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夏少謙就一句話讓展倩靜了下來,葉輕舟看那話頭不對,坐起來要去扯他,卻被夏少謙避開了。

“我知道,是我的錯……”展倩一臉惶惶的,估計是壓根沒想到夏少謙這王八蛋真能把她劈頭罵一頓。

“展小姐,你誤會了,我們現在不是追究對錯。”夏少謙露出一臉諷刺的笑,“你是沒必要對葉輕舟的人身安全負責,再說他和你上去屬於他的個人行為,在我看來,他這一摔完全是活該。”

葉輕舟睜大眼了,怎麽到頭來就他活該了?剛想反駁兩句卻見夏少謙看了過來,一下子就把葉輕舟給瞪蔫了──夏少謙現在就跟渾身長刺一樣,紮誰誰能掉整條HP,還不帶原地複活的。

“我……”

“但是我還是得怪你。”夏少謙沈道:“你明知道他有高原反應,明知道你只要稍微有點暗示他就能跟個二愣子一樣,你愛上山他能陪你上山,愛下水他就是不能憋氣都能跟你跳水,他二缺難道展小姐就沒有判斷力麽?”

“展小姐,做事前都該有幾分掂量,人交到你手裏,沒奢望你跟當媽似的看著他。Okay,他維護你那是男人的職責,這點我沒法反駁,可人都走沒了過兩小時了你才發現──”

“我以為他在後邊兒跟著──”

夏少謙搶道:“我說話時請別打岔,等我說完了你想怎麽解釋就怎麽解釋。”

“……”

夏少謙可能是覺得自己聲音有點高了,這下放緩了些:“橫豎現在他人自己走回來了,沒缺胳膊也沒缺條腿,你也沒欠誰,他有行為自主能力出了事兒就他自己擔,你也不用覺得不舒服。既然一開始都為自己考慮了,那就貫徹到底,別半天吊著,你辛苦,我看著也膈應。”

葉輕舟聽他越說越不像話了,忙出口道:“得了得了,吃炸彈了你,滿嘴炮的。”又轉向展倩:“展倩,他間歇性抽風,你別放心裏去,今天你也累一天了都去歇著吧。”

葉輕舟慌忙地給兩人找臺階下,展倩的臉色煞白煞白的,哽咽地說了一句“那你好好休息”,掉頭撩起簾子就開門出去了。

葉輕舟看人走了暗暗松了口氣,說真的,他打從前就對女人的眼淚沒辦法,一看到手腳都能軟──夏少謙這厮簡直就是火星人,有人把姑娘家這麽當孫子罵的麽?想想剛才那畫面怎麽這麽眼熟,簡直就是惡婆婆罵媳婦兒的非常規版本,看得他心驚肉跳的,特麽地忽然理解起了那些看到親媽和老婆吵架、被夾在中間的男人的心情。

葉輕舟剛才想插嘴沒找著機會,這會子就坐起來懊惱地說:“你個大老爺沒事兒沖女人撒氣幹什麽,她也沒想到我能滾下去……”

“你心疼了?”夏少謙轉過來,那語氣說得葉輕舟一愣。

“心疼的話現在還來得及追上去。”夏少謙站起來,去案子邊倒了杯熱水背著他說:“我看她對你也有點意思,剛好你能趁著這時候安慰她,再稍微加把勁兒,順利的話趕得上明年這時候就能當爹了,那樣說起來你還得感謝感謝我給你制造機會。”

葉輕舟聽這話怎麽聽怎麽刺耳,臉色也變了變:“夏少謙你說啥胡話,發神經啊?”

夏少謙猛地把杯子重重擱下,铿的一聲脆響。

葉輕舟看他一回頭,胸口起伏著,下一句話就跟憋了幾百年似地吼出來:“沒錯!我是發神經!那你呢葉輕舟!你什麽意思,你敢說你不知道那女的對你什麽意思,你當我存在麽,你想過我是什麽心情看別人都樂意把你們倆湊做堆麽!我是沖她撒氣沒錯,我要不沖她我沖誰?你說我能對你發這脾氣麽!你說我舍得麽!”

