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葉醫生在食堂裏排隊打飯,端著盤子要找地方坐下來,忽然聽到後邊兒有人叫他:“葉醫生、葉醫生。”
葉輕舟回頭,就看見自家科室的劉主任也端著個盤子向自己走來了。
兩人你哈哈我哈哈一陣,葉輕舟忍著胃疼,邀著劉主任一起共進午餐。
說起來,他們這個科室的劉主任,年輕的時候也能說是個學術上的巨人了,葉輕舟曾經也亂崇拜人家一把的,當年給劉老板拍個肩膀,都能覺得未來一片光明,前途瞬間無量。現在葉輕舟如願以償地進來人家手下裏打工了,才知道不是誰都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乘風破浪。
巨人,也有自己穩不住船的時候。
再說,他研究生時期,劉主任就在科室裏幹,六、七年過去了,頭頂上的白絲都熬成禿瓢了,辦公室劉主任的牌子都已經微微泛黃,葉輕舟漸漸地就有些同情了,或者說更多的是彷徨,看著那屈曲成六十度的背,滿臉的皺褶還有見錢兒才推起的笑肌,恍惚間像是預見了二十年後的自己的寫照……
所以,他們這科室裏,甭管其他人有多麽不待見劉主任好了,葉輕舟多半時候還是挺附和老人家的,一些亂七八糟的瑣事從沒輕易拒絕過。
趙晴晴就戳著他腦袋,說他驢。
葉輕舟不知道怎麽解釋,難道要他跟趙晴晴說,你還記得我們大一時候,劉大仁在迎新大會上說的件事兒麽?
當年的劉主任,頭頂還沒這麽禿,老背也沒這麽彎,近千度的近視眼後還是有一雙堪稱敞亮的兩眼的。葉輕舟作為新生代表,有幸坐在最前排,就近聆聽外科大牛劉大仁的訓話。當年,劉主任在講臺上分享了一件事,做大夫這麽多年來最快樂的一回事。
──一個病人,闌尾炎。你們都知道,闌尾炎,小手術,兩三小時,開一開就好了。那病人是個外地來的。我那時是帶班的,開完人就換科了,那時候輪班制,後勤部沒弄好值班卡,病人不知道我的名,就和他兒子媳婦一直在我那時候值班的地方守,守了一星期。後來,還給我寫了封感謝信,他們一家人呢,全都不識字,讓別人先寫了,自己再抄一遍給我……
就算這事兒劉主任年年都給新生講,每年的版本似乎都略有那麽點不同的地方,那封信到底真的存不存在誰都不知道,但是葉輕舟相信,那時候劉主任眼裏的感動是真的,那渲染開來的溫暖氣氛也是真的。於是,他帶著當年那份信任,跟著劉主任幹到現在,沒人給他寫過感謝信,草莓一籃倒還是有的。
“葉醫生,你做的課件,學生反映還不錯,要再接再厲。”
“哪裏,主任說的是。”
他倆面對面坐著,一個說話,一個賠笑,都沒在專心吃飯。
劉主任看看他,忽然說:“葉醫生,我看──你最近氣色挺好,那段感情,都走出來了是吧?”
葉輕舟哽了一下,才明白劉大仁說的是自己和陸曼的事情。他咬牙暗暗詛咒死了科室裏的一群三八男和某個八婆,擡頭見主任那雙眼正看著自己,默默地咽了咽嘴裏的飯……
說實話,他有多久沒想起陸曼的事兒了──葉輕舟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說是全忘了那當然不可能,可是,不知怎麽的,談起陸曼,除了心口微刺之外,感覺就像是非常遙遠的事情。明明才三個月不到的事兒,他卻都快想不起那晚上發生的一切,這是不是就是心理學課上說的“創傷後選擇性失憶症”?
