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顧川看着陸征南,眸子一眨,在幽暗的電腦藍屏光下泛出水花:“睡不着……好疼。”

原本就慘白的小臉在冷調子的藍光下更顯清冷。

陸征南“矯情”二字挂在嘴邊,愣是沒說出去。他打了個哈欠,一臉不情願地走上前,像山大王強搶民女一樣把顧川從椅子上拽起來,然後扛在肩上,“下回別讓我一睡醒就摸不到你。”

顧川随手将電腦合上:“……嗯。”

第二天清晨。

陸征南被狗叫聲吵醒了兩次。

這個起床氣嚴重的男人心裏不爽沒處發火,愣是将一腔熱血全都灌溉在顧川身上。

可能還帶着昨晚的報複性質,十分幼稚。

顧川盡管在心裏罵他祖宗千百遍,卻還是得顫抖着雙腿起來做早飯、把移動的雙人床恢複原位。

命不好,多說無益。

陸征南穿戴好衣服來到餐廳。本以為早餐還是德式三明治配牛奶,沒想到居然是兩碗冒着熱氣的面條。

“一大清早吃什麽面?”他皺着眉頭。

陸少爺讨厭吃傳統面食,幾乎人盡皆知。作為土生土長的皇城根老市民,他長這麽大吃炸醬面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顧川:“我想吃,你能陪我嗎?”

顧川放下手上的事,主動幫陸征南整理衣領。連問話的時候都輕聲細語。

“我哪有閑工夫陪你?”陸征南說:“今兒別等我了,不一定回來。新歌錄制結束後還有很多所瑣事要處理,麻煩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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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本着絕不違逆陸天王的原則,顧川日複一日地乖巧點頭。然而,話還沒說完就被陸征南強制性攬在懷裏吻住了唇,又感覺一只大手從後面伸進了衣擺裏。

“你別……”

“動什麽動,老實點兒。”

二人糾纏不清,顧川險些站不住,餐桌上的面條已經失了熱氣。

陸征南極大程度發揮自制力,用鼻尖抵着顧川的鼻尖,意猶未盡地說:“我不在家你給我輕點兒浪,還有——不許睡狗窩。”

顧川:“……”

懷裏的人面色潮紅,典型接吻不會換氣後遺症。陸征南又控制不住的在顧川臉頰上親了半天才将人放開,由于下口太重,還裹出了兩個小紅印。

不知道是不是天氣回暖的緣故,他最近總想親近顧川。

以前也有過類似情況,但還能緩解,最近真的是有些着魔。

陸少爺前腳剛走,顧川後腳就把他的鬼話全然抛在腦後。

他大大方方抱着貝勒縮在沙發上,難得放松地睡了個回籠覺。直到下午三點,才趁着去醫院換藥的空當順便去了趟工作室。

從走廊到辦公室這一路,顧川像一朵逆風之花。

那些埋頭苦幹的員工們一見他出現全都抱以同情和不舍的眼神,所到之處議論聲不斷。

賴亦寬進了醫院,老板辦公室房門緊閉,員工們都比平常自在了許多。其實“進醫院”只是對外宣稱,陸征南到底把人弄哪去了,顧川也不知道。

他懶得問。

“師傅,師傅!”

一個十八九歲的大男孩站在顧川的辦公桌前,擡着小手跟招財貓似的,一臉興奮地呼喚他過去,“這兒呢師傅,快來快來。”

顧川點了點頭。

男孩名叫吳瀚霏,是他帶了一年多的小學徒。

顧川生性喜好清淨,起初并不願意多跟他接觸,一切交集都因工作需要。

但是這一年多來,架不住吳瀚霏自來熟的性格和那股能融化冰山的熱情勁,他倒也習慣了有這麽個聒噪的“小知了”圍在身邊日常打卡。

待到顧川走近,吳瀚霏臉上的笑意更甚,“東西我都收拾好了,喏,你看。”

他極不應景地做了個Surprise的造型,将顧川的視線引向桌上的紙箱子。俏皮的模樣不像是在送行,倒像是迎接戰士凱旋而歸。

顧川:“……”師傅離職,你有必要那麽開心嗎?

