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必朝九晚五的打卡上下班,除了出差趕早班機,林夏甚少這麽早出門。
夏日的清晨,與正午,幾乎并沒有什麽不同。太陽足夠大,行人全副武裝的防曬,腳步匆匆,一刻都不願在外面停留。
這幾天氣溫略有下降,但卻更悶熱了些。
新車的側後擋膜透光率很低,這段時間一直注意用眼,坐在車後的她無需戴墨鏡來遮光。
那只泰迪熊被放在旁邊的位置上,車開的平穩,它也坐的平穩。側着頭,試圖看着前方,卻不夠高,鼻子都氣歪了。
行至交通路口,一個剎車,它順着皮質座椅滑了下來,腦袋無力地垂在了靠背上。
林夏看見了,伸手要将它扶坐起來,剛放穩,卻又将它抓在手裏,讓它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車廂內的空調溫度頗低,毛茸茸的玩偶溫暖而舒适。她握着它的爪子,跟它say hi。買了它的主人不要它,不能讓它呆在他的房子裏,她卻不能将它丢下。
她不知他為何突然提起了李子望,還要說那些話。
林夏自認問心無愧,她沒什麽好解釋的。
正如他無需解釋他的動機與緣由一樣,他也不需要她的解釋。只要将命令下達,讓她去執行。不問過程,只要結果。
那她就做到好了。
遭受了他的猜忌,如一場無妄之災,看着他站在那,往日的溫存不複存在,說着無比傷人的話。毫不留情面,似乎都要将她與小熊一起趕出去,不要在他眼前出現。
她內心苦笑,林夏,這就是你愛的人嗎?這就是你信任而想依賴的人嗎?
他能将你捧在手心,也能将你摔下,只看他的意願。
做情人容易,沒有責任,連期待都沒有那麽多。在精神和□□上,只需放縱地追求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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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夫妻難,可此時林夏竟覺得自己內心如變态般強大,還能苦中作樂。往好處想,婚姻裏尚未出現狗血的出軌與婆媳矛盾,這麽個小問題,若是向旁人抱怨,說不定旁人還覺得你在曬幸福。
旁人自覺生活的苦像摔斷了胳膊,而你只不過是蹭傷了皮。
可不知,給傷口消毒時有多疼。天熱了反複發炎,久久無法愈合的鈍痛,是有多折磨人。
幸虧活了快三十年,林夏略知愈合之道,降低期待,不要有多餘的期待。
漫長的九十秒紅燈等待後,終于轉綠,司機油門踩下時,看了眼後視鏡。後邊的林總突然低頭從包裏找出了墨鏡戴上,看向了車窗外。黑色鏡框幾乎遮住了半張臉,讓人無從看出她的表情。
董莉下班後去鎮上買秋葵的種子,空了一塊地,聽說秋葵吃了對身體好,她就買點來種一種。
她買完後,又去了旁邊的超市買些日用品,結賬時就看到了挺眼熟的小屁孩,是王秀萍家的侄孫,來過暑假的。
呵,一個孤家寡人,住着別墅,到底是寂寞,沒事找事,将侄孫接過來,覺得有個小孩子在熱鬧。
那小孩手中拿着百元大鈔,還有一堆零食,将錢遞出去,還要了一包煙。小孩子哪懂什麽煙,跟店主說了,是建業爺爺平常抽的煙。
店主與林建業交好,知道對方常買什麽煙,小孩的零食拿多了,但他也沒計較,拿了包煙,和零食一起裝在了袋子裏,給了小孩。
董莉在後面等着結賬,尋思着王秀萍與林建業關系好,鎮上離村子又不遠,将孩子帶來鎮上玩也正常。
排隊時想起忘記買洗潔精,又折回去拿了一瓶。她結完賬出來,将所有東西放在腳底,騎着電瓶車回去時,看到小孩拿着一袋子的東西,踮起腳尖扭了鑰匙。王秀萍正在跟隔壁的鄰居在剝着毛豆唠嗑,見小孩回來了,也放下了手中的毛豆,跟着進了屋子,還在罵着小孩,買這麽多零食幹什麽。
她加速了電瓶車,一剎而過,已經在盤算着晚飯吃什麽。
一進家門,還沒來得及打開電風扇,董莉就接到了林夏的電話。而林夏一句寒暄都沒有,一接通,問題就迎面而來,“昨天去見周旺財了嗎?”
