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顧川,立南灣報道你別跟了。”
顧川漫不經心地轉動着手裏的銀質鋼筆,聽着老男人粗糙如同重金屬的嗓音。
弧形亮面筆身映射出老男人虛僞的嘴臉,像哈哈鏡一樣,十分滑稽。
“這個案子的相關報道一直是我在做。”顧川清冷地說:“真相已經快要浮出水面了,為什麽要突然中斷。”
賴亦寬被雪茄辣的眯着眼睛,一臉“這還用問?”的表情。
“你難道看不出來?立南灣背後的人連警方都不敢随便動他們,要不然怎麽都人贓俱獲了還沒人敢往上報?這個節骨眼上你敢把照片報道發出去,你這不是找死嗎?”
立南灣事件是位于雲貴那邊的一起兒童拐.賣事件。
作為記者,顧川已經跟着警方明察暗訪了小半年。
起因是有人舉報京郊的一家KTV打着量販的旗號,私下在包房裏做皮.肉.交.易,其中不乏未成年人。
由此,一起惡性.事件徹底暴露在人們的視野裏。
半年前,顧川主動向報社申請跟随警方一起調查,還原完整經過。
他的相機裏存着好幾百張現場照片,每一個值得記錄的瞬間都讓人倍感心涼。
不用賴亦寬說,顧川心裏也明白。能跨省作案還能把局做的這麽大,顯然是背後有人扶持。
至于是誰,沒有證據不能亂說。賴亦寬守着一畝三分地怕被人要了老命,倒也是人之常情。
可惜,顧川不屑人之常情。
“你要是不敢,我就自己幹。怕牽扯責任你就把我開了,反正我也幹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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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分鐘的交談裏,顧川破天荒主動擡眼看他。
犀利的眼神,讓賴亦寬當場心頭一緊。
賴亦寬原本是娛樂記者,早些年自立門戶成立小報社。在網絡發展迅猛的那幾年,他狗肚子沒有二兩油,拿不出真實的照片和有力的報道,文章發表後點擊量也就超乎常理的慘淡。
關鍵時刻,他遇見了顧川—— 一個沒有家庭只和哥哥相依為命的孤兒。也是一個初出茅廬卻什麽都敢幹的傻瓜。
別人不敢接的報道他敢接。
無論是警方突擊現場、還是境內非法交易,他拍的照片總是畫面清晰,編輯時攥用的文字也文筆流暢,能讓讀者身臨其境,産生共鳴。
毫不誇張的說,顧川是靠一己之力拯救了瀕臨倒閉的報社。
一聽精英骨幹說要走,賴亦寬心裏發虛。他給顧川遞過去一根雪茄,端在手裏半天卻沒人接。
于是悄悄收回手,和顏悅色地說:“小川,我知道你為什麽對這種事這麽敏感,但都已經過去了,你現在也長大了不是嗎?你可以……”
顧川冷冷打斷:“你知道的不少。”
剛說完,手機就震動兩下。顧川掏出手機打開微信。
【陸天王】20:07 :[洗幹淨等我。]
屏幕那頭的男人是個工作狂,為了籌備新歌最近一直睡在錄音室。
顧川本以為自己可以多清淨些日子,誰知道這個混世大魔王居然這麽快就回來了。
原本就堵塞的心情瞬間加重陰霾,他沒有理會賴亦寬不間斷的嘴炮,一門心思都放在屏幕上。
【ZomBie】20:07 :[好。(期待Gif)]
将消息發送出去,顧川直接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用行動單方面結束沒意義的交談。
熱臉貼着冷屁股,賴亦寬惱羞成怒:
“顧川!你別以為有陸征南幫你撐腰你就什麽都敢幹!”
“京城比陸家牛逼的人多了去,你要是被人盯上了,你以為陸征南保得了你?”
“你不過是他找來暖床的替身罷了,真當自己是什麽好東西?不自量力!”
此話一出,辦公室裏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望向這邊。
顧川愛慕陸征南,寧願做替身也要死纏爛打的故事幾乎人盡皆知。
早些年,陸征南還是頂流天王的時候,不少媒體記者拿着此事大做文章。就在衆人以為陸天王會大方回應的時候,他卻只是在鏡頭面前不屑地笑了一聲:“朋友而已。”
四個字,讓顧川成為了那年最大的笑話。直至今日都會被人翻出來诟病。
“誰不知道陸征南在外頭情人遍地開?你可倒好,真把自己當成正宮娘娘了!”
罵完覺得不解氣,賴亦寬挑釁般拿起顧川喝過的水杯,喝了口水,陰陽怪氣地說:
“我要是你,就把傍大款當成副業,記者當成主業。趁着年輕多撈點錢。省的陸征南玩膩了一腳把你踹開,你他媽還得躺天橋底下喝西北風!”
等狗叫完之後,顧川才轉過身。
他并沒有被賴亦寬的葷話和周圍人投來的異樣眼光所困擾。仿佛有一個看不見的屏障将那些刀子抵擋在體外,他不受影響,仍舊淡定。
“這世上最可笑的事情莫過于瞎子嘲笑近視眼。”
“你什麽意思?”賴亦寬不明白這番話,卻總覺得話有所指。
顧川沒回應,慢條斯理的穿好衣服。
淺藍色牛仔服內襯白色圓領內裏。亞麻綠的直筒褲搭配白色休閑鞋,簡單随性卻不失風度美感。全身上下不超過三種顏色,整潔樸素到一劍封喉。
褐色短發垂在額前,眉心間那顆稍微凸起的紅色胎記若隐若現。不笑的時候很乖覺,淺笑起來又像只狐貍。長着一張“我要做壞事”卻又能得到原諒的臉。
尤其是那雙深不見底的棕色瞳孔,一看就不缺故事。
“這年頭妾氏不好當,正宮也未必吃香。您老人家綠毛龜當久了,看見點大風大浪就不敢往前沖,一心只想躲回殼裏——那你好好躲着吧。”
說完後,顧川轉身離開,卻又想起什麽似的回過頭來:“別以為自己對我了如指掌,你還沒到那個境界。這個案子我跟定了,離職手續明天過來簽。”
幾句話就把賴亦寬埋汰的夠嗆,臉色由青轉白。圍觀員工也因為這番話面面相觑。
賴亦寬怒發沖冠,“轟!”的一聲拍案而起,“你小子是要造反!”
