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顧川記得這件事。
那年他十八歲,陸戰北二十五歲。
原本兩人定好趁天氣回暖帶着貝勒出去玩,可陸戰北卻接了一通電話,什麽也不肯說,匆忙走了。
等他再回來顧川才得知,米娜被車撞了。
很嚴重,怕是不行了。
同年十二月份,她真的去世了。
器官衰竭,已經無法治療。
醫生說她之所以能在車禍後頑強這麽久,全是因為對兒子的執念,一口氣吊了那麽久。
後來,陸戰北提起過陪母親在醫院裏的最後一天,老一輩人說那叫回光返照。
米娜最後一天容光煥發,吃了陸戰北親手做的美食,母子倆還在病房裏聊了好久。
直到下午,她說有些困,想要睡一覺再吃兒子做的晚餐。
可能是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來自遠方的呼喚,米娜臨睡前還親了親兒子的額頭和臉頰,依依不舍的看着他好久,拉着他的手也舍不得松開。
陸戰北就坐在床邊守着,卻在也沒能等到媽媽醒過來,吃他做的飯。
據說米娜走時臉上帶着笑意,很安詳。
手也拉着兒子的手,屍體已經僵硬了也沒放開。
第二場車禍事發地點在郊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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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和上一場相差不遠,而這次的遇難者卻是陸征南的母親詹尼佛。
兩份資料顯示,車禍事故原因一模一樣,都是被突然迎面而來的大貨車撞到,又被擠到牆壁或者岩石上,兩面夾擊,這樣的車禍幾乎無人會生還。
而詹尼佛福大命大,第一時間被人送到醫院進行救治,最終脫離生命危險,可人醒了之後卻變成了癡傻。
“你想說什麽?”
顧川把資料合上,推給陸征南。
他的眼睛裏全是寒霜,手也有些抖。
“我想說什麽,你應該都明白。”陸征南說:“只是你不願意相信自己信奉的神會做出這種事。”
這可是殺.人未遂。
“陸哥不會做這種事。”顧川完全不信。
陸征南看着他,剛想說“因為你不知道喬宇那檔子事”。
顧川就開口:“他最看重人情冷暖,最在乎生離死別。他那雙手是用來畫畫的,不是用來害人的。”
“顧川你要知道,陸戰北是人,他有七情六欲,會憎恨會報複,會背着你做很多事,卻還表現的像個紳士。陸戰北對我說,你的外表只是你想給世人看到的樣子,他能看懂你的僞裝,說明他也是這種人。”
一個險些連自己都放棄的人,卻收留了一個毫不相幹的孩子,一留就是那麽多年。
想到回報二字,顧川瞬間就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
“任憑你怎麽說,我還是不相信陸哥會做這種事,詹尼佛的遭遇我表示很難過,但我仍舊覺得那是一場意外,而你接受不了我也能明白。但是很抱歉,我做不到感同身受。”
陸征南知道顧川偏心陸戰北,他也很想被顧川特殊對待,可現在光是羨慕嫉妒也沒辦法,他嘆了口氣:“我知道你不會信。你放心,我會拿出證據。”
顧川并沒有心思逗留太久,身上的項鏈就是一顆不定時的炸彈。
他太了解陸征南,心情好的時候說什麽都可以,甚至可以把你供起來寵着。
可一但心情不好,他就會讓你知道何為“珠穆朗瑪峰到馬裏亞納海溝”的間距。
他已經利用了陸征南的熱情,不能再恬不知恥的吊人家胃口,還讓人家以為他想要保持暧昧,藕斷絲連。
好在這種事只需要做一次。
成功了,陸戰北就開心了。
陸征南實在留不住顧川,卻又不放心他自己回家,于是開車把人送回公寓。
站在樓底下,陸征南将顧川抱在懷裏,不讓他逃開:“別動,就抱一下,我很久沒抱過你了,今晚應該能睡個好覺。”
“回去吧,我困了。”顧川冷冷地說。
“顧川……”陸征南沒松手,糾結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說:“我……我今天過生日。”
看着眼前的黑暗,顧川知道他是想要一句祝福語。
算了,給他吧。
“生日快樂。”
“謝謝你。”陸征南聲音顫抖,他非但沒松開,反而抱得更緊了:“我很快樂。”
……
顧川坐在床上,對着藍寶石項鏈看了許久。
他以前最看不慣利用別人的人,沒想到終有一天,自己也變成了這樣的人。陰險、狡猾,連詹尼佛那麽單純的人都騙。
進了洗手間,往浴缸裏放了溫水,再把換下來的衣服放進框裏,顧川又把自己埋藏在水裏。
他閉着眼睛,感受溫水侵略身體,浸泡着他那肮髒不堪的心髒,以待沖洗。
一陣閃白過後,顧川腦子裏出現的是陸戰北的臉,他笑着說:“小川,你真的願意這輩子都照顧哥哥嗎?這是承諾,可不是随便說說的。”
是啊,承諾怎麽可以随便說說……
畫面又一轉,陸戰北手裏握着死亡證明,跪在雪地裏泣不成聲:“小川,我媽走了……我什麽都沒了,我只有你了。你能不能……這輩子都別離開我。”
陸哥,我不會離開你……
顧川在水裏睜開眼。
眼前的一切都是波紋,真實卻虛幻。
