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年不見,陸戰北沒有太大變化。

當年在機場,顧川哭着送行,淚珠裏映射出的陸戰北有幾分傾頹。明明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卻笑裏帶着苦澀。

他只背了一個單肩行囊,右手握着機票和護照,左手拄着拐杖,形影單只的朝檢票口走。

沒有家人送行,只有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弟弟站在身後哭的像個淚人。

分開的日子裏,他們一直沒有斷過聯系,用陸戰北的玩笑話來說:你是唯一能證明我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

如今歸來,歲月果然格外疼惜他幾分,讓他的容貌依舊,眉眼之間卻生機盎然。一颦一簇都是那樣優雅,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在刻意敲打顧川的心髒。

也讓顧川覺得:原來我還沒死。

哪怕只是吊着一口氣的行屍走肉。

“好久不見,小川。”陸戰北拄着拐杖,緩緩來到顧川眼前,打量着這個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男人,用手比劃着,“沒太長高啊。”

“成年了,不會再發育了。”顧川忍住心中的酸澀。

陸戰北笑着揉了揉他的頭發。

當初那個整天纏着哥哥抱的小男孩早已長大成人,懂事以後的顧川不會再在公共場合提出“過分要求”。陸戰北雖然高興,心裏卻稍有些遺憾,他倒是希望顧川能沖過來給他一個熱情的擁抱。

“餓了吧。”陸戰北拍了拍顧川的後背,“今晚我下廚,你可要多吃點。”

“好。”

顧川點頭答應,然後習慣性接過陸戰北手裏的拐杖,用自己的身體充當工具,好方便他行走。

這個動作曾經每天都有,熟能生巧,習以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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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遠處看,不像是顧川扛着陸戰北的半邊身子,倒像是陸戰北把顧川攬在懷裏。

二人的姿态也不像是兄弟,更像是伴侶。

……

古老的客棧從上到下飄蕩着新茶的芳香,天花板上挂的還是八幾年的小黃燈泡,四十平米的客廳內只點了一盞燈,除了光圈可照射的範圍之外,其他地方都是烏黑或者模糊的。

陸戰北在異國他鄉漂了那麽久,做農家小炒的手藝卻絲毫不減。顧川一直以來都食不知味,今晚倒是吃的有些撐。

吃飽喝足,二人面對面坐在刻着楚河漢界的正方形茶桌前。

陸戰北往顧川的杯子裏續上熱茶,有些埋怨地說:“你再不來,我都快要報警了。”

“心情好,沿途欣賞風景,不知不覺耽誤了時間。”顧川将杯子裏還有些燙的茶喝的一滴不剩。

這個理由很牽強,卻很實在。

陸戰北問:“和征南分手了?”

顧川頓了頓,然後點頭。

陸戰北若有所思:“他居然會同意。”

顧川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喬宇回來了,用不着我了。”

陸戰北端着茶壺的手輕微顫抖。

顧川沒察覺出異樣,眼巴巴的瞅着他手裏的茶壺,問:“還有嗎?”

這俊俏的模樣讓陸戰北想起了小時候他饞雞腿,對着雞腿咽口水的模樣。

試問哪個男人能抵抗的了這樣的顧川?

美而不自知,萌而不檢點。

陸戰北也不能免俗,頓時萌生了想要逗一逗他的心思。

“想要?”

“嗯。”

“自己過來拿。”

顧川對危險毫無察覺,更無防備。以為陸戰北是腿不方便,不願意動。

他伸手拿壺,陸戰北卻把壺舉到了別處。

顧川不知道他是在玩什麽把戲,于是起身繞到他身側,怎料就在握住茶壺的瞬間卻被陸戰北用力一扯,整個人撲進了他懷裏。

“沒事吧。哥!”