林夏上午跑了政府相關部門,下午回了公司。手頭并不是只有工地的事,其他一些工作落下了,跟同事開了幾個簡短的會了解進度。
将計劃的幾件事做完時,已經快到了下班點。她讓秘書幫忙點了外賣,白天都是要跟人打交道的工作,晚上可以不受打擾,獨自在辦公室将昨晚剩餘的文檔寫完。
外賣還沒到,她終于有了個空閑發會呆。
夏天晚霞堪稱瑰麗,林夏卻忽然想到了件昨天忘記的事。這件事不急,但也算重要。
昨天董莉去看了周旺財,而董莉,卻沒有給她打電話。
事情太多,而她今天的心情并不是那麽的好,克制着煩躁,但對人與事的容忍度在降低。
要是平時,她能當董莉忘了給她打電話。而此時,她卻不耐煩。不該給這種人太多好處,給了點甜頭都忘乎所以。如果昨天能借口太晚不方便,那今天一天,是家裏斷電,不能打電話給她嗎?
估計是生了其他的小心思,不把她的事放在眼裏。是不是覺得她的錢,還挺好掙的?
林夏厭惡給一巴掌再給一顆棗的禦人之道,但只該給一顆棗的時候,一點恻隐之心,給了兩顆時,對方極有可能跟你拿喬着要三顆棗。
錯的不是對方,而是不該生出的恻隐之心。
懶得跟這種人計較,她當即就打了電話過去。
“去了。”
“他有說什麽嗎?”
“他說這事就他幹的。”
“他還說什麽了?”
董莉遲疑了下,在這麽大的事情上,她多動了幾個心眼。
這件事林建業壓根就沒參與過,只要一說出去,就知道是從她這傳出去的。這多年的鄰裏關系,董莉知道這兄弟倆感情深厚。林建業什麽都沒做,林建華自然不會對親弟弟有任何懲罰,就算是做了,也得護住了。
這件事的結果已定,周旺財該怎樣就怎樣。據說林建華去了趟鋼絲廠後,廠裏又開工了,與往常一樣,風波似乎已經被壓下去了,那她為什麽要淌這趟混水?
林建業人品不端正,這樣洩密的事情,萬一他心存報複呢?
要有點好處,她也願意承擔風險了。但林夏這質問的口氣,她說出來就是應該的,哪裏還會有額外的好處?
“也沒說什麽了,就說他鬼迷心竅了,希望你們幫幫忙,看點情面,把他弄出去。”
林夏皺了眉,不太信她的話。這個人嘴比腦子快,還愛唠叨說閑話,如果她真不知道什麽,就不會有剛才的停頓。按照她“心直口快”的性子,說不定都要繪聲繪色地描述與周旺財的每一段對話。
她最後問了一遍,“真的嗎?”
“真的......”
林夏沒時間和耐心跟她耗,“好,我希望你不要騙我。我還有很多個渠道去了解這件事,萬一你少跟我講了些什麽......”
此時敲門聲響起,林夏站起了身,開了門,是秘書拿來了外賣,她接了過來,聽着電話那頭的沉默,她也沒繼續說下去,走到沙發邊,将外賣放在了前邊的小桌上。
董莉聽着她威脅的口吻,卻是有點被吓住了。從在瓜田裏遇到她,熟悉了之後,這人不像她媽那麽狠,甚至性格挺好的。人雖然冷漠,但為她做事,她總會表達謝意,還很大方。
董莉以為說自己不知道,這件事就能這麽糊弄過去,她也會就這麽算了。沒想到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她竟然開口就是威脅。
她裝了傻,“啊?”
“這個圈子挺小的,認識的人也多。對了,你女兒是做室內設計的是吧?”
“你要幹什麽?”