顧川大致掃了一眼,東西不少,只是……

“怎麽是兩個箱子?”他看着吳瀚霏,“我沒有那麽多東西。”

“另外一箱是我的。”吳瀚霏露出兩顆潔白的小虎牙,十分讨人喜歡,“我也離職了,嘿嘿。”

換做別的單位,顧川可能會出于前輩的立場,勸導年輕人不要魯莽,有個固定飯碗不容易。

可換做賴亦寬……

還是早些從火坑裏跳出來的好。

吳瀚霏是他手把手帶出來的,有什麽本事能幹什麽事他比誰都清楚。好好一塊金子,真不應該淹沒在糞堆裏。

他看向吳瀚霏的眼神充滿了肯定,有種“你真明智”的即視感。

“辭職了接下來準備去哪?”顧川發覺吳瀚霏在盯着自己的脖子看,于是轉移話題。緊接着就在他張開鹌鹑小口的同時,又不鹹不淡地補充:“別說我去哪你就去哪,我養不起你。”

吳瀚霏一開口,顧川就知道他要下幾顆蛋,這叫魔高一尺。

但吳瀚霏在顧川身邊待了那麽久,自家師傅吃軟不吃硬的性子早已被他莫的透徹,這叫道高一丈。

他知道師傅不願意別人提起那天的事,無用的慰問也就免了。于是跟個無骨魚似的攀扯着顧川的衣袖,撒嬌道:“師~傅~你就帶我走吧~沒有你護着我,老賴還不把我吃了啊~”

“這麽多人看着,別拉拉扯扯。”顧川被他磨的臉一熱,整個人也嚴肅了幾分。

被糾正,吳瀚霏稍微有了點人形,手卻還拉着顧川不放,生怕他跑了似的嘟着嘴道:“那你帶我走。”

“……松手。”

“不松手你要咬我嗎?”吳瀚霏食指輕輕點擊左邊臉頰:“那咬這邊,這邊好看。”

“……”

一米八幾的大男孩長得比顧川都高,卻總做些低齡兒童才做的事。這讓顧川十分頭疼,簡直就是在和大型犬溝通。

師徒二人用眼神在空氣中過招,最後還是以吳瀚霏完勝告終。小知了露出勝利的獠牙,差點耐不住沖動抱着顧川親了一口。

顧川的坐騎是一輛白色霸道,買這臺車是因為他工作危險,“跑路”方便。正因為山路凹地跑多了,這車才開了不到一年就被糟踐的不像樣,不知道還以為是二手市場撿的。

等紅綠燈時,顧川握着方向盤,用餘光看着他:“去哪兒?”

吳瀚霏盯着屏幕正看的起勁:“都行,你去哪我去哪。”

顧川:“……”

這孩子平日都是主動粘過來,今天一路卻盯着手機看的熱切。

顧川輕松了不少,但出于職業病,他總想了解現在年輕人的喜好,“你看什麽呢?”

吳瀚霏立刻将手機視頻放到他眼前。

只是一眼,顧川就不自覺的握緊了方向盤。

他居然在看陸……

不對,是陸征南。

時隔多年,他仍舊會産生一種可怕的代入感。

吳瀚霏沒有發現他的異常:“師傅,你男朋友真酷。”

顧川愣了兩秒:“嗯,是挺……酷。”