顧川很怕自己的重量壓到他的腿,慌亂之際也不管是誰碰瓷,都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一連說了兩聲抱歉就要起身。

陸戰北卻不給他這個機會,大手一扣,直接将顧川穩穩扣在自己懷裏,腿也橫跨在身體兩側,姿勢十分暧昧。陸戰北将頭依靠在沙發上,微微揚起,看着顧川因着急而泛紅的臉,溫柔地說:“你很輕,別擔心。”

紅暈從脖頸爬上耳稍,瞬間布滿了外露的皮膚。顧川愣了愣,像是一顆被煮熟的蝦子。

“你怪我把你送到陸征南身邊嗎?”陸戰北隔着衣料摩擦着顧川的腰部,一雙眼始終帶着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他,不放過任何微表情。

“他這幾年一直把心思放在事業上,不怎麽涉足陸家的産業……嘶……”陸戰北沒有任何預兆将手伸進顧川的衣服裏,真真切切觸摸到了溫熱的肌膚,引得顧川話說一半,倒吸一口涼氣,不知如何往下進行,滿眼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陸戰北:“我問你怪我麽。”

顧川:“……不怪。”

對他而言,陸戰北是年少時可望而不可及的人,是他想要用盡一生彌補回饋的對象,擁抱已經是最大的恩賜,這樣……總感覺亵渎了神明一樣。

“陸哥。”顧川小心地問:“從今往後,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再……”

“當然。”陸戰北未蔔先知地打斷,意猶未盡的捏着他的腰,“你放心,我回來了你就安心跟着我。陸征南那邊自然有人陪着,你想去,我也舍不得。”

顧川心跳加速,臉更紅了,放在他身體上的那只手像一個天然火爐,所到之處一片灼熱。

他正要開口說些什麽,阿姨卻不大湊巧的從正門進來。

上了歲數的人不懂城裏人那一套,一見兩個男人姿勢暧昧,小的那個還坐在大的身上,當場臉色一變,撞破偷.情似的轉身逃離現場。

顧川尴尬極了:“陸哥,你能不能先讓我下來,這樣不好。”

陸戰北滿不在乎的笑了一聲:“有什麽不好?你以前總吵着要我抱你,上學要抱,放學要抱,連睡覺也要抱。現在怎麽反倒生澀了?”

“……不一樣,我都這麽大了。”

顧川沒再反抗,卻也沒有贊同他的話。

陸戰北的心房像是被針紮了一下,興趣也消散了大半,他故作輕松道:“起來吧,哥逗你玩的,再坐下去另一條腿就廢了。”

陸戰北受傷後堅持不用假肢,只當身體上除了闌尾之外又多了一個壞死的零件。

被他這麽一說,顧川滿懷歉疚的起身,然後單膝跪在他身邊,如同一個忠誠的臣服者,輕輕揉着他的小腿,一下一下,動作小心翼翼。

“對不起。”

陸戰北擡起他的下巴,“說這些幹什麽。”

顧川眼睛有些紅,想要低頭,可下巴上的力道卻不許他這樣做,“我從來沒怪過你,我只想補償你,做的一切都是自願的。”

陸戰北目光深邃,把手轉移到顧川的耳朵上,輕柔捏了兩下。像是神明下凡給他真誠的信徒一點點雨露和愛撫,顧川虛心接受。

陸戰北明白,正是因為這份愧疚和迫切想要補償的心,才能把顧川牢牢拴住。

只是,小川啊……

哥哥要的可不只有你的愧疚。

……

陸征南在酒店等了四天。

第二天,門口空空如也。

第四天,仍舊連個鬼影都沒有。

他頂着兩個大黑眼圈坐在房間的沙發上,腦子裏全是顧川說分手時的樣子,還有他手刃毛思特的場景,好不真實。

慢慢的才意識到——這小子是鐵了心要分手。

可是再一想起這幾年的朝夕相處,“顧川離不開我”這幾個字又成了他的定心丸。

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距離第四天“下午”還有三十三分鐘。陸征南幾乎調動起了全身的神經,等着房門被人從外面敲響。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說曹操曹操就到,陸征南嘴角上揚,勉強抑制住內心的狂喜,咳了兩聲,又摸了摸鼻子,人模狗樣地翹起二郎腿等了一會兒,就是不去開門。

心裏琢磨着:敲敲敲,使勁敲。你跪在門口聲嘶力竭的道歉,我坐在房間裏沒有反應。等你磕頭認錯,我再給你開門。一來二去,等到第三次再放你進來,我就不信我還治不了你———完美。

“咚咚咚……”

“噹噹噹噹……”

“啪啪啪啪啪!!!!!”

