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林建華準備動身去美國,走之前喊了林夏來辦公室。
“土拍準備的怎麽樣了?”
“這是這一批集中供地中唯一的商住地塊,競争不會少。正在準備中,資金到位的話,競價上估計沒問題。”
林夏剛才進辦公室時發現茶水臺上多了個小冰箱,他面前辦公桌上放着一堆紙張,下面隐隐約約壓了一支筆,她想靠近些去看時,感受到了他掃視的目光,她又補充着繼續說道,“我明天會去A市,跟程帆一起去參加個飯局。”
林建華點了頭,自然知道這不是普通的飯局,“你做事我放心,相關方面的人物打交道多費點心。”
“好的。”
“他在那的工廠怎麽樣了?”
“不清楚,這次他過去看下工廠進度,我估計會跟他一起去。”
“應該的,你也該多了解點他的事情。”林建華看着對面的女兒,在某些方面,她似乎是個極其單純的人,想了想,叮囑了她一句,“男人到了那個地位,受到的誘惑很多。你要上點心,管住他。”
林夏內心驚訝了下,他什麽時候跟她說過這種話,腦袋裏一瞬想了很多種可能。
“好的,爸爸。”她笑了下,“我的确不太管他。”
“男人,你既不能管得太過,也不能放手不管,要時不時敲打他一下。”林建華打開保溫杯,裏邊是曬幹的蒲公英泡的茶,據說這玩意能降血糖,還是他弟拿過來的。
看着跟妻子有五分肖像的女兒,他難得溫情,“夏夏,你結婚前爸爸就跟你講了,物質上我能給你托底,關于結婚,你只要能幸福就好了。家庭有時比事業都難做,我還是希望你能認真對待。”
她一怔,原來只是父親對女兒的關心。
他從不是不關心她,每次被壓力逼到牆角覺得他在工作上對她是否太過冷漠而嚴苛時,這樣偶爾的關心,讓她能夠合理化那些對待。
“爸爸......”她停頓了下,也只是說了句,“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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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去半個月,公司的事就都交給你了。”
即使中美往返航班多,交通便利,頭等艙舒适,但往返的時差,車旅的奔波,對于一個六十多歲、身體不是特別健康的人來說,出國不是件舒服的事。
自從孫玉敏在美國長居,這還是林建華第二次去。
“好的。”
“等A市的項目定下來,你有空了也該去看看她。”
林夏沒有說話,想起了去年秋天,和程帆一起去的。
那時孫玉敏住在爾灣,家是一套帶後院的獨棟別墅。那天是周日,他們開車到時孫玉敏不在家。住家的保姆開了門,說太太去做禮拜了,按照慣例,她還要一個多小時才回家。
時差讓林夏有點累,她卻如同客人,也沒問保姆有沒有提前收拾出一個房間,能讓她躺下睡一會。她坐在客廳,喝茶提神,程帆呆在外邊院子裏抽煙,似乎是有意給她騰出空間跟保姆閑聊家事。
孫玉敏來這後,信了教,還入了當地的華人基督教會。每個周日都會去參加禮拜,平時還有些教會活動要參加,現在每周上兩堂英語課。
爾灣華人多,只要足夠有錢,不會英語也可以活得挺好。孫玉敏是初中文憑,剛來時請了個附近大學的留學生,天天上門教她英語。
保姆說,她有了很多新朋友,還是還會在家裏辦聚會。
林夏看着餐桌上鮮豔的玫瑰,問了句,也有人追她吧。
一個擁有非凡美貌的女人,無論在哪個年齡段、是否有伴侶,都不會缺少追求者。
保姆尴尬一笑,說有的。
林夏沒有再問,孫玉敏不會找一個嘴不嚴的保姆。
又喝了兩杯茶,孫玉敏才回來,穿了套深藍色的三宅一生,踩了雙樂福鞋,戴了墨鏡,裹得嚴嚴實實。她本就高挑,有規則的褶皺面料顯出氣質的同時更顯得人嚴肅。
見到女兒并沒有什麽驚訝,連擁抱都沒有,她摘了墨鏡說了句,你來了。
在外邊餐廳吃了飯,她沒什麽話說,擅長交際的程帆時不時抛出一個話題,才不至于徹底冷場。
吃完飯,他們開車将孫玉敏送回家中,她沒有說,就在這住下吧。而林夏也早有先見之明地訂好了附近的酒店,也沒什麽不好,各自作息與習慣不同,住到家中倒不如酒店來的方便而自在。
告別時,看着站在門口目送他們的孫玉敏,坐上車的林夏忽然開了車門,跑到了她面前不由分說地抱住了她,抱了許久,感受到媽媽的手輕拍着她的背,忍住心中的酸澀,她說,媽媽,回來吧。
一個經歷過風風雨雨、親手締造了一個建築集團的女人。後半生,将自己囚在了華麗的異鄉別墅裏。
回程的航班上,林夏突然問了程帆,你看過《飄》沒有。
不等他回答,她就接着問,你知道郝思嘉為什麽不喜歡她的孩子嗎?