這個字,或許就是專門用來形容陸征南的。

陸征南的父親是陸氏娛樂董事長,圈內人稱鐵手腕。年輕那會兒也是京圈一代風流人物,只是紙醉金迷的日子過久了,身體大不如前。

四月中旬他偶然中了風,差點癱瘓,可能是擔心自己猝死,還早早立下遺囑。陸征南本就是儲君,遺囑一出現,等同于半個屁股坐上龍椅,地位直線飙升。

陸征南的母親是知名三國混血模特,據說生孩子之前走一步都是五位數起。

陸征南沒有遺傳到母親的混血長相,反而是延續了父親的純正亞洲面孔,身形和做事風格也同父親無縫銜接。

仗着身後的關系,他很小就出道了。那時候陸氏集團太子爺出道的消息在網絡上一度霸屏,校園裏的孩子們沒有不知道他。

顧川年少時聽過他的歌聲,很空靈,可以被稱作天籁。

衆人都在埋頭苦讀備戰中考的時候,陸征南卻在玩樂隊。

那些孩子連高定是什麽意思都不知道的時候,陸征南已經代言了很多大牌奢侈品。

顧川回想起曾在他卧室裏見過的那些東西,後來真正見了世面才知道有多昂貴,甚至不是錢能衡量的。

說來諷刺,陸少爺所有東西都是獨一無二的,唯有“枕邊人”是複制粘貼。

“你很崇拜他?”顧川問的漫不經心,一雙眼都在看着前方路況。

轉彎處,吳瀚霏沒有應聲,只是神情玩味地狠狠點了兩下頭。那模樣不像是認同,倒像是咬牙切齒表示不滿。

顧川:“為什麽崇拜?” 你的偶像和想象的不太一樣。

吳瀚霏暫停視頻播放,轉頭看着顧川,破天荒的收起一貫“低齡”的作風,一字一句道:“因為他能把你吃的死死的,所以我想學學。”

顧川猛地一個剎車将車停在路邊,輪胎在地面劃出了一道黑色長線。吳瀚霏毫無預兆的被晃了一下,腦袋正好撞在車玻璃上。

“咚!”的一聲,聽的顧川心裏連連說了幾聲抱歉,嘴上卻十分不饒人:“以後不許再說這種話了,沒大沒小。”

顧川面有愠色,吳瀚霏一秒變慫,不敢挑戰權威。他見過師傅發火的樣子,誰能想到這麽溫雅的一個人居然能一腳踹斷木頭椅子。

吳瀚霏加入報社的那一年,顧川利用閑暇時間,結合親身經歷創作了一本小說。但是沒過多久就被指抄襲。

原來,同樣的名字,同樣的內容,已經先一步在某大型平臺連載過半,唯獨作者那一欄不是ZomBie.

知道這起惡性丢稿事件的人不多,吳瀚霏是其中一個。因為那段時間顧川抽的煙,多半是吳瀚霏孝敬給他的。

……

将油嘴滑舌的“問題青年”教育一番并親自送回家後,顧川趕在天黑前回到公寓。

陸征南經常嘴上說不回家,可一到晚上就在床上等着伺候,這是常有的事。

打開房門,客廳裏煙霧缭繞,要不是沙發上坐着兩張熟悉的面孔,顧川險些以為自己誤闖了王母娘娘的蟠桃盛會。

“呦,小嫂子回來啦。”

厲風城第一個發現顧川,見他手上還抱着箱子,十分狗腿子地上前迎接,還一副事後諸葛的嘴臉邀功,“怎麽也不說一聲?我好去樓下接你。這東西怪沉的,快給我。”

歷風城的長相和他的性格一樣圓滑,很讨女明星喜歡,是圈子裏不可多得的香饽饽。他能給陸征南當經紀總監除了兄弟間關系好,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他“喜好高端”。