他抄起桌上的鋼筆,猛地朝顧川紮過去。
事發突然,顧川來不及反應。那血液像一朵曼珠沙華,在一陣陣驚呼聲中落下。
……
TT酒吧,人聲鼎沸。
包房裏,陸征南穩坐C位,周邊圍着一圈年輕男人。
他剛收到顧川回複的消息,經紀總監厲風城就站起來舉杯,“來,慶祝陸天王新歌制作順利完成,也預祝專輯大賣!”
衆星捧月的日子過了二十多年,陸征南不以為意。再說,他沒日沒夜的守在錄音室熬了一個禮拜,要是還沒個結果實在贻笑大方。
他拿起子彈杯,玩世不恭地說:“到時候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衆人一飲而盡。
厲風城坐下後用胳膊肘拐了拐他:“今兒怎麽沒把小嫂子帶出來一起慶祝?快一個月沒見了,我也怪想他的。”
提起小嫂子,衆人也都來了興致。
陸少爺家有一寶,誰見誰說好。這些兄弟們都見過顧川,反應也都是清一色的“絕”。
厲風城為首,也為代表,第一次見顧川就兩眼發直。這人乍看和陸征南的初戀男友喬宇十分相像,尤其是眉中間那顆小紅點,簡直是克隆出來的,一模一樣。
但仔細觀察卻不難發現,他各方面都比喬宇精致些。而且兩個人除了臉,行為性格完全不同。
喬宇是對誰都玩得開,典型的名媛交際。顧川眼裏卻只有陸征南,對旁人總是淡淡的。
他經常笑,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是禮貌也是敷衍。
能得顧美人一笑還不是看在陸天王的面子上。
厲風城和陸征南同生于軍區大院,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仗着這層關系,他曾開玩笑跟陸征南要過人,怎料險些被他用簽名筆戳破了腦袋。打那以後他便絕口不提,但心裏總是記挂着。
陸征南冷哼一聲,十分不屑:“你想他,他想不想你?”
衆人一陣哄笑——肯定是不想的。
誰不知道顧川愛陸征南愛的入骨,旁人哪能入得了他的眼。
這時,陸征南的電話響了。
他放下杯子接聽電話,不過兩秒,整個人都處在低氣壓狀态,“你說什麽?”
見他臉色不妙,歷風城趕忙收起微笑,并朝着身邊的兄弟使了個眼色。衆人心照不宣放下了手裏的酒杯,吵雜的音樂聲也消失不見。
包房裏瞬間安靜起來,連呼吸都聽得見。
陸征南捏着手機的手指已經泛白,一字一句地交代:“把人扣住,先斷他一條腿再說!”
挂斷電話,他抄起外套就要離開。
厲風城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趕緊拿起車鑰匙跟上去,“出什麽事兒了?”
陸征南陰着臉:“顧川被人打了。”
衆人腦子嗡嗡作響。
誰這麽大膽子?
不要命了!
歷風城:“你小心被狗仔拍到,帽子戴好,我送你出去!”
“不用。”陸征南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栗,“讓你助理送我去就行,你還得去幫我辦別的事。”
夜裏的醫院人并不多,白天大排長隊的走廊現在只剩下冷風。
陸征南穿着黑色沖鋒衣,戴着棒球帽和口罩,俊朗的臉被遮擋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撒旦的鷹眼。
過往的病人除了覺得這個高大的男子有種莫名的吸人體質外,并沒有料想到自己和大明星僅有一肩之隔。
推開病房門,小護士正在給顧川處理傷口。
陸征南毫不避諱地摘下口罩,幾乎完美的面容暴露在空氣中。小護士一見大明星來了當場手一抖,把顧川弄的“嘶”了一聲,眉頭微蹙。
“輕點兒!”陸征南走上前,毫不客氣的從護士手裏奪過工具,冷語下令:“出去等着,不叫你別進來。”
小護士不是唯粉,卻也對陸天王說一不二的暴脾氣有所耳聞。她識相的離開,還不忘把門帶好。
寬敞的病房裏只剩下兩個人。
顧川一臉委屈的仰視陸征南,由下至上的表情像極了一只被搶走小魚幹的貓咪,惹人憐惜。
渾身都散發着三個字:求抱抱。
陸征南不理會他變相的撒嬌,他伸手擡起顧川的下巴,左右看了兩遍。
足足五厘米的傷口從耳垂一直蔓延到頸處,離喉結不遠。拇指觸碰的地方皮開肉綻,差點殃及血管,可想而知是有多疼。
轉動的過程當中,顧川被拉扯到了傷口,疼的皺眉,眼眶也明顯變紅。
陸征南察覺到他的隐忍,忽然有種想抱一抱他,拍一拍後背安撫的沖動。
然而捏着他下巴的手只用力兩分。
“還好,沒傷到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