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已經到了七月末,雖然得益于物流倉儲與培育技術,不論哪個季節都能吃到西瓜,但林夏還是記得外婆說的,過了立秋就不要吃西瓜。
今年夏天,她還沒吃過幾次西瓜。人的生活習慣會因為另一個人而改變,她之前獨居時,經常下班後在樓下水果店拎個西瓜回家,洗完澡挖半個西瓜當晚飯。
這個月程帆出差多,遇上他不在家,會覺得買個西瓜沒有他在分着吃,很浪費,她也懶得買。
看到路邊的瓜田,不知本地種的西瓜如何,想着在立秋之前再吃一次,林夏停了車,往着瓜棚過去。
瓜農在樹下陰涼處用草堆與木頭簡易搭建了賣瓜棚,林夏還沒走近,就聽到了兩個女人的閑聊聲。
“你個要錢不要命的東西,今天怎麽沒去上班?”
“哎,別提了,去鎮上挂水了。昨天請假時,主管的臉色都跟死了媽一樣。”
“怎麽了?我說你就是幹的太辛苦,賺的這點錢以後都得拿去看病。”
“去你的,還不是我家老頭子瞎搞,害得我吃痛苦。來,給我拿個瓜。”
聽了這一頭霧水的對話,林夏走上前時,才發現這是熟人,周旺財他老婆,董莉。
董莉看到林夏,趕忙跑過來打了招呼,“夏夏,你怎麽來了,都好久不看到你了。”
“來廠裏一趟,回去了,路上順便來買個瓜。”
“哦哦,我就說,你怎麽可能回來跟王秀萍一起祭拜你奶奶。”董莉壓低了嗓門跟她八卦着,“你不知道,她請了多少個和尚道士在那念經呦。她那麽摳門的人,今天跟不要錢似的拿着那麽多貢品去祭拜。那個架勢,跟她過生日是的。夏夏你們可真大氣的,不跟她計較這些錢。”
一向不喜歡聽人說廢話八卦的林夏,此時卻是沒打斷,還笑着聽,似乎沒一點不耐煩。董莉這人自以為聰明,覺得她應該讨厭王秀萍,站在她的立場,說些碎話獻殷勤。
不必拂了對方的好意,這類人好打發,只要給點蠅頭小利,就能替你奔波做事,甚至不給好處,只需作出信任的姿态,都能讓她的虛榮心得到滿足。
而且聽她說這些閑話,就知她的信息搜索能力很強,更會看人臉色,既給出信息量,又揣測人心說出對方想聽的話。這些都是混社會的軟實力,只可惜放在了八卦瑣事上,常常還管不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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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奶奶的冥壽,晚輩應該盡孝,我們有錢就該多出點。”
“我家倩倩還說你上次請她吃飯了,還挺貴的,這怎麽好意思呢。”
“你女兒長得很可愛,跟我很投緣。”林夏往旁邊走了兩步,站到樹下,離瓜棚更遠了些,“她以後要換工作或有什麽事,你讓她盡管來找我幫忙就行。”
董莉喜出望外,林夏是誰,孫玉敏的女兒,建林集團都由她來管。那些個沒腦子的,還覺得是林洲。有林夏這一句話在,就能給她女兒更好的工作機會。
“媽呀,我那個死丫頭,能跟你投緣,真是她的榮幸。”
“幫我打聽件事。”背後是大片的瓜田,旁邊放了個“剛打農藥”的牌子,看着董莉眼神中的驚喜,林夏直接開了口,“林建業,當年為什麽被我媽趕出來。”
董莉大腦轉了幾個彎,難得不多話,不問原因,甚至靈機一動,還猜到了她想要不為人知的低調心理,“好的,我去打聽,絕對不會讓人知道跟你有關。”
林夏點了頭,“好,幫我去挑兩個西瓜。”
董莉熱情地給她拿了兩個西瓜,再親自到地裏去摘了幾個香瓜,幫她拎到了後備箱裏,堅決不讓她付錢。
這點錢,林夏也沒跟她争。從後視鏡裏看到董莉揮手告別的身影,村裏哪有什麽秘密可言,只要有心打探。
