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那時候大學裏現在用的籃球館還沒建成,社團活動就只能在露天的籃球場上。

作為B大的主流社團之一,每年入社的社員都比其他社團來得多,今年又多虧了有葉輕舟出門拉客,難得選擇加入的女學生也不少。

一顆籃球飛過來,差點砸到葉輕舟的後腦上。

葉輕舟,你看哪兒呢!

啊,抱歉抱歉──葉輕舟将落在旁邊跑道的視線轉回來,将腳邊的籃球運給了球員。

按照傳統,一年級的新社員在入會的第一個月都是沒完沒了的體能訓練,每次活動就先得籃球場旁邊四百米的操場跑五圈,熱身動作都做完了,才有機會各自組隊一起練習。

換場讓另一班人的時候,葉輕舟在休息區喝了點水,拿著毛巾邊擦臉邊看著操場的方向──遠遠的就瞧見個人影,在跑道上繞著圈兒。就算隔著老遠,葉輕舟仿佛都能聽到對方的喘氣聲,別人早做完熱身各自練習了,就他一個人還在瞎跑呢。

教練說他體能太差,四百米一圈都要跑八分锺多,讓他別跟其他人練了,先把體力練上來了再說──經理小妹翻著記錄,聽那語氣也挺無奈的。

葉輕舟是知道老教練的脾氣的,特別不好說話。

現在還剩多少圈?

經理小妹咬著筆杆兒,頭也沒擡,七、八圈吧。

葉輕舟蹲坐在地上,瞧著那圍繞著整個跑道做圓周運動的少年。

那個身影逆著光,背後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只有它始終與他相伴,如影随形。

“刷卡還是現金?”收銀員用甜美的聲音又重複了一遍:“客人,請問是刷卡還是現金?”

“什……哦,不好意思,等等──”葉輕舟匆忙地從錢包裏掏出張卡:“刷卡。”

葉輕舟手裏拿著個包裝精致的小袋子從專賣店裏走出來,邊看著腕表邊往停車場快步大走,這才坐進駕駛座裏,電話就來了。

“趙晴晴,你折騰好了沒?我馬上就過去接你了。”葉輕舟歪著腦袋拉扯著安全帶,霍地聲音揚了起來:“什麽?你不去了?!”

美發沙龍裏,趙晴晴一手接著電話,兩個發型師在她後邊兒窮折騰著,她也是一臉苦逼地說:“老葉,真不是我想放你鴿子,是曾大偉那個混蛋。他媽請吃飯不早說,我也是一小時前才知道的,正要給你打電話呢!哎哎,這這這,這搓呆毛也給我剪了,甭給我留著了──”

葉輕舟聽那邊手忙腳亂的,心想趙晴晴這厮也怪不容易的,醜媳婦兒要見公婆,他要敢把人家的好事兒給攪黃了,趙晴晴就敢跟他同歸於盡,“得得得,你弄吧。好好表現,別又弄砸了,再剩就要剩在窩裏了。”

葉輕舟挂了電話,一個人糾結了半晌,最後也只得硬著頭皮發動引擎。

夏少謙的壽星宴辦在一家俱樂部,說是俱樂部其實就是間獨棟公館,就在那裏頭的露天游泳池開party。

葉輕舟知道夏少謙的面子大,又在銀行裏做事,交際肯定很廣。夏少謙先前跟他說了,這是場私人派對,沒太多外人,叫他別太在意。還一臉正經地恐吓說自己奔三的日子,葉輕舟要敢不到場,他就親自上門逮人。

葉輕舟這些年在醫院裏孤僻慣了,對於人多的場合說實話還真有點不太自在,他還怕自己穿著太随便冒犯了別人,先在醫院裏換了套衣服才出來。結果到場的時候,才發現夏少謙這次倒是沒哄他。

服務生領著他進場,葉輕舟就看那後花園布置得頗有生日氣氛,長方形的泳池有幾個穿著泳衣的在玩水,其他的來客形形色色,穿著打扮都各有千秋,還有個直接穿著件睡袍在那兒翹腿狂吃東西,弄得葉輕舟一下子覺得自己的領子束得太緊了。

葉輕舟才從服務生的盤子裏接過香槟,就瞧見原本在和人寒暄的夏少謙沖他招了下手,邁開長腿大步走了過來。

夏少謙今晚穿著套西裝,剪裁極其修身,襯衫口子随意地敞著,一路過來還和周圍的人打個招呼。

葉輕舟就這樣眼也不眨地看他過來,直到夏少謙在眼前站定了,用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葉輕舟,你還真是随時随地走神啊。”

葉輕舟沖他白眼說:“哪是走神啊,這不看個帥哥過來,看直了眼兒麽?”

