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轉身上樓了。烏鴉站在樓梯口,兩人錯身而過。阿狗說:“你沒錢,什麽也沒得吃。”

藍貝貝毫不遮掩地笑了一下。

烏鴉倒也老實:“我不吃。”頓了頓又說:“我是不是該走了?”

阿狗頭也不擡地切肉:“你現在走就是個死,等過了今晚再走吧。”擡起頭呆了一會兒,又說:“房錢就算了。”

烏鴉也知道說謝謝顯得多餘,于是幫他挑水做飯。西北物資貧乏,給前院老爺們準備的飯菜幾乎耗盡了阿狗客棧的家當。輪到給自己做飯時,一大鍋清水裏只放了小半碗米。外面寒風凜冽,阿狗蹲在竈膛邊扇風,烏鴉也蹲在旁邊整理柴禾。通紅的火苗映着兩人的臉頰。

外面從傍晚開始打了起來,兩撥人馬分別占據了街道兩側的店面,長弓短箭架設在窗口,門口放置一排桌子,桌上堆了三層棉被,暫時充作戰壕。石子、短劍乒乒乓乓地投射,戰死者的屍體就堆放在大堂裏。

烏鴉聽着前院嘶喊搏殺的聲音,輕聲說:“這是在火拼嗎?”

阿狗專心地用火鉗倒騰爐火,神情悲傷而麻木:“總是在打架,要麽是西邊的大王打敗了東邊,要麽的東邊的大王殺了西邊。他們打一次架,我們這幾年就白幹了。本來我爹打算給我買個媳婦的,現在只能再等幾年了。”

烏鴉苦澀地說:“買?”

“好女人是不肯嫁到這裏的。西邊村子裏有個寡婦,快四十了,但還能生養。買回來生個兒子,等我和爹死了,就能給我們上墳。”

烏鴉沉默了一會兒:“阿狗,你姓什麽?”

“我姓李,木子李,我爹窮人的命比畜生還賤,所以給我取名阿狗。”

烏鴉轉過臉看他,忽然發覺他其實很清秀,這樣的人不應該像牲畜那樣活着。

“阿狗,三不管不是你這樣的人該待的,你很年輕,又勤快,到一個适合你的地方,只要努力幹活,你會有自己的房子,也會有女人喜歡你,願意給你生孩子。你活着的時候看見他們就很快樂,而不是為了死了給你上墳。”

阿狗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問道:“你有房子,有女人嗎?”

烏鴉苦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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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沒有,我更不會有。”阿狗黯淡地低下頭:“我是在西北生的,我只能待在這個地方。”

烏鴉啞然,最後沉默地離開。

我是李越

秦朝的疆域往西到玉門關,但實際上從西安往西的一大片土地,長期處于無政府狀态。羲和帝初年,樓蘭國王統一了西北,此後十餘年秩序穩定,百姓安居樂業。

樓蘭王中年病逝,兩個兒子為了争奪王位連年交戰,無心管理政事。因此各地盜匪猖獗,民不聊生。

在阿狗客棧裏交鋒的是本地最大的兩撥土匪——天星幫和雙槍會。戰争從傍晚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淩晨,烏鴉躺在床上,聽見叮叮當當的聲音,那是箭尖射在屋檐上的動靜,偶爾會有兵刃插}入皮膚的噗嗤聲。他有些迷惑,世界上竟有這樣專好殺戮的地方。

阿狗提着一盞煤油燈,孤獨地在走廊上行走,查看整個客棧的損壞程度。

蒙古人在睡覺。他們也不喜歡這裏,他們像草原上的馬一樣高大而馴良。藍貝貝推開窗戶,抱着手臂往外面看,他安靜的時候,臉上顯出沉郁而驚豔的美麗。

氣質男的房間亮着奢侈的油燈,他站在窗前沉思,目光長久地凝視着藍貝貝。

黃沙漫漫,這是一個悲傷的夜晚。

第二天早上天色大亮,天星幫以自損八百的代價全滅了雙槍會。客棧門口的弓箭和砍刀宛如下雪似的鋪了一層。雙槍會的屍體從對面房間搬出來,稻草似的堆放在大路上。

天星幫首領雙目通紅,但不是因為熬夜,而是嗜殺的亢奮。他騎着烈馬在三不管的街道上縱橫,粗着嗓子吼道:“以後這裏就是老子的地盤,都他媽得給我出來,見見你們的新主子。”

家家戶戶的門板都緊閉着。首領橫刀立馬,沉思片刻,揮手道:“燒。”

立刻有喽啰提着煤油桶過來,随手扔到一戶人家的屋頂,烏鴉本來是在窗口觀看的,此時就走了出來,把土匪手裏的火折子奪了,朝首領一拱手:“大王,百姓跟你們無冤無仇,饒了他們吧。”

首領便說:“我殺人不問恩仇,只圖個爽快。”

這就沒什麽可說的了。烏鴉邁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馬鞍,雙足用力,竟把一匹馬倒拖了十幾步,那首領滾鞍下馬,氣得要發瘋:“殺了他。”

幾百土匪立刻以陀螺般的形狀包圍了烏鴉。

阿狗客棧裏的幾個人都看呆了。麻怪張着嘴巴,半晌才說:“他是不是傻。”

藍貝貝皺眉,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道:“他腦子裏就是缺根弦。”

氣質男目不斜視地看着,忽然問:“他是你朋友?”