葉輕舟本來琢磨著說些什麽緩和緩和氣氛,卻被夏少謙這一番話吼得呆住了。他張張嘴,卻發現自己一句話也反駁不了。

夏少謙因為太激動,眼眶都泛紅了。

葉輕舟靜了很久,最後還是說了聲“抱歉”。

夏少謙的笑了聲,眼睛看著地上說:“你是為什麽說的抱歉?是為你失蹤讓我們全部人操心了整天,還是因為你不能接受我的事兒說對不起。”

“夏少謙……”

夏少謙搶著道:“如果是前者,那我代大夥兒謝你,順道回你一句,那是應該的,換成條狗丢了我也會這麽找。”

“夏少謙夏老爺子,我給你跪了成不,咱能不能別這麽尖酸刻薄,別說兩句就要對著幹成麽?”葉輕舟真覺得累了,今晚的夏少謙太反常了。

夏少謙卻看著他,接著一字一句道:“如果是後者,那請你把你的抱歉收回去。我要的東西你要是給不起,我也不會強迫你,但是別把沒必要的強加在我身上。”

“你夠了沒有。”葉輕舟幾乎是下一秒應道:“咱倆的事兒适合放這時候說麽?你就不能挑其他時間發揮聯想力──”

“那你要什麽時候說?”夏少謙冷著臉,語氣也急了:“葉輕舟,時間還不夠多是不是?你打算拖多久,拖十天八天、一個月、半年、一年,還是另一個十年?”

“我不是想拖著你。”葉輕舟沒想到夏少謙又提起了那句十年,他像是無奈又像是煩躁看向了別處,幾乎有點低聲下氣地說:“你別這麽咄咄逼人成麽,我──”

葉輕舟有些詞窮了,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他看著夏少謙緊握成拳的雙手和泛白的指節,深深吸了一口氣後,輕道:“我不知道。”

他沒有逃避,他是真的不知道。

夏少謙的表情僵硬了一下,聽葉輕舟接著說下去:“夏少謙,我沒遇過這種事兒。我的意思是,我從來沒想過……我是真不知道怎麽回答你。”

如果夏少謙硬要他現在給答案,就算要葉大夫磕破了腦子,也只能折騰出這程度。

他希望眼前的男人能夠明白,他希望夏少謙能夠懂他。不是不願意給他一個解釋,而是他沒辦法做到他們那樣潇灑,他不能不顧前後,比起夏少謙,他太膽小了、也太懦弱了,長年下來他的社會經驗告訴他,逆流而上抵達終點的寥寥無幾,而且他們那些哪一個折騰到最後不是遍體鱗傷?

他三十歲了,人生已經走過了三分之一,應該考慮的東西太多了。

他跟夏少謙不一樣,他沒有從頭再來的機會,也沒有這樣的勇氣,他不可能像十幾二十歲的時候,爽一把就死的權力不是誰都能擁有,誰都能幹的漂亮。

等待的時間足夠長了,葉輕舟只聽見前面的男人出聲道:“我出去抽口煙。”

那聲音沙啞得跟小提琴拉崩發出的音似的,門合上的時候,葉輕舟突然覺得難受──那種一個勁兒的難受,有什麽東西哽在喉頭般的難受……

這一整晚耳邊都是外頭傳進來的狗吠聲,還有這四面牆就跟紙糊的一樣,隔幾個房間說話的絮絮聲都能聽見。

葉輕舟覺得自己需要思考的東西有很多、很多,可是他已經折騰了一天,幹躺著卻睡不著,夏少謙一直到大半夜才回來。葉輕舟老遠聽見腳步聲的時候就合上眼了,他感覺夏少謙就站在他床前。

夏少謙應該是覺得他睡著了,在他床邊坐了下來。他伸出手又在葉輕舟那條扭傷的腳腕上碰了碰,那只手太冰了,凍得葉輕舟都忍不住縮了縮。

“你醒著?”

葉輕舟發出了聲“嗯”。

夏少謙似乎笑了笑,葉輕舟以為他起來走開了,可聲音卻又傳了過來:“剛才是我說話太魯莽了,明早我會跟展倩道歉。”

葉輕舟聽那語氣還真裝得跟怎麽回事一樣,別人不敢說,他還不懂這家夥想什麽?

想到這裏,葉輕舟也裝不下了,幹脆就翻過來坐起了,可看到夏少謙的模樣的時候,他又吓了一跳:“你別也去山坡滾一圈兒下來吧?”

