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出手
入夜,斛律光剛從外巡視回營,便見馮副将搓着兩手在營外等着,待他近身詢問才知段韶段大人也來了,現在人就在裏面等他。
斛律光并沒有多少意外,便點了點頭便向王副将交代了幾句,這才往營內走去。
營帳內亮如白晝,因斛律光有一習慣,自從行軍打仗以來,他都睡得格外淺,每當入夜之時他都會命人将他帳內的燭火多備一些,這樣他才能保持清醒的頭腦來應對各自軍機要務。
營中陳設甚為簡陋,除了一張床榻便是一張桃木條桌,桌子旁正好配了一把黃花梨圈椅,圈椅之上有一鶴發紅顏的老者,此時他眉宇低垂正凝神端詳着條幾上的筆書,那慈眉善目的模樣誰又會聯想到他會是戰場上所向披靡的段韶。
斛律光雙手作揖行過官禮後笑道:“段大人好久不見,是什麽風把您老給吹來了?”
段韶擡首望着他,眼眸中透着幾許精銳的光芒,令人不容小視,斛律光暗暗佩服,果然不愧為北齊名将,雖已過花甲之年卻格外龍馬精神不見衰老之态。
“閑來無事過來看看你小老弟,不會嫌我這老家夥多事吧?”段韶笑過用手點了點條幾上的筆書道:“字不錯,看來平日可下了不少功夫啊。”
斛律光微微一愣才想起前日無意寫的草書被他誇贊了,便笑道:“段大人謬贊了,不過閑來之筆登不了大雅之堂的。”
段韶笑着搖頭沒再繼續,便将話題又轉到了高家三子身上。
斛律光本暗自奇怪,不過還是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複述了一遍,段韶沉吟片刻才道:“河間王到底是年少輕狂不知天高地厚啊,你這樣戳戳他的銳氣也是好的,正所謂玉不琢不成器,依老夫在沙場上戎馬半生的經驗來看,這四公子雖然看似靜如處子,實則是一塊不可多得的料子,你不妨多花點心思好生培養,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斛律光聞言一震,原來段韶今日來此竟是為了說這,其實這也是與他感覺的不謀而合,只是段韶與那四公子都沒見上幾面,僅憑幾眼就可斷定,不愧為驚世将才。
想當年他還是毛頭小子的時候便已對段韶的大名如雷貫耳,在後來從軍以後也與他并肩作戰過幾次,所以對他還是頗為敬重的。
段韶說完這些話後便告別了斛律光遠赴宿預讨伐南梁将領東方白額而去。
高孝琬自被貶為炊事軍後,開始還很不适應,炊事軍中有個叫李俊的小兵并不知他的真實身份,見他長得白白淨淨的雖然神态傲慢,但卻極有好感對他也很是照顧,高孝琬與他一起每日除了幫倒忙就一無是處了,不是把飯差點燒糊了便是切菜切到手了,後來幹脆一氣之下差點把鍋碗瓢盆都給甩了。
那李俊見了只得求爺爺告奶奶所有的活都自己包攬了下來,不敢讓他再碰那些鍋碗瓢盆了,高孝琬見李俊在那哼着小曲神态頗為自得,沒一會功夫便将那些難搞的食物全部弄熟了。
見那李俊笑得開心,他心裏就更不爽了,還當他是在笑話他廢物,直到李俊笑得滿足的說道:“你可別看我們這些小小的炊事軍,這全軍上下這麽多将士都等着我們每日的那一餐餐飯,我們能做的就是讓這些将士們吃得開心,吃飽了才有力氣打仗,難道這樣不是一份很有使命感的事情嗎?”
李俊實際年齡比他還小兩歲,身子骨也很瘦弱整個人皮膚都是暗黃無光的,這就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常年沒有吃過一餐飽飯,所以他聽說從軍可以吃飽飯就義無反顧的來了。
陽光下李俊的笑容越發燦爛,笑得樸實他那雙眸閃爍着點點星光,那對他來說便是希望。
那一刻高孝琬心裏有些觸動,他從小錦衣玉食慣了,從不知道民間疾苦,可是李俊那孩子平淡的笑容卻感化了他。
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對高長恭挑刺了,只是每日同處一室難免有些面子上過不去,故而每日直到高長恭睡下才摸黑進來就寝,到第二日天沒亮便爬起離開,一連幾日都是如此,高長恭其實心裏都很明白,只得每晚故意早早歇息,早上在高孝琬還未清醒之時離去,畢竟他的心裏還是念及兄弟情義的,就算高孝琬如此對他,他也從未真正的恨過。
軍中生活甚是枯燥乏味,每日大多時間便是學習排兵布陣之法,因步兵需講究默契合作,所以大多數時間他們這一小隊人馬都是捆綁在一起的。
高長恭被編排在外圍位置,起初他還不以為意,沒想到這個位置極為消耗體力,一連十日下來都有些倍感吃力了,因外圍步兵要擔起防護和進攻的雙重角色,所以靈動性也要特別強。
在體力的大量消耗下,高長恭突然覺得自己倒是胃口大開了,飯量也比以前猛漲了一倍,這日他向往常一樣正在吃飯,突然聽到騎兵那邊傳來一陣嘈雜聲響。
“你奶奶的,今日的菜怎麽有沙子,把老子的牙都差點咬崩了。”
“呸…………鹹死老子了,這是人吃的嗎?老子長這麽大還沒吃過這等豬食。”
“好鹹…………真難吃,這是誰煮的?是想吃死我們啊。”
人群中瞬間炸開了鍋,有謾罵的有詛咒的什麽難聽的話都有,這時一個微弱帶着顫抖的聲音道:“各位軍爺請息怒,是小的不小心大意了,各位爺對不起。”