可能是葉輕舟沈默了下來,劉主任表示諒解地湊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站起來,去了打飯窗口那裏,買了兩罐芬達。
葉輕舟對於後來的發展,怎麽想怎麽覺得神展開。
劉主任和他一起在醫院的小公園裏來了個飯後散步,和他說起了自己年輕時的一段戀情,結局也是那麽的毫無新意,一方得到美國簽證去了美帝發展,另一個被留了下來,連續三次簽證被拒,老家裏安排了個相親,談著談著,轉眼到現在,連外孫都快出世了。
葉輕舟聽得腦仁有些泛疼,劉主任難得的風花雪月,正需要一個模樣誠懇的聽衆。葉輕舟忍著聽到他和初戀第一次在他們校園裏悄悄接吻那裏,思緒漸漸跟著飄回到了十年前──
每年九月,學校那條綠蔭大道上到處都是各個社團和學會做的看板,花花綠綠的,微風吹過,下課鈴聲一響,自行車堵著那條路,各大社團就開始拿著大喇叭吆喝、拉人。
葉輕舟進的是籃球社,他球打得一般,也不是主将,不過憑著一張童叟無欺的臉和敞亮光輝的名聲,就這樣冠冕堂皇地成了他們社團的活招牌。
葉輕舟在外邊兒拉客,陸曼和團裏的女同學就坐在桌子前記錄下要加入社團的學生。那時候,他們兩個還沒走到一起,彼此間就像現在這位置一樣,一站一坐,中間老隔著一個人,朦胧得像披上了頭紗的姑娘。
社團一般都是在午休的時段招人,待到黃金時間一過快要上課的時候,他們才有時間坐下來拿出盒飯趕緊吃了午飯,收拾收拾回去上課。
葉輕舟當時坐在他們社團看板的角落,和幾個同學一起吃著女團員打來的飯菜。這時候有人肘擊了他一下,“看,那邊……”
葉輕舟擡起頭,就發現到有個男生推著自行車走過來。
旁邊也有些零零落落的人,不過這小子套著件皮夾克,一件牛仔褲,兩條線從兩邊垂下來,瘦瘦高高的。
“你們繼續吃,我過去問問。”葉輕舟擦了擦嘴,拍腿站起來,兢兢業業地賣笑去了。
“同學。”
葉輕舟這次只叫了聲,那雙眼就看過來了。那瞳仁兒藏在幾絲劉海後面,葉輕舟看了幾秒,才終於想起這家夥是誰了,“哎,是你啊!”
像是沒想到葉輕舟還認得自己似的,那少年低下頭看了看旁邊兒,最後盯著自己的鞋尖,悶悶地應了個“嗯”。
葉輕舟有點尴尬,他是知道這學弟挺內向的。不過從那天之後,他就沒再和這學弟打過交道,那門課他後來都跟認識的同學一塊兒坐,有一兩次瞥見了那個角落,這小子還是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個靠窗的位置旁邊,周圍的人依然寧願站著聽課也沒人願意跟他湊一桌子。
葉輕舟大概能明白為什麽。
就像他以前剛到廣州上高中那會子,土鼈進城裏,每天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孤芳自賞。
兩個人幹站著幾十秒,葉輕舟這才想起問:“對了學弟,你參加社團沒有?”他比了比對方的身高,才發現這小子居然還比自己高出了一些些,葉輕舟是一米七八左右,目測這小子能有一米八以上。
“你挺高的呀,會不會打籃球?來我看看你手,挺大的啊──”葉輕舟拉著他的手掌,平時和哥們兒拉拉扯扯慣了,對方又是男孩子就沒留意。結果那少年猛地一激靈,把葉輕舟手給甩了,不分由說地就把人推開了,推著車往前走。
“喂你有病啊!”社團裏的王強站起來,用筷子指著對方吼道。
幾個人站起來把王強給拉下來坐著,葉輕舟靜靜站在原地,看著少年猶如逃跑似的背影。
只有他知道,寂寞是一座空城。你走不出去,別人也進不來。
醫院茶水間裏,葉輕舟在泡茶水,後邊兒進來的趙晴晴往他的腰捅了一下,葉輕舟差點把熱水往她臉上潑。
“葉輕舟,剛才老板找你講話了?講什麽了?”