戴奕的行程跟着程總走,程總上午去了趟工廠,下午回公司親自處理了一個高管。
集團很大,繁多的業務部門,本土和境外的分公司,以及各地的辦事處就有若幹個,如果董事長不想自己累死,勢必要放權。
總有那麽一兩個,在盈利能力強的部門,試圖繞過程總的決策圈,自我發揮不算,還要唱反調,還覺得這是在谏言。
當時那人在會議上第一次跟程總唱反調時,程總不置可否,并不在乎自己被反對的樣子,似乎是聽取了對方的意見。但當時在一旁的戴奕知道,這人待不久了。
當然,程總給了人面子,讓人自己提離職。那人自己放棄了股權,可見程總手裏有些什麽證據。
集團股份集中,程總有絕對的掌控權和一票否決權,對于這麽一個白手起家打拼起來的生意人,不需要接受任何下屬的意見。
再高層的管理人員,不過是在老板搭建的框架和平臺上工作,并不是多稀缺的人才。很簡單的道理,你不認同我,對我不忠誠,那你就走。
敲門進入辦公室,戴奕發現程總的臉色不善,今早來了就這樣。他倒不會跟下屬發脾氣,只會高強度工作,處理完手頭事情,他把下面一個月的工作及行程都定下了。
但不知道程總今年什麽時候休假,去年是秋天。工作上掌控欲強的人,休假時真能丢下所有事不管,只要不十萬火急,都不要給他打電話。他還說了句,如果公司離開了我就不能運轉,那我的管理就是失敗的。
戴奕跟程總對完行程後,要離開時,突然想起了什麽,“對了程總,您訂的車,下周就能到了。”
“好。”
戴奕說完就離開,目測這輛車是給林總的,林總的生日将近。但程總很有界限感,很少讓助理處理私人事情。
電腦屏幕上正開着郵箱界面,程帆仔細看了遍郵件,下意識皺了眉頭。他站起了身,倒了杯茶,沖了十幾泡,茶味依舊在。
他在美國并無多少生意,但人脈廣。
林建華此次去美國,見了一個人。那人不幹淨,游離于官員及其家屬之間從事生意,是個白手套。
不知孫玉敏去美國這兩年,當真是修身養性,什麽都不做?
程帆一路摸爬滾打而來,見過的鬼比人多,多疑是常态。他不知道林建華會有什麽動作,只是A市投資的事,讓他心有芥蒂。就多留個心,看了下他去美國幹什麽。
他從不吝以最壞的惡意揣測他人,心中嘆了口氣,與兩只老狐貍相比,家中那個,太傻,心也不夠狠。
工作處理完後,程帆離開公司,晚上請蘇城喝酒。
出來的晚,到會所時,他遲到了一刻鐘,蘇城已經開了酒,小酌了一杯。什麽都比不上繁忙工作一天後,一個人靜靜呆着先來一杯。
“你請我喝酒,還遲到,你好意思?”
程帆拿了酒杯,倒了一杯,坐在了對面的沙發上,“是你早到了。”
蘇城冷笑,“搶了我頂級選配的車,就這态度?我可是提前三四個月定的,馬上都要拿到車了,就被你截胡了。”
程帆聳肩,“你會有更好的。”
“你可真疼你老婆,她知道你給她買車了嗎?”
“不知道。”
他上次說了句換車後,剛好知道蘇城定了輛卡宴,配置不錯,白色的外觀,也适合她,他強行加了價,讓蘇城把車讓給他。
雖然正要趕上林夏生日,但程帆沒當作是禮物,給她換一輛車而已。也不是什麽限量版,兩人都低調,連跑車都不買。炫富哪用比豪車腕表,比公司股價不就行了。
再說她對物件沒什麽貪戀,珠寶和手袋于她來說只是點綴。
說實話,他真有點不知道給她送什麽生日禮物。生日也就定餐廳,送束玫瑰,再......去開個房。
“那我還得幫你瞞着她,給她個驚喜。不過送車太實際,不浪漫。”
程帆鄙視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說送什麽?”
“送禮要投其所好。”蘇城想了半天,林夏這女的,他媽的根本就不算個女人啊,“要不,你把她家公司買了送給她?”
“這很浪漫?”程帆笑着搖頭,“這是恐怖。”
“怎麽,怕她有警戒心,防着你?”
