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夢碎
案臺上的汝瓷天藍釉柳葉瓶中插着幾枝金盞菊,黃燦燦的菊瓣就如一個個放大的銅錢甚是惹人喜愛,元靈兒撇過頭去凝眸望着那些菊花,竟良久未曾開口,四周又恢複到一片死靜。
菊花的馥郁芬芳在高長恭的鼻息間游走,高長恭卻無閑心欣賞,他擡眸看到的是元靈兒那挺翹優美的下颚,順着往上看去便是她那深邃如海的雙眸,母親的眼睛很美,這是他第一次這樣靜距離的看着母親。
琥珀色的瞳孔在燭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卻絲毫不減她那奪人心魄的美,她那如蟬翼般的羽睫微微抖動了兩下,那燦若星辰的眸光随即又暗淡下去了幾分。
高長恭見此心跟着猛然一沉,不用元靈兒說什麽他仿佛已經猜到了一切,那狂熱跳動的心也跟着随之枯竭成冰。
高長恭從牙縫裏艱難的擠出幾個字,“娘,是不是婉兒她、她……遭遇了什麽不測? ”那句不測幾乎細不可聞,話一出口他只覺得他整個人都在發抖,那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在他周身蔓延直至侵入骨髓直達靈魂深處。
若說父親的死,他很傷心但畢竟事發突然加之年幼,所以時日一長也就漸漸放下了,可是婉兒畢竟不同,他們從小一塊長大,再加上她是他心心念念的人,這麽多的日日夜夜堅守,最終化為虛無,這種痛處竟能把他逼瘋。
元靈兒本想一直逃避下去,可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她本以為她是為了長恭好,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她不會去在乎長恭如何看她。
可是她漸漸覺得她錯了,她也會害怕,她怕唯一的兒子會記恨她,原來她并沒有想象中堅強,她沒有。
元靈兒淡淡開口道:“長恭你會恨我嗎?”
娘果然親口承認了,高長恭呼吸一窒胸腔被一種莫名的憤怒填滿,可是卻無處發洩。
跟着他身形一晃,近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站起身來,顫聲道:“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做?”
“因為你的前途。”元靈兒嘲諷道:“是娘自作聰明,因為那丫頭對你的關心,讓娘自以為會成為你的軟肋,娘不想讓任何絆腳石阻擋你。”
高長恭望着元靈兒那熟悉的面容,竟有些陌生和寒心,心跟着一抽一抽的絞痛起來,他不自覺的用手捂着胸口,想讓自己極力冷靜下來,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母親。
一個是他的母親,一個是他摯愛的愛人,如何抉擇都是一種撕心裂肺的痛。
高長恭強支起身子不讓自己倒下,可是任憑他有鋼筋鐵骨的身子,那顆硬如磐石的心卻早已支離破碎,現在他就似一片孱弱的稻草站在元靈兒面前,随時一陣大風便可輕易将他刮倒。
望着這樣的高長恭,元靈兒心裏更難受了,她伸出那雙雪白如玉的素手想去攙扶住他,無奈高長恭心中生了芥蒂,竟身形一側故意躲開了。
“長恭,你………”元靈兒手伸出落了空,心裏卻更加的空。
高長恭紅着眼輕聲道:“娘,是您把我含辛茹苦的養大,不管您做錯什麽事情,兒子都不能去怪罪您,可是兒子絕非聖人,也非冷血無情之人,婉兒的事兒子需要時間好生靜靜,還請娘勿怪。”
元靈兒慢慢收回雙手,雖然長恭面上冷靜如常,但她知道他身心正遭受着極大的痛苦煎熬,她垂眸看到他那握緊拳頭的手,骨節竟隐隐透白,元靈兒的心也跟着被什麽撕裂般的痛。
“娘明白。“
高長恭早已面白如紙,用那弱不可聞的聲音繼續問道:“婉兒屍骨………葬在哪裏? ”
元靈兒心裏一咯噔,竟不知如何回答了。
高長恭強忍心裏的刺痛一字字道:“莫非娘連這個也不願告知兒子嗎?”
空氣中凝結着一種詭異的氣氛,元靈兒深吸了一口氣,決定不再隐瞞下去。
原來當日她将婉兒帶走後,便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藥丸,那是毒王配制的忘憂丸,她讓鄭婉歆選擇,是願意服下這劑藥丸以表對高長恭的深情,還是願意将她獻給高洋任他□□,其實不管如何選擇對婉兒來說都是那麽不公平。
忘憂丸為何忘憂?在于服了它之後輕則記憶全無容貌改變,重則毒發身亡,是以才得此名。
她記得那日婉兒哭着哀求她,卻沒能換來她一絲一毫的同情,她年少時經歷太多早已将她那顆單純善良的初心磨滅,她固執的認為女色壞事,所以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她也絕不容許婉兒留下,絕不可以。
事後婉兒的屍首竟憑空消失了,她私下去找也沒尋到任何線索,是以她揣測她還活着,只是這些話她并沒有向長恭全盤托出。
高長恭失魂落魄的出了元靈兒的房間,他跌跌撞撞的在偌大的西園中奔跑,就連身後的元靈兒喚他也置若罔聞,他一路狂奔不知怎的竟來到了後花園的木槿花下。
那胸口窒堵的感覺在見到雪白嬌豔的木槿花後再也受不住控制,竟噗”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來,那觸目驚醒的血跡噴射在雪白的木槿花上是那樣的鮮豔奪目。
高長恭眼前一黑身形一晃竟暈了過去,那一刻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如果就這樣死了也不錯,他即将倒地的那一瞬間感覺到有一嬌柔的身子将他攙扶住,他不自覺的倒在來人懷中,鼻息間仿佛聞到那淡淡的木槿花香,便再也不知道其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虐虐長恭不介意吧?其實離真相越來越近了。最近也不太喜歡寫太虐的了,可能年紀大了有些于心不忍,以後就開甜甜甜,寫得開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