葉輕舟沒搭理她,往水壺裏扔進一茶包,喝了口,咂咂嘴。
就在他蹓彎兒想走的時候,趙晴晴一手擋住了玄關,眯著眼揚揚下巴:“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葉輕舟一臉淡定:“趙姑娘,矜持點,別折騰得人家曾大偉都不敢娶你進門兒。”
“葉輕舟。”趙晴晴将他手臂一拐,冷飕飕地飄來一句:“我跟你說清楚講明白,是我,趙晴晴不要他,你再胡亂造謠,我能照著畢式縫合法把你的小嘴兒給縫上兩圈。”說罷就氣呼呼地走到椅子上,噗通地坐下來。
葉輕舟挑挑眉。
你看,別拿愛情不當回事兒,趙晴晴這種七大不可思議生物之一,不都栽在這破事兒上了麽。
“你說劉大仁給你介紹對象??”
“噓噓噓噓!!”
葉輕舟簡直恨不得拿膠帶來把趙晴晴的血盆大口給粘上。
趙晴晴驚奇地眨眨眼,打量著葉輕舟,“老葉,桃花朵朵開啊。”說著又往前湊了湊,神秘兮兮的:“他給你介紹了誰啊?看過照片沒有?漂不漂亮?一個鼻子兩個眼兒的?”
葉輕舟一臉不願多談似的,喝了口茶,輕飄飄道:“我拒絕了。”
趙晴晴兩手交叉著,瞥瞥他:“葉輕舟,你啥時候這麽高冷了?難道是……”趙女士臉上風雲變幻,“你和夏少謙──”
“趙醫生,你要敢随便造謠,我能照著畢式縫合法把你的小嘴兒──”他比劃了一下:“左三圈、右三圈。”
“開個玩笑都不行……”趙晴晴一臉沒趣地努努嘴。
趕巧葉輕舟的手機震了起來,葉輕舟忙掏出來看看。趙晴晴伸伸脖子,猛地扒拉著葉輕舟的肩膀,瞧見葉大夫手裏的Iphone4s,好奇道:“哎,你什麽時候換手機了?發達了?”
葉輕舟沒空搭理她,低頭忙著回短信。
趙晴晴狐疑地斜斜眼,摸了摸葉輕舟的襯衫領子,然後跟發現新大陸一樣,兩眼睜圓了:“葉輕舟,這襯衫哪搞到的啊?”
趙晴晴猛地雙手捧住葉輕舟的臉,讓他正對著自己,“小葉子,你老實告訴姐姐,你該不會……”
葉輕舟眯著眼,将她的兩個爪子拍開來,收起手機整整領子說:“得得,我說。不過我先說,你別胡思亂想,我是沒要緊,冒犯人就不好了。”
“誰啊,用得著你這麽小心翼翼的。”
葉輕舟一臉坦蕩地道:“上次我手機不是摔著了麽?夏少謙換了黑莓,這臺他原先用的,當二手機賣給我的。”
“哦,那衣服呢?”
“這襯衫他以前買小了壓箱底,一直沒穿。”葉輕舟摸摸鼻子說:“別這樣看我,我真沒想白揀他便宜。”
趙晴晴盯著他看了一陣,然後點點頭:“老葉,你的人品我還是相信的,夏少謙這手段雖然老套了點,不過用來坑坑你倒是綽綽有餘了……”
“什麽?”
“手機的事兒咱先算了,就這襯衫我給你估個價。”趙晴晴摩挲著下巴:“打底一千五。”
葉輕舟把茶水一噴,擦擦嘴兒誇張問:“你扯吧?就這、這薄薄一片布……”
“charvet的男襯衫,不是什麽頂級牌子,一兩千的人工費也不算貴了。不過你說夏少謙穿剩的那不可能,我舅媽給我舅舅也買過,一定得訂做,還不接急單。”趙晴晴挨過來,戳著葉輕舟的肩頭,啧啧道:“他這是想泡你想多久了?連你的尺寸都記得一清二楚的?”