林夏将外賣盒打開,是一份豬排咖喱飯,金黃的色澤,還挺誘人。還有單獨的一份西蘭花,她飲食算得上健康,幾乎每天都要有綠色的蔬菜。
只是吓一吓她而已,要她真不說,自己也沒什麽辦法,還不至于去做這種事。
“你還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
董莉到底是真怕了,心裏那麽點算計,在女兒的前途面前,都不值一提。內心怨恨着,有什麽樣的媽,就有什麽樣的女兒,用起手段與算計來,一點都不比她媽差。
她嘆了口氣,一臉實誠地說,“林總,不是我故意要瞞你的,是周旺財死也不讓我說,就怕對方報複他啊。而且,那個人,你也不能把他怎麽樣。所以我才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事就是我家老周幹的,該承擔的責任,他就得承擔。”
林夏停住了手上攪拌的動作,“是誰?”
“你家叔叔,林建業啊。他也不是有心的,他是個包工頭,估計自己幹過,或者看見過這種事,跟我家老周閑聊時,就提了一嘴。而那個狗東西,竟然真信了,腦子發昏幹出了這種事。”
林建業很早之前就被驅逐出鋼絲廠,而周旺財在廠裏幹了很多年,林夏緊接着問了她,“他們一直有聯系、關系這麽好嗎?”
董莉愣了,想起了那桶魚。如果關系一直這麽好,周旺財也不至于前段時間才跑去林建業的魚塘裏釣魚。
“沒有,林建業這人眼高于頂,瞧不起村裏人的。”
“好,謝謝。”
“林總,事情就這麽複雜,真不是我故意不告訴你的。”
“我知道了,就這樣吧。”
董莉說的不是假話,也犯不着編個林建業來騙自己。
雖沒胃口,但肚子已經餓了。林夏夾了西蘭花,脆嫩的梗,邊咀嚼着邊想,林建業為什麽要這麽做,這麽做對他有什麽好處。
想到第二個問題時,她腦子裏忽然浮現了程帆的一句話:你不能用所謂嚴密的邏輯去推導對方的動機,對方大概率是個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以及做什麽才是真正對自己好的蠢貨。步步為營、一切盡在掌控中,更是不可能。
一個這麽多年,就靠着林建華做點小生意,沒折騰出個水花,估計還無比貪圖享受的人。做出這種事,估計都草頭蛇尾,嚴密的計劃都不會有。
但蠢貨的殺傷力也是最大的,做事不講性價比。
工地鋼筋這事,暫時算是壓下來了。工地那正加班加點地在檢測着,時間尚短,還有一批劣質鋼筋都沒派上用場,影響不太大,在可控範圍內。
林建業還會做些什麽呢?
這件事,他僅是在背後出主意。原則上,她也拿他沒辦法。
正在糾結間,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敲響,對方還沒說話,門就被打開。
林建華走了進來,“不下班嗎?怎麽在這吃晚飯?”
林夏放下了勺子,“加一會班,您也還沒走。”
“這幾天壓力很大嗎?”林建華坐在了旁邊的沙發上,“少吃點外賣。”
“還行。”
“周旺財明天就能出來,這件事,就這麽過了。”
林夏點了頭,“他沒法承擔責任,也沒必要做得太過,開除了就當跟他的了結。”
林建華略驚訝,沒料到她的轉變如此快,“你速度倒快,鋼絲廠,都已經開除了兩個。”
“還行,再忙,我也能把鋼絲廠的事情兼顧到。”
林建華笑了,“還想讓你放一放,當給你個識人不明的教訓。”
“我識人不明?”不知是早上受的委屈無處發洩,還是她的情緒再次不可控。此時,看着這個她一直想尋求肯定的父親,她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忍耐,就事論事地跟他說,“這件事,您也有識人不明的責任。”
“什麽?”
“周旺財這麽做,是您的弟弟,林建業在背後慫恿的。”林夏笑了,“我做錯了事,能去彌補,能給周旺財處罰。你呢?你能對他做什麽嗎?”
林建華抿着唇,對着女兒一反常态的挑釁,“證據呢?”
“我沒有必要去誣陷他來給自己開脫責任。你在問我要證據的時候,就已經證明了你不想對他有任何處理。那我有什麽必要再去找證據、做一件沒用的事?”
林建華忍耐着被激怒的火氣,“你還想說什麽?”
“這麽多年,你任由他吸血。好,你有這個能力,不在意這點小錢。那他現在吃裏扒外,還試圖來插手集團的事。爸,如果這件事你不去處理,我覺得是不應該的。”
“這件事怎麽處理,是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插手。”前有女婿來為她說話,現在她要來清算他的過錯,她這是想幹什麽?