“葉輕舟你大爺的,勞煩積點口德。”夏少謙臉上是在笑,那表情看起來卻比哭沒好上多少,兩眼都是血絲不說,臉上也沒什麽血色,看著還有點灰敗,一張嘴全是煙味,跟個中年破産的失業漢似的。

葉輕舟這才想起自己失蹤了半天,夏少謙他們也沒閑著,因為方才他們沒表現出來自己不覺著,現在他自己想象,要是換成趙晴晴或是夏少謙還是團隊裏其他人也走沒了,他肯定能比誰都還暴躁。

夏少謙顯然是冷靜下來了,态度也沒先前那麽尖銳。

葉輕舟縮著一條腿坐著,看了看牆上挂著的一副伊斯蘭經圖,又瞅了一圈這裏的裝潢。來過納木錯的都知道這裏的客棧很簡陋,屋子就是用板木搭的,連洗澡的地方都沒有,熱水還是限時供應的。

這裏的夜晚也不平靜,狗吠聲能煩得人一整晚不能合眼,隔壁的住客到半夜了還在打牌,遠遠似乎還能聽到潮水聲,一波接著一波。

葉輕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把目光停留在夏少謙身上,就像其他人說的,他這個人心裏活動豐富,嘴上憋得全藏在心裏腹诽掉了,所以特別容易走神。他打量著這個男人的側臉,回想著十年前他的模樣,其實除了把頭發剪短了之外,夏少謙的變化也不是太大。五官和輪廓仍舊一模一樣,不能說帥得天翻地覆,然而在葉輕舟的認知裏,他确實從沒看過比夏少謙長得還順眼的人。

那雙眼皮微微垂著,雙顴上一點多餘的斑點都沒有,形狀姣好的下巴,上下唇厚薄适中,鼻梁上居然有顆痣,他老家那兒管這叫聚財痣,據說財神爺鼻子上也有這麽一個黑點點,難怪夏少謙這麽喜歡在錢堆裏打滾,原來還真是個活財神。

葉輕舟被自己的臆想弄笑了,夏少謙看看他,眉頭微微颦著,然後又松開了。葉輕舟感覺到他的手伸到被子底下,碰到了他的指尖,然後很快地纏了上來。

“葉輕舟。”

葉輕舟擡擡眼,才發現他們什麽時候湊得這麽近了。夏少謙身上帶著一股寒氣,只有吐出的氣息是暖呼呼的。只是短短幾個眨眼的工夫,夏少謙就挨上來了,葉輕舟躲也沒來得及躲,一直手扣住他的臉,劈頭就吻了下來。

葉輕舟不曉得怎麽诠釋那種感覺,震驚嘛?倒不至於,他早就知道這王八蛋觊觎他多長時間了,反而有種“終於來了”的輕松感──還真是松了口氣,葉輕舟拎不清這是為什麽,總之,這就是他的第一個感覺,就好像他明白這是個暗示,這表示夏少謙鬧不動了,他們吵了一架,可最後就這麽糊裏糊塗地揭過去了,用一個吻。

比起第一次,這一次親得可夠激烈的。在夏少謙把舌頭伸進來的時候,葉輕舟還慌了慌陣腳,但是夏少謙把他抓得很緊,連點掙紮退後的餘地都沒有。葉輕舟只能尋找空檔呼吸著,他覺得有些暈眩、迷茫的感覺,軟糯的舌尖舔過他的牙齒的時候讓他忍不住顫栗了一下,這種感覺從來沒有過,猶如一場旖旎的夢。

夏少謙跟他分開之後就抱著他,把腦袋擱在他的肩上,沈得葉輕舟連呼吸都謹慎起來。

“葉輕舟。”

“嗯。”葉輕舟扭了扭脖子,一團團的熱氣吹在他的脖子上,讓他癢得發慌。

夏少謙好像笑了,輕輕的,就跟偷著樂一樣。葉輕舟聽到他問:“葉輕舟,你老實說,你讨厭這樣麽?”

葉輕舟仔細咀嚼著這句話。然後,他發現……他是真不讨厭。

他不但不讨厭、不覺得惡心,他甚至覺得有些舒暢、有種放開了一切的舒适感,就像小時候偷偷端了家裏的雞窩下了兩個蛋煮來吃,或是給自己偷偷多藏了一塊大白兔糖。

葉輕舟不知道他們這樣抱著過了多長時間,一張比單人床還小的地兒就這樣擠了兩個成年男人,只能胸貼著胸,他們的心口還沒這麽靠近過。

淩晨五點不到的時候,他就被夏少謙給搖醒了,他當時還有點懵懵的,夏少謙卻硬把他給拽起來。

葉輕舟眼皮都在打架,夏少謙的精神看起來也好不到哪兒去,卻還硬給他找了件厚外套摸著黑把他拎出去了。

葉輕舟本來還揣摩著夏少謙這是求愛不成,打算帶著他一起去崖上you jump I jump,說出來時被夏少謙踹了一腳,差點二次重創──葉輕舟還真疑惑了,你說這孫子真喜歡他麽?你喜歡個人是這麽連罵帶踹的麽?