“她會回來嗎?”
林建華沒有回答,忽然站起了身。才發現肚皮處的襯衫扣子忘了扣,邊轉身向後邊的窗戶處走去,邊扣上了扣子。
當年拿了這塊地,蓋了這棟辦公大樓。正式搬進來的那一天,也是在這個位置,她穿了件紅色的大衣,站在他身旁,一同看着遠方平地而起的高樓。
她說,建華,這只是我們的開始。
日頭太足,站在窗邊的林建華閉了眼。
“你出去吧。”
常去的日料店發了信息說研發了新品,若她有空,請過去嘗試下。
程帆今晚有飯局,林夏不想那麽早回家,又不想加班,就開車去吃飯。
她挺喜歡這樣的吃飯方式,一個人,任由廚師決定菜單。不必說話,只需一盤又一盤地吃。海鮮為主,味道清淡,吃多了也胖不到哪去。若心情不好,就多吃幾個壽司,滿滿的碳水進去,自然開心點。
下車時想起家中面霜用完了,林夏便先去了專櫃。
走到專櫃,櫃姐就跑來問她需要什麽。她要了罐面霜,櫃姐又給她介紹了另一個系列的精華和眼霜,看對方介紹的如此認真,林夏就順手買了。
她挑好了就結賬,叮囑了櫃姐不要用禮盒包裝,太浪費了,用袋子裝一下就行。
林夏提着袋子要走時,才發現了站在香水櫃臺前的周......想了下,叫周倩。
周倩下午出外勤,不必回公司打卡,在附近就跑來了商場,想買瓶香水。
她曾在網上買過這個牌子的香水小樣,甚是癡迷那種一座城堡裏,一場大雨後,濕潤的泥土混合着草木清香的味道。
但是這個系列找不到代購,昨天發了工資,她查看了官網的價格有了心理準備後,才來了專櫃。
結果她來了後,跟櫃姐說自己想試一下香水,估計是看她穿着普通,櫃姐拿了張試紙給她噴了下,就沒有再給她試其他味道。
此時看到另一位客人來了,櫃姐就丢下她,跑去招待了別人。
她頗為尴尬地站在原地,來專櫃不是不買。但她花了錢,就想試下其他味道,要求很過分嗎?
周倩看了眼櫃姐圍繞着新來的客人頗為熱情地介紹産品,只看到了側影,手腕上的鑽石手镯足夠閃耀,再看時發現竟然是熟人。
她買東西很快,三分鐘就挑好了護膚品,目測要幾千,沒有猶豫就刷了卡買單。
當她走時,周倩想轉了身當看不到,結果就被發現了。
周倩擠了笑容跟她打了招呼,“林總好。”
“在買香水嗎?”
“是的,在挑......”
看着小姑娘耷拉着腦袋,一副掩蓋不住的不開心,林夏做過銷售跑過業務,自然猜出了其中的門道。
林夏拿了瓶面前的香水噴在了紙上,聞了下遞給她,“挺好聞的,你試試。”
周倩從她手中接過試紙,閉了眼輕聞,是她買的小樣的味道。這個味道才試完,手中又被遞上了一張新的味道。
林夏将紙袋挂在手腕間,一只手拿着試紙,另一只手頗不方便地打開瓶蓋,噴灑了香水在試紙上遞給周倩。
櫃姐此時迎了上來,“您要試哪款?”
林夏把噴灑過的香水放回原位,對着櫃姐說,“你給她都試一下。”
櫃姐将這一個系列的幾瓶香水都給她試聞了下,周倩還是最喜歡她想買的那一款,“我就要這個了。”
“五十毫升的嗎?”
“是的。”
在等待櫃姐拿貨的功夫,周倩對林夏道了謝,“林總,謝謝你。”
一個有錢的小姐姐在自己身旁,她花錢買東西都多了點自信,不那麽露怯了。
看着這麽怯生生的姑娘,老周的工資不算低,這是舍不得給女兒花嗎?
“吃過晚飯了嗎?”
“啊?”周倩別做他想,老實回答了,“沒有。”
她是老周的女兒,又碰巧遇見了,“一起去吃吧。”
周倩拎着紙袋,跟在林夏後邊,一路腦袋都在犯迷糊,吃飯是不是要跟她AA,如果吃得太貴怎麽辦?
前邊的林夏問了服務生,還有位置嗎?