敲門聲越來越大,逐漸像是上門讨債的。陸征南發覺不對勁,顧川是來道歉又不是來打擂臺,敲這麽狠幹嘛?

正想着,房門傳來一陣滴滴答答聲,有人用房卡從外面把門打開,進來的人居然是林深和夏沐陽。

“南哥!!我還以為你死在裏面了,敲那麽大聲都聽不見!”

見陸征南衣着整齊的坐在沙發上,茶幾上還擺着一個水晶杯,裏面倒了半杯不知名液體。林深面色一變,急吼吼的沖上前拿起杯子聞一聞,随後又放松下來,“什麽呀~我還以為你嗑藥了。”

鬧了半天只是洋酒,真沒勁。

陸征南沒怎麽使勁的踹了他一腳,沒好氣道:“怎麽是你們,顧川呢?”

夏沐陽把門關好,轉身坐在沙發上。

林深放下酒杯,揉了揉屁股:“我正想問你呢。”

他靠近陸征南,賤賤地追問:“你和顧川真分手了?顧川和喬宇是不是一個媽生的?長得一毛一樣,就腦門那小紅點兒都長在一個位置,要不要這麽邪乎?克隆的吧。”

那晚他剛和夏沐陽到十八樓,就看見了從1816號房間出來的喬宇。

他沒穿上衣,很尴尬,三人算是打了個照面,但誰也沒主動說話。

抛開和顧川幾乎一樣的臉不說,喬宇從他們眼前經過的時候像個開了屏的公孔雀,趾高氣昂。滿臉都是“我和陸征南有事”的表情。

被他這麽一比,林深突然覺得顧川也挺好的。

最重要的是身上那股清冷的勁,不做作,也不讨人嫌。

“你丫哪那麽多廢話!”陸征南又擡起腿,可這次林深躲得快,沒被踹到。

他悻悻地坐在大床上,雙手靠後支撐身體,“南哥,我和沐陽想了一晚上,你為什麽會喜歡喬宇?你就是喜歡顧川多一點,我們都能理解。喬宇他也太……”

太能裝了。給人的第一感覺就很不好。

“你特麽知道個屁。”

陸征南一秒收起戾氣,言語間透露出老一輩人的口吻,看着林深有種跨越世紀的經歷,低低的說:“我十一歲那年,跟家裏人去鄉下別墅。陸戰北不知道幹了什麽缺德事兒,被人把腳筋挑斷了。我爸嫌他廢人一個養在家丢人,就把他扔在那兒。臨走的前一天,我自己一個人去山裏溜達了一圈。誰知道小路錯綜複雜,一不小心就走丢了,你猜我遇見了誰?”

林深正襟危坐,認真聽着。

“喬宇——”陸征南語氣裏蒙上了幾分笑意:“他那會兒也才十一,長得白淨,穿的再土都不像鄉下的孩子,倒像個流落在外的小少爺。尤其是腦門兒那個小紅點兒,怎麽看怎麽好看。當時,他抱着一筐髒衣服,正準備下河去洗。我讓他送我回家,他不幹,我一氣之下就把他的筐踢到了河對岸,結果……”

“結果怎麽?”林深急不可耐地問。

陸征南賣了會兒關子:“這小子二話沒說,上來就抽了我一巴掌!”

他下意識摸了摸臉頰,有點小幸福。

“他居然把你給抽了……”林深不可置信:“那你還手了嗎?”

陸征南搖了搖頭,眼中難得出現了幾分溫柔:“把他打跑了,誰領我回家?”

“然後呢?”

