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金絲軟榻上,随意搭了厚厚一層完整的白色虎皮。一位藍眸紅發妖冶的女子慵懶地倚在上面,她的手肘随意擱在軟榻一側的虎頭上,眼神迷離,睫羽輕垂,似小憩,又似假寐。
順着金絲軟榻往下一看,地面鋪着柔軟花紋絢麗的六芒星形地毯,女子修長的古銅色雙腿從軟榻上自然下垂,露出優美流暢的小腿弧度。她漂亮的雙足上塗了血紅的蔻丹。又性感,又撩人。
在金絲軟榻的正前方,是一片沙漠綠洲中鮮有而珍貴的池塘,池塘中漂浮着水草,幾尾冰藍色的魚不時躍出水草游來游去。池塘的岸邊放了一把草編的藤椅,上面乖巧地坐了一位娃娃,她身上穿着整個宮殿中最美麗的金色絲綢薄紗裙裝,勾勒出小孩美麗細小的腰肢。
她的頸上帶着整個宮殿最大的一顆紅寶石,腰上圍了一圈五色玉珠穿成編織的細鏈,甚至她嫩白小巧的腳踝上也帶了只有王妃才有資格佩戴的赤金蛇造型的腳環。娃娃安靜望着池塘,兩只小腳丫時不時探進池塘的水中撥弄,蕩起圈圈漣漪。
從遠處看,一派靜谧和諧之景。只有近處服侍的幾個宮女心驚膽顫。
“如果池塘中沒有蛇呢?”坐在藤椅上不時劃撥水面的鴉棠看着幾尾繞着她腳丫游來游去的藍魚,語氣漫不經心道。
“那你今晚就不用死。”側躺在虎皮上的懷雲慵懶呼出一個呵欠,日光曬在她蜜色的肌膚上,更添光澤。她看了一眼不遠處像是一塊羊脂白玉的小家夥,心裏忽生一計。
“你能活過今天,明天就不用講故事了。把你那像石灰一樣的醜陋的皮膚給我曬黑,明天傍晚日落之時還是白色,我會把你丢進蛇池。”懷雲講話的聲音十分慵懶,像飽含了纏綿愛意,但說出的話總讓心生惡寒,還帶着不容拒絕的強制命令。
鴉棠在卡洛裏生存了将近五天時間,這五天經歷了地獄過山車一樣的驚險刺激。懷雲種種違背世俗的想法和司空見慣的語氣,讓鴉棠忽然明白了曾經繁盛的太陽帝國滅亡的真正原因。
一個城邦之王尚且權力滔天,只把人命當成玩樂興趣來取悅自己,上面的精神阈值如此新穎奇特,下面各種歪風邪氣作祟也就順理成章。
難怪她會看到慘無人道的“穴”的存在和散失人權自由的“貢女”選拔。
上輩子短暫的一生中,也遇到過許多美得驚心動魄的女人,唯有懷雲,做到了知行合一的“驚心動魄”。足夠美得炫麗,也足夠危險得颠覆認知。
聽到懷雲,也就是雲上城唯一女王的話後,鴉棠小心謹慎回複:“謹遵王上命令。”話畢,鴉棠咬了咬牙跳進池塘裏,她在賭,賭懷雲這個瘋女人會不會往池塘中放蛇。
從那一天在地下密室中講了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懷雲就開始了對故事的樂此不疲。也不知道是《一千零一夜》給她的靈感,還是她本來就是一個殘暴嗜血的人。
第二天,懷雲下了命令:她後宮中所有的嫔妃每天都要輪流給她講一個新奇不俗套的故事,只要她覺得厭煩,便要把那位不聽話的嫔妃丢進她圈養毒蛇的一個池子內。
同時,雲上城宮殿內一個令所有王宮內成員們大吃一驚的消息傳得漫天跑:王終于冊封了自己的王妃,一位只有五歲的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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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冊封儀式還沒有舉行,但是有女官親自看見那獨一無二的白皮膚貢女腳上的金蛇腳環。赤金蛇腳環是古老的太陽帝國流傳下來的古董,歷來只有王妃才能佩戴。在此之前,這腳環在金庫中已經放了幾十年。自上一任王開始到現在,還沒有冊封過任何一位王妃。
兩個消息迅速在宮殿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傳播着,人人聞之自危,尤其後宮中的嫔妃。能夠取悅到女王留在宮殿裏的女人,個個不是絕頂聰明,就是各有所長。女王歷來雨露均沾,她寵幸一位嫔妃的時間從來不會超過三天,三天過後,那嫔妃就被女王抛擲腦後。而源源不斷進入的新鮮血液和無法被打破的規矩竟然奇異地維持了後宮的平衡。
只要不過分明目張膽,被女王寵幸後,留在後宮是一件相比于部落生活更加幸福的事情。更有很多妃子間無法忍受寂寞而暗通款曲,女官們也是睜只眼閉只眼,對于女官來說,王上奚落不在意的美人,留下來反而可能會輪到自己享用。
雲上城中有一傳聞:王之後宮,百花競放,實乃人間天堂。
鴉棠的到來,接連打破兩個規矩:已經過去五天了,王時常把那小娃帶在身邊,上朝帶,下朝帶,就連去花園歇息也帶着。那小娃竟有何等過人之處和魅力?
所有妃子不得不承認,後宮裏所有豔麗的鮮花與王相比,連一根腳趾都比不上。
王的身體,溫軟如玉,清新如蘭;王的容貌,傾國傾城,無人能比。如果不是她們又懼又怕王,誰又不渴望與王上的夜夜笙歌,耳鬓厮磨呢?