服務生将她們迎了進去,說您來的早,可以再加個位置。
吧臺式的就坐方式,兩位主廚站在裏邊準備食材,看起來是現場制作。周倩頗為不安地坐在了林夏的旁邊,想拿出手機查人均,可又怕被發現。
林夏當沒看到小姑娘的動作,也懶得主動聊閑天,來吃飯就是純吃,直接拿起了筷子吃餐前的味噌黃瓜。
主廚動作頗快,量頗少的食物擺盤在了精美的盤子中一道道地遞到跟前,介紹着食材,簡單提了兩句做法。
這是周倩第一次吃如此形式的日料,裝在木盒裏的海膽,被海苔包裹着無比細膩而鮮美;比手都大的鮑魚;魚生新鮮到一點腥味都沒有;手握壽司的米與炙烤的魚完美融合,芥末都用的恰到好處讓人上頭,連吃了好幾個都覺得不夠。
剛剛旁邊的林夏不說話,周倩還挺害怕的,也不敢主動搭話。但吃着如此美味而新奇的食物,人胃口大開時反而沒了拘謹。她邊嚼着壽司邊感嘆,“我第一次吃到這麽好吃的壽司,之前吃的原來是紫菜包飯。”
林夏被她逗笑,“是不是還想吃?”
周倩點頭如搗蒜,“難道沒了嗎?我還沒吃飽呢。”
“還有。但上完了你還沒吃飽時,你就盯好了主廚看。他不忍心拒絕你,就會再做兩貫送你的。”
戴着口罩的主廚對她們笑了,“當然不會拒絕,必須讓你吃飽了走。”
“剛剛真的很感謝你,我站在那挺尴尬的。”吃飽了肚子,周倩也有了力氣生氣,想罵人。
“平時不去專櫃買東西嗎?”
“不會啊,專櫃多貴呀,找代購買啊。”
周旺財是廠裏的老人,工資是之前林建華給他開的,每年還漲一點,加上過年獎金,一年稅後能有近三十萬。這算非常高的工資了。
林夏問了句,“你爸平時不給你零花錢?”
“他一個在工廠裏上班的,能有多少錢啊,說不定比我都窮。”周倩說完才覺得不對勁,這不是在她爸老板面前抱怨工資低,“不是,我爸這人摳門還喜歡哭窮,我哪裏會問他要錢。”
“你爸這是要攢錢給你買房呢。”
“不會啊,連輛車他都不給我買,怎麽可能買房。而且他說了要攢養老錢,說不指望我給他養老。”
這個老周,要麽是真摳,要麽就是把錢花在別的事上了。
別的事無非四件:吃喝嫖賭。
林夏收住,沒有再問。
周倩最後真快扶牆出,那個師傅真給她加了好幾貫壽司,她能塞盡塞,最後那口蜜瓜也太甜了。
電梯裏只有她們倆人,周倩按了一層,又幫她按了B2的地下車庫,最後不好意思地問出口,“林總,這頓飯多少錢啊?”
“不用,早點回去吧,路上小心。”
林總的話一如既往的少,她說不用時,周倩沒敢再拉扯着問,就怕她突然不耐煩了。雖然她看上去人挺好,但很冷漠,不敢讓人靠近。
周倩出了電梯後,才想起去上網查了價格。商場的冷氣很足,看到人均時,她震驚在了原地。
她吃的是金子嗎?
程帆晚上倒不是應酬,是朋友間的聚會。一人帶一瓶酒,喝酒為主。也難得這樣聚,一群男人在一起有什麽好聊的。
聊完正事後,開始扯了閑篇。被問了句,最近怎麽沒看到文茜時,蘇城嘆了口氣。
“別提了,她正在家傷心呢。借着傷心的由頭,我都給她買了倆包了。”
“呦,這是怎麽了,失戀了?”
“真他媽的,怎麽說......”蘇城喝了口冰酒,“還沒到戀的程度,就被人拒絕了。”
“我靠,誰敢這麽拒絕咱文茜,眼瞎了啊?”
程帆坐在一旁興致缺缺地喝着酒,他對八卦不感興趣,一會找個借口先走了。
蘇城又嘆了口氣,“哎,這就是這件事尴尬的地方,人家還是公司的合作方。”
程帆放下酒杯的手頓住,“李子望?”
“你怎麽知道?”蘇城想起來,上次在婚禮上介紹他倆認識過,“你怎麽記得這麽清楚?”
坐角落裏的老劉插了嘴,“那個姓李的,跟老程家丈人合作了呗。”
“一開始我挺支持我妹去追求他的,畢竟她真有點喜歡他,況且人家那條件也放在那。結果,人家非常委婉地直接就把我妹給拒絕了。”蘇城越想越氣,“我妹長得那麽漂亮,我家有的是錢,他哪裏來的臉拒絕她啊?”
旁邊的人跟着幫腔,“就是,他眼瞎。連咱文茜都看不上,他要求到底是有多高?那他到底喜歡什麽樣的?不會是性向不符吧?”
“誰知道?”蘇城突然反應過來,罵道,“去你媽的,什麽叫看不上文茜,這叫不合适。”
老劉看着突然站起身,往門外走去的程帆,“诶,老程,你去哪啊?”
“這還沒喝幾杯你就要上廁所?你腎虛啊?”
程帆打開門,頭都沒回,“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