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回響在耳畔:
安逸會被打破。
美好只是幻像。
唯有一點無比真實,他不會離開陸戰北,因為這是承諾,不可以打破。
為了回報陸戰北,做什麽都可以。
只是,他之所以能在分手的時候理直氣壯,坦坦蕩蕩,就是因為他沒有做對不起陸征南的事。就算有,這三年也扯平了。
以前他敢理直氣壯的對陸征南說:我不欠你的。
可現在……他再也不敢這樣說了。
原來想要對一個人心存愧疚,真的很簡單。
顧川讨厭現在的自己。
讨厭到吃多少藥都治愈不了心中的厭惡。
浴缸沿上有一把紅色小刀,是上次用完忘記放回去的。顧川拿起小刀,還和以前一樣,在左側肩膀舊傷未愈的地方割了一刀。
他的皮膚很白,很嫩,刀尖觸及的地方形成傷口,血液順着口子流淌到胳膊上,最終滴進水裏,染紅了浴缸。
新的傷口帶動了舊傷的崩裂,橫着斜着的刀痕少說也有十幾條,條條深入,交錯的觸目驚心。
可顧川卻像是沒有感覺一樣,臉上完全看不出痛苦,反而有些解脫。
直到血液染紅了浴缸裏的水,看起來像紅酒兌了水,他這才稍有放松地将自己仰躺在血水裏,舒舒服服的,慢慢閉上眼睛。
手裏還握着刀,睡着了。
……
冰冷的浴室裏,浴缸盛滿血水。
一個男人躺在中間,閉着眼,氣息很輕。
他的皮膚很白,被“紅酒”襯托的多了幾分病态,那好看的天鵝頸染上了“紅酒”,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一顆頭顱飄在水面上。
詭異的畫風維持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顧川起來的時候浴缸裏的水已經涼透了。他的腦子昏昏沉沉,身體也酸痛。
裹着浴巾,擦幹身體走到客廳,外面朝陽正好,時鐘顯示現在是北京時間早上八點。
随便穿了身舒服的衣服,又給貝勒收拾好了狗糧,顧川就這麽出門了。
今天是他跟魏冉約定好交稿的日子,魏冉應該會在上午十點到他的工作室,兩個人聊完了會一起去吃午飯。
魏冉是個生意人,很守時,所以顧川趕在十點之前整理好一切坐在辦公室裏等他。
九點五十八分的時候吳瀚霏敲門進來,說:“師傅,魏總到了。”
“好,請進來。”
魏冉還是老樣子,人不見聲先到,永遠帶着略顯誇張卻讓人倍感親切的笑意。
他很細心,坐下聊了沒兩句就發現顧川不在狀态,臉色也不像前幾天那麽好。
“生病了?身體是本錢,你可不能仗着年輕就這麽折騰自己。”魏冉自嘲般笑了笑:“別像我,這個歲數一身毛病,花錢不說,費時又費心。”
“沒事,我就是晚上睡覺忘了關空調,有點着涼。”顧川為他續上熱茶,“這份稿子沒有大規模改動,你可以從第四十章 往後看,直到結尾,略有修改。”
“病成這樣還按時交稿,難為你了。”
魏冉沒再多說,二人就着小說改編劇本的事情讨論了一陣,顧川闡述了自己之所以改動的想法,魏冉也覺得這樣一改确實比以前好了很多。
但改編歸改編,買版權,投入制作和拍攝都不是一個人就能板上釘釘的事。二人以後還要常見面,常吃飯。
魏冉這就迫不及待地邀請顧川共進午餐,還特意考慮到他的身體狀況,選擇了一家在當地比較有名的餐廳,菜品清淡,卻十分可口。
餐桌上,顧川全身發熱,才喝了兩口紅酒就覺得頭昏眼花,扶着額頭想要保持清醒。
魏冉關切道:“顧川,你看上去很不舒服啊,要不我送你去醫院吧。”
“抱歉。”顧川擡眼看他,“我需要去下洗手間,真的很抱歉魏總。”
“別這麽說,咱們之間有什麽不好意思。要不要我扶你?”魏冉緩緩起身。
空虛社交。
想扶早就扶了,還問什麽要不要。
顧川朝他擺了擺手,“不用,您稍等我就好。”
他起身準備離開,可才邁開兩步眼前就天旋地轉,緊接着兩腿發軟,整個人向前傾倒。
“顧川!”
魏冉吓了一跳,大喊一聲就要去扶人,可顧川已經倒在別人懷裏,那人箭步沖上前,把他保護的很好。
“陸少爺?”
陸征南一門心思都在顧川身上,沒管魏冉。他摸了摸顧川的額頭,燙的吓人,都病成這樣了還出來跟人談生意?他不由分說把人打橫抱起,正巧夏沐陽和林深從旁邊趕來。
“我靠,他怎麽了?”林深問。
“去醫院。”陸征南抱着顧川就往門外走。
林深緊随其後,“等會兒,給他披件衣服把臉擋上,別被人拍到。”
夏沐陽環顧四周,好在這個時間段用餐的人不多。他看着魏冉,禮貌地說:“抱歉魏總,陸少爺也是太擔心了,打擾您的午餐實屬不該,下次陸少爺會當面給您賠不是。”
“沒事兒沒事兒。”魏冉慌亂之中擺了擺手。他對這個年輕人沒太大印象,只知道是演過電視劇的小明星,最近上鏡還挺多,“顧川沒事兒就行,他最近就狀态不對,我不該讓他出來吃飯的,應該讓他多休息。”
“怎麽不對?”夏沐陽留心多問一句。
“他不光是病了,關節好像還有問題。”魏冉摸了摸自己的左肩,“就這兒,前兩回跟他開玩笑,一碰就疼。反正都要檢查,就好好看看,別留下什麽後遺症。唉……也怪我讓他喝了杯紅酒,還希望陸少爺別見怪。”
“不會。”夏沐陽笑道:“他得感謝你讓他有用武之地。”
作者有話要說:
自殘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