葉輕舟被那表情弄得渾身不自在,喃了一句“神經病”,推開趙晴晴要走出去。
趙晴晴不死心地跟上去,拍拍他的肩,邊小聲追著說:“葉輕舟,我說真的,你真沒留一點心眼?他是gay你知不知道?你們倆走這麽近,你就不怕你倆一不小心擦槍走火那啥──”
“趙晴晴。”葉輕舟停了下來。
趙晴晴也跟著停下了步伐,他們倆站在走廊上。
靜了片刻,趙晴晴兩手放在白大褂的口袋裏,她抿抿唇,緩緩說:“葉輕舟,幹嘛呢那張表情。我……我就是擔心你。”
葉輕舟擺了個“心領了”的手勢,扭過臉頭也不回地走了。
人類實在是一種很奇妙的生物。從身體的構造到大腦回路還有處世的情感,除了各有不同之外,在特定的階段也會有所不同。
就像小學生時期,每個人都會有那麽段同性相吸、異性相斥的歲月,然後進入了蠢蠢欲動的青春期,是男人但凡看到個女的,都會有種恨不得撲上去的沖動。等過了那如狼似虎的饑渴年代,大部分的男士都會邁入葉輕舟現在這個階段──
晚上,葉輕舟坐在辦公室的臺式電腦面前整理病歷,他打了幾個字就停下來。
其實,每個男人到某個年齡段,都會在突然間厭倦現有的男女關系,有的會開始觀察周圍,并且尋求一時的刺激,有的則會流連在外,寧願跟群豬朋狗友把酒言歡,也懶的回屋子裏睡冷鋪蓋。
葉輕舟也不是沒審視過自己和夏少謙的關系。
但凡誰問起,他都能無愧於心的答道:他跟夏少謙,鐵哥們兒。
這世上總有這麽一個人,你能為他兩肋插刀。他高興,你也高興。他要瘋,你也陪著他瘋。
葉輕舟原本以為這種感情只有在年輕的時代才配做做夢,現在,他們每個人的束縛都太多了。現實裏,誰也不可能為誰毫無保留地付出,人性的涼薄,他在醫院裏,看得最多。
一家子,有人得了絕症,沒錢醫,不治;家産萬貫的,還沒咽氣,兒女親戚能為了個遺囑在醫院裏鬧翻天;有的,從送進院裏那天起,就再也沒人管過,家屬的電話永遠是空號,卡上的錢都被取走了。
他和夏少謙,又能好多久呢?
葉輕舟有時候也會想,他大學時代最好的哥們兒王強,進了百大企業的,當了高管,那天陸曼的婚宴上也看到了,彼此跟不熟悉對方似的。誰還記得大學時代,他幫著他追女朋友,他生了肝病他陪他住院錯過了期末考,他跟人打架他勸架不能抄了磚頭就沖了上去……
說出哪件事兒都能感動死人,後來呢,畢業後各忙各的,再見就生疏了。
葉輕舟那時候才發現,友情和愛情也一樣的,時間久了,感覺也會跟著消散。其實每個感情都是這樣的,親情也罷,一對父子幾十年不說話,誰能說誰了解彼此。
葉輕舟的手機又震了起來。
他猛地坐直了,碰倒了桌上的一疊病歷,發出了聲響。他趕緊都給撿起來,才接了電話。
“在值班?”夏少謙的聲音響了起來。
“呃,嗯。”葉輕舟撓撓腦袋,他聽得出夏少謙的周圍有點吵,“你呢?又在應酬?”
夏少謙應了聲,“要被灌死了,逃到廁所裏,喘口氣。”
葉輕舟笑出了聲,他覺得夏少謙這人和“逃”這個字似乎對不上號,可詭異地想起了某個模糊的背影,他抱著手靠著窗,看著外頭的夜色,“夏少謙,我一直想問你件事兒。”
“嗯。”
“你錢掙這麽多幹什麽,照你現在的年薪,乖乖坐辦公室裏,不用瞎折騰,還不一樣好麽?”