後來,葉輕舟跟著夏少謙一路半走半跳的來到了湖岸邊。

那時候天差不多要亮了,遠方的天際日輪逐漸升起。

城市裏的日出葉輕舟不知道看多少回了,可是在看到那白光從地平線上徐徐冒頭的時候,還真有點悸動的感覺。

湖水一浪接著一浪地卷上來,夏少謙拿著單反沿著湖岸拍照片,他跟趙晴晴那一路瞎拍不一樣,每一個場景都跟精挑細選似的,葉輕舟之前翻過一遍,覺得那些照片每一張仿佛都能說出一段屬於它們自己的故事來。

早上八點多吃了點東西後,他們就開車回拉薩市了。

出發前展倩又來跟葉輕舟道了謙,臉上雖然還有點強顏歡笑的意思,不過也比昨晚那挂著淚花的模樣強太多了。

曾大偉和趙晴晴還是那個樣兒,就是在離開納木錯之前,葉輕舟瞧見他們倆在草原上一前一後走著,各自都把雙手放在自己的口袋裏。

折騰到最後,到頭來每個人都非死既傷,只有顏振宇精神抖擻,他載著一車各懷心思的人,一路跟伴唱機似的沒心沒肺地唱:“哥哥面前一條彎彎滴河~~妹妹對岸唱著一支甜甜滴歌~~~”

回到拉薩的賓館後,大夥兒基本沾床就睡,誰也沒心思亂晃了。就葉輕舟被夏少謙硬拽著去了趟醫院,照了X光,确定沒有骨裂也沒有韌帶損傷,換了藥才安心地回去了。

第二天訂的班機很早,來的時候興致勃勃,回去的時候難免有點恹恹的。

回到醫院照常上班後,趙晴晴更是整天垮著張小臉,一直呈四十五度仰望窗外,神神叨叨地喃喃:“時間啊,都去哪兒了……”

一張病歷卡從天而降,砸在趙晴晴腦門上。

趙晴晴“嗷”地嚎了聲兒,擡頭看見葉輕舟從後面轉過來,“趙醫生,12床的病人麻煩了。”

趙晴晴撇撇嘴接下了文件,翻了翻兩下,又兩手捧著臉,沖著對面的葉輕舟跟吟詩似的感嘆:“時間啊,它都被狗吃了……”

葉輕舟沒這閑工夫陪她發神經,才要轉身離開,趙晴晴突然又想起什麽似的嚷嚷:“哎!等等等等,先別走,我差點給忘了──”

只看趙晴晴轉身噠噠噠地跑到休息室,從自己辦公案子的抽屜裏掏出了本相簿。

“都洗好了,上星期咱去玩兒的相片!”

“拿來瞧瞧。”葉輕舟也來了點興趣,放下杯子把相簿拿了過來。

趙晴晴也拉了張椅子坐在他旁邊,兩個人一張一張地翻著看。葉輕舟看那些照片拍得都還挺好的,原來趙晴晴這家夥還拿著個相機還真不是瞎玩玩兒的。那相冊裏除了拉薩當地的風土人情,還有他們幾個人一起的留影,有一張還是他們集體在布達拉宮前面雙手合十盤腿打坐的,看著還真像那麽回事兒。

兩個人邊看邊笑著,雖說後來大夥兒都鬧得有點不太愉快,但是回想起來,葉輕舟還是覺得這一次旅行沒白去。有血有淚,有笑有哭的,勉強算是值了。

就是他損失大了點,配了幅新眼鏡,加上手機維修的錢,接下來兩個月都得靠醫院食堂過日子。

“葉輕舟。”趙晴晴突然拍了拍他,“你看看這張。”

葉輕舟瞄向了趙晴晴手指指著的那張相片。

照片裏展倩挽著他的手,一起在色拉寺前邊兒跟賣紀念品藏民拍的照片。本來沒什麽特別的地方,葉輕舟卻眼尖地發現了,照片的左邊角落還有個男人,他手裏也拿著一個相機,靜靜地看著這個方向。

相片的框框很窄,容得下前面的一雙人,只能給他留個側影。

葉輕舟不知道趙晴晴将這張照片拍下來、又指給他看是什麽意思。他看著趙晴晴慢慢地背靠著椅子,擡著兩只眼斜斜地看向他,表情笑笑的,輕聲問:“怎麽?回來後他都沒跟你聯系?”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葉輕舟把相簿合上,靜了片刻後問道。

“……”

之後趙晴晴的回答讓他很意外。

“大二那年?趙晴晴,這事兒你咋看出來的──?!”趙晴晴早就知道了,那為什麽這麽長時間了都不告訴他!