夏少謙被這樣明目張膽地調戲了一回,俊臉往旁邊擺了擺,小樣兒得瑟的,葉輕舟就知道這家夥吃這套,百試不爽。他把手裏的袋子往前一塞,“給你的,生日快樂。”

“哦。”夏少謙接過來,也沒說句謝謝,葉輕舟心想還好自己真沒空手來,要不還真不知道夏少謙能把他損成個什麽模樣。夏少謙收了禮物,就跟迫不及待似的,在葉輕舟面前就打開袋子的封口看了看,“你送了什麽?領帶?”

“嗯,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樣兒的,就自己挑了個。警告你,別給我嫌,就這破布,要我半個月的夥食費呢。”

葉輕舟知道自己這禮物是不夠看,可能還不比夏少謙那一櫃子的領帶任何一條好,不過他也想不到自己能給對方什麽了。現在的夏少謙什麽也不缺,物質、朋友還是其他的,他原先還想不開去問了趙晴晴,可那妞兒建議太下流了,葉輕舟真恨不得把那張嘴給縫上。

夏少謙把袋子交給服務生,轉過來問:“趙學姐怎麽沒跟你一起過來?”

“她跟未來公婆吃飯,臨時來不了,讓我給你帶話,說下次請你吃飯。”

夏少謙和他一起幹看著水面,靜了一會兒,接著就拉起葉輕舟的手腕,“你跟我過來,我介紹幾個人給你認識。”

“哎,不用了,喂……”

夏少謙拽著人到前邊兒,那頭圍著幾個人,見到夏少謙過來就起來掄掄胳膊、交換拳頭的。

“別鬧了,跟你們介紹個人。”夏少謙推開個要勸酒的,把葉輕舟拉近了,葉輕舟這會兒是想跑也不能跑了,只能沖著他們每個人笑了笑,“幸會、幸會。”

“幸會什麽,跟個老頭子似的。”夏少謙損了他一句,葉輕舟真恨不得咬死他,哪想下一秒夏少謙的手臂就往他肩上重重一擱,沖著在場的幾個人說道:“葉輕舟,我學長。”

他又低頭看了眼葉輕舟,兩眼彎彎的,很高興的模樣:“鐵哥兒們。”

有那麽一瞬間,葉輕舟覺得,他和夏少謙的立場似乎調換了。

現在的夏少謙能這樣擡頭站在人前,就像是個發光體一樣,不管是誰第一眼都能注意到他。葉輕舟坐在椅子上,看著在人群裏游走的男人,心底升起了一股感慨而又蕭瑟的情緒。

十年,每個人都變了,他也好、陸曼也好、就算是趙晴晴,也過了潇灑自悅的青春歲月,他們開始向這個世界妥協,開始迎合這個社會的規律,但是夏少謙不一樣,他就跟隕石一樣橫空出世,砸在葉輕舟心間裏因為陸曼的離去而快要死絕的旱地上。

葉輕舟想起了夏少謙先前形容自己的話,他至今依然覺得陌生而又彷徨,但是他現在卻能把夏少謙所說的一切明明白白、一字不漏地還給他。

三十根小蠟燭圍繞著白色蛋糕,站在中間的男人笑著吹滅了全部的蠟燭,周圍響起掌聲的時候,葉輕舟擡眼就瞅見那雙黑灰色的瞳仁,好像從剛才對方就一直這麽看著自己。

葉輕舟沖他舉了舉香槟,自己幹了一杯。

音響放著搖滾樂,觥籌交錯,眼前的這一場就像是世紀末的狂歡。葉輕舟有種飄飄然的感覺,可能是酒精麻痹了神經,讓他暫時松懈了下來,就算只是旁觀,也能為那美妙愉快的氣氛所渲染。

一只手奪走了他手裏的香槟,葉輕舟猛地一擡頭,瞧見了張笑眯眯的俊臉。

“嗨,葉醫生。”對方似乎跟他認識,葉輕舟盯著那張臉看了老長一陣,直到對方拿著個小叉子夾他盤子裏的水果時,才猛地想起來。

是顏、顏……什麽了?葉輕舟擰起眉頭。

那男人也沒在意,從服務生那兒接了手帕擦了擦手,“顏振宇,振作的振,宇宙的宇。”他先自我介紹,也算免了一場小尴尬。

葉輕舟有些被動地和他握了握手,“顏先生,幸會。”

“怎麽一個人坐這兒,不下去跳舞?”顏振宇在葉輕舟面前做了個搖擺的動作,葉輕舟避孔不及地搖頭,擺擺手說:“別、別,這我可不會。顏先生可以不用顧忌我,也過去玩吧。”