夏少謙靜了一會兒,可能也在想答案,接著就聽他說:“最早的時候,是想出一口氣。後來,也不知道為什麽,就跟吃飽了撐著,幹什麽都沒勁兒,只能掙錢,發揮一點社會功用。”
葉輕舟給了他一句:“你還真屬貔貅的啊。”又問:“現在呢?”
夏少謙笑笑,接著長嘆了聲,說:“存錢。”他的聲音有點飄渺,醉蒙蒙的感覺:“我累了,也想愛個人,但是我後來想想,才發現我自己窮得只剩下錢了。”
“──不過我覺得,有錢沒什麽不好。我幹這行的,看過的不少。因為沒錢分的,比有錢分的,多太多了。”
“有時候,我也想我要喜歡個人,我就希望他就是這麽個膚淺的人。這樣,日子長了,萬一以後他愛不動了,起碼還能看在錢的份兒上跟我在一起。”
葉輕舟心裏跟漏跳了一拍似的,他握著手機的手指抖了一下。
可能,夏少謙在他面前當大爺習慣了,葉輕舟都忘記了夏少謙缺乏自信的一面。
“下周二有沒有空?”
“啊?”
“下星期二,晚上。”
葉輕舟走過去翻了翻臺歷,還沒翻到呢,夏少謙那兇巴巴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壽星最大,沒空也得給我空出來!”
“你生日啊?”葉輕舟驚訝了,才想起來他和夏少謙認識多久了,居然連他生日也沒問過,“那呃……恭喜恭喜──”
“恭喜什麽,你當我辦大壽呢?”不說別的,就夏少謙的聲音,聽著還真有點愉悅。
葉輕舟也不翻日歷了,坐起來問:“夏少謙,那你給哥們兒說說吧,要什麽禮物?哎,你告訴我告訴得太晚了,就兩三天的時間……”
原本以為夏少謙多半會答“人來就成了”,後來想想夏少謙這麽不要臉的人,哪裏會跟他客氣。電話那頭又安靜下來,葉輕舟在等著呢,夏少謙就說了句:“先欠著吧。還有,那晚上可能很多人,趙學姐沒事的話,跟她說我一起邀她過來玩玩。”
“嗯,話說你這廁所蹲得也太久了,別讓人以為咱夏總便秘了,趕緊進去吧。”
“滾犢子。”
就這樣挂了電話,葉輕舟坐在椅子上,滾著輪子,搖了搖。
十年前的某個早晨。
葉輕舟來的早,占了窗邊的好位置,打開窗戶後坐下來。才剛要翻開課本,一張紙伸到他的眼前。那是張《入社申請書》。
葉輕舟愣愣接過來,猛地站起,把那欲要抽離的手腕給逮住了。
“等一下……”葉輕舟出聲兒了,他有些怔怔地看著對方的臉──那張臉還很青澀,介於少年的清秀和男子的成熟,有點兒蒼白,跟貧血似的,好像很久都沒曬到太陽。
他對著葉輕舟,手腕掙了一下,輕輕的。然後,不動了。
但是,下一秒葉輕舟卻自己放開了。
“抱歉。”葉輕舟在道歉,一臉不好意思。他就像是為了化解尴尬,再次坐下來,迅速地查看了一下對方的入社申請,指了一個空欄:“這裏,你在這邊簽一下名。”
少年靜靜地低著頭,摸索了一下口袋,葉輕舟忙把筆給遞出去:“這個這個,先用我的吧。”
接過圓珠筆的手指很修長,骨節分明,葉輕舟看他彎著腰,忍不住想起前陣子他坐在他旁邊,他也是這樣弓著腰,認認真真地為他解了一題又一題的數學題……
葉輕舟打開卷末,看著上邊兒寫的名字。
夏少謙。他無聲地呢喃。
燥熱的夏天,一滴汗珠從他的額頭滾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