趙晴晴縮了縮脖子,其他隔間的護士都聽到聲音伸長脖子看了看這邊。趙晴晴忙過去沖他們嘻嘻笑地把門給帶上,回頭拉著葉輕舟一起坐回椅子上,還給他倒了杯涼白開,“別急別急啊,葉醫生,你冷靜點,聽我好好說個事兒……”

──那是籃球社舉辦秋游之前的事兒了。

趙晴晴從上初中後身高就沒長過,為了免上體育課就報了運動社團,後來大學幾年就一直在籃球社裏過著混吃等死的日子。

她因為人小兇悍心思靈活,平時就被打發去點點器材、幹點後勤的活兒。

那天下午,她在活動室裏蹭空調看漫畫,原本葉輕舟他們那幫子籃球社的主心骨也在裏頭瞎胡鬧,休息時間結束後,葉輕舟把沒喝完的水瓶擱在桌案上沒帶走。

趙晴晴後來聽見聲響,她以為是誰忘了東西回來拿,就從隔間裏走出去瞧瞧,才剛探出腦袋,就瞧見一個消瘦的人影從外頭走了進來。

那個人趙晴晴認得,是今年大一新生裏少有名氣的,特立獨行,不愛和人親近,好像還不怎麽回去寝室裏住。不知被誰進社團裏了,社團活動倒是一次都沒翹過。其實趙晴晴一直覺得這個學弟長得不差,那年臺灣偶像劇還沒吹進國內,要不然當年的夏少謙把臉露出來的話,還真能當得上花樣美少年這個稱呼。

趙晴晴不知道為什麽那人要放輕腳步,頻頻回頭看著門,偷偷摸摸的,弄得她無故跟著緊張起來。

然後,趙晴晴就看見他拿著桌上的一個水瓶,用嘴碰了碰瓶口。

那水瓶是葉輕舟的,瓶口上邊兒還寫著名字……

“從那天起,我就特別關注他。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喜歡個人,還能做到這個地步,喜歡的人明明就近在眼前了,還能若無其事地杵在那兒看他跟別人勾勾搭搭甭說,你跟陸曼告白的時候,那個幫忙舀船點蠟燭的還有他一份功勞呢──”

“得了得了趙晴晴,我求你求求你姑奶奶,別再往下說了……”葉輕舟快聽不下去了,他現在的表情都趕得上扭曲了。

趙晴晴把相簿搶回來:“好了,我終於把守了十年的、不能說的秘密告訴你了。剩下的你自己掂量掂量,我把照片拿去給倩倩看。”

扔下個巨彈後,人就這麽不負責任地走了。

葉輕舟還沒來得及消化,就有護士進來喊人了,說是劉主任找他去辦公室。

葉輕舟到辦公室的時候,劉大仁正在澆他辦公室裏擱在窗邊的那盆花,好像是市裏的某個大領導贈的,盆上還有個題字,寫著“妙手仁心”四個大字。

葉輕舟始終不明白這種不開花的植物,跟他家的仙人掌比起來,何者更有身為一盆植物的實質價值。

“葉醫生,腳好了沒?”

“報告主任,我好多了,能跑能跳,能踹能飛。”

劉大仁轉過來看他,眉毛銷魂地挑了挑:“你倒是飛給我看看。”

葉輕舟抽抽嘴角,摸摸鼻子說:“主任,這不是您說了,要咱幽默點緩和緩和科室職業壓力麽?”

劉主任也沒繼續廢話,揚揚下巴示意他看看桌上的資料。

葉輕舟打開來掃視了一圈,疑惑問:“腹膜後囊腫,這還要開麽?”

“消化科那兒不敢抽液,覺得有其他變數,決定剖腹探查。”劉主任接著說:“那邊已經跟病人談妥了,我這周剛好要跟李總去打高爾夫,你看看怎麽安排,有什麽異狀再聯系我。”

葉輕舟知道這話就代表,他這星期下來又得加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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