“原來是你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煩了?”一粗嗓門的漢子叫了聲。
“爺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別打我…………”那微弱的聲音因驚恐變得大了許多,只是這會兒聲音比之前抖得更厲害了,就如那垂死掙紮的公雞在發出陣陣啼叫。
高長恭再也坐不住了便尋着聲走了過去,繞過人群正看見一骨骼瘦小面色偏黃的少年被一武大三粗的壯漢連人帶衣揪起,就如提起一片輕飄飄的麻布般迎風抖動。
因着害怕那少年整個人不停的抖動身子,就連面色也呈現出靑紫之色。
那壯漢怒目圓睜正舉起拳頭欲要向他面門砸去,看那壯漢的個頭精裝如牛,因常年習武打仗周身早已煞氣騰騰,就算這拳下去打不死他估計也要剩半條命。
那些騎兵早已等得不耐煩了,都大有看熱鬧的份,更甚者在大叫道:“怎麽還不打………打啊,這小子不受點教訓,都不知道哪位是爺,老子看他分明是故意的。”
這些軍人常年過着刀口舔血的生活,自然也非善男信女,一個個都如吃了□□似得,這會被一添風更是跑偏了了,似有打死不嫌事大的意味。
高長恭看到這裏再也無法忍受,那少年瞳孔睜得極大,眼眸中滿是絕望驚怖之色,他很想呼救可是那一瞬間卻像被封住了喉嚨,愣是叫不出一個字來。
電光火石間,要說那壯漢的鐵拳快,可高長恭的出手卻更快。
沒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那壯漢的手腕卻被他死死擒住,就在所有人都等着看一出好戲的時候,卻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震住了。
人群中一片唏噓聲此起彼伏的傳來,高長恭不理衆人冷冷開口道:“他不過是不小心而已,閣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非治他于死地不可?”
那壯漢此時一手擰着那瘦弱少年,一只手腕卻被另一少年擒住,場面開看起來頗為诙諧滑稽。
壯漢還以為是哪個不知死活的敢管閑事,當那淩厲的眸光對上來人,才瞧清此人面目。
此時一陣秋風拂過,輕撫在高長恭那瑩潤如玉的精致面龐上,雖然身着緋衣小軍打扮,卻依舊掩飾不了他那遮天蔽月之華。
他就靜靜的站在那裏,迎風而立确是那樣的出塵絕世。
壯漢對上他那眸清如水的雙眸,突然心神有些恍惚,适才那淩厲的肅殺幾乎蕩然無存,卻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了。
其他騎兵起先也沒将高長恭放在眼裏,直到他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才真正注意到他,人群中有隐隐驚嘆聲,竊竊私語聲,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好看的男人,或許說沒見過比高長恭好看的女人,這是一種跨越性別的美,美得驚心動魄。
壯漢愣了愣才回過神來道:“你小子是哪根蔥哪根蒜?來管老子的閑事,不想死的滾一邊去。”說着順勢要将高長恭的手給甩掉,本以為那小子趁自己不備才将他擒住,這會他用了十成的力氣,而高長恭的手卻一直粘在他手腕上似乎生了根,直到他越用力他的手腕竟越疼,這會他心下才頓覺後怕,額上早已澿着陣陣冷汗,那些圍觀的騎兵還道是他倆在鬧着玩,便豁然大笑起來。
瘦弱少年死裏逃生,頓時心下一喜,他微微睜開雙眼才瞧清面前的少年,竟發現他與那高孝琬長着三分相似,只不過卻是那樣好看。
高長恭淡淡一笑道:“人誰無過,只要改過便是好的,這位軍爺你就大人有大量饒恕了他一回如何?”
高長恭看似沒有用力,說着話時臉不紅心不跳,手上卻是下了功夫的,那壯漢被他捏的手腕生疼,仿佛他再稍用點裏便可聽見骨骼碎裂的聲音。
這小子長得是好看下手卻如此辛辣狠絕,真是一朵帶刺的美人花,壯漢不敢逞強只得忍着劇痛咬牙道:“爺也不是小題大做之人,罷了……也不與你們這些黃口小兒計較。”
說着便左手一松開,瘦弱少年如做夢般的清醒過來,此時他軟綿綿的雙腳甚是無力站在地上,心沒來由的跳的很快,紅着臉對高長恭道:“謝謝你救了我,我叫李俊以後我會好好報答你的。”
李俊說完這話便轉身跑開了,那些騎兵見沒有熱鬧看便都一哄而散了去,高長恭跟壯漢作揖告辭也跟着轉身而去。
那壯漢揉了揉腫痛的手腕,垂眸一看才發現碗心早已青紫一圈了,他心裏恨恨道:“這小子手勁倒還不小。”擡頭在望去,那緋衣芳華卻早已不知去向。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做個佛系的作者,堅持不坑文,不受影響不受影響^_^碎碎念努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