業內一直有傳言:歷總睡過的藝人絕不比陸天王少。

兄弟二人狼狽為奸,一個吃男,一個吃女,把娛樂圈啃的一片狼藉,滿目瘡痍。

出于禮貌,顧川輕笑了笑,真有種自己才是客人的感覺。

他繞過歷風城,将箱子放在茶幾上,整個過程一氣呵成,看似随和卻總有一股高嶺之花不易攀折的調調。

厲風城很吃這套,他不自覺的将視線鎖定在顧川的背影上,脖子、後背、腰、腿,一處也沒有放過。

他時常感嘆,顧美人身量纖纖卻能經得起大魔王這麽折騰,也是個奇跡。

當年陸征南被喬宇背叛,氣的砸了家不說還整天要死要活。奈何外界那麽多雙眼睛盯着,他只能把一腔怒火澆築在音樂上。

要不是顧川出現及時,陸征南的脾氣可能會更暴躁。

人人都以為他是收斂了,實際上,他是将那些不能對外發洩的壓力和脾氣都算在了顧川身上。而顧川一咬牙就堅持了三年,這是有多愛陸征南?

怕是連命都給他了吧!

擁有兩條命的陸少爺坐在沙發上,手裏正盤着兩顆成色不錯的核桃。俊朗的面容夾雜着幾分不悅,看向顧川的眼神像是在抱怨妻子晚歸,恨不得把人活生生戳出兩個大洞,“不上班還回來這麽晚?”

“去給我們泡點兒茶。”他翹起二郎腿,一副等待投食的樣子,“你上次拿的那罐兒正山小種不錯,就它吧。”

顧川僵了一下,然後輕輕點頭,走進廚房。

厲風城晃晃悠悠回到沙發上坐好,突然心血來潮想看看顧川帶回來一箱子什麽東西。

他随手扒拉兩下,翻出來一張勞動合同。那上面貼着顧川的二寸藍底照片,照片上的男人面色如玉,目光有神。

“诶?4月30號……”厲風城喃喃自語,從褲兜裏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小嫂子今兒過生日啊。”

陸征南擡起頭,目光疑惑。

厲風就把紙張遞到他眼前:“你不知道?他這出生年月日上寫的今天。”

陸征南接過合同,微微蹙眉:“他怎麽也今天過生日……”

他突然想起早上那碗面條。

“還誰今天過生日?”厲風城臉色一變:“不會是喬宇吧,這麽狗血嗎?”

“不是,是陸……”陸征南突然停頓,然後把合同撇回箱子裏,一臉嫌棄地說:“是那個瘸子,他也今天過生日——顧川是孤兒,不知道具體出生時間,這個日期估計是當初為了找工作随便填的。”

“你這三年一次都沒給他過過生日?”厲風城不可置信:“陸征南,你這男朋友也太狗了吧。”

不是陸少爺狗。

而是一個不問、一個不說。

陸征南自诩比皇帝都忙,每天日理萬機,哪有時間管這些。

厲風城:“小嫂子跟了你真是可惜,情人節不過、聖誕節不過、生日也不過,今年過年,你是不是把他扔公寓裏,自己回家了?”

陸征南沒搭理他。

厲風城聳了聳肩,将自己包裏的資料掏出來:“我要是你就好好對待人家,小嫂子一感動,說不定明年就能給你生對兒龍鳳胎,一家四口和和美美的多好。”

“顧川是男的,生不了。”陸征南說:“你特麽泡女人泡多了,看誰都能生。”

歷風城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腦門,看着廚房的方向,意味深長的說了句:“呦,那可惜了。”

二人簡單讨論了幾分鐘,廚房很快就飄來茶香。

歷風城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啧了啧嘴:“诶?我記得你哥也愛喝正山小種,你們倆什麽時候口味兒都一樣了?”

伴随着紙張翻動的聲音,陸征南不屑道:“我沒有哥,陸老頭就我一個兒子。我管他喜歡喝什麽。”

厲風城發覺說錯了話,趕緊點頭附和:“也是,陸戰北就算不殘廢也比不上你。都這份兒上了還有心思出去旅行,心也真夠大的。”

“稀裏嘩啦”的一陣破碎聲,歷風城猛地回頭。

只見顧川僵直的站在廚房門口,手上端着木制托盤,腳邊全是被打碎的白瓷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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