“不會?我可以教你啊。”

“不用。不用了。我真沒騙你,我真的不會跳。”

葉輕舟覺得自己其實不太會應付顏振宇這類人,他不确定這種不自在的感覺是源自於何處。可能是他覺得,顏振宇有點花裏花俏的,不太正經,還有就是……有點邪氣。

葉輕舟知道自己這麽想不太正确,可是他管不住自己。先前那段陣子他和夏少謙冷戰的時候,葉輕舟腦子跟抽了似的,上網百度了一下同性戀,就看了幾張美國同性戀維權游行的圖片,葉輕舟立馬一個頭兩個大的。他那時候也想過,要是夏少謙也穿著花襯衫,穿著條紅色內褲,上頭寫著“fuck me”,他還能不能這麽氣定神閑的?

只要這想法一發個小苗兒,葉輕舟就會直接來個神之手掐死掐死掐死它。

所以每次趙晴晴拿他跟夏少謙開玩笑,葉輕舟就忍不住較真,弄得他也拎不清自己為什麽這麽緊張,就跟欲掩彌彰似的。

顏振宇邀了幾次不果,一屁股在葉輕舟旁邊坐下了。

葉輕舟瞧他熟門熟路地給自己調了個杯子,叫服務生來新開了瓶芝華士,“試試,82年的。”

葉輕舟有些遲疑,但還是接了過來,先用鼻子聞了聞。

顏振宇笑出了聲,“不會喝?我跟你說,你別看Louis現在千杯不醉的,以前就這一小杯,比你手裏的小──”他用手指比劃了一下,“就能把他給放倒了。”

葉輕舟聽了沒敢相信,他看向了不遠處的夏少謙,那男人和酒就跟當涼開水灌一樣,他看那杯子都填了好幾次了,沒見人家夏總皺個眉頭。

“我跟他上一個大學,後來又差不多一個時間回國,你不知道的事兒,可多著呢。”顏振宇不知是意有所指,還是喝多了瞎掰,葉輕舟愣是聽出了其他的意思來。

人家似乎也沒想要葉大夫給什麽反應來,就自顧自地說:“我們兩家有點交情,他零三年來美國,就托我幫忙看看。我那時候也沒多大,連我自己都看不住,更何況來了這麽大個活人。但是我跟你說,你不知道我剛見他那陣子,還真跟個死人差不多。”

葉輕舟還在等著下一句,顏振宇就過來用酒杯和他碰一下,“叮”的一聲,“cheers。”

葉輕舟猶豫了片刻,接著就仰頭喝了半杯,被嗆得咳了幾聲。顏振宇吹了聲口哨,挑眉輕拍了拍掌。

葉輕舟摘下眼鏡擦了擦眼,邊說道:“然後呢?”

“我就帶他玩。去New York downtown、泡吧、還開車從東部玩到西部,還去過賭城,身上輸得一毛錢沒有,錢包還被偷了,兩個人被留下來洗了兩個月盤子。”

顏振宇又來碰了一杯,葉輕舟跟著喝了一大口,有些大舌頭地問:“真的?”

“假的。”

“……”

顏振宇拿出根煙,“來一根?”看葉輕舟搖頭,他就自己點煙抽上了。

“他讀書特賣力,從來沒缺過勤,精算三年半的課程,他兩年多就修完了全部學分,剩下時間都在實習。我跟他三年都住一間屋子,沒跟他說超過十句話。我覺得那樣正好,他過他的,我玩我的,兩不相幹。直到有一天……”

葉輕舟馬上再喝了口酒,杯子徹底空了,顏振宇不由笑了出來,調侃道:“你還挺上道的,這麽好拐,你家裏人怎麽敢放心讓你一個人出來溜達?”

“咳,繼續。”

顏振宇吐了口煙,傾上前去給葉輕舟重新填了滿滿一杯後,說:“他來敲我的門,我才剛要和baby辦事兒,可我要是不開門,我敢打賭他能拿把錘子來把門給砸了。所以我只好起來,去把門給開了,就看見他手裏拿著片破布。我還真沒看過這麽個神經病,我就看那兩片玩意兒晾著,拿來當抹布都有點年代了,幫忙給他扔了,他能去樓下垃圾堆裏給找出來,上來後直接給我掄了一拳頭。”

“……”

“那天我們實打實的幹了一架,差點沒把整個房子給拆了,結果一起關在局裏冷靜一個晚上。隔天他就搬走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顏振宇朦朦地笑著,然後自己一口氣把杯裏金色液體給喝盡了。

葉輕舟還發著愣,轉頭就看顏振宇跟發酒瘋似的往外頭喊了聲:“過來,那邊兒的,就你們!都過來、過來──Waiter,拿兩幅牌來!”