知道他只是一句玩笑而已,程帆卻認真回答了他,“她不是要讓人送的性格。自己拿到,才是最爽的。剝奪這種爽感,是一種恐怖的殘忍。”
蘇城看着這個多年好友,說話間眼神中的一絲溫柔,讓人感到陌生。甚至有點怪異,拒絕送給另一半最想要的東西,但這樣的拒絕,才是另一半最想要的。
蘇城沒有繼續聊這個話題,“對了,你在越南的工廠,還準備追加投資嗎?我也打算去越南看看,勞動力是真便宜。”
“我這裏暫時不準備,明年再說。你可以自己跑一趟,你去的話,我讓當地商會的朋友帶你見一見人。”
“行,要真有打算,我去新加坡注冊個公司,往越南投資。”
正在說話間,包廂的門忽然被打開,來人竟是蘇文茜。
“哥,經理跟我說你們在這,怎麽不喊我?”
“我怎麽知道你來?”
“來吃晚飯呗,他家牛排不錯。”蘇文茜自覺地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你倆聊什麽呢,我坐着不會打擾你們談正事吧?”
“估計你這腦子,也聽不懂正事吧?”蘇城端着酒杯躲過了妹妹的一記拳,“在聊他老婆生日呢,他說要給林夏送999朵玫瑰。”
“啧,多土啊。”蘇文茜一臉不屑,“男人怎麽就知道送玫瑰,是不出錯的選擇嗎?”
蘇城瞧了眼妹妹,“怎麽,這是有男人送你玫瑰了?”
蘇文茜含糊了句,“昂。”
“終于從情傷裏走出來了?我就說,那個李子望,哪裏配得上你?”
“去你的,什麽情傷。”被拒絕時固然傷自尊,暗戀了去告白,結果直接就被人給拒絕了,蘇文茜忽然對着對面的程帆說,“不過還得謝謝你老婆。”
握着酒杯的手一僵,“跟她有什麽關系?”
蘇文茜倒有點不好意思了,“我打電話跟她哭訴,她勸了我兩句。”
程帆擡頭看她,“她說了什麽?”
“她讓我找下一個呗。”蘇文茜想了想,的确是,有了下一個,上一個就很快被遺忘,跟現任在一起很開心,哪裏還能想象被拒絕時在家哭的昏天黑地,她發了句感慨,“沒什麽不能被替代的。”
程帆把玩着酒杯,水晶酒杯中紅色的液體,在燈光下折射出各色的光交織着,算得上是流光溢彩,“是嗎?”
這一個夏天,他們四個都好像沒聚在一起喝過酒,蘇文茜積極提議,“程帆,打電話喊林夏一起來喝酒啊,難得都在,就差她了。”
“你自己喊她不就行了?”
這不善的語氣,見他彎腰倒酒,真沒一點打算打電話給他老婆,想着他這人平時也這樣,蘇文茜自己拿了手機,直接撥電話給了林夏。
響了兩聲,電話通了,蘇文茜直接開口問,“林夏,你在哪呢?”
包廂挺安靜,能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在回家路上,什麽事啊?”
“喊你來喝酒,在會所,你老公也在。咱們好久沒聚了,給你半小時,趕緊來。”
“好。”
林夏挂了電話,下個路口轉了彎,往會所的方向駛去。
來了月經,沒了上午的困頓,還是有點累,她本想回家洗澡早點躺着,但電話都打過來了,去喝一杯也不錯。
她很快就開到會所,進了一貫呆的包廂,跟蘇家兄妹打了招呼後,就坐在了程帆的旁邊。
他這人在外挺紳士,都會幫她倒杯酒,但今天見她來了也沒動彈,看了她一眼,繼續喝酒。
林夏并不在意,自己倒了杯,喝了口解渴。
包廂裏的燈光溫和而朦胧,坐在舒适的沙發上,漫無目的地聊着天喝酒,是繁忙工作和生活裏的解壓。
奈何旁邊這人氣場太冷,林夏靠近他,低聲問了句,“還生我氣呢?”
雖然她覺得自己也很冤,他以為昨晚被他那麽摸,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嗎?拿她瀉火,她自己的火都沒處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