衆妃心思各異,紛紛算計。再有忽然而來的王的命令,若是沒有講好故事就扔進蛇池,這無疑往平靜的後宮扔下了一枚沉重的石頭。
昨晚,第一位講故事的嫔妃被處死了,王淡然扔了一句話:“寡淡。”
鴉棠跳入池塘裏,猛然間回想起那位身嬌體軟,如一株菟絲花的女人最後被蟒蛇一口吞進腹中的可怕場面。她小腿一軟,差點在水裏沒有保持好平衡。
池塘裏流動着碧玉水波,鴉棠小心地調整四肢,以免碰上不知會從哪裏竄出的毒蛇。她仔細地探尋着水面下的每一個角落,只要她在這個池塘裏順利地游一圈,她今日就能安全挺過去了。在岸邊給懷雲講故事的過程中,鴉棠就已經暗自打量好這池塘的大小,其實池塘不大,也就相當于一個地球上小籃球場的大小,來回游一圈應當很簡單。
從池塘的東面順着邊往西游動,期間只有零星的幾尾藍色像鯉魚的魚兒好奇過來打擾。鴉棠不敢放松警惕,只剩下一半的路程了,只要一半時間,她就能活過今晚。
池塘上邊,熱風從城外吹來,湧來絲絲燥熱,懷雲忽覺座下的毯有些熱了。她招了招手,喚來女官褪下衣服,日光透過池塘邊的樹葉,篩成細碎的光片,斜射在玲珑美好的胴/體之上。
女官呼吸一窒,差點沒拿穩手中的薄紗披風。她将披風從女王身後繞過,恭敬包裹好那令人癡醉的春光。懷雲看了一眼清澈的池塘,不遠處能夠清晰看到池塘底下有一抹幹淨的白在游動。
看來,女娃快要游玩了。懷雲彎了一下眼角,那笑轉瞬即逝。
“等她上來後帶來鹿房。”
“謹遵王上命令。”
待懷雲走遠,女官看着池塘水面若有所思。
還有大概十米的距離,鴉棠在心中默默計算着,只要她熬過這十米,她就成功了。
一時間,喜悅揚上眉梢,鴉棠加快速度向終點沖去。倏忽間,從鴉棠看不見的背後快速游動着竄出一條碧綠的蛇,一口咬上了她的臂膀。
紅色的血液從傷口中流出,然後在水中暈染開來。鴉棠捂住疼痛的手臂,一時之間控制不住地往下沉。
懷雲剛剛還說:如果她明天還活着,就要把她的皮膚篩成黑色。聽起來,分明是今天放過她的樣子。
不對,不對,不對!
鴉棠快要沉入池塘底部,忽然回想過來,懷雲那人似瘋狂,但也有理可尋,至少說出的話絕對不會食言。鴉棠咬着牙齒,她不能死,她一定不能死!忽然,她胸口那塊皮膚在池塘深處亮了起來,胸中好像激發出萬千力量,鴉棠重新掙紮着游動起來,浮出了水面。
池塘邊上,女官訝異地看着在水裏漂浮的紅色,直到它漸漸淡去,而從池塘中爬出的貢女,手臂上流出的鮮血觸目驚心。很快她收起了臉上的驚訝,說出的話裏透着死寂的冷靜:“貢女,如今水下有蛇,按照賭約,您輸了。”
輸了的後果,不言而喻。
鴉棠捂着流血的傷口,往日純真的一雙黑眸,如今看起來頗有些陰森可怖,眼底的黑像是來自異域的深淵,壓抑得女官透不過氣。
“水下有蛇?我怎麽不知道?”鴉棠冷笑,那一雙黑洞洞的眼睛仿佛看穿了女官的心思。
她的嘴唇疼得發白,可是整個人冷靜的樣子像極了王,這聯想一下子令女官腿根發軟。
女官哆嗦着嗓音:“您的傷口,難道不是碧蛇咬的嗎?”是了,被那劇毒的碧蛇咬一口,不死也去半條命。就算是未來王妃又如何,遲早都會死去的女人,最不得王的喜歡了。
“哦,原來咬我的是碧蛇。”鴉棠慢慢靠近女官身邊,女官看着那鎮定自若的模樣,下意識腳步忍不住往後退。
鴉棠瞟過女官即将摔進池塘的腳,停下了腳步。
“那你能告訴我,誰指使你往池塘裏放的碧蛇?”鴉棠眼神堅定,任憑女官解釋。
“貢女不要冤枉屬下,我......”女官出于心虛,又往池塘後退了一步。
池塘傳來一聲慘叫,女官摔進水中,不斷伸手掙紮呼叫救命。
直至她沉進池塘水底,只聽到水面上孩童稚嫩的話語:“既然你那麽篤定水裏有蛇,不如親自試試感覺。我在水裏沒有看見什麽毒蛇,才不信你的話哦。”
女官白眼一翻,沉入水底。
鴉棠站在池塘邊看了很久,她的手臂傳來鑽心的疼痛,可她只覺得心裏更疼,第一次。
鴉棠顫抖着雙手,她不知道水底還有沒有那條毒蛇,但是女官不會游泳卻是事實。
如果沒有開天匙,此時池塘底部的那具屍體,就是她自己的。
而她終究,還是踏出了卡洛這個世界裏最“惡”的那一步。
這個吃人的世界,你不把想要吃你的敵人吃了,你就被吃。
沙漠的風都是熱的,鴉棠卻覺得自己心很冷,七天如同半生的體驗,她的心還是髒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訂閱的小天使們,本章評論前100發紅包(雖然我不知道能不能有100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