葉輕舟就看一堆人湊過來了,他被擠在中間的位置,顏振宇坐到對面去,坐姿跟賭王裏的周潤發一個模樣兒。

“別緊張,還是老規矩,輸了自罰一杯,今天少謙做東,你別給他省錢,酒庫裏多少好酒都開出來,來來,你會玩什麽?梭哈?”

可能是剛才喝的酒後勁兒上來了,葉輕舟微甩著腦袋:“不會。”

“大老二?”

“不太會。”

“鬥地主,這總成了吧?”

葉醫生坐起來:“三國殺行不行啊……?”

“……”

──四百米的跑道上,那個少年跑一會兒走一會兒,卻從來沒停下來。

橙紅色的天幕漸漸拉了下來,社團裏的人零零散散地收拾東西,相繼離開。葉輕舟怎麽也想不到這小子是這麽倔強的一個人,教練就随口說一句讓他跑三十圈,他到底是當真了還是在鬧別扭。

葉輕舟就坐在草皮上對著個人影發呆呢,冷不丁的,那影子終於倒下了。葉輕舟愣了足有半分锺,忙跑了上去。

夏少謙正好翻著要坐起來,這跑道可是柏油鋪的,摔一下能刷去兩層皮。葉輕舟趕緊矮下身子,幫著他把褲管卷起來,就見那兩條白皙的長腿膝蓋上都破了塊皮,混著石子泥沙,血淋淋的。

“你在這兒等等,我去活動室給你拿急救箱!”

夏少謙卻坐了起來,要把褲管給卷下來。葉輕舟火了,把人給按下來,聲音揚了起來:“叫你安安份份待著!什麽臭脾氣,給我在這兒等著!”

所有人都知道,葉輕舟看著是最好說話的,其實卻是最不好商量的人,發起脾氣來是出了名的六親不認。

葉輕舟來回一趟,兩手空空,原來活動室的鑰匙被經理帶走了。葉輕舟只好先拿了自己的毛巾撕成兩片,一半拿去弄濕了幫夏少謙清理傷口,另一半用來包紮。

他看夏少謙盯著那兩片毛巾窮看著,忙解釋說:“這都幹淨的,我還沒用過呢。真沒用過,啥嫌棄的眼神啊真是……”

看對方撇開臉,葉輕舟垂垂目,識趣地閉上嘴。

這個學弟的傳言,他聽過一些。

聽說,夏少謙從沒去上專業課,也不參加班級活動,獨來獨往的,跟一寝室的人都合不來。接著又聽說,他高考分數是家裏花錢改的才進了大學,又有和他同高中的說,夏少謙有些精神問題,高中時就休學過一陣子……以訛傳訛,加油添醋,每天聽不同的人說都有個新版本。

“你回宿舍吧?”葉輕舟解開自行車的鎖,對他說:“上來,捎你一程。”

這會兒人家倒是沒躊躇老半天,乖乖地一拐一拐過來,小媳婦兒似的靜靜地坐在自行車後座上。那神情讓葉輕舟特別有種惡霸欺淩弱女子的即視感,但是想想,哪有弱女子長得比惡霸還高挑的,這樣想想自己倒是先笑了。

葉輕舟自以為帥了一把的,哪想開頭的時候車子就打彎兒,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平衡住,他幹笑說:“看不出你小子挺沈的呀。”

那時候天已經全暗下來了,那條綠蔭大道上沒幾個人,只有葉輕舟那臺二手自行車兢兢業業地發出吱呀的聲音。

“回去的時候記得擦點酒精,消消毒,小心點別碰到水了。”

“……”

“以後教練的話你也別都當真,跑三十圈你給他來三圈意思意思就得了,誠意在了就行,聽到沒有?”

“……”

夏少謙說話了麽?可能一句也沒說,就圈在葉輕舟腰上的手臂緊緊的,可能是怕葉輕舟這業餘技術讓他倆一起摔地上去。

夜風息息,前面的路只有一盞一盞的路燈照下來的一圈燈光,忽明忽暗……

夏少謙端著個蛋糕盤子過來的時候,那一大桌子十幾個人正殺得熱鬧呢。

“這是在玩什麽?”不明真相的夏總拉著個服務生來問。

“三國殺。”

“……”

夏少謙擠著湊了過去,就瞧見那桌子前氣氛詭異,有點劍拔弩張的氣勢。摸了主公牌的是坐在葉輕舟旁邊的嫩模,人家顯然是生手,正瞅著要殺哪個兒呢。一張桌子面前,大家神色徊異,就葉輕舟那一臉淡定得跟如來佛似的。

“輕舟哥,那我到底要不要殺他?”

