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林夏接過了包,這款專櫃暫時只有小號,看圖片時覺得精致可愛,也不指望能裝下什麽東西,此時卻被頗為暴力地塞進了書,尖銳的書角将包活生生撐開了。

她對物件挺愛惜的,再有錢,也不會把一個幾萬塊的包如此折騰。除了一次情緒失控,咖啡打翻在了一個布包上,越看越難看,她直接給扔進了垃圾桶。事後冷靜了,不可惜,就有點心疼。

自己都扔過包,好像也沒立場指責他。生活中,她也不會因為這一點小事跟他計較。

包中的書是被他放在家中次卧床頭櫃上的,這是她當時與她爸的視頻電話中看到的,只看到了一本書名,去購物網站上搜索時發現并沒有中文翻譯版。已畢業多年,沒有了語言環境,英語能力在退化。她就幹脆買了原版書,店家打包組合了這兩本,她一并買下寄到了家中。

此時林夏才意識到,他為何幫她放到了次卧。是不是該感謝他,還忍了一晚上,讓她睡了個好覺?

現在又給她送過來,是要徹底跟她劃清界限嗎?

她也沒将書拿出來,“謝謝。”

他沒有要進門的意思,她也沒有大方到要主動邀請他進來。雖然外邊雷雨交加,接過東西的功夫就又是一聲悶雷。

不過這雨不會下一整夜,這一陣過去了,就好了。她從不低估他的智商,他不是蠢到非要在雨下得最大的時候開車上路的人。凡事都有解決方法,他大可找個地躲一陣雨再說。

他依舊清瘦,林夏看着他,卻是無話可說,等着他離開。

程帆看着她無動于衷的樣子,他都主動來找她了,她接過了東西,就在等他識相地離開,眉眼間似乎還有那麽些的不耐煩。

是不是說開了,她連裝都不想裝了?

他什麽時候這麽低三下四地來找人道歉?

“林夏,我覺得人要認命。”心中壓着怒火,程帆卻是笑了,“遇上了很好的人,卻不能在一起,就是你的命。遇上了我,跟我結婚,也是你的命。”

她說的一字一句都刻在了他的腦子裏,再複述一遍時,卻是想起了發燒時,燒的渾身骨頭疼,可最痛的,卻是一個連骨頭都沒有的地方。

并非惱怒她,只是厭恨自己的不接受,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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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跟我說後悔沒有用。我也不管你心裏怎麽想的,明着說出來,總不太好,知道嗎?”

“我沒有不接受我的命運,如果說話讓你不舒服了,我道歉。”林夏同樣笑了,“謝謝你幫我送東西,不早了,你早點回去吧,路上小心。”

聽着她如此不真誠的道歉,就像捅了人一刀,笑着說句sorry,還要關上門離開肇事現場。聽到她最後一句話時,他忍夠了,再也無法不還手。

程帆忽然伸手搶過了她手中的書包,扔在了她背後的地上,看着她一瞬的呆滞,就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從門上拿開。

一道門檻而已,又不是孫悟空用金箍棒畫出的圈,他進不去。

他已經在他的圓圈裏盤桓了很久,一個出口都沒有找到。此時,興許是沖動,興許是頓悟,無需出口,只要跨出去,這個圈就會不存在。

從工作到生活,進攻才是他的優勢,一味防守,從不是他的擅長點。他锱铢必較,她掀了他的桌,他就要将她的地盤糟蹋了。

他不好過,她也別想好過。

林夏還沒反應過來,肩帶鏈條就劃過她的手掌,從她手中脫離,金屬質地的鏈條被甩在了地磚上,發出一陣響。

連關上門的防禦意識都沒産生,他就已經進了門,将她抱起。在體力上,她從未妄想過跟一個日常健身的男人去對抗,在他身上掙紮着,也不妨礙他直接一腳把門給踢上了。

“路上小心?外面這麽大的雨,你是不是盼望着我出事了,你還能跟......”程帆話說到一半,停住了不想再說出口,手臂箍着她的臀,她是有多厭惡他的觸碰,尚未被他桎梏的手毫不留情地打着他的背,要他放手。

懷中是剛洗完澡的身體,是玫瑰味的她,很香,布滿了荊棘,很刺人。可從他跟她在一起的那天起,他也沒想過要将刺拔掉。如今這些刺已經紮進了他的手掌,當他用力握緊拳頭時,這些刺,随着根莖與花瓣,再也無法離開。

很痛,可痛苦是存在的痕跡。

以血飼養着的花瓣是如此嬌豔,可她還要掙紮着抗拒,刺在肉裏扭動着,痛到他想回擊,一個巴掌落在了被浴巾包裹的臀上,“別動。”

除了幼時不聽話時被外婆打屁股,她就再沒被人這麽打過。力道并不重,她卻是腦子一懵,呆住了。

她知道他在生氣,一場大雨落下,悶着的天不再那麽讓人有喘不過氣的感覺。可此時屋子裏,來自他的低氣壓盤桓着。

見他的第一眼,是他在實施暴力。那樣的場面,也僅有一次。甚至仿若幻象,他社交時溫和而客氣,工作中嚴格,生活中好相處。

即使有時強硬,權力的碾壓就足夠達到目的,又哪裏需要身體的暴力?