這話沒有主語,旁人都有點疑惑,藍貝貝回答說:“不是。”

氣質男點點頭:“物以類聚,我想你也交不到這樣的朋友。”

藍貝貝咬咬牙,不搭理他。

長街上的混戰并沒有持續太久,烏鴉劍術超群,有以一敵百的能力,然而土匪們悍不畏死,一層一層地圍堵上來,烏鴉漸漸有些招架不住了,一個不小心,腿上挨了一刀。

首領見露了血,更加興奮,站在柴垛上揮舞着大刀:“誰取了他的腦袋,我封他為二大王……”這句話的結尾本來應該跟随着怪叫,這會兒卻戛然而止了。衆人回頭看,只見首領眉心露着一支箭的尾端,身子僵硬地立着。

大家被這忽然的一幕吓得呆住。直到首領轟然倒下,人群才開始怪叫:“有妖怪。”“魔王顯靈了”做鳥獸散。

烏鴉被人群沖擊得東倒西歪,他看向那支箭的來處,只見長街盡頭,黃沙翻滾,一騎快馬馱着一個穿灰衣鬥篷的人。那人速度很快,轉瞬間沖到烏鴉跟前,又緊緊勒住缰繩。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馬背上的人戴着面紗,帽檐低垂,只露出一雙鷹一樣的眼睛。

他熟練地從後背摸出三支長箭,将弓拉滿,嗖嗖三下,那箭射入三個逃跑土匪的後背,三人口吐鮮血,跌倒在地上。他有條不紊地繼續拉弓,動作精确地宛如一臺殺人的機器。

眼看這條街又要成為修羅場,烏鴉忍不住叫道:“喂,你殺了首領就夠了,其他人是從犯,罪不至死。”烏鴉伸手握住了那三支正要飛出去的利箭,箭尖鋒利,帶着金屬的冰冷質感。

蒙面人目光微微低垂,直直地看着他,半晌卸了力道,将長箭收回。他扯掉面罩,放下帽檐,朝烏鴉和氣地一笑:“我叫李越,你是誰?”

烏鴉有點發愣,這是個年輕而俊秀的男人,烏鴉恍惚覺得自己在哪裏見過他。

“我是烏鴉。”

李越點點頭,他甚至都不下馬,只是縱馬在三不管的街道上馳騁,他對每家每戶的人大聲說:“我是李越。”

窗戶打開了一條縫,門板被推開,幾個年老的人抖抖索索地往外面看。三三兩兩的人湧出來,最後所有人都跑出來,跪在地上說:“大王。”

李越颔首,他不像土匪,實際上他看起來很有教養。在一片跪趴的人群裏,他看到了幾個異鄉人,他勒住馬打量了片刻,開口說:“蒙古人?賣的什麽貨?”

麻怪點頭哈腰,差點要下跪,他這輩子都沒和文明人打過交道,他說:“回老爺,是香料。”

李越哈哈大笑:“你們自己臭得跟牲口一樣,賣的出去嗎?”

他着重看了藍貝貝一眼,然後說:“中原人,果然光彩奪目。”又去看氣質男和那些仆人,半晌他皺眉:“我瞧不出列位的路數,這是我的轄區,幾位還是自報家門吧。”

氣質男淡淡地說:“一個閑散的富人而已。”

李越盯着他:“來西北做什麽?”

氣質男沉默了一會兒,坦然回答:“找我媳婦。”

李越:“……”

藍貝貝往地上吐口水。

李越哈哈大笑,調撥了馬頭,嘴上說:“有情懷。”他再次回到烏鴉身邊,下了馬,他注視着烏鴉,笑道:“你挺不錯,跟着我幹吧。”

烏鴉懷疑地看着他,最後說:“你又是哪個山頭的?”

李越一愣,笑道:“你不認識我?”

烏鴉看了看四周下跪的人,謹慎地說:“你好像很有名氣,不過我是第一次來西北,對本地的風俗民情不太了解。”

李越玩味地看着他,最後擺擺手:“虛名而已,我只是個普通人。”

正說着,從李越來的方向又卷起滾滾黃沙,遮天蔽日,隐隐又有奔騰呼嘯之聲。從黃沙裏顯出一排黑影,幾十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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