瞧瞧,一個破游戲,就這樣收服了個妹紙。

夏大款嗅到了危機,立馬以壽星之名堂而皇之地擠到他們中間,“玩什麽這麽熱鬧?怎麽不算上我?”

葉輕舟猛地聽到那聲音,心裏蹦地一跳,手裏的奸臣牌就這麽掉了下來,給人家妹紙瞧見了,一瞬間葉輕舟好容易建立起的信任都喂狗了,妹紙努努嘴大聲控訴:“原來你才是奸臣!枉我這麽相信你!來人!把他斬了!”

於是乎,多虧夏少謙這一攪和,葉輕舟這僅剩的反角露餡了,也被硬纏著灌了一杯酒。

葉輕舟哀怨得不成,他就差那麽點就能笑傲江湖了,夏少謙這厮果然是來阻擾他統一天下的。對面的顏振宇這時候站起來,“Louis,坐這兒。葉輕舟,剛才那局不算,再來一局,你們都別跑,洗牌洗牌──”

夏少謙就知道三國殺是個網路卡牌游戲,摸清了游戲規則後,坐在葉輕舟的正對面跟著大夥兒一起抽牌。葉輕舟這次手氣太好,之前三局要不是奸臣就是反賊,這下抽了個劉備,終於讓他正大光明了一回。

他看見夏少謙瞄了眼自己的牌,就擡頭來沖著自己勾了下嘴角,特麽特麽欠抽。

──別看葉醫生這樣,長得一臉誠懇無害的,骨子裏還真不是什麽善男信女。雖說打網游下個本都能炸到隊友,但是聰明人都知道別跟三兩天值晚班的大夫打手牌。人生寂寞如雪,他這手牌,經歷了全科室上到主任下到病人還有居委會大媽的歷練,怎麽說也不能怕了夏少謙這個剛下海的。

這時候顏振宇來了句:“壽星一起玩,那得玩大票兒的。輸的自罰一杯之外,還得聽場上還活著的一個要求,敢耍賴就扛了扔水裏去。怎麽樣?”他看向夏少謙。

壽星公挑挑眉,“我無所謂。”

這下子,葉輕舟也不得不拿起十二分精神迎戰了。

幾次輪番下來,每一局幾乎都有一個人出局,甭管是不是故意的,正常點的要求就來段騎馬舞來一段女神卡卡,非主流點的能叫人去外面找根柱子抱著,對著上邊“老軍醫治療梅毒”的小廣告喊著:老子終於有救啦──

進行到越後面,十個人的局人數越來越少,懲罰的花樣越發沒下限。

轉眼桌子前面留下來的只剩下三個人。

葉輕舟看著眼前最後兩只笑面虎,他剛被引導錯誤宰了一個忠臣,另一個自己不争氣,點數用完了自己跳泳池謝罪去了,現在夏少謙和顏振宇兩人,一個是內奸,一個是忠臣,這會兒是生是死就在他一念之間了。

這游戲到了尾盤最怕這局面,因為這時候往往沒啥捷徑可走,只有一條死路,猜。

兵無常勢,水無常型,葉輕舟看夏少謙那表情要怎麽賊賤就怎麽賊賤,他打了個小嗝,出了個殺牌,喊得最有氣勢的一回:“殺!”

劉備出招,毫無壓力地拿自己的好基友趙子龍開刀。

夏少謙聳了聳肩,把底牌翻出來,周圍瞬間爆了幾聲粗口──

“老大,一個忠臣能不能別出擺一張奸臣臉,你剛才明裏暗裏都坑人幾回了?”

夏少謙一臉坦蕩:“第一次玩,一時手滑。”

前面被夏少謙坑殺的另一忠臣欲哭無淚,最後的大贏家顏振宇扔了牌子,仰頭發出了個反派笑聲:“有什麽恩怨待會兒你們後門關了自己處理,現在你們倆是要一起玩水呢還是怎麽著?”

這游戲有個規矩,得先決定是要下水還是服從要求,選了後者就不能反悔。

葉輕舟和夏少謙默默交換了眼神,心裏盤算著這顏少還能怎麽變态怎麽來,最壞的打算就是他跟夏少謙脫了條褲子繞圈子跑,就算丢人起碼還有個夏總舍命陪君子,他怕什麽。

“好吧,別說我欺負壽星公。”顏振宇一擊掌,兩個掌心碰了一下:“你們倆,剛好湊一對子。在大夥兒面前打個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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