這個集團,還是他在做主吧?
“這個辦公室的位置,是我給你的。是覺得有程帆在撐着你,你就能來對我提要求了嗎?的确,沒有他,你沒這麽快坐到這個位置。但你記住,別太把自己當回事,這個位置我能給你,也能給別人。”
林建華克制着自己的脾氣,只是敲打她,還沒要到那個地步。
這個時候,聽到那個名字都無比刺耳。林夏倏然站起了身,“那你給別人吧,我不要了。”
說完,她就拿包離開了辦公室。
快遞到的及時,戴奕做了回馬屁精,早上在家發了信息給老板邀功。
但事情似乎沒這麽簡單,他到公司時,秘書就偷偷提醒了他,老板一早就來公司了。八點半來打掃的保潔都吓了一跳,這個點一向空着的辦公室裏,竟然坐了人。
老板還吩咐了讓買個新手機,秘書趕緊網上下單,今天中午前就能配送到。
這麽一大早來上班,難道是要把買熊的錢給賺回來嗎?
戴奕也只敢內心調侃下,但緊接着,他也沒了時間瞎猜,因為快忙得喘不過氣。
老板忽然發難,召集各個部門依次開會,聽完報告後,開始瘋狂将工作往前推進。整個秘書辦都忙得人仰馬翻,作為助理的他,幾乎所有事情與計劃都要經由他手。午飯都忙得只吃了個漢堡打發了。
倒不僅是下屬們忙,老板自己也忙,大量方案要他審批,還處理着堆積的事務性工作。
按老板這進度,這是已經提前做起了下一個月的工作。
戴奕進去給他彙報完工作,多問了句,老板,下個月,你是要跟林總去休假嗎?
休假雖是私事,但跟他們的工作有關。如果确定了時間,就要在休假前将重要的工作做完,讓老板審批完再走。而且按照以往,兩人的機票、訂車接送、酒店等行程瑣事,都會有老板這的秘書幫忙安排。
老板卻是看了他一眼,說了句,你的話還挺多。
戴奕噤了聲,看出老板心情不好,他還撞到了槍口上。
晚上時,戴奕越發确認,老板估計是跟林總吵架了。老板從來不喜歡在公司加班,他的工作哪裏像普通職工,需要在辦公室裏耗着。
而此時,都八點多了,老板還呆在辦公室裏,沒有要走的意思。
許久沒有這麽高強度的工作量,戴奕已經累到不行,拿着杯子要去茶水間泡咖啡時,終于看到老板走出了辦公室。還主動跟他說了句,早點下班吧。
程帆自己開了車,在外兜了一圈風。
回了小區,在車庫裏,沒熄火,在車內吹着冷氣坐着。他不知該如何面對她,該說些什麽。
從小就被父親教,人要面對既定事實,再糟糕的局面,都要學會去接受。接受了,才能作出努力去改變。
看着她澄澈而無辜的眼神,像是控訴,卻一句辯解都沒有。
大量的工作将時間填滿,卻無法将他的大腦填滿。
此時獨自坐在車內,沒有任何事來轉移注意力,面對自己,他不得不承認,他說話過分了。
他開了車門,回了家。
打開家門時,屋子裏一片漆黑,一盞燈都未開。
他随手将燈打開,點亮了手機屏幕,已經快十點。關上門,向屋子裏走去。
主卧裏空蕩蕩的,她那側的床位還是早上的痕跡,先起的她掀開被子後又合上。已經知道結果,程帆還是走到了次卧,是預料之中的空無一人。
他卻沒有關上燈離開,走到了床頭邊,依舊放着他上次拿進來的兩本書。他拿開了上面一本,看到了另一本的書名,《Must I Go》
手中拿着書沒有放下,程帆拿起手機給林夏打了電話。
聽着一聲又一聲的“嘟”,還以為她不會接他電話時,電話被接通。
他不知說什麽,而電話那頭的她也沒開口。
“你在哪?”