陸征南逐漸拾起模糊的記憶,仿佛真能隔着一面白牆穿越回到現場:“然後他根據自己對山路的熟悉,拉着我的手,繞來繞去把我送回家,走到院子裏的時候卻看見陸戰北拖着一條廢腿坐在陽臺上發瘋。鄉下孩子哪裏見過這些,他被吓跑了。我那麽大聲叫他他卻連頭都不敢回,跑的比兔子還快。鬼知道這小子連我都敢打,卻怕一個發了瘋的瘸子。”

林深:“你叫他幹嘛,難不成還要留他吃個晚飯?”

“放屁!”陸征南說:“我長這麽大頭一回被人打,總要知道他叫什麽,家住在哪,好方便我上門報複!”

可陸少爺的報複方式卻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打聽、搜索。直到多年後,在校園裏偶然遇見了一個長相白淨,額間還有一個小紅點的少年。

他抑制不住心口的躁動,二見鐘情,瘋狂追求,終于把喬宇收入囊中。

這段暗戀被壓制在心底沉默多年,一旦浮出水面就形同沸水,翻滾不停,波濤洶湧。

喬宇的出現,貫穿了陸征南乏味的青春時光,卻也讓他體會到了戀愛的疲憊。

二人三觀不同,觀點不對付,三天兩頭吵一次架,動不動就鬧分手。每次都是陸征南念在年少相遇,主動求好,以至于把喬宇寵的無法無天,連撬保險箱這種事都敢做。

分開三年,再見喬宇,陸征南說不在乎了是逞強,沒有一個男人會忘記自己的初戀。

但如果說愛,真的已經被消磨殆盡。剩下的只有當初的遺憾和青春時期的不甘心。

夏沐陽聽了半天才發表意見:“南哥,你這是一個巴掌把自己給掰彎了啊。”

陸征南盯着他看了幾秒,有些詫異自己居然會把這些重要的事情說出來,那可是連歷風城都不知道的,“你們兩個,今兒這話到此結束,你們要是敢說出去半個字……”

林深:“你就把我們剁碎了拿去釣魚。”

夏沐陽:“……” 不大認同地點了點頭。

林深在嘴巴上比劃了一個拉上拉鏈的動作,表明衷心,又問:“那你想好要哪一個了嗎?顧川?喬宇?還是……兩個都要?”

陸少爺的人生裏從來不存在選擇,喜歡就買,不行就換,除了寫歌之外很少因為物質糾結。

從正常思路來看,喬宇是坎,過不去的時候要找個人把坑填上,現在他回來了,一切皆大歡喜。

可顧川……

他是什麽……

糾結了好幾個晚上,陸征南仍舊說不出來。他長呼一口氣,想要點燃一根煙,卻又停住,然後把煙連同盒子一起仍在茶幾上,沖林深說:“讓厲風城訂機票。”

“回北京嗎?”林深撓了撓頭:“城哥早就回去了。”

“他回去幹嘛?”

“說是去追顧川,說既然你們已經分手了,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求……哎你要幹嘛?”

陸征南捏緊拳頭,青筋暴起,吃人的樣子把林深吓了一跳,趕緊竄到夏沐陽身後。然而陸征南并沒有意料之中的動粗,而是起身朝門外走。

“南哥,你去哪啊?”

“機場!!”

…………

作者有話要說:

陸戰北:“新年快樂,小川。”

顧川:“新年快樂,陸哥。”

陸征南:“……我媳婦在陪我哥過年。”(T_T)

夏沐陽:“南哥,抱抱你。”

林深:“南哥,抱抱你。”

歷風城:“兄弟,抱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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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2020年最後一天,《養魚》承蒙各位讀者厚愛,一直更新到現在。

明天是2021年最新一天,又是一個新的開始。

這一年我沒有特別偉大的願望,就是希望能夠簽約成功,然後……舊願未嘗,來年繼續。

希望小天使們,往後的每天都——平安喜樂,諸事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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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在看什麽臺的跨年晚會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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