明知他不會是對她使用暴力的男人,這一掌并不疼,若是氣氛适宜,說不定還有情趣效果。可是,整個身體在他的掌控中,讓人恐懼的不是這不疼的一巴掌,而是不知是否及何時再次落下的不受控感。

林夏沒有再掙紮,看着他,“你是要打我嗎?”

這是打?這輕輕的一下,就被她污蔑成了暴力。那她對他說的那些話,算不算無人道主義的恐怖襲擊?

程帆內心苦笑,不知如何回答她的問題。可她也沒給他回答的機會,低下了頭就咬住了他的唇。

鋒利的牙齒落在了柔軟的唇上,發燒過後,他的嘴唇還有些幹燥,被她嘴中的濕意滋潤着,曾脫水到幹裂的嘴唇尚有幾道裂痕未消,此時卻随着她的撕咬,瞬間滲出了血,血順着唇抿如口中,舌尖嘗到了鐵鏽的味道。

是尖銳而細密的疼痛,他卻沒有躲開,相反,他單手扣住了她的腦袋,破了的嘴唇吻住了她的唇,牙齒打着架,他卻不舍得傷害她半分,邊被她撕咬着邊攻城略地,将染了血的舌探入了她的口中,逼着她也嘗嘗這種味道。

這已經算不上是一個吻,林夏感到窒息,所謂的進攻已經徹底被反制而淪陷,唇舌糾纏在一起,口中滿是血的味道,她都不知自己有沒有被他咬破。

她已分不清,如此的霸占與蠻橫,他到底是愛,還是純粹的占有欲?

在他身上,她既要攀附着他,又要防着他。那她是不是也不純粹?

當這一個充滿報複意味的吻結束時,抿了唇将血吞下,可血珠随即又從裂縫口冒出,大拇指擦過被她咬的滿是傷痕的唇,程帆看了眼帶着血跡的拇指,沒有在意,又看向了在他懷中喘着氣的她,笑了。

“那麽好的人,你就是沒這個命。再後悔,你也得跟我在一起。”

“後悔是可以被糾正的,我可以選擇不跟你在一起。”林夏伸手撫過他的唇,只是話還沒說完,手腕就被他握住,無法動彈。

程帆看着她,試圖解讀她的微表情,去分析話的真假,可當一個人只想聽到一個答案、只能接受一種可能時,連去設想另一種可能的後果都讓他無法冷靜。

一個試圖掌控一切的人,會在某個時刻遭到反噬,承受着他曾施加于人的被掌控與不安。

原來,這種滋味很不好受。

“你不會的。”

“為什麽?”

看着他難得的沉默,她輕聲跟他說,“放我下來。”

浴巾本就不長,已随着剛剛的掙紮而有了掉落的風險,程帆卻沒有将她放下,抱着她走到了客廳,發現客廳多了臺電視,他動作一頓,她這是把公寓當成了家,還添了家具嗎?

彎腰正要将她放下時,就看到那只該死的泰迪熊被放在了沙發的角落裏,還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們,翹着鼻子像是氣呼呼的,好像是不樂意她被他抱着。

将她放到沙發上後,他順手将那只熊轉了身,面朝裏,可它卻撅起了屁股,真讨人嫌。

到客廳時,外邊的雨聲聽得更加真切。雨被吹着打在了窗戶上,風呼嘯着,似乎要将一切都卷起。原來天氣這麽惡劣,她一直在浴室裏,都沒發現。

看着她瞟了眼窗戶,低着身的他冷笑,剛剛開過來時,眼見着樹都被挂倒了,幸虧非機動車道上沒什麽人,“這麽大的雨,剛剛還讓我回去?”

他半壓在她的身上,頗寬的肩膀擋住了燈光,明明亮堂的客廳,在她目光所及之處,卻是暗着的。

他的味道彌漫在鼻翼間,有雨的潮濕,有奔波後被打濕的塵土味。她也被他傳染有了點潔癖,剛洗完澡的她,不喜歡從外面回來的他觸碰。可他這人嚴于律人,她不能碰他,他卻可以碰她。

“那你就等到雨停。”

“然後呢?”

“回去。”

指腹在她細長的脖頸上滑動着,在往下,是起伏不平的地方,他卻像極了一個紳士,不敢向下觸碰她,“你知不知道,你說話很傷人?”

“我沒有,我是在聽從你的命令,不讓你看到熊。在我家,你總不能還讓我藏起來吧?”

不喜歡她話語中的一個字眼,他卻沒有指出,“不可以嗎?”

“不可以。”

程帆看着她,當他後悔跟她說出那句話時,她已經說出了更傷人的話,他至今都無從分辨,她到底是一時的意氣之争,還是真的。

明明是她傷他更深,此刻,看到了她說着不可以,就想到了她的那句可以,他內心的歉意卻是再無法隐藏。

林夏被他看着,他不說話,她也沉默。

過了許久,卻聽到他說了聲“對不起”。

半壓在她身上的身體很沉,若非如此真實的重量感,她都要懷疑是自己幻聽了。他何時會對人說一句對不起。

這件事弄成今天這樣,他都無從開口。難道要他一個男人說,他介意一只熊嗎?誰都有過去,他必須尊重她的過去。

即使是,她會懷念過去,會覺得他很糟糕,會不夠愛他。

“夏夏,讓我們把這件事過去。”他将她濕漉漉的頭發捋到了沙發上,“好不好?”

她卻是愣住,從未想到過,程帆選擇了不問。

那通電話,她在故意氣他,說自己沒那麽愛他,說後悔錯失了前任,說後悔嫁給了他。

可是,他此時卻跟她說,讓這件事過去。

他坦白講了讓這件事過去,之後就絕不會再提。

他到底是不敢問,還是不介意她不那麽愛他。可因為一只熊就朝她發難的男人,怎麽可能不介意?他這樣性格的人,為什麽會說出這種話?

“為什麽不問我泰迪熊的事?”

“不重要,過去就是過去。”

“為什麽覺得我不會跟你分開?”

程帆伸手掐了她的臉,為什麽非要逼他說點很不符合他形象的話?

“因為......”還是覺得太過肉麻,他埋在了她的脖頸間,輕聲對她說,“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

他說完擡起頭,又捏了她的鼻子,“別逼我說第二次。”

她搖了頭,眼淚就毫無征兆地流了下來,卻是不帶哭腔地糾正了他,“不對,我才是最愛自己的人。”

外婆在的時候,最愛她的是外婆。

外婆走了後,她就學會了最愛自己。愛到變得自私而冷漠,但凡他人有一絲将她放下的念頭,她都能立刻翻臉,将一切的過去抹滅、遺忘,沒什麽代價不能承受的。

她并不渴望愛,她有錢,有自由,更懂得愛自己。

與他開始時,她的确沒那麽的在意。

可他就在她的心裏生了根,他就肆無忌憚地冒犯了她設下的界限,反客為主,強勢如他,根本沒有什麽不好意思。

那通電話,她并非要試探他,只是太生氣、太難過了。可是,一如她包容他的缺點一樣,他接受了所有的她,連一點放下的意思都沒有。

“好,你排第一,我排第二。”

極少見到她哭,她甚至都不會發出哭聲,只是流着淚,臉上的情緒都沒有,似乎能随時停下。小時候見識過表妹的嚎啕大哭,他心疼地想,她怎麽連哭都不會。

程帆卻是手足無措,忘了可以用紙巾擦眼淚這件事,直接就用手抹去她臉上的淚。可他也忘了,剛剛拇指上沾了血,凝固的血随着淚水的融化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

真是一報還一報,他一臉冷靜地回頭抽了張紙巾,将她的臉擦幹淨。

“你為什麽要排第二,不能并列第一嗎?”

從未從她口中聽到如此幼稚的話,他忽然笑了,她只會在他面前展現脆弱的一面,只要她陪在他身邊,很多事,都不需要将答案說出口。

強大如林夏,哪裏需要很多的安慰,他還未來得及說一句不要哭了,她就止住了淚水,踢了他一腳,“去洗澡,煩死你這樣碰我了。”

程帆摸了鼻子,起了身,走去了浴室。

她起來時才發現小熊被換了個方向,臉埋在了沙發裏邊,她順手将它拿着坐起,面朝着電視,這只熊愛看電視。

她再将被他扔在地上的書包撿起,把裏邊的書拿出,随手放在了客廳的茶幾上。

吹幹了頭發走去卧室時,她嘆了口氣,他這麽介意,她只能包容他一回,将床頭的泰迪熊拿了放到客廳,與他送給她的小熊并排放着。

程帆進卧室時,就沒了燈。

他摸索着上了床,去抱她時,才發現她不着寸縷,從背後摟過她的腰,跟她咬着耳朵,“快半個月沒做了,想我嗎?”

她帶着他的手往下,“你說呢?”

他卻是停住了動作,“你想我,就是為了這麽件事嗎?”

她翻過了身,沒有理會他的問題,“我快來了,可以不戴套。”

在床下開口主動道歉的他,一定要在別的地方将吃的虧補回來。

沒有一層阻隔,感覺來得格外強烈。可每次她快到時,都要被他逼着問,他好不好,後不後悔。還在她耳旁厮磨着說,如果覺得他不好,那她這幅求着他的樣子,也很壞。

當再次體驗到那天夢境中的極致的感受時,她卻忽然想起睡夢中的那一句愛不愛我,此時的程帆,問再多羞恥的問題,都不會有這一句。

外頭的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着,卧室之內,無人關心天氣,旁人眼中太過冷漠的兩人貪婪地汲取着彼此的溫暖,最私密而真實的一面,只有彼此能看見。

很久之後,她抱着壓在她身上的他,摸着他的頭發,汗順着發梢流到了她的身上。

她想開口說句話,卻發覺嗓子很幹,還有些啞,但她還是說了。

“程帆,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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