“我在家。”
林夏的确在家,在她的家裏。
從辦公室離開後,她出了公司,漫無目的地在馬路上走着。她不知道要去哪,下意識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她怕熱,很少在夏日白天在外散步。此時黃昏,沒了毒辣的曬意,依舊是悶熱。汗水印在了衣服上,發絲的濕意也順着脖頸而下。
她只能往前走着,一步又一步,無法停下,害怕停下。
她尚有理智,在辦公室裏那句不過是氣話,她無法放下。這麽些年的努力,她不會放下。該是她的,就要是她的。
只要回去洗個澡,睡一覺,明天她就有力氣去面對。
可今天的她,已經沒有力氣了。
走了半個多小時,快走到公寓的大門口時,她忽然想起,小熊被她落在了車裏。她對小熊說過,會把它帶回家。
她又走回了公司,去車裏将小熊抱出來。不想開車回家,身上已經滿是汗,不想将小熊弄髒,她又打開後備箱,幸虧還放着幾個購物袋。将小熊放進購物袋內,她拎着再走回家。
再走回去時,天已經黑了。
路燈已開,一片車水馬龍。走到交通路口時,蜂擁的人流一股腦沖着,林夏被裹挾其中,跟着一起往前走。
過了馬路,再次走到人行道上,一側是車流,一側是綠色的植被。估計是有大樹投下的陰涼,角落裏竟然還有一片無盡夏。缤紛的顏色,被路燈照着,十分嬌豔。
林夏還沒停住腳步,就聽到了刺耳的車鈴聲。剛回頭,一輛自行車就從身旁穿過。車龍頭就差點蹭到了她,許久沒有在這樣繁忙的路上走着,不知還會有非機動車騎上人行道,她一陣慌亂與無措。沒敢再停下,匆忙往前走着。
快走到家時,她卻放緩了腳步。外面有很多人,到了家,就只有她一個人。
在外面,她要注意形象,扮演一個情緒穩定的正常人。到了家,她不知如何面對自己。
怎麽可能會沒有期待呢?
不知在什麽時候,他已經成了她最信賴的人。
關系的神秘在于,自以為是定下的界限,不知在何時就會被人全盤推翻。當程帆冒犯了她內心的領地,她趕不走時,就只能讓他住下。
可他命令的口吻,只是又一次提醒她,她不能這樣全然信賴他。
怎麽會沒有恨呢?
給了她依賴,又活生生要她還回去。告訴她不能再嘗這種滋味,可被他冒犯的領地,已成了他的疆域。
林夏回到家之後,将小熊放在了沙發上,再脫下了快滴水的衣物,去洗澡。
洗完澡後,她竟然習慣性地想要喝一杯酒。多麽可笑,她的一部分已經被他塑造,再難以改回去。
家中沒有酒,走了将近兩個小時的路,她已經累癱,坐在客廳的地毯上,看着小熊。就算是同一款玩偶,每一只都有自己的脾氣。
這一只躺坐在沙發上,都豎着鼻子,一副不好惹還目中無人的樣子。她捏了它的鼻子,想讓它乖一點,但還是要尊重它的性格。
她心想,自己真是進步了,已經許久沒有情緒失控了,這次連東西都沒摔,省錢了。可眼淚卻毫無征兆地流了下來。
在年少被母親教導女孩子不要哭後,她很少哭出聲。在沒人的地,将眼淚流完,再若無其事地去做其他事。
此時,沙發上的手機響起,她看了眼,是程帆的電話。
她轉過身抽了兩張紙巾,将眼淚擦幹,再按下了接通鍵。沒有說話,等着他先說。
他自然又是問她在哪,她照例回答了在家。
她說完後,電話又陷入了沉默。
一整天的情緒被她強行壓下,可此時面對着他的主動來電,她內心的委屈與恨意再也無法忍耐。
除了他,她不知道要向誰來宣洩。
他成了她的發洩口。
她怎麽可能不知道怎樣去傷害他呢?
痛嗎?
那就忍着。
“程帆。”
程帆不想離開她的卧室,坐在了地板上,可以開外放,手機卻放在了耳邊,聽到她喊他名字,扯了嘴角無聲地笑了,“嗯?”
“昨天你問我,為什麽要跟你結婚。我想了一天,我覺得是合适。婚姻不需要那麽多的愛情,合适比愛更重要。”
“我有時會後悔,後悔為什麽要回國,為什麽要放棄很好的人,為什麽會遇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