回到床上,窗簾已經拉上了。她尴尬不已,輕聲問:“你怎麽在這兒?”
焦瑞松看到她眼底的紅色,笑容越發溫柔,口吻越發溫和:“我過來換衣服,看到你暈倒在窗子前。才一個晚上,你怎麽把自己弄得這麽凄慘?怎麽不給我或者珍妮打電話呢?”
他目光專注,曉輝臉色微紅,他以為自己是因為恐高症而暈倒嗎?可是心底的秘密沒法向他解釋,低聲道:“我怕麻煩你們。”
“再晚點兒處理,腳趾長出新皮,這玻璃渣可要長在你的肉裏了。”他直直看進她的眼裏,語帶揶揄。
“怎麽會?唔——”曉輝正為他難得開玩笑而驚訝,腳趾上傳來鈍痛,原來是焦瑞松趁她分神,将玻璃渣整個夾了出來。
玻璃碎渣再次摩擦皮肉,曉輝幾乎疼得流出眼水,手心捂住嘴,硬是忍了下來,心想,焦瑞松是不是趁機報複她占了他的床?
才止血的傷口又流出血來,染紅了淡黃色的床單,像一